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怎么了?」在玉海涛那里问不出答案,宣明只能问别人。
「您……长大了。」金兰放下餐具,取出一本书,递给宣明。「此书是王太医给您的,他说您看过之后就会明白。」
金兰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对女人身体的变化,只比宣明懂得多一点。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明不耐烦看书,揪住金兰追问,「你直截了当告诉我,是不是我病得很严重?」
「不,不是病,姑娘家……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来那个……那个……」
「每个月?怎么可能?出血明明是很严重的,你在骗我?」对待玉海涛之外的人,宣明没什么好耐性。
「不是的,奴婢也一样,每个女子都会这样,只有……月月都来,以后才能生孩子。」金兰十分难为情,话说得杂乱无序。
宣明当下愣住了,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最后只记住一句话:以后才能生孩子。
然而,以后是什么样的?她的以后,她有点不敢想像。
她的胸部已经开始隆起,据说会越来越大。她的声音也有了变化,无法再装男孩的她,将来要如何蒙骗天下人呢?
她不要一辈子假扮男子,早晨天没亮就得起身上朝,永远面对一叠又一叠看不完的奏摺,周围尽是不说真心话的宫人。
在这充满欺骗的深宫之中,宣明寂寞得害怕。幸好有玉海涛在……还有她的太傅为她扛起一片天地,只要有他在,她多少能撑得下去。
「金兰,你说,我何时能不当皇帝?」喝了口热呼呼的汤,宣明感到舒服了一些。
「这……恐怕陛下仍需再坚持几年。」
「那……后宫如何解决?我得成亲吗?」
金兰语塞。宣明的道路,岂是她一介宫女可预测?
宣明眼见金兰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不禁难受起来。这个宫女是玉海涛一早安插在她身边的,从来不会跟她说真心话。
她烦闷的抓抓头发,像是诉苦又像是自怜的低语,「已有朝臣在催我娶妻了。」
「国师大人也被家人催得紧,但是他至今未成亲,想必有的是办法为陛下解忧。」金兰安慰道。
听了金兰的话,宣明的心情未有转好,反倒更加忧愁。「他的亲事……还能再拖吗?」
男子一般在二十岁之前就会娶妻,而玉海涛已远离这个年纪。
金兰又结巴了。
宣明的心情逐渐变得沉重,烦恼自己的身分,担心玉海涛会成亲。
她不能想像玉海涛喜欢上哪个女子,更不相信他会对别人柔情蜜意,也害怕一旦他有了家室,就不会陪在她身边。
这是多么可怕的情况……若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便不能独占他的关怀……宣明蜷缩起身子,纠结的脸蛋布满忧悒。
她不要,绝对不要玉海涛属于别人!
几天过去,宣明的身子恢复正常,下体不再出血。她彻底清洗一番,顿时觉得精神大好,连忙召来金兰,吩咐她去探听玉海涛的情况。
「几日不见太傅,他身体可好?」
金兰问到消息,立即向宣明回报,「国师大人身体无恙,不过南方有蛮族叛乱,只怕国师大人又得领军出征了。」
宣明一听,心弦大乱。
先皇去世后,朝野中几股势力争斗得厉害,引发了不少混乱。众臣内斗,疏忽了对外的管制,使得边境也起了战乱。
内忧外患之下,玉海涛不得不痛下杀手,先处理好内部风波,扶持宣明坐上皇位。此后,朝廷可用的人马减少了一大半,他又不得不亲自出征,摆平各地的叛乱。
这几年,宣明的日子过得非常紧张,时常独自留在宫中面对朝廷内外的震荡,有几次她差点受到迫害,幸好玉海涛每次离开,总留给她诸多帮手,助她化险为夷。
只是没他陪伴的日子,她仍过得心惊胆战,这种充满焦虑的生活,几时才能到尽头?
「你去请国师进宫一趟。」宣明下令,金兰是玉海涛派来的,要见他一面比别人容易。
金兰迟疑了。
宣明摆出没几人信服的帝王威严,用力「逼迫」了一番,金兰才百般无奈的离去。
她开始想培养自己的亲信,身边不能只留着玉海涛的手下,否则每次有事差遣他们,这些人总是先考虑玉海涛的感受,从不为她着想。
周围完全没个知心人,做皇帝做到她这种地步,真不如街边小贩。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心腹知己,最重要的是玉海涛的去留……她不希望他再离去,一时半刻也不想让他走。
宣明焦虑的从午后等到傍晚,夕阳将天边染得嫣红时,金兰终于回来了。
「为何去了如此之久?」她急不可待的问。
「国师大人说他事务繁忙,不能来见陛下。」
「他不在宫里?」为了照顾她,玉海涛会找理由留宿皇宫,尽管他的做法惹出不少非议,但有她的支持,没人敢和他较劲。
毕竟他的权力已达到顶峰,连宣明这个皇帝也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是的,国师大人正在玉家大宅。」金兰气喘吁吁的回道,匆忙奔走了一趟,额头还残留着擦拭不尽的热汗。
宣明盯着她,思虑片刻,作下决定,「我过去找他。」
「这……不行的,国师大人叮嘱过,陛下不能随意出宫。」
宣明推开金兰。自从她登基,玉海涛慢慢的放下一些权力予她,而她从未有过招揽人马的想法,导致现今她想做的事只要违背了国师的意愿,必定处处受压制。
「陛下,您是要去何处?」
宣明一踏出寝宫,便有人来阻碍,一个个挡着路不让她走,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打发干净。
「够了!够了!不过走几步路就前仆后继的跑上来问东问西,究竟谁是皇帝?统统让开!」她崩溃的喊叫,见宫人有了收敛,赶紧召唤人马,随她出宫。
她不信整个皇宫的人都听玉海涛的话,没一个能为她所用。
如她预料,虽然路上阻碍不少,但是在她的强烈坚持之下,多数人还是得服从她的命令。
费了一番周折,宣明总算在圆月高悬之前,乘坐马车抵达玉家府邸外。
玉家族群庞大,定居在京城的人口却不多,住处离皇城也不远,规模格局却很一般,完全没有世族大家的奢华风范。
在层层通报过后,宣明遣开旁人,兀自走进玉海涛居住的院落。
小时候她曾经来过此处,即使只有一次短暂的经历,也让她深深记在心里。
这院中有高大的槐树,风一拂过,槐花淡紫艳红的花瓣纷纷飘落。
玉海涛伫立在书房外,目光锁住宣明被花瓣骚扰的身影。
「太傅……」宣明抬起头,凝望他冷峻的容颜,不由得感到畏怯。
玉海涛不喜欢她私自离宫,她向来听话,极少违背他的嘱咐。
「谁让你出宫的?」他冷声质问,不等她回答,转身进入书房。
宣明迈着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后,走几步,停顿一下。「我来见太傅。」
「胡闹!」他不由分说的斥责。
她全身发颤,一脸委屈,仰望玉海涛。她敬畏这个严厉的、如师如父的男人,又深深的依恋着他。
他高兴,她就欢喜;他不满意,她就惶恐。在无可倚赖的深宫之中,唯有他是她最能信任,不会动摇的靠山,哪怕他的管束令她不自由,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太傅……」被罚站似的不敢动,宣明朝他示弱一般,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玉海涛忽然觉得哭笑不得,从最初教皇子们学习,到最后成了宣明的专属太傅,他一向严厉有余,慈爱不足,该罚就罚,绝不手软。
可是宣明最会撒娇,又因为他晓得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即便她经常犯错,他也很少责罚,如此纵容她,也养大了她的胆子。
表面上她怕他,实际上她很擅长「对付」他,卖乖、装可怜,讨好他,几种手段下来,真教他无可奈何。
「好几天没见你了,太傅……我想你。」装可怜。
「代替我处理政事一定很辛苦,我好过意不去。」卖乖。
「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你康复了吗?要不要回宫休养?」讨好他。
玉海涛摆手,示意宣明暂停,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你身体应该好了,明日记得按时上朝。」他从桌上取过几本摺子,递到她的面前。「这些拿回去看,尽快把我来不及处理的事情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