第十五章
是他吗?但他不是连理都不愿理她了,又怎会叫唤她?
呵……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死心了,没想到还没死绝,对他的情丝犹未断绝干净,残余的丝线继续扰乱着她的心,要她不得安宁。
绮儿,跟我回去吧!过去是我错了,只要你愿意随我回去,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到底是谁在迷惑她?这真的是他所说的话吗?不……她不想再受到伤害了,不想再面对希望、绝望不断交替的痛苦,狠狠煎熬着她的心。
如果终究还是要失去,那她宁愿从来就没得到过,也就不必深陷失去的痛苦中,一痛再痛,不知何时才能解脱。她已经受够……已经受够了……
绮儿!回应我,绮儿……
“呃?”李绮儿猛然回过神来,终于从自我的世界中脱离,有了意识及反应,她瞧着前方陌生的山路,有一瞬间的困惑不解,不明白自己怎会走到这里来。
对了,似乎是有两个鬼差将她给带走,所以她已经死了吗?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吗?
“绮儿……”
她讶异的转身,赫然惊见鞍作真一蹲跪在地,被鬼差手中的银色长鞭狠狠鞭打着,想要靠近却靠近不了。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死了吗?
看到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的心再也难以平静下来,激动的开口,“别打了,别再打他了!”
“你恢复意识了?”左方鬼差讶异的微挑单眉。
“我求求你,请放过他,别再伤害他了!”她急切的向右方鬼差恳求。
但鬼差依旧没有住手。“这全都是他自找的,不放!”
“绮儿!”鞍作真一欣喜见到她终于有所反应,但却苦于长鞭接连打下,他除了抵挡之外,完全无法反击。
“住手,快住手!”李绮儿奋力狠撞了右方鬼差一下。
鬼差没料到她会有此动作,硬生生被撞开,脚步踉跄的往旁退去,不得不停止鞭打,暂时免去了鞍作真一的痛苦。
“真一!”李绮儿趁这个机会不顾一切的冲向前,扑入他的怀里,颇有要帮他挡下鞭打的念头。
鞍作真一开心的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急着说:“绮儿,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伤害你,原谅我好吗?咱们重新开始。”
“你说的……是真的?”她微梗着嗓音,想要相信他,却又怕再次被他重重的伤害,她已经无力再承受更多的折磨了。
她果然傻,被他几句话一哄,原本枯竭的心又萌生出一丝生机,就是学不来教训。
别再欺负她了,他要是心意不够坚定,就别再轻易给她希望,让她就此彻底死心吧。
“当然是真的,为了寻你,我不惜追到这阴间之路,说什么也要将你从鬼差手中抢回,就算会赔掉我这条命也再所不惜!”他语气坚决的说。
要是此行带不回她,他会一同追入阴曹地府,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和她生死与共。
在知道鞍作真一愿意为她豁出性命后,李绮儿既感动又不舍,不愿意他随她一同入阴曹地府。
只要知道他有这份心,对她的情意都是真的,那就够了,她已经不再有任何遗憾与不甘了。
“你不该来这儿的,还是快回去吧,趁还有机会回去的时候。”
“你们俩哪里也别想去!”右方鬼差恼怒的甩鞭于地,气势惊人的吼道,“全都得跟咱们一同入阴曹地府,别想再回到阳世!”
眼见鬼差又要将鞭子甩过来,鞍作真一猛然想起缘尘子给他的铜镜,赶紧往怀里将东西拿出。
铜镜一现身,镜面竟在没有任何光源的状况下,主动散发出金色光芒,他握紧圆镜,将镜面朝右方鬼差的脸照了过去,一道金色光芒瞬间冲向鬼差,紧接着鬼差就像是被烈火灼身似的冒出阵阵烟雾,还发出东西烧焦的可怕声响。
“呜哇……”
真这么有用!鞍作真一又惊又喜,马上转移镜面,朝左方鬼差照了过去,左方鬼差同样惊叫出声,陷入和右方鬼差相同的痛苦境地。
“啊……”两名鬼差捂着自己被铜镜烧焦的脸,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绮儿,咱们快离开这里!”他趁这个机会拉起李绮儿,转身就跑。
“嗯!”她点点头,跟着他一同沿着山路往下逃。
“别跑……你们俩别跑……”鬼差以一种凄厉的嗓音吼叫着。
他们俩完全不敢回头,拼了命的往下跑,然而此时两旁的森林却有了奇怪的骚动,树木像是纷纷活了起来,粗而浓密的根从泥地内挣扎而出,往鞍作真一他们伸过去,想要将他们给缚住。
“真一,小心两旁!”
鞍作真一再度用铜镜照着两方树木,树木也发出诡异的凄厉尖响,纷纷将树根给收了回去,不再阻碍他们下山。
他们继续奔跑,没有一刻停下,就怕错过这个机会,他们再难以从平都山逃离,真的永远回不去了……
绮宅内,武惠妃跟着缘尘子在李绮儿的房内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等得有些心慌意乱,真不知鞍作真一到底见到女儿没有。
鞍作真一始终维持同一个姿势趴在床旁,像是睡着了,却又能发现他不时的蹙起眉头,像是正在承受什么痛苦,甚至还冒出不少汗。
“道长,到底行不行?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为何他们俩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心急的询问。
“娘娘请静心等待,现在的状况,就算急也无济于事。”
武惠妃只能继续按捺住性子等待奇迹出现。
不知又等了多久,鞍作真一突然睁开双眼,急急喘着气,像是经过长途奔跑般的疲累,脸上的汗比刚才所渗出的还要多。
“他回来了!”武惠妃既紧张又期待,“绮儿呢?你有将绮儿带回来吗?”
鞍作真一瞧向依旧沉睡的李绮儿,一颗心快速狂跳,紧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放,耐心等待她的消息。
他确定她和自己一同逃离平都山了,所以她一定会醒的,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她肯定会张开眼,重新回到他们的怀抱。
又过了好一会儿,原本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李绮儿陡地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疲累的双眼,环顾四周。
一见到她睁开眼,鞍作真一及武惠妃都难掩激动神色,开心的大笑,而缘尘子也暗暗松下一口气,扬起一抹温和淡笑。
她气色已不像之前随时会断气般的青紫色,她偏头瞧向就在床边的鞍作真一,虽然无力开口说话,但还是努力漾起一抹浅笑,回应他的情意。
“绮儿……”他心中的感动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恋恋不舍的一直与她四目相对,甚至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非要将她好好看个够不可。
情绪一放松下来,浑身上下难以忍受的痛楚开始侵袭他,让他忍不住紧皱起眉头,“唔……”
李绮儿见他脸色大变,也跟着睁大眼,担心不已,不明白他怎么了?
他掀开自己的衣袖,才发现手臂上头有无数条被鞭打的痕迹,青红交错,甚是可怕。没想到鬼差的银鞭威力之大,连他远在天边的身躯也避免不了,留下一道道泛着疼痛的印记。
“你的身子怎会出现这些鞭打痕迹?”就连武惠妃见了也感到心惊可怕,赶紧吩咐,“太医呢?快去唤太医过来!”
李绮儿担心的微红眼眶,想起了他之前在鬼差面前所承受的鞭打之难,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没事的,绮儿。”鞍作真一扬笑柔声安抚,“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能够顺利带回她,承受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他毫不在意,就算是万般疼痛,他也甘之如饴。
“对了道长,”鞍作真一转头瞧向缘尘子,“咱们虽然将绮儿给抢回来,难道鬼差不会再来讨人吗?到那个时候,咱们又该怎么办?”
缘尘子笑道:“只要公主的魂魄已回,贫道就有办法不让鬼差再上门找麻烦,这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既然有道长的保证,鞍作真一终于松下一口气,不必担心接下来不知又会有什么意外状况。
他和李绮儿相视一笑,已有不必说出口的默契。从此之后,无论再有任何的难题,都无法将他们俩拆散,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就像两人手上依旧缠绕的红线,不管身份、不管相隔多遥远的距离,他们注定是要缠绕在一块的。
李绮儿苏醒后,因为重新拥有求生意志,很努力的吃药、用膳,想要尽快将自己的身子养好,所以恢复的速度很快,这让太医松下一口气,武惠妃也放心下来,不必再担心会失去女儿。
而鞍作真一身上的伤势也让太医看过,幸好都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脏腑,只要按时涂抹去瘀的膏药,瘀痕就会慢慢淡去。
至于缘尘子,则是暂时留在绮宅作客,武惠妃本要将他请入兴庆宫,好好答谢他,但他只是摇摇头,说自己还是住在宫外比较随兴自在,而绮儿刚苏醒没多久,是需要他在一旁照看着,以免意外发生。
在绮儿静养的这段日子,武惠妃还是每日都会来探望她,见到女儿原本凹陷的双颊慢慢又养回一些肉,不由得感到欣慰。而经过这些日子,她也深深明白一件事,一个人的感情是左右不了的,与其强力干涉,倒不如顺其自然。
或许这就是女儿的命吧,她注定要爱上一个外来之客,想挡也挡不住。
武惠妃坐在床边,一边帮女儿梳发,一边说:“绮儿,日本的遣唐使团,再过半个月就要离开长安城了。”
李绮儿原本还舒服的由着娘亲帮她梳头,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身子一僵,心慌意乱。
“先将娘的话听完。”武惠妃压住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你若是想跟着鞍作真一走,那么……就去吧。”
她讶异的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瞧着娘亲,“娘,您……刚才……”
“我刚才说,你想跟着他走那就去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她又惊又喜,甚至觉得这一刻好不真实。她不曾想过娘居然会同意她离开大唐国土,而且还是她主动开口。
“娘您不是……觉得他配不上我?”
“说老实话,直到此刻,我还是觉得他的身份配不上你。”武惠妃无奈一叹,“但我又能如何?你就是死心眼的认定他,还为了他要死不活的,差点连命都没有了,我能不妥协吗?”
她的确还是对鞍作真一颇有微词,但既然女儿都死心眼的认定他了,她也只能慢慢调适自己的心态,接受这个女婿,只要女儿跟着他能够过得幸福快乐,她可以退让一步,不再刁难。
感受到娘亲对自己的心,李绮儿既感动又感谢,不由得红了眼眶,“娘,谢谢您……”
若是得不到娘亲的祝福,就算她真的顺利和鞍作真一离开,心中也会永远留有遗憾,永远无法释怀。
能得到娘亲的谅解,对她来说是一种救赎,有娘亲这句话,胜过千千万万的嫁妆,在她心里已是最珍贵的宝物。
武惠妃爱怜的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傻丫头……”
这是女儿自己所选择的路,她衷心祝福着,就算将来即将相隔不只千里之遥,只要女儿能够幸福,那就够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