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浪少,好久不见了,气色不错嘛。」
「唉,我药罐子一个,哪比得上非少神清气爽啊?」
两个青年男子相见,分外热络,又是拍肩又是握手,笑吟吟地往温行浪住的院落走来。
见四下无人,齐非才揭好友底牌。
「你那话对别人胡说也就罢了,在我面前也想来这套?」
「方才耳日目众多,那话自然是说给闲杂人等听喽。」温行浪笑道,主动伸出手。
齐非会意,替他把脉,不一会儿,已然心里有数。「你已经很久没吃药了吧?」
「嗯,有三年了吧。」温行浪坦承。除非偶尔作作戏,否则能不喝尽量不喝。
「身子全好了,自然不需要再进补了。」齐非笑道。「我的医术还不赖吧?」
「第一流的!」温行浪竖起拇指。
两人交换一眼,会心一笑。
当年,温行浪大病初愈,齐非建议他到山温水软的地方调养身子,于是温亭把儿子送到临湖的别庄,请托齐非跟去照料。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因而建立起亲密交情,温行浪偷偷拜师学艺,齐非也是唯一知晓的人。
「我知道你不想与两个兄长相争,才会一直在家人面前装药罐子,不过也亏你戏一演就这么多年,在下实在佩服不已。」
齐非谐谑地抱拳,表示敬意。
温行浪嗤笑,捶他肩膀一记。「你就别取笑我了!」
「在下岂敢。」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湖边凉亭,温行浪招呼好友坐下,命人送来点心茶水。
齐非闲闲饮茶,纵目四顾。「对了,怎么没见你那个女护卫?她不是对你亦步亦趋的吗?」
「你说红莲?」温行浪笑道。「我们两个说体己话,我要她别跟来了。」
「这么说你连她也瞒着?」
「不但是她,连小黑我也没让他知道。」
「你这人心机还真沉!」齐非摇头,似叹非叹。「跟在你身边的人也算倒霉了,这么多年来,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怎比得上你?」温行浪摇扇,故作谦虚。「你家里那些长辈,一个个不也被你玩得晕头转向?」
「我哪里是玩他们,我是怕他们玩我!」齐非辩解,白他一眼。「这叫自保,懂不懂?」
「我这也是自保啊。」温行浪呵呵笑,瞳神灿亮。
这些年来,若不是他装傻扮弱,拿红莲当挡箭牌,早让两位亲哥哥给斗得遍体鳞伤了,说不定连小命都不保。
「这倒也是。」齐非同意,默然半晌,叹道:「当年我就发现,你之所以差点去见阎罗王,除了天生病弱,也是因为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可惜我一直查不出下毒者是何人。」
「所以你才建议我爹送我去别庄养病吧。」温行浪收住笑意,神情难得一本正经。「多谢你了,非少,我这条小命是你捡回来的。」
「呵呵,这你倒不必跟我客气了,那也算咱们有缘,若不是你病了,我又怎能交上你这样的好朋友呢?」
「好,既然是朋友,也别罗唆了,你留下来小住几天,陪我好好聊聊。」温行浪盛情邀约。
「那当然,你以为我没事干么来找你?不就是为了白吃白住吗?」齐非也不客气,以茶代酒,两人干一杯。
「对了,这些年来你行踪飘忽,都到哪儿去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
红莲远远地望着在凉亭里谈笑的两个男人。
他们看来聊得极为开心,从早到晚,坐了几个时辰了,茶点撤下,换上酒菜,话题仍是滔滔不绝。
温行浪甚至命人传话,说他今晚准备在客房和好友促膝长谈,要她不必等他了,自行歇息。
自从他正式收她当贴身护卫的那天起,这还是两人首次不同房而眠。他贪生怕死,总是要她就近保护他,她亦顺从听命,并不以男女之防为意。
但今夜,他为了跟好友谈心,竟连自己性命也不顾了。
「他就不怕有人暗算吗?」红莲喃喃自问,但就连自己,也觉这样的猜疑好笑。
朝阳门防护严密,哪里容得刺客自由来去?以前她就觉得是他多虑,根本无须如此小心翼翼。
只是她没想到,当他难得不杞人忧天、坚持要她随侍待命的时候,自己竟会感到心下涩涩的,有些不是滋味。
她怅惘地回房,趁晚饭的时候,抓来黑松一起用餐,顺便探问。
「主子跟那位姓齐的公子很要好吗?」
「当然要好啦!」黑松一面猛啃她绝对不碰的鸡腿,一面呱呱解释。「以前三少爷曾经病得死去活来,要不是齐公子妙手回春,早就性命不保了。后来三少爷到别庄养病,也是齐公子在一旁照料……对了,那就是在捡到你不久之前,可惜齐公子早几天离开,不然你们两人就能见着了。」
「是吗?」红莲怔忡。还真不巧。
「其实三少爷这几年到江湖行走,我瞧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找这位老朋友,不过一直没机会碰上就是了。」黑松大口喝酒。「他们两个感情好得很,以前在别庄时,天天形影不离,我有时都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这两人有断袖之癖。」黑松嘻嘻笑,趁主子不在,败坏他名声。「你也晓得咱们家三少爷生得比大姑娘还俊美,齐公子则是英挺帅气,两人站在一起,那画面还真说不出的协调呢,呵呵!」
「你的意思是——」红莲呼吸乍止。「他们可能……互相喜欢?」
「是啊!我的确这么猜想过啦。」黑松调皮地眨眨眼。
说者是半开玩笑,听者却是有心,想起不久前温行浪曾说过的话。
「原来男人,真的有可能喜欢男人。」红莲怅然低语,脸色雪白。
「你可千万别跟少爷说我跟你提这些啊!不然他肯定骂死我。」黑松怕东窗事发,赶忙叮咛。
「知道了。」红莲漫应,胸口空空的,忽然间胃口全失,她推开饭碗站起身。
「你上哪儿去?」黑松好奇地问。
「出去走走。」
她随口道,信步往院子里走,湖畔的凉亭已不见人影,看来温行浪与齐非是进客房去了。
夜色寂静,静得她莫名地有些心慌。
他们在房里做什么呢?
她站在花丛边,怔怔地望着凉亭,怔怔地揣想着两个男人独处的景象——温行浪会像摸她的脸一样,也去摸齐非的脸吗?会像搂着她的腰一样,也去搂人家吗?
老天爷!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红莲脸颊爆热,用力甩头,为了镇静心神,一时不辨方向,往后山走去。
刚转上一条小径,她立时感到身后有些异样,跟着,一道剑风疾射而来。
她心神一凛,双足一点,施展轻功,身形急速在空中旋转,火焰剑旋即出鞘。
只是她快,那人比她还快,双剑在空中过招,她很明显落于下风。
她随机应变,堪堪挡了二十多招,那人眼眸陡亮,大赞一声好,手下更不留情,招招狠辣。
好厉害!
红莲暗自心惊,哪来的剑术高手?就她所知,就连朝阳掌门人温亭都不及这人武功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