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若瑶,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若要说我背叛你,我也概括承受,因为我的确对不起你。」对著梁若瑶越发灿烂的笑容,林晓书知道这是她受伤时的惯有反应。「赖瑋凡是你的男人,这点我再清楚不过。我告诉自己不可以,但我并不比你少爱他一点。我……真的可以不用谈搬上檯面的恋情,真的!只要在你不需要他的时候,他能够给我一点点的陪伴,我就很满足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连我的男人,你都要跟我共享,是吗?」梁若瑶噗嗤笑出声,笑声溢满了整间房。「林晓书,从小到大,你陪在我身边最久,和我的感情最好。当我爸妈离开我时,你在我身边,给我很大的力量。一路走来,我和你共享了很多事,快乐悲伤,衣服鞋子,所有女孩之间的小祕密。但你大概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好姐妹,因为我最最重要的爱情,却自私得不与你分享。」

赖瑋凡上前抱住梁若瑶,语带懊悔地说:「若瑶,你不要这样。我是一时糊涂,在我心裡,你才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耶。我真的是你心裡最重要的人吗?」梁若瑶几乎要笑岔了气,秀雅的脸庞染上了红晕。「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可是,听你们的说法,你和晓书……今天应该不是第一次才对。如果我没有撞见,你们的关係大概就会顺理成章地延续下去吧。赖瑋凡,如果我是重要的,你怎么还会需要别人的温暖呢?」

「若瑶,你听我解释……」赖瑋凡嘆了一口气,「我一直都很爱你,不过你为了工作,常常不在我身边,反倒是晓书常过来与我谈心,我才会……才会不小心对她乱了準。」

「我工作,难道是贪慕虚荣吗?我的过去,你会不了解吗?没想到你会拿这个作为出轨的藉口。」她挣脱赖瑋凡的拥抱,伸出纤长的手遮住笑容,丢下最后一句话:「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从赖瑋凡的住处离开以后,她就用全身的力气维持著笑容,不愿让任何人发现她的无助。

逼著自己圆满完成了接连两天满档的走秀工作,直到今天,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她真的都疲累极了。

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倒她,但就这么一个背叛,竟把她逼至崩溃边缘。

放下酒杯,她放声大笑起来。

夜更深,将近凌晨三点时,「天堂」裡只剩下齐辰志和梁若瑶主客两人。

梁若瑶已经解决了两大瓶威士忌,她又掏出了钞票,一张张摊在桌上,对著齐辰志笑著,「老闆,我喝完了呢,再给我一瓶吧。」

齐辰志打开酒柜,再拿出一瓶酒,送到她面前。

她显然已经醉了,眼神涣散,半闭未闭的,脸颊和胸口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霞红。

他将酒推到她面前,她一伸手,雪嫩肌肤不小心从他手臂上划过,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这样的慌乱令他不解。

忍了一夜,他终于提出质疑:「你到底在笑什么?」

「如果我还笑得出来,那表示还不够放鬆。」她打开酒瓶,又倒满一杯。「有时候我真讨厌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放下面具。」

「可是有许多人却连戴上面具的本事都没有呢。」他好声安慰著,「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已经够勇敢了,不是任何人都有本事一直掛著笑容的。」

「可是我好累,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听完她的话,他竟有些同情。

说真的,他曾遇过许多女客在喝了酒之后拉著他痛哭,也碰过不少酒醉后就失控大闹的女人,像她这样安安静静,而且不停笑著的,著实少见。

她到底在压抑什么?又压抑了多久?许多问号在他心底一一涌现。

这样的好奇感与怜惜感,在每天与他短暂交会的人群中,已经很久不復出现了。

「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这个样子,会让关心你的人感到心疼?」

梁若瑶的意识已有些模糊,音调突然提高,「已经没有什么人关心我了……他们一个一个,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移开了她的杯子,「你有什么问题,和我谈谈好吗?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的问题不需要解决,也无法解决。」她笑著,视线朦朧了,想阻止他的动作,却无法聚焦看清眼前的一切。扑空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老闆,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天堂吗?」

这个问题,他已被问过无数次;就连一开始,他在开设酒吧之前,也曾这么问过自己。

他找不到天堂,也无法面对现实,于是,只能躲在这个名为「天堂」的酒吧,在黑暗之中暗自舔伤,也给路过的疲累旅人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于是,他故作无事地说:「大概有吧,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方向。」

「所以,就让我逃离一下吧,一个晚上就好。」她模模糊糊地摸到酒瓶,吃力地再倒了一杯。

「恕我冒昧,但……你可是失恋了?」

「对,我失恋了。不,我这算是失恋吗?我的恋情早已背叛我而去,我根本已无『恋』可『失』。」梁若瑶的笑容裡多了一份自嘲,「虽然这是个很烂的理由,难道你就没有失恋过吗?这可耻吗?只不过想独自躲到酒吧,要求一杯酒,逃避一下,好好痛哭一场……就只是这样而已……」

她的话语漾著笑意,却无限委屈,牵动了他的情绪。

就连他,不也是一直在逃避吗?

刻意不去面对、不去碰触,在过往的酒客中练就了凡事看淡的态度,以为有一天就能完全忘记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伤口。

怎知,事到如今,伤口留下显眼的疤痕,还是不断在夜深人静时提醒著他曾经发生过的惊心动魄。

「没什么可耻的。我开这间酒吧,本来就是希望路过的人有一个疗伤的角落。」他从吧台裡取出一个玻璃杯。「我能和你喝一杯吗?」

「这是搭訕吗?」

「不是。」只是她的孤独让他忍不住想陪陪她,也不希望她再喝那么多。「出了这个门,也许我们就不再有任何瓜葛。」

「那好。」她撑著头,为他倒满了杯子。

他痛快喝了一口,看著醉眼迷离的她,问:「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吗?」

她笑出声。「和我的朋友。」

藉著酒意,她把在赖瑋凡家裡那难堪的画面都告诉了他。

越听,齐辰志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听多了这样的遭遇,背叛、夺爱,种种爱情不堪的变数,早该习惯了,也应麻木了,绝不会再和内心產生共鸣。但是,眼前女人那张讽刺的笑顏、放肆的笑声,却无法控制地勾起他心裡的回忆。

属于他的不堪。

在失控之前,他嘆了一口气。「世界上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吧,从此之后,再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也不知道还有谁能信任。」

「你懂?」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懂。」他喝光杯裡的酒,又倒了一杯。「我也曾经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来自于我最信任的人。」

「那么,你的伤好了吗?」她的笑容裡突然带著一份期待。「可以请你告诉我,要完全从情伤裡走出来,需要多久时间?」

「伤口痊癒并不难,难就难在痊癒之后留下的那道疤。」他坦承:「不论经过多久,它都会提醒你,曾经有过的痛苦。」

「所以我得带著这个伤口,继续走完之后的人生?」她显得气若游丝,就像是折断的花朵,美丽仍在,但生命力渐失。

「我不是说你,而是在说我自己。」他放下杯子,「如果你不想像我,只能躲在一间小小的酒吧,却不敢面对原本的人生,那么,你应该要更有勇气才是。喝完了酒,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看著她,却觉得那些话好似也是对著心裡那个受伤的自己说的。

「我有勇气吗?」她回转过头,看著店外那面「HEAVEN」招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我看过一本爱情小说,作者在裡面说,天堂已经失火了,神仙都忙著救火去了,实在管不了我们这些庸庸碌碌的小人物。无论面不面对,我已经没有追求天堂的能力了……天堂只是……只是不幸福的人用来逃避的藉口吧。」

说著说著,她的眼角泌出了泪水。

她用手背轻轻抹拭,总算感到有些安慰了。「我终于……哭了,不用再戴面具了。我梁若瑶,不过是个被好友背叛、被世界唾弃的失恋白痴;我承认了,我……接受……了……」

不管怎样,她终于放下包袱,能诚实面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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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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