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显得凌乱的会客室,空气里混和着菸味和室内芳香剂的味道,很有KTV的Fu,让人很想拿起麦克风高唱一首:「我呒醉~~我呒醉~~呒醉~~」

「小姐喜欢什麽?」胖手放下小茶杯,操着国台语腔调,挺着圆圆鲔鱼肚的男子热心地问。

肖诗思一愣。「我喜欢什麽和请你们帮我要钱有关系吗?」

圆肚男子仰着下巴,眼角眯眯笑。「当然是有关系!本公司是专业团队经营,效率第一,完成率也第一,不过ㄋㄟ还是很尊重客人的想法!」

她眉头一皱。喔,原来现在讨债公司不只挂上「财务管理顾问公司」的亮丽名称,还是「专业团队经营」?

「那你们有什麽?」肖诗思放松眉头,平静地问。

「小姐,我们可不是一般的财务管理公司ㄋㄟ,现在跟以前是不一样ㄟ,不是随便撂几个兄弟就能搞定要到钱,本公司是『专业团队经营』,合格合法又有效率,有得是『专业人员』可以帮客人要到钱。放心,小姐,你委托给我们就绝对没问题啦!」

合格合法又有效率?呵呵,不知为什麽圆肚大哥理直气壮的模样,居然很有笑点?

「所以呢?」肖诗思忍住一肚子的笑意。

这次换大哥皱眉头了。「啊这还不明白喔?你就是告诉我想用什麽方法要到钱,我们才会比较有想法啊,沟通协调看看,你说是不是啊?」

「不是只要能够要到钱就好?我还要指定方式?如果我的方法有效,根本不用请你们帮忙不是吗?」

「唉哟,话不是这麽说啊小姐,如果你们自己可以要到钱,就不会有像我这样高效率的『专业人士』经营的『专业团队』啊,而且当然要指定方法,要不然我们又不知道欠你钱的人是圆是扁、是长是短、『好不好沟通协调协调』,还是有厉害的後台咧?所谓事半功倍啊,我看你一副书读很多的样子,不会不懂这句成语吧?」

好惨,肖诗思当记者多年,磨练出来的耐力非常人可比,但她还是头一回被搞得忍笑忍得差点内伤,大哥唱作俱佳,完全就是个乡土喜剧泰斗。

「这句话我懂,不过大哥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圆肚男帅气地挥手,指缝间还挟着一根菸。「不要叫大哥啦,大哥都出国深造啦,我姓郭,你叫我郭董就好!」

肖诗思差点噗哧忍不住。「呃……郭董,是这样的,我第一次找人帮这种忙,所以能不能请你说明清楚一点?」

圆肚大哥摸摸肚子,起先有些不耐烦,但想想,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姐能见识过什麽?怎麽会明白他们这种「专业团队」有多专业ㄋㄟ?

於是他大方清楚地解释。「这很简单,你就把欠你钱的人的个性告诉我,是男的还是女的?如果是男的,喜不喜欢粉味?啊,男人都喜欢粉味,这个不用问我最了解!如果是女的,那是喜欢猛爆肌肉男还是斯文体贴男咧?我就投其所好,看你朋友喜欢什麽我就给他什麽!小姐~~不要以为投其所好很简单,这很复杂、很专业的,必须经由我们『专业团队』的专业人员给你安排,看你要给我多少时间,Time?is?money,懂吗?我们就能在你指定的时间内完成你的任务,讨债小Case啦!小姐,你这样清楚吗?啊咧,欠你钱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这下不管清不清楚,肖诗思还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圆肚大哥很不开心,他这番演说可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呢,事情到这里,也算顺利完成,肖诗思完成了她的专题报导,她不是债主,也没人欠她钱,会来和圆肚大哥「沟通协调」完全是因为工作的关系。

她是「爆爆周刊」的记者,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好不容易菜鸟磨出头,媳妇熬成婆,她总算拥有自己负责的专栏报导,这次和总编开会拟定的专栏主题是「各行各业的秘密」,报导的是「地下版财务管理公司之讨债艺术」。

呵,也幸亏圆肚大哥风趣的对谈让她文思泉涌,出刊後的反应也很好,让她更有冲劲去策划第二期的内容——「安养院老人的心酸泪」。很不讨喜的主题,但台湾渐渐迈入老人化社会,这题材是有吸睛的效果,所以她来到一家位於山间的宁谧安养院。

环顾周遭,安养院就算具备完善的设施,在她看来也是被孤独遗落在山林里……

肖诗思望着安养院的白色建筑物,感慨地叹了口气。

「真可惜,这麽漂亮灵气的小姐叹气就不漂亮了。」

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肖诗思一跳,她回头,看到一位妇人牵着脚踏车正对她微笑。

「小姐是来安养院当义工的吗?」

妇人戴着一顶采茶姑娘似的遮阳帽,双手手臂还挂着袖套,遮阳的装备很充足,虽然一身朴素打扮,但眉宇间的非凡气质是无法遮掩的,就算年过半百,依然风韵犹存。

或许是因为妇人的气质,让肖诗思并不想像在讨债公司那样隐藏自己的身分,她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不是的,阿姨,我是记者,来采访安养院的。」

「记者?」

「是的。」

「记者啊……」一种感怀过去的笑容漾在妇人的脸上。「真巧,我年轻时也是记者喔。」

肖诗思睁大眼。「阿姨也是记者?」

「是啊,在我们那个封闭的年代,女人想当记者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是要力排众议的决定呢!」

「的确,那代表阿姨是挑战时代潮流的新女性,这太赞了!」她相当明白这份工作对女性而言有多辛苦,现在都不轻松了,何况是过去?对於这位前辈,肖诗思是由衷佩服。

妇人大笑,喜欢眼前这位漂亮小姐的真诚。「小姐过奖了,想当年我想做个记者只是觉得这样很有成就感,也不管家里人反对,一股脑儿地就做了,不过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冒险精神,不是吗?你一定也是具有这样的精神,否则不会来这深山里的安养院找题材。」

妇人有洞悉一切的敏锐心思,肖诗思升起一股对前辈的崇拜,这样的交集让完全陌生的两人相见恨晚地聊了起来。

「小姐贵姓?」

「我姓肖,生肖的肖。」

「我先生姓易,容易的易。」

「易阿姨好。」

「你好你好,肖小姐先预约了专访的对象吗?」

面对前辈,这个问题让肖诗思有些尴尬。「还没呢……我是应该先和安养院工作人员约个时间才对,贸然就跑来,真的不好意思……」

妇人挥挥手。「呵,没关系,约好了人有什麽意思?出其不意来访才有新闻呢!」

肖诗思笑着。「易阿姨果然有『向前冲』的性格。」

「这是当然的,要不阿姨让你访问好了,这间安养院的负责人是我的姊妹淘,里头住的老人家也都是像我亲人一般的好朋友,而且我提供的消息和八卦绝对最迎合读者的喜好,你可以相信我。」

「这真的太好了!谢谢易阿姨,我绝对相信您,那我先帮易阿姨放东西。」脚踏车上的黄色方形塑胶篮里放了许多的蔬果。

「正好正好,这是去朋友农地现采的蔬菜水果,完全有机、不洒农药,拿回来给大家加菜,肖小姐也留下来吃个便饭吧,我们都很好客的。」

於是,肖诗思留下来吃了便饭,陪着前辈和安养院的老人家聊了一整天,同时也为易阿姨过去在国办报社的经历而惊讶,当然也完成了一篇让人有共鸣的报导。

在安养院生活的老人家,只要心胸放得开,愿意接受现况,还是可以拥有活力十足的人生,不需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孩子或其他烦人的事物上,学习或接触新的人事物,就会发现外面的世界美好得让人赞叹,离家而居或无法含饴弄孙并不代表孤独。

总编在审阅这篇报导时相当激赏,并大声称赞她没辜负期望,但还等不到读者的反应,在杂志出刊的当天早上,肖诗思又因为第三期的专题飞到日本取材了。

第三期的主题搭上现在流行的风潮,标题为:「居酒屋之深夜食堂」。她打算利用这五天的时间好好观察日本的居酒屋文化,再回到台北,和台北目前的现况做比较。有了第二期的信心,她相信自己的第三期专栏也可以写得很精彩。

只不过,出事了。

她风尘仆仆地回到台北,入境後,在机场打开五天没开机的手机时,数十封的留言同时涌入,有总编辑、有同事、有同行的朋友,也有同行不曾往来的记者,全是为了同一件事——

她采访的对象——朴素好客的易阿姨,居然是大企业总裁的母亲、老董事的夫人,她放下荣华富贵,选择避居深山里的安养院,但她一报导,认出易阿姨惊人背景的记者便挖出过去她丈夫的花心史,这下社会舆论沸腾,好事的人开始无止境地联想,剧情甚至媲美八点档长寿剧——

为什麽易夫人放下荣华富贵的生活,宁愿住在物质环境不佳的深山里呢?肯定是老董事太花心,容不下这位元配,就算盼到独生子继承家业,却是个不替母亲争取权益的不孝子。遇到这种不忠不孝的豪门男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儿子,身为糟糠之妻和孤独母亲,只能住在山上的安养院怨恨哭泣,这真是太可怜了,让人都想替易夫人掬起一把同情泪……

在新闻的煽动之下,众人随之起舞,矛头全指向老董事的寡情和总经理儿子的不孝,肖诗思在出刊後第五天回国,正好赶上最热闹的时候——

听完数十通的留言,就算都只是片段,也可以拼凑出事情的概况。肖诗思傻了,思绪空了,她站在入境大厅动也不动,手机铃声响起,她直觉地接起电话——

「喂。」

「肖诗思小姐。」

「我是,哪位?」

「敝姓江,我是易总经理的委任律师,对於近日贵杂志社的毁谤报导,我将代表易总经理正式向法院递状,控告你妨害易董事长和易总经理的名誉,你将会在近日收到相关文件。」

「等等,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的报导出什麽问题?你为什麽要代表谁来控告我?」

律师显得很不耐烦。「不懂就打开电视,不用刻意选台,任何一节的新闻、包括政论节目,你只要看个十分钟就会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说完要说的,这位委任律师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立即结束通话,这下肖诗思更傻眼了。提告?这会不会太离谱了些?她的报导没有半点人身攻击,为什麽会惹上这些事?

还来不及细想,手机又响了。看到来电显示,她立即接起电话——

「淑莉!」

「诗思,你在哪儿?!」

「我刚出海关。淑莉,我接到一堆留言——」

淑莉是她的同事也是好友,不等她说完话,淑莉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激亢嗓音吼着:「出事了啦!吼,你快点搭小黄回来,总编快气炸了!」

肖诗思紧闭双眼。健康宝宝的她居然也会头痛。「淑莉,到底出什麽事了?为什麽我刚刚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律师说要控告我妨害名誉?」

「唉,你去日本的这几天可热闹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们老好人总编会发这麽大的脾气,你知道有多少媒体跑来我们社里探消息吗?唉,我和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淑莉迅速解释这几天的情况,把这宛如八点档的剧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对照手机里那数十封的留言,肖诗思彻底明白了,整个火气也毫不客气地跟着升了上来。

「那干我什麽事啊?!我的专栏有哪一句提到易夫人的家庭背景?我写的是老人家要有迎接新生活的期待,而不是自怨自艾!」

「对,没错,就是这句,政论节目直接解读为易夫人和你谈心,把她苦闷的心事全部说给你听,你才劝她要迎接新生活的期待,不要自怨自艾。」

「鬼咧!」肖诗思忍不住痛骂。「他们可以去当编剧了!」

说话的同时,她已坐上计程车,往台北方向急驶而去。

「你也知道现在跑新闻的人都疯了,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把握到机会,哪个不乘机好好炒作一番?不然你说每天新闻的时数和报纸版面要拿什麽来填满?哪一件事不是被新闻炒到烂、炒到见血、炒到见肉又见骨才肯罢休?短短十分钟要完结的新闻,可以扩充成一小时,然後在每一节新闻里Repeat再Repeat还不够,还要再打上跑马灯,这就是我们的新闻,又油又辣,就像『玫瑰瞳铃眼』一样精彩,却也像是精神轰炸!」

淑莉说的是每个新闻工作者的辛酸,时数长和版面多,却养不出真正有价值的新闻。

计程车停在办公大楼大门前,肖诗思付了车资,行李一扛,大步冲往六楼的杂志社。不用说,当然立刻让总编约谈。

「这不是我报导的本意。」肖诗思开头立即澄清。

总编叹了口气。「你也应该查清楚受访者的背景,现在麻烦了。」

总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事件发生後,根本没好好吃、好好睡过,他们只是一间小杂志社,哪能和大企业家对抗?拿大鲸鱼和小虾米来比喻,一点也不为过。

「如果只是同业炒作就算了,偏偏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什麽都不谈直说要提告,要告你,也要告杂志社,诗思,你说说,我们该怎麽办?」

肖诗思看着桌上自己的报导。这篇文章,在完稿的那天清晨,她开心地在租屋处大叫大跳,像是攀上玉山般那样得意……

她看着一手栽培自己的总编,他是位用心带人的好老板,这间杂志社就像他的命一样,所以更受不了出任何差错。她很清楚,在计程车里作出的决定或许很痛苦,却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

「总编——」

只是还来不及说出自己的想法,突然其来的黑西装部队不顾总机妹妹和淑莉的阻挠,大步迈进总编的办公室,彷佛帝王出巡一般地热闹。

为首的男人一下子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身高一百八十五左右,身形挺拔精硕,五官棱角分明,俊美却不显阴柔,眉宇间的神韵让她想到亲切好客的易阿姨——

肖诗思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易阿姨的独生子,市值超过千亿的「原硕科技」当家主子,今年三十四岁的易缜。

他的眼睛遗传自易阿姨,一样漂亮但多了属於男人的阳刚,眼里的精明冷厉,清楚地让她感受到他的绝情和冷酷。

「肖小姐。」

肖诗思起身,冷静面对。「易先生。」

他们打量着对方,诡异凝重的气氛弥漫。

总编忧心忡忡一语不发,倒是易缜後头那群貌似律师团的人,个个都像嗜血的豺狼虎豹,随时要将她噬骨吞腹。

所以她完全不讶异为何自己才刚回国就接到律师的电话,为什麽她才进公司,他们就能找上门来,为什麽他能一眼认出她就是写专栏的记者——站在权力顶端的人还有什麽做不到的事?

「你的报导造成我很大的困扰。」易缜打量着眼前这位脂粉未施的女子,她身形纤细瘦长,一身便装,长发束成马尾,没有女人该有的芳香柔软,微扬的下巴显示她固执不妥协的性格。

「这并非我报导的本意。」

「却是源头。」

「易先生,同业之间要怎麽借题发挥,我无法控制。」

「这是推诿之辞,反驳你的推诿就是我的律师团存在的价值。」

「易先生,请你仔细研读我的报导并没有任何诋毁的文字。」

「那麽说,我家人因此而起的情绪问题,我只能自认倒楣?」

肖诗思低头不语。如果因为她的报导而伤了和善的易阿姨,这绝非她所愿,她明白同业的采访方式,安养院不可能平静宁谧,那些老人家和易阿姨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紧迫盯人的情况?

「显而易见你和你的杂志社伤害了我及我家人的名誉。」

她抬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易先生,我的原意没变,我的报导没问题,但我并不想被你说成这是推诿之辞,这是我个人的事,和杂志社无关。」

易缜撇起嘴角,眼里的讽刺更强烈。「这是什麽?牺牲奉献的伟大情操?」

她耸肩。「随你怎麽嘲讽,既然这样了,我会立即离职,这是我的专栏,就由我自己负责!」

对於诗思的宣告,一旁的总编吓了一跳,但也立即明白这的确是唯一的方式。诗思是聪明体贴的女孩,这就是她会作的决定。

「你想切割,藉此保全杂志社?」

「这和切割无关,这是我的报导!」

「那就看看喽,谁能全身而退,不是你能选择。」

他扯唇微笑,俊美的笑容让她忽然不寒而栗。

易缜转身离开,律师团随侍在後。

肖诗思低着头,硬撑的肩膀在他走人之後立刻垮了下来。

「诗思……」淑莉冲了进来,担忧地望着好友。「怎麽办啊……」

肖诗思摇头。

淑莉接着说:「还是找阿谅帮忙好不好?虽然他是专打专利权的律师,也很两光,但毕竟是律师,一定有门路可以帮你的……」阿谅是诗思的前男友,趁着诗思出差,居然无聊到劈腿找小三谈恋爱,敏感的诗思发现後立刻将阿谅三振出局,懒得理会他的解释。不过诗思也没有很爱他啦,她是热爱工作的工作狂。

「没事,我有事先出去,回来再说。」

肖诗思离开办公室。她心乱如麻,哪怕是好友的体贴关怀,在这节骨眼上,她也无心面对。

她由办公桌拿了自己的摩托车钥匙和安全帽,随即冲出杂志社。她必须去安养院看看,她必须亲自向易阿姨和其他长辈道歉,就如那个人说的,她的确是源头……

刚上车,尚未离开的易缜发现她骑着摩托车奔驰离去的背影,立刻对司机下了指令——

「跟上。」

「是,易总。」

摩托车一路狂飙到了山上,才刚冲进安养院大门,就看到易阿姨坐在花园里的凉椅上看着远方,神情是陌生的惆然和冷淡。

肖诗思咬牙走向前,在易阿姨身旁蹲了下来,并未留意易阿姨身旁还站着一位老伯伯。

「易阿姨……」

易阿姨收回投望远方的视线,低头看到蹲在眼前的女孩,立即漾开了美丽的笑容。「嗨,诗思你来了。」

易阿姨完全没有怨愤和指责,但不可能,这件事不可能不延烧到安养院的……

「关於那篇报导——」

易阿姨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她握住诗思的手拍了拍。「那篇报导写得真好呢!我其他姊妹兄弟也这麽觉得,我真以你为荣喔,诗思。」

「易阿姨……」肖诗思淌着泪,因为被谅解被安慰,让她反而觉得自己好罪过。「可是如果不是我访问了您,也不会闹成这样,打扰到您和其他爷爷奶奶清静的生活,我真的好过意不去……」

易阿姨挥挥手。「不会不会,这样才热闹,一堆记者来拍我们,大家可开心呢!你也知道我们爱热闹,这几天一堆记者进进出出,到处捉人采访,我们倒是还好,但可忙坏那些驻院的医生护士了。我们不是因为生气不开心,而是兴奋到睡不着觉呢!医生说老人家太亢奋不好,哈,这论点还真是可爱……」

易阿姨温柔拭去她脸颊上的眼泪。「别哭,没事的,这麽漂亮的女孩,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

「可是,易阿姨……」

「放心,有事我来顶,想当年我可是有名的小辣椒喔!诗思,别担心有谁能伤害我们,咱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人,没你想像的那样脆弱。」

肖诗思边点头边啜泣。这下她可以放心了,或许对抗易缜的律师团是场鸡蛋碰石头的硬仗,但至少老人家们都没事,这真的太好了!

後方的易缜将母亲的温柔看进眼里,眯起眼,万分不愉快。他希望看到是母亲的斥责,那麽他才能替母亲讨回公道,而不是看到母亲对她的体谅。

同样的画面也让一旁的老伯伯很惊讶。他就是易董事长,传言中寡情花心、抛弃元配的老董事。

有多久,他没看到妻子对谁这麽关心,心情这麽好……

「晓玉……」

听到丈夫的轻唤,易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

「有事吗?」

肖诗思这才发现一旁的老伯伯。完全不用猜测此人是谁,因为易缜的身形和长相,除了眼睛和神情之外,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这位一定是易董事长。

「她不是写那篇报导的女记者吗?」

「那又怎样,她写得很好,你和儿子都不要去为难人家!」

顺着易阿姨的视线,肖诗思这才发现易缜居然也来了,而且就站在她後头!

所以,易阿姨最後一句话是冲着她儿子说的吗?

「妈,是她报导偏颇,才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易缜语气挑衅。从头到尾就是那篇报导的问题,况且自己的权益受损,他进行求偿也很正常。

「那你想怎样?控告人家不成?!」易夫人质疑。

易缜耸肩,很理所当然。「是有这个打算。」

易夫人瞪人,但不是瞪儿子,而是瞪儿子的爹。「老易,我警告你喔,别让你儿子去欺负人家喔,我不想看到他去告诗思,你听懂没?」

易董事长一听到指令,立刻像柔顺的小猫。「没问题没问题,不告不告,我让儿子不提告喔……呜,晓玉,我真的好感动,你好久没跟我说这麽长的话了……」

易董事长都快掉眼泪了。

「神经。」易阿姨懒得理人,下巴一扬。

肖诗思傻眼。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好奥妙……

「你儿子有去人家杂志社像流氓一样找麻烦吗?」

「有,刚刚去过了。」易缜坦言不讳。听母亲说了那麽多话也很新奇,因为家里过去的事,一直让母亲耿耿於怀,对父亲也始终冷冷淡淡的,两年前,她乾脆离家搬到朋友经营的安养院居住。

但……他看着这个女记者,一个陌生人竟然能解除母亲的心防?

易夫人很生气。「你对人家怎麽样了?!」

「正式提告。」他不只坦白,还有势在必得的把握。

「易缜!你这孩子实在是——」易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把气发在老伴身上。「老易,你听听你儿子说的是什麽话,养一个律师团是很了不起吗?!说告人就告人,是把告人当成快乐的事吗?!」

肖诗思急着解释。「我说过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是我的专栏就由我负责,我已经辞职了,你不用控告杂志社。」

易夫人大惊。「诗思,你辞职了?!怎麽会这样?老易,你看你儿子,这简直太过分了吧!」

易缜冷言冷语。「这是打小报告吗?」

肖诗思眯眼瞪人。「我没必要打小报告。」

易董事长马上安抚妻子。「晓玉,没关系,没关系的……」

「什麽没关系?这关系可大了!现在是什麽景气,你以为工作很好找吗?!说不定人家有房贷要缴,有父母要照顾,易缜逼人家辞了工作这怎麽会没关系呢?!」

易董事长马上反应。「陈小姐刚好请长假陪她小孩出国念书,不然我聘请肖小姐来当我的特助好吗?这样肖小姐就有工作了。晓玉你别生气,气坏身体舍不得的还是我……」

啊?!

「爸?!」

「易董事长?!」

老董事长的决定吓坏了两名年轻人,他们几乎同时间出声抗议,然後瞪着对方,谁都不让谁。愤怒在空气中擦出火花,噼啪作响,手上如果有武器,老早就出鞘比划啦!

因为她的拒绝,他感觉不受尊重,所以嗤了声。「肖小姐,特助这工作绝对比当一个小记者有价值许多。」

因为他的瞧不起,她感到受辱与委屈,所以冷哼。「易先生,你没当过记者,没资格评论我的工作有价值与否!」

「牙尖嘴利。」

「谢谢夸奖。」

两人瞪着对方,剑拔弩张。

看着年轻人互杠,易夫人也很惊奇。儿子一向被宠坏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从不懂得尊重和体谅,女人见着他也只是化作一滩没用的水,呵,诗思真的很特别呢……

「好,这是不错的办法。」易夫人开口。儿子和老头个性使然,平常做事总是死气沈沈的,有一个开朗的诗思来热闹一下,也挺不错的~~

「妈,别开玩笑了!」

「易阿姨,这太离谱了!」

两个年轻人立刻抗议。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连易缜也惊讶了。他要控告的对象居然当场变成父亲的特助?虽然他明白母亲是要以这种方式阻止自己的行动,不过……

他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是有什麽样的魅力,让母亲如此保护她?

得到妻子难得的认同,老董事长是又惊又喜、心花朵朵开。

他擦着感动的眼泪。「晓玉,我等这天像等了一辈子那麽久啊……」

因为太感动了,所以他直接漠视儿子的反对,殷殷切切地恳求让他这几天也颇为不满的女记者。他和妻子的事,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解决的,但新闻媒体这一闹,只惹得妻子更加生气。

直到今日来访,他才明白原来妻子气的人还是只有他(唉,永远都只有他……),但对这位女记者体贴温柔极了。妻子怎麽会和这位记者这麽投缘呢?就当是人和人之间奇妙的缘分好了,只要妻子开心,肯和他说话,那他还有什麽好在乎计较的呢?

「就请肖小姐帮个忙,好人帮到底,来做我的特助吧!」

面对老董事长的拜托,肖诗思完全傻眼了。

她瞪着像得快要火山爆发的易缜。这件事——

怎麽感觉愈来愈复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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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一定要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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