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王尚奕一气之下,甩袖将桌上的茶杯打翻出去,上好的青瓷杯瞬间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遍洒一地,幸好吴实躲得快,要不然他的脚就要被碎片砸个正着。

然而却有一片碎片恰好朝慕初晴的方向飞过去,她来不及反应,碎片划过她的左手背,害她吃痛的轻蹙起眉头。

「哎呀!」

她抬起手一瞧,一条又长又直的伤口在雪白肌肤上冒出点点血珠,很快整条伤口都见红了,她只好赶紧拿出帕子压住伤口,免得血沾到了衣裳。

「哎呀,青儿姑娘您受伤了?」吴实担心又紧张的冲到她面前,「要不要唤大夫来?我马上去……」

「不必了,只是小伤,我等会儿回去上点药就好。」

王尚奕一愣,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气愤会误伤了她,顿时内心的怒火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罪恶感。

但他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好僵着表情不再出声,也不再有任何动作,由着吴实关心她的伤势。

慕初晴安抚完吴实後,并没有怪罪王尚奕,反倒还漾起浅笑。

「你今日的脾气真大,我不和你说了。」

那口气就像是在轻念贪玩的孩子似的,害得王尚奕的表情有些诡异,感觉有些别扭,浑身不对劲,她直接破口大骂,他倒还不会如此的不知所措。

她到底在想什麽?她就这麽习惯被人欺负吗?

「我不会放弃的,来日再见。」

说完,她轻灵的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书房门外,只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持续传来,没多久,脚步声也跟着慢慢淡去。

王尚奕满脑子的困惑,完全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只能又窘又恼的咆哮出声,「莫……莫名其妙的女人!」

他坐下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书册继续阅读,却怎样都静不下心把字看进去,满脑子所想的都是他害她受伤的事,还有她那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语。

不放弃什麽?她还想再来?难道她就这麽爱看他的臭脸?

她说她还会再来,王尚奕就每日都紧绷着神经等她出现,结果她却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出现,害他这几日完全白等了。

但是……他等她做什麽?她来或不来都不关他的事,他何必将她所说的话牢牢记住,甚至还因此默默等待她出现?

他将这些莫名的反应归咎於是自己不小心害她受了伤,所以有些过意不去,这一阵子才会特别注意她是否真的再度出现,但他绝不会向她道歉。

因为那是她自找的,如果她不再来,什麽事情都不会发生!

「大少爷,怎麽了?」

这一日午後,阳光灿烂,王尚奕不时心不在焉的往半开的书房门外望出去,却只瞧见因为阳光照射而闪闪发亮的树叶,以及迎风摇晃的树荫。

茶行陈管事平常都在茶行内坐镇,固定会来向王尚奕报告茶行状况,他与主子对茶行的帐对了一个下午,如果是照以前有效率的速度,早就对完了,可今日主子却反常的连连恍神,以至於帐还有四分之一还没对完。

王尚奕猛一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在等那个女人,不禁自我厌恶的蹙起眉头,语气也显得有些恼怒,「没事。」

陈管事摸摸鼻子,不再多问,等一会儿正事办完之後,他再去问吴实主子最近是出了什麽事,怎麽感觉怪怪的?

「这一次进来的大红袍量比往年还要少,怎麽回事?」王尚奕定下心神,一边对帐一边问道。

「大红袍」是非常珍贵且稀少的茶种,生长在高岩峭壁之上,且母树稀少,目前只有十多棵,一年所能产出的茶叶也非常少,价格居高不下,身分不高、财力不厚之人可是喝不起的。

「今年雨水不足,母树生长状况不是很好,所以也就跟着减量了。」

「那麽银针茶……」

王尚奕又问了几个问题,陈管事一一回答,好不容易终於对完帐本,陈管事便离开书房,回到茶行继续工作。

王尚奕瞧着放在桌上的茶杯,本来拿起欲饮,在闻到茶香之後,眉心微蹙,又兴趣缺缺的将茶杯放回原处。

自从喝过那杯「十分完美」的龙井後,他一直念念不忘,所以现在喝到吴实泡的茶,总是感到不满足,总觉得还能再好一些。

为什麽能泡得出完美好茶的人偏偏是她?如果是王家其他下人,那不知该有多好,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命令对方帮他泡茶,什麽顾忌都没有。

「不是要喝茶,怎麽拿了又放下,那茶对不起你了吗?」

熟悉的清亮嗓音突然回响在书房内,他讶异的转头往声音来源一瞧,才发现那位姑娘正趴在窗户的窗框上,由外探向书房里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好不容易终於等到她出现了!他心一跳,整个人精神都来了,明明一直都在期待她出现,但她真的出现了,他却故意板起脸,装得非常不屑的模样。

「哼,你又出现做什麽,不怕我再拿杯子砸你?」

「哈,我又不是傻子,才不会让你有机会连砸我两次。」慕初晴感觉得出来,他话语中的烟硝味已经淡了许多,不再像前两次一样,一见到她就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将她掐死一样,「你该不会是对我泡的茶念念不忘,喝其他人泡的茶都觉得索然无味了吧?」

她本以为得再多花一些时间才能慢慢改变他对她的观感,没想到他的转变倒是出乎她预料的快,让她有些讶异。

他是因为什麽而改变态度的?不过不管原因是什麽,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另外,她对自己泡茶的手艺可是很自豪的,不懂品茗的人就算了,懂的人可是喝一次就会上瘾,而且屡试不爽!

「你以为你泡的茶是什麽天上来的琼浆玉液?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他冷哼一声,打死也不会承认她说对了。

「那也得要有本事的人才能在自己脸上贴金呀。」她笑笑的回答,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手艺,认为他只是嘴巴上在逞强而已。

「从没见过脸皮像你这麽厚的女人。」

她一脸纳闷的摸摸脸蛋,「你又怎知道我的脸皮厚或薄?难道你偷偷摸过?」

「你……」

王尚奕还真是有种拿她没奈何的感觉,她总是有办法在言语上反过来调侃、捉弄他,害他接不上话,只想将她的伶牙俐齿给封起来。

「噗呵呵呵……」看到他那一脸像是哑巴吃黄莲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今日不恼了?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逃命了耶。」

「……我懒得理你。」

他从桌上随便拿起一本书册,假意看书,不想再与她孩子般的计较。

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脾气冲的时候,应该这麽说,在她出现之前,没人敢激恼他,就连在面对爹时,他就算再如何恼火,态度也是冷冷的,不曾失控过。

而她莫名其妙闯入他的生活,搅乱了他原本平静却孤独的日子,死气沉沉的心也跟着出现骚动,重新又有了生机。

这种控制不了脾气的感觉很陌生、很不习惯,他有种奇怪的预感,要是再与她继续搅和下去,不受控制的事情似乎会越来越多,完全颠覆他原本平静的日子。

所以他不能再随她起舞了,无论她再如何挑衅,试图激起他的脾气,他都别再回应,只要一回应,就中她的计了。

「喂。」

他理都不理,管她要在窗边待多久,那都不关他的事,最好她就这样被太阳晒到昏头吧!

慕初晴见他似乎打算采取「视而不见」的手段,她也不气馁,依旧开口说话,不管他到底会不会听进去。

「我在这里住了一阵子,深深觉得,你们王家真是奇怪的一家子。」

他没有任何反应,眉毛连动都没动一下,由着慕初晴一个人唱独角戏。

「老爷爱美成癖,容不得有任何瑕疵存在;剩下的唯一儿子因为身上有一点点的缺憾就足不出户,宁愿过着被人们遗忘的日子,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她已经调查过,公公很早就已经不管事,这些年来,茗耀茶行都是王尚奕在管理的,甚至王家的财政也是他在掌控,所以他虽然将自己关在独兰院,他在王家的影响力还是很强大,至少这些奴仆们都知道现在真正赏他们饭吃的人是王尚奕,提到他可不敢不敬。

他将茶行经营得有声有色,依旧维持住京城第一的名号,而王家始终能过得如此富裕,没有被败家子老二拖垮家业,表示他的手腕是很强的,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样的他,就算脚有一点残疾,肯定还是有一大票的姑娘心甘情愿嫁给他,而他也不必因为这样就将自己隐藏起来,因为他的才华早就大大掩盖过他的缺陷。

只能说,公公对他的态度带给少年时的他太大的伤害了,才会造成现在这奇怪的处境,在深刻了解过後,其实她挺可怜他的。

的确只是可怜,虽然她已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却谈不上有任何情感,而她现在之所以努力想要改变他、希望能推他一把,也只是因为责任心使然罢了。

可惜?王尚奕的嘴唇微乎其微的抿了一下,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形容他,内心也跟着有些骚动,他却说不太出来那种奇特的感觉到底代表什麽。

好像有些酸、有些感慨,感觉五味杂陈,很混乱,连他也摸不清……

「然後唯一的女儿,又因为长相平凡被忽略,甚至在自己的院里被丫鬟欺负也没人作主,真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闻言,他猛然回过神来,轻蹙眉头,「芷芳被丫鬟欺负?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不是听来的,而是某一回去茉香院时,不小心撞见的。」

「如果真是如此,她为何不说?」

他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她虽然是庶出的,好歹也是小姐,怎会让丫鬟任意欺负而默不吭声?

「她的年纪小,性子又内向,再加上你们做父亲与做兄长的都与她不亲,平时都不见关心她,而她也没有任何靠山,连开口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当然就被丫鬟给吃得死死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眉毛越蹙越紧,似乎并不是完全不理会妹妹的死活,看来他插手介入的机会不小。

他们这一家人真的很生疏呀,用膳是各用各的,鲜少彼此关心,还真是让她开了不小的眼界,不过看这情况应该还有救,只要她适时的在一旁推几把的话。

他顿时陷入沉默当中,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处理妹妹被欺负的这件事,慕初晴见今日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骚扰他,准备暂时撤退。

「你要是不信,暗中派个人去茉香院观察观察,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说完,她一转身,就消失在窗边,只留斜照而入的阳光映在地上。

他一见窗外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内心突然出现一股莫名的空虚感,隐隐希望她再留久一些。

他忍不住自嘲,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在时多么希望她赶紧离开,等到她真的离开了,他却又感到不满足,觉得她太快走了,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或许……是因为他孤独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闯入他这座寂寞的冷宫,替这里多添了些许活力,他才会又排斥、又期待,反反复覆、矛矛盾盾,想拥有,却又害怕改变,才会出现如此瞥扭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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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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