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要不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她还真想冲进去骂人。这人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尊敬的话,怎么可能会对一个病弱的老人大吼大叫?
「没有啦没有,没事、没事,我只是过来报告公司最近的状况,顺便问一下而已。我先走了。」
听到声音朝门边接近,方玮赶紧跑到另一头,假装路人。
门一开,一名秃头的瘦削男人走出来,才一踏出门,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无踪。「他妈的!等老头死了,看你还嚣张什么!」他嘴中念念有辞,往电梯走去。
方玮朝他消失的方向用力扮了个鬼脸。她才想骂脏话哩!连亲人都这样,难怪石爷爷不快乐。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像堵了块大石,有股冲动,想跟他说她其实是他的孙女。
或许,先验个DNA吧,她不是想背叛爷,而是……方玮叹了口气,也不懂横在心头的复杂情绪是什么。
她走近门口,看到门只是虚掩并未关上,正要敲门时,里头传来声立——
「你和小玮最近怎么样?」
方玮动作一顿,心因期待他的回答变得忐忑。她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们说话,但他最近的反应太扑朔谜离,她好不安,任何可以了解他想法的机会都不想放过。
「还好。」他的声音响起,就像他这些日子脸上挂的笑容一样淡。
「这样怎么够?」石宸寰不满地嘀咕着。「你明明答应我要娶她,帮我保护她的,怎能不加把劲将她追到手?我没多少时间能等了。」
「……我在努力。」
略带为难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他叫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唯一浮现的念头,是他曾径说过的这句话。
她总算明白,难怪他的态度变了,他在扮演,在石爷爷的要求下,将追求的男友角色扮演得丝丝入扣。
他没爱过她,对吧?对他而言,她只是个命令,为了报恩而执行的命令……
方玮看着门,突然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
她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又不是没和人分过手,不爱就不爱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触,却触到一片湿濡,她怔住。
为什么会掉泪?为什么指尖这么冰?她一点也不在乎啊!方玮牙关咬得死紧,要自己释然,泪水却不断地潸然落下。
突然,门被拉开。
看见是她,和她哭泣的苍白面容,言澍愣在原地。
倔强让她逼回眼里的泪水,用力抹去泪痕,方玮闪过他,走进房里。
「方爷爷,我来看你了。」她故作轻快地说道,藉由低头拿报纸的举动,遮住眼肿鼻红的表情。「我念报纸给你听。」
她听到了。言澍懊恼闭眼,不曾体会过的担虑揪紧了心。他无声喟叹,定了定神,而后旋回房里。
「你怎么来了?」石宸寰惊喜低喊。
「早上有点不舒服,偷懒请病假。」发现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她清了下喉咙。
「不舒服?阿澍,快带她去看医生。」石宸寰急忙喊道。
「不用了,我刚……」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掌覆上她的额。
发现没发烧,言澍放下心,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拧起眉。「走,我陪你去门诊。」
他还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多久?他竟能用如此关心的神情碰她?恶心感突然一涌而上,她甩开他的手,冲进厕所,吐了。
她的状况,让石宸寰担心不已。
方玮将一切全都归咎到生病,石宸寰不疑有他,直嚷着要言澍送她回去休息。
拗不过石宸寰,方玮只好离开。才一走出病房,她立刻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迈进,眼中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看着她挺得僵直的背影,言澍轻叹口气,默默地跟在后头。
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不是怕她会因此厌恶他,而是怕伤害了她,在她的世界里,婚姻和爱情是划上等号的。
而今,他仍然伤害到她,摧毁了她期待的爱情。
出了医院,见她往反方向走去,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我的车停另一边。」
「我自己会回去。」她冷硬道,用力抽回手。
言澍不语,直接挡住她的去向。她的脸色那么差,他根本不放心让她自己骑车回家。
高大的身形挡在面前,方玮火大,生病中的她没体力和他玩这种你挡我闪的游戏。
「你想怎么样?」直视他的杏眸闪耀怒火。「没奉命把我护送到家,会让你觉得怠忽职守吗,言大律师?」
面对她的讽刺,言澍依然沉默。
「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辩才无碍吗?为什么不说话?」方玮怒吼,眼眶忍不住泛红。他逆来顺受的态度让她心好痛!
「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她受伤的神情,拧着他的心思。
「我不用你送!」在病房强忍的情绪全然爆发,她忍不住大吼。「你真伟大,为了报恩,什么都可以牺牲,去你的!你牺牲你自己啊,为什么要拖我下水?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也真的爱上了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在乎我……」她泣不成声。
她的指控像锐利的剑,狠狠刺进他的心。「我是在乎你。」
「在乎?」方玮讥诮大笑,泪水奔流。「你还要用这样的话骗我多久?如果我不是他孙女,你才不会在乎!」
他无法反驳她。他庆幸是她,让他可以守在她身边:却又痛恨是她,他不能爱上她。但,若不是她,他势必会在石宸寰的安排下另娶他人,和她再不会有交集。想到这样的结果,言澍眉宇痛苦蹙起。
看到他的表情,方玮心整个碎了。她竟让他为难到出现这种表情……
「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想恨他,却又为这样的他心疼掉泪。泪奔得太急,抹了又掉,她干脆放弃,任泪水滑落脸颊。
见她抹泪抹得眼下红成一片,言澍唇紧抿成一直线,气他,也气她伤害自己。想上前拥她入怀,但他没有资格,他只能在身侧紧握成拳,提醒自己别逾越。
「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原来……我居然直到今天才懂。」她哀凄一笑,用力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他。「你可以不要爱上我,但请你别再用那种虚假的态度对我,可不可以?」
那被泪水浸润的瞳眸,晶灿得让他无法直视。他别开视线,才能逼自己说得淡然。「我尽量。」
尽量?就这样?方玮瞪着他,不知该生气,还是该为他感到难过。那时,他说得无谓,其实,他一直把父亲的罪衍深刻心里,石爷爷的原谅,反成了种责难。
抹去残留的泪痕,方玮扳正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如果做不到的话,我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就算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视若无睹,听到没有?」
「别让两位老人家难过。」言澍低道。
他还好意思这样对她说?方玮一火,直接揪住领带把他的脸扯到面前。
「去你的报恩!你想完成石爷爷的愿望,我偏不让你达成!」她在他耳旁大吼,倏地松手,转身走回医院。
抚住发疼的脖子,言澍走到树下,点了烟抽,抬头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