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不觉间，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阴暗的房内渐渐明亮起来，晨光微洒在床内赤裸相依的两人肩上，透露出不言而喻的暧昧气息。

从皇青麟温暖的怀中慢慢转醒，凤梧桐困倦的轻声嘤咛，还是一身的疲累，只好把头继续埋在他的胸前补眠，忍不住舒服的轻蹭了下。

始终环在她腰间的双手微微一紧，隐含着欲望的微哑嗓音在她耳旁低声警告，「别再随便乱动，如果妳还想好好睡上一觉的话。」

「呃？」她讶异的抬起头，才发现原来皇青麟已经醒了，脸颊随即染上一抹嫣红，听话的乖乖躺在他怀中，不再随意乱动，「是我吵醒你的？」

「不是。」

「那你怎么会醒来？」

皇青麟没有回答她，继续沉默着，其实他根本一夜没睡，只是这样轻抱着凤梧桐，然后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当中。

没想到他真的不顾一切的要了她，让她成为他的人，心中的感觉是五味杂陈，让他困惑不已，摸不清自己真正的情绪。

他只是一时冲动才和她发生关系，还是真的对她有不同的情感？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排斥她的亲密依偎，反而还对她产生……眷恋的感觉。

眷恋着她的体温、眷恋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这是他以往不曾有过的感受，就像现在只是轻轻拥着她而已，他的心居然泛起陌生的暖意，让他舍不得放手，却也不敢再将她抱得更紧。

情况已经完全失控了，他不敢肯定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明知道不该这样，但他的心早已不受理智控制，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做出踰矩的行为。

暗暗的苦笑一声，他真觉得自己是糟糕透顶，明明还无法厘清对她的情感，却先对她做出这些过份亲密的举动，给了她不该有的希望，也把自己逼上死角，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

「啊，对了！」

原本乖乖依偎在他怀中的凤梧桐突然惊呼一声，接着拉着丝被坐起身来，只见她翻着散放一地的衣裳，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皇青麟还来不及问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就见她找出绣袋，开心的笑着，「终于找到了。」

将里头的凤玉拿出来，她亲手将它挂上皇青麟的脖子，乳白色的美玉有着温润的光泽，刚好和她脖子上的凰玉配成一对，天造地设，就跟他们一样。

瞧着自己身上莫名多出来的凤玉，他的眉一蹙，不解的询问，「为什么要把凤玉给我？」

「这是咱们王室的习惯。」她轻靠着他的胸膛，柔声说：「凤族公主在十六岁生日时便会从母上那边继承这一对凤凰玉，凰玉留在公主身上，当她找到另一半时，便会将凤玉交给对方，表示此生只认定他一个人。」

话一说完，她立即感觉到皇青麟的身体微微僵住，她马上抬起头，关心的问：「怎么了？」

只见他居然失笑出声，一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你们凤族的公主难道都是这么强势的逼人接受一切？」

难怪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拚命想把凤玉塞给他，原来这凤玉意义非凡，根本不能随便乱收！

她闻言笑容一敛，有种很不舒服的感受，「什么意思？」

「妳从没问过我，我愿不愿意收下这块凤玉，就径自将它挂在我身上，妳不觉得这么做太强硬了？」

「可你昨晚已经接受了我……」

「妳还真是个天真单纯的丫头。」他这下更是忍不住低笑着，话语中带有一丝轻蔑，「昨晚只是场意外，妳如果以为经过昨夜我就会答应和妳联姻，那我必须向妳说声抱歉了。」

凤梧桐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她像是被人给当众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又痛又心寒，「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昨夜的事可说是妳情我愿，谁都没有勉强谁，并不能代表些什么，我希望妳能明白这一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依然是我在自作多情？」原来到了最后，她还是像个傻瓜一样，伤伤的付出一切，却什么都得不到。「皇青麟，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他先是沉默好一会，这才黯下眼眸，无情的回答，「妳不会想知道的。」

「这些全都是你的真心话？」

他再度沉默不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这已经大大伤了凤梧桐的心，她没再留下来等他回答，马上下床拾起衣裳穿上，毫不眷恋的转身离去。

直到她离开后，皇青麟才扯出一抹苦笑，显现出自己的狼狈。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她质问的话语犹在耳边，他却回答不出答案，只能昧着良心说了句让她伤心的话，断了她的期待。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从来就不懂自己的心，可笑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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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梧桐走出房间后，找到羽容就先一步离开离宫，她这次是真的感到心灰意冷，只恨自己太过一厢情愿，识人不清。

等到凤梧桐一行人离开已有半天，皇青麟才从离宫出发，故意和她错开回宫的时间，以免两人尴尬。

黄昏了，才见皇青麟回到皇宫，也不打探凤梧桐是否已经安然归来，就往自己的寝殿走去，显然是刻意在避开她。

「皇叔，我可是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一走进寝殿，皇青麟便发现皇朱麟在殿内等待的身影，他疑惑的微蹙起眉，不懂皇朱麟为何来访，「陛下，有事吗？」

「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什么消息？」

只见皇朱麟似笑非笑，表情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恶感觉，「凤公主回去了。」

他一时之间还无法意会皇朱麟的意思，「回去？」

「是呀，她已经收拾行李离开麒麟京，回栖凤城去了。」

「什么？」

她离开麒麟京了？！

皇青麟马上转身离开寝殿，直奔凤梧桐原本居住的客殿。当他冲进客殿里，只见侍女正在打扫室内，原来属于凤梧桐的东西全部不复见，就象是她从来没在这住过一样。

「她真的走了……」

她居然会一声不响的离开，还走得如此决绝，几乎跟他一样的无情。皇青麟忍不住失笑出声，带有浓浓的自嘲意味。

皇朱麟随后也来到客殿，对他的反应感到好奇不已，真不知道他们俩在离宫到底发生什么事，「皇叔，现在倒是如你的意了。」

「她离开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她什么话都没说，完全没提起联姻的事，就这么离开了。」

「呵……果然。」

听到凤梧桐终于放弃，他应该开心才对，因为终于将他不情愿的事情给甩掉了，但为什么……他的心却违背自己意识的痛起来？像是有一把火在心上熊熊燃烧着，让他感到极为难受？

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还越掐越紧，像是如果不这么做，内心那股激烈的情绪就会完全失控，将他给彻底吞噬，然后焚烧殆尽。

「皇叔，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只见他隐隐咬着牙，非常努力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什么话你就一次讲完吧。」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不会吵你了。」皇朱麟微勾起嘴角，第一次瞧见皇叔这强忍着满腔怒火的表情，他感到新鲜极了，「当凤公主提出想要和你联姻时，你以对她没感觉为理由拒绝了，那三个月后的今日，你拒绝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瞧着已经没有她的身影的客殿，皇青麟有一瞬间的茫然，已经没任何心思回答皇朱麟的问题，「反正人都走了，理由是什么，已经没有任何差别了。」

他很清楚，她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想再多也没有用，一切全都无法挽回，两人之间已经错过那唯一的机会，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交集……

「怎会没有任何差别呢？呵呵，皇叔，我不勉强你马上回答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再给我答案。」

对于他们之间扑朔迷离的感情，皇朱麟也只能帮到这里，之后就必须靠皇叔自己想通，两人才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不能出手帮他们下这盘棋，但他倒是不介意当个多嘴的小人就是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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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力气像是被一点一滴慢慢抽走似的，全身虚软无力，一日憔悴过一日，到最后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连睁开双眼，对她来说都极为费力。

就像她的哥哥们一样，她也要离开这个人世永远长眠不醒了？

不！她不想再听到父王及母后啜泣的声音，他们只剩下她了，而她，也有不想离开的人，她舍不得让他因此而心痛难受。

「公主，妳不会有事的，我绝对不会让妳就这样离开，我会想办法救妳，无论如何，都要保妳平安……」

他到底在说什么？她想睁开眼，却虚弱得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额际传来一记淡而温柔的吻，鼻间传来他的气息，他的嗓音有些哽咽，听得她忍不住心痛，却可恨的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公王，妳一定要等我，别抛下我一个人……」

不，别走，你到底想做什么？弥笙……

他走了，而她也陷入深深的沉睡当中，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等她再次有意识，已经是过了好几日之后，父王及母后激动的在她床畔落泪，感谢巫女手下留情，没有将他们最后一个女儿的性命给带走。

但她却非常清楚，一定是弥笙做了什么，要不然她不会醒来。

时睡时醒，她的意识依然是昏昏沉沉，但醒来的时间逐渐变长，连力气也缓慢的回到她的身体里，好不容易，她终于在某次清醒时，见到他坐在她床榻旁，脸上挂着让她熟悉依恋的温柔微笑。

「弥笙……」

「别动。」他压住她欲起的身子，不让她耗费任何力气，「公主，妳的身体还非常虚弱，静静躺着吧。」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他会跑掉似的，这让他不由得莞尔一笑，真是拿她孩子气的举动没办法，「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我昏迷不醒时去找过巫女？」

「呃？」他脸上的笑容一僵，但随即就恢复正常，「别担心，我没事的，妳现在只需要好好的调养身体，就会慢慢复元……」

「弥笙，告诉我，你到底跟巫女做了什么协议，为什么她肯放过我？我求求你不要瞒我。」

「公主……」

瞧她担心的落泪，他不舍的伸手抹去她颊畔泪珠，蓦地心头突然一阵抽痛，他下意识的抚着胸口，难掩痛苦表情，这让她惊慌的奋力从床上挣扎起身，虚弱喘息的掀开他的衣服一瞧，才发现他左胸上出现一块非常非常淡的紫色火焰印记，让她看了心惊不已。

「这是什么？」

「不要紧，只是一道『锁』而已。」

「弥笙，别骗我，这到底是什么？」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无法止住她掉不停的泪，他只好心疼的轻哄着，一遍又一遍，「相信我，我真的不会有事的，公主……」

「唔——」

胸前的火焰印记莫名的剧烈疼痛着，逼迫皇青麟从梦中惊醒过来，坐起身不断的冒着冷汗。

两个月了，自从凤梧桐离开麒麟京，他就不断的作着一些奇怪的梦，然后在清晨时惊醒。梦里的凤梧桐总喊他弥笙，这让他在醒来之后困惑到了极点。

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徘徊在心头，他不想在意，却不得不在意起来，梦里的一切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中，他想抛都抛不掉。

那就像是久远久远以前的记忆……

轻抚着疼痛感渐渐退去的胸口，他不经意的碰到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凤玉，看到它，就让他想起凤梧桐离开前错愕心寒的模样。照理说，他是该拿下凤玉，将它还给她，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倒片刻不离的戴在身上。

心底一直有种激烈的情感浮现，让他舍不得拿下凤玉，紧紧握住他和凤梧桐之间的最后牵绊，其实他早知道这样做代表的意义，只是他始终不肯承认，没有勇气面对而已。

你的心上有道锁……

当「她」出现时，别挣扎，就放任自己爱上她，因为她就是你的钥匙．浓烈……

「锁吗？呵，似乎真的被她给说中了。」

瞧着胸前的火焰印记，回想起前任巫亲王所说的话，皇青麟才发现她真的早预见这一切，而她也像是早看见他的挣扎，只可惜他完全没听进去，放任情况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因为从没爱过人，所以他一直排斥着凤梧桐的情感，甚至即使后来有了心动的感觉，也不肯去承认，使自己陷入矛盾挣扎，最后还狠下心伤害她，逼她放弃自己，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殿下。」

皇青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凝想多久，当侍女出现床旁他才回过神来，这时天色早已大白，「怎么了？」

在凤梧桐离开后没多久，不知道什么原因，葛衣突然不明原因的消失不见，让大家困惑不已，不过皇青麟根本无心理会这件事情，整个人过得浑浑噩噩的，也不再找贴身护卫，那消沉的态度教人见了担心不已。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他消沉的原因，不过侍女也不好开口，就怕惹恼他，只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陛下过来了，现在正在厅上等候着。」

「我梳洗一下，马上就出去。」

时序已经进入冬季，皇青麟却只随意披着一件衣裳便出现在厅上，像是对寒冷没有任何感觉，虽然人是出现了，但他却给皇朱麟一种心不在焉、神魂不定的感觉，这让他忍不住轻皱起眉，还微微头痛起来。

好颓废呀！这真的是一向冷傲的皇叔吗？自从凤公主离开之后，他像是失了魂一样，无心理会任何事情，整天就只是待在寝殿内，若有所思，一点一滴失去原有的生气，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发现他似乎又开始神游，皇朱麟只好轻咳出声，抓回他的注意力，「咳咳……皇叔，你似乎休息得够久了，我是不介意你再休息下去，但有件棘手的事突然发生，万不得已，我只好来找你了。」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冷静下来，皇青麟不由得轻笑着，「这世上还有什么棘手的事能难倒陛下，我倒是好奇不已。」

「其实这件事对我本身、对麒麟王朝来说都并不是件棘手的问题，但对皇叔来说，却可能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也只有皇叔有办法解决。」

皇青麟困惑的微皱起眉，不懂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到底是什么事？」

「在说那件事之前，皇叔你似乎还欠我一个回答。」皇朱麟好整以暇的笑着，「当日我问你的问题，你已经想出答案了吗？」

三个月后的今日，你拒绝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讲到这件事，皇青麟倒是沉下脸，似乎不太想提起，「我不懂，你为什么执意想得到答案？」

「你可以当我无聊。」

「那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是——不行。」

「你！」

「就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对你来说有那么困难吗？我相信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是，他心里的确已经有答案，但那答案却让他无法面对，更觉得自己的心态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

第一次拒绝她，是因为他对她没有感觉，根本不喜欢她，然而他最后依然拒绝她的理由，却是……为了拒绝而拒绝，为了逞强而逞强！

其实他早为她动了心，渐渐的爱上她，却因为自尊心作祟，蒙蔽了自己的心意，伤害了她，也让自己思念成狂。

好想她，真的好想．他对她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了让他无法忽视的地步，然而现在的他只能在梦里和她相聚，碰不到真正的她，止不了他的思念．

他的公主呀……他终于尝到无止境的相思之情，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心一直空空洞洞的，而唯一能填满这空洞的人却被他赶走了，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懊悔，心痛，也终于知道，这种思念的情感，原来就叫做爱情。

他自嘲的轻扯嘴角，眼神虽然依旧略微黯淡，却有着坚定的神情，终于打算面对自己最真实的心情，「我爱她，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这样的回答你该满意了吧？」

谢天谢地，他可终于开窍了！

皇朱麟只开心了片刻，接着又马上忧心起来，「那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现在的你，可是棘手到了极点。」

「我想……还是由她本人来说吧。」

皇朱麟话一说完，厅外马上出现一名女子的身影，她恭敬的来到皇青麟面前，微微躬身，「礼亲王，久违了。」

「羽容？」

「难得礼亲王还记得奴婢。」

她这句话还真听不出到底是不是在挖苦人，皇青麟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无事不登三宝殿，妳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奴婢这次是奉主上的命令，特地来见礼亲王的，主上希望礼亲王能够归还公主交给您的凤玉，让奴婢带回栖凤城去。」

「为什么？」

「原因……我想礼亲王应该也非常明了的，不是吗？」

皇青麟的心顿时微微刺痛着，右手下意识的抚上凤玉。他知道羽容在指控什么，他拒绝了凤梧桐，就不该收下凤玉，他不该拥有它。

但现在的他后悔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就是不想交回凤玉，就算是凤女王亲自来他也不给，「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您这真是让奴婢非常为难，如果礼亲王真想留下那块凤玉，还请您亲自向咱们主上解释，别让奴婢难做人。」

「妳这是想引我去栖凤城？」

「礼亲王要这样想，奴婢也不反对，其实……」羽容面有难色的轻咬下唇，还是决定开口，「如果礼亲王真如自己刚才所说那样，真的对咱们公主动了心的话，奴婢希望您能去一趟栖凤城，见上公主一面。」

她话中沉重的语气让皇青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急的询问，「梧桐怎么了？」

「公主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让人担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