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着齐辰志。
有好事者开了口:「欸,先生,她是不是梁若瑶啊,就是那个模特儿啊!」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梁若瑶是公众人物,若招来记者,肯定会带给她困扰,于是,他面色不悦地说:「她才不是什么模特儿,她是我朋友!你们能站开点吗?给她一点空气!」
原来不是啊。围观的人渐渐散开了。
好不容易齐辰志抓到了另外一个经过的护士,疾声痛斥着:「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这里有病人为什么不急救?!」
护士被齐辰志的态度吓到了,连忙安抚:「不好意思,刚才送来的车祸病人情况危急,目前所有医生都在抢救中,只好请其他病人先稍等。」
「人命关天,里头的伤者重要,外头出人命就没关系吗?!」看到医护人员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齐辰志心中涌起了熊熊怒火,「难道这里就完全没有standby的医生吗?还是要等到出人命了,所有媒体都来报导你们的医疗疏失,你们才会开始检讨反省?」
齐辰志的高声吼叫引起了急诊室里其他人的注意,连护士都不知所措地呆楞了几秒钟,才结结巴巴地说:「先生,对不起!我现在……现在马上去找医生支援!」
护士一溜烟跑走了。
齐辰志退回角落,小心翼翼检视梁若瑶的身体状况。
清醒时的她总让人感到坚强,但为什么发生意外时却一次比一次严重?
才间隔多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她身体不支,甚至失去意识……
方才与他谈话时,她到底是用什么力量在支撑着,竟连他都看不出破绽!她到底要压抑到什么程度?又为什么需要这么压抑?
因腹痛的关系,梁若瑶不自觉地瑟缩着身子,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再加上失去意识之前,那些车祸伤患唤起了埋藏在她心底的不堪记忆,使她受到梦魇的侵袭,发出低低的呻吟。
汗珠自她苍白的脸庞滚下,她皱起眉头,非常虚弱地喊着:「爸妈,小心车!快走啊,走!」
她没有醒转过来,只非常吃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妈,你快跑,后面有车!」
一阵慌乱与阴影袭上她眉尖,抓不到希望的手正颤抖着。
齐辰志鼻头一酸,覆上了她的手。
她的双手冷得像冰块一样,让他忍不住紧紧握住,希望能将自己的热度传递给她。
没想到她身在五光十色的模特儿圈,站在时尚以及掌声的最顶端,藏在背后的却是令他难以想象的幽暗。
他这才有些明白,她的成熟、充满力量的谈吐,八成是来自于成长路上的伤。她有多压抑,就表示心里有多少伤口需要被隐藏。
梁若瑶的手心里传来热度,让她稍稍舒缓了紧绷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唔……」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体随即又缩成一团,「肚子……好痛啊……」
「肚子痛怎么会痛到晕倒?为什么工作时都不说?」他不解地看着她,且感到愤怒。她不是才说要看淡那些伤她的人,难道她连自己的身体都看淡了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袭上他心头,更多的问号也在同时间出现。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不适?为什么没有人陪在她身边,让她孤身一人在夜里到医院急诊,甚至被忽略在一旁也没有人理会?
这时候,护士找来一个刚结束夜班门诊的内科医师前来支援。
医生冷静地问,「请先让病人躺平。她怎么了?」
齐辰志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焦急地说:「她肚子痛到晕倒,请你们马上帮她检查。」
「好,我知道了。」医生吩咐护士将她送到一旁的小房间。「我们必须先做一些检查,麻烦你先帮小姐办理相关手续。」
他实在很想陪在她身边,但那对她的病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只会乱了医护人员的救治。
看了看关上的房门,他叹了一口气,在等候区的座位坐下。
同时,那些短暂的、片段的,与梁若瑶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上一次在车内和她聊过以后,他听了她的话,试着放下心中的伤,有意回到天使阶梯,也不时会和她有见面的机会。
这个女人,无论是平常在工作上,或是遇到心灵上的大冲击,她都极力压制内心感受,不想让人看出一点变化。
她从不多说什么,只用最好的表现来证明一切。他实在不懂,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竟有不被疼惜的道理。
他非常气愤,气那个不懂疼爱她的她前男友,气那个无情无义且翻脸不认人的好姐妹;更多的,他气自己,在她最不适、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一丝觉察。
他从来不曾想过,往后的人生会与梁若瑶有任何纠结,就如同那天他说的,她离开「天堂」以后,两人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与所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美丽女子一样,不会在他记忆里刻上痕迹。
他会像往日一样,七点半开启天堂的门,给予每个路过的客人短暂的温暖,然后在接近破晓时关店,躲回位在阳明山的小房子里,日复一日,浑噩度日。
而现在呢?他思索了许久,觉得自己的挫折忍受度远不及她。
被那个女人背叛以后,他一夜之间从「天使阶梯」消失,不去面对,也拒绝回想。
梁若瑶呢?前一天晚上才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第二天却能若无其事地工作、谈笑,全无破锭。
她说的,很难过,但要努力看淡,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自我放逐够久了,现在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往后还有多少机会,为什么要在不如意的记忆点上停止不前呢?
梁若瑶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齐辰志闭锁的内心,唤起了他心中还存有的热情。
他开始重新认识被他视为禁地的天使阶梯,最近也提出几个经营建议,对营运上有很大的帮助,包括前不久才和她谈过的新方案。
即使已离开多年,他还是有很好的商业头脑。他慢慢地有所改变,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他感到胸口被猛力撞击了好几下,原本就一直存在的刺痛感更加剧烈。
一个令他害怕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伸出方才握过梁若瑶的手,却已不再感受得到她的体温。
看着那道还紧闭的门扉,他觉得梁若瑶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在流失,或者,他可能再也握不到她苍冷的手,那该怎么办?
拜托!
齐辰志在心中暗自祈祷,祈祷她一定要好过来,千万不可以出事!
就在他觉得就要喘不过气来的同时,医生终于推开了门,从诊疗室里走出来,「先生,我已经帮病人仔细检查过了,也翻看过病历资料。梁小姐从以前就容易因为压力而分泌过多胃酸,导致消化系统受损。目前我们已经做了紧急的处理,也为她安排到早上的肠胃科门诊做进一步的治疗。」
「那么,她会痛到晕倒,也是因为肠胃的关系吗?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齐辰志仍然无法放心。
「关于这个部分,因为梁小姐有轻微的感冒情形,加上病历中有提到她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三餐不定时,摄取的营养也不足。您是梁小姐的朋友吧?希望您能多留意她的健康状况,特别必须让她有均衡的饮食。」
这么说来,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的身体就很不舒服,全凭意志力在撑?天啊,梁若瑶,你这是何苦?
医生接着说:「麻烦您先跟护士小姐走一趟,帮梁小姐办好住院手续,如果门诊检查并无太大的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
他预付了一笔费用,要求院方安排她住进个人病房,拒绝一切访客。设想到她的身分,他再三叮嘱院方人员不得将她住院的消息对外界吐露。
确认能做的都为她做到之后,天已经微微亮了。
准备进入病房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者是齐维志。
他这才想起来,他答应过齐维志,今天要一起和过去合作过的厂商开会商议新的合作方案。
梁若瑶还没醒转过来,他实在很想推开这次的会议。他接起电话,「维志,我早上突然有其它的事要处理,你能不能先自己出席会议?」
听到齐辰志临阵退缩,齐维志连忙说:「可是,我已经先跟客户说我们两个会一起出席,而且他们对以前的合作留有非常好的印象,你这样临时爽约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