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坐在他面前,仔细地为他净脸、净手。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她。
她瞥了他一眼。“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他摇头。“只是突然觉得好久没有仔细看过你了。”
她微愣,勉强笑了,笑中带着淡淡的悲伤。“皇上是做大事的人,哪有时间成日盯着臣妾瞧。”
萨武刚向她伸出手,拂开她颊边的碎发。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落寞,胸口突然刺痛了一下。
这幺多年,她从天真话泼的少女、端庄秀丽的太子妃到内敛冷静的皇后。她是什么时候,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一步步变成如今的摸样?
她是他的皇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敬重她,给她所有女人都来曾有过的待遇。
他知道,她绝对值得他这样的对待。
如果说他是西苍国草原上的雄鹰,在自己广豪的领土上自自翱翔,那么他的皇后——和真,就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与他比翼而飞的女人!
他喜爱她,但真的已经有好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她了。
她温柔地为他穿上朝服,她的小脸低垂,从这个角度看来,她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精致,红润的小嘴像滴着水珠的樱桃,她的谦和贞静,像是微凉的夏风,让他舒爽的同时,满身的烦恼也似乎在瞬间蒸发。
她正要弯下身,为他结腰间的挂配,他却猛地将她拉起,抱进怀中,地惊呼,“皇上!”
“我好像真的忽略你很久了。”萨武刚低沉的声音在胸腔中滚动,敲击着她的耳膜。
和真沉默下来。
半晌,方牵扯唇角,口是心非地说道;“你是身不由己,我可以理解。”
是的,她理解,年少的他对爱无知,看不见她眼中的期盼;青年的他,满心抱负,侵淫在春秋霸业之中;怀抱各色美人,像他这样出色的男人,怎可能没有风流年华呢?
这些她都能理解,只是她等得有些累了。
为什么她这么瘦?
萨武刚拥紧她,这才惊觉她在他怀中是如此娇小。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她的气息是如此轻淡,在他怀中像是一只稚嫩的小鸟,又飘渺得像一团即将消失的空气。
她太静了,话少得可怜。
尤其是这段日子,自从她亲眼见到阿玛雅自戕后,她对他的疏离冷淡就越来越明显,让他的心竟担优起来。
“今晚,我会陪你。”他用手臂环紧她,以为如此说、如此做,就可以挽回些什么。
和真贴着他厚实的胸膛,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等着你,我也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呵呵,是什么话?”他轻抚她的发,知道她不会现在就说给他听。
犹记得他们成亲不久,他因为她年龄太小,虽与她同房了七日,却没有动她一根头发,七日的婚期一过,他就去了姬妾那里,害得她大哭大闹了一番。
那时,他当她年幼无知,只是笑着安抚她的伤心,允诺等地长大后,一定会只专宠她一人。
谁知这小丫头不死心,多次撵走侍寝的女人,自己穿得清凉,在房中等着他。对此,当时的他是哭笑不得。
旧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他甚至忘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缠着他,纯真的笑容渐渐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端庄稳重。
那时的他,认为这是种成长,很满意她知道了自已的身份,不再缠着他胡闹。
可七年后的今天,他突然对她在不知不觉中的转变有些失落,期待起她给他带来惊喜,如果,如果她能像从前一样。
“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她从他怀中抬起脸蛋,精致的小脸白得几近透明。“别再这么晚休息,西苍国如果少了你就天下大乱的话,要那些臣子又有何用?”
她还是担心他的。
心里一暖,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她的唇有点冰,让他胸口其名又痛了一下。
萨武刚皱起眉头,“你最近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她小声说淡淡摇头,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那里,强而有力的心跳萦绕着她的牵挂和贪恋,可她也明白,就算自己人在他怀中,却不在他心中,那么再固执坚持,就是她的可笑了。
她太累了,已经快崩溃,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泪,和真将脸尽可能贴近他温热的胸口。“你每天睡那么少,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捎,三餐又不定时,整日劳心劳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没关系,我有你在身边呢。”他亲吻她的发,手无意识地拍抚她的背。“我答应你,这件事忙完之后。我就将权力下放。”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国力巳达鼎盛,他确实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好好喘口气了。
可萨武刚的回答,并没有让和真展开笑颜,却只让她心中感到更加悲伤。
“人都有生老病死,没有谁会在谁身边一辈子。”她轻声说:“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说什么傻话?”他笑了,并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是我的皇后,不在我身边,要去哪里?”
“没有。”和真在他胸口揉掉眼角的泪,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我只是胡乱说说。好了,你该用早膳了,今天的人参贝母鸡汤是我亲自炖的,多喝些。”
“好!”萨武刚食指大动,任娇妻牵着手,乖乖来到桌前,准备用膳。
今年的春天来得似乎比往年都晚,以往这时的天极,应该要换单衣了,但今年却忽冷忽热,不时还会突然降下一阵狂风暴雨。
入夜前,天空飘了一阵小雨,打湿了窗外的青柳嫩梢。
和真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细雨,等待着萨武刚的到来。
室内没有掌灯,她已吩咐铃兰不要进来打扰,她静静坐着,任黑暗一点一点漫过中天,将她整个人笼覃在夜色中。
他不会来了。
她勉强牵动唇角,已经有些僵硬的脸颊竟被扯出一丝痛感。
鸾凤宫中寂静无声,孤宫冷清,但宝龙殿那边一呵!定是歌舞升平、艳姬美妾环绕吧?
心,为什么还要痛?
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男人解决事情的方式不就是如此?
当问题解决不了,必然会派出特使,往往,这特使带来的,不单是求和投降的信息,还会送来倾城的佳人。
阿玛雅是这场战役中唯一牺牲的棋子。
羌澜国还没有那个实力跟西苍国正面硬抗,所以只能做出牺牲和让步,而萨武刚既已得到了预期的结果,自然也会适当退让。
皆大欢喜,新的美人代替尸骨未寒的棋子。
宝龙殿中的管弦丝竹,随着风雨飘进了鸾凤宫中。
和真握住拳头,独自抵抗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痛。
够了!
真的够了!
她蓦然起身。
哐啷一声,因为起身的动作太大,她坐着的金椅倒在了地上。
轰隆隆!
像是应和般,黑幕中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
“娘娘,出什么事了?”铃兰听到了动静,吓得急忙推门而入。
和真的脸色苍白,但她的眼神坚定,一字一字说得缓慢,“铃兰,准备好笔墨和凤印,本宫要起草诏书。”
“娘娘?”铃兰惊讶道。
“不准多问。即刻去准备!”
皇后此时的严肃和冷硬吓坏了她,但她根本不敢多问一个字,只得退下准备。
“罪已诏!”和真挥舞着手中狼毫,一边写一边清声吟念,“妾有罪!豆蔻入宫,虽随侍陛下左右,然嫉妒心常有之,妾亦无渊博学识,难以为陛下分担懈忧。妾有罪!合妃入官多年,妾竞不知其包藏祸心,终酿大祸,妾愧为六宫之首、皇后之责。
看清皇后写了什么,她大惊失色,脚一软,砰的一声结实摔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整张脸,失声大哭,“皇后娘娘,您究竟是怎么了?您别吓铃兰呀!”
和真理也不理,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笔,在玉帛上写下字字心血,那狂飞的草书,斑斑泪印,样样显示了她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狂乱和激烈。
“娘娘!”铃兰抓住了她的左手,使劲摇晃。
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她抛下笔,那玉帛飘啊飘的,掉到了地上。
铃兰手指微颤地捡起那玉帛,含着眼泪,看至最好一行,不由自主念出声来。
“妾、有、罪!虽衔六宫之冠,然礼度疏废,七年间,未为陛下诞下龙嗣,德不称位,妾深愧,自请出宫守护祖宗皇陵,以表妾心……娘娘!”她彻底怔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眼失去了亮度。
“铃兰,这就是我——和真,作为西苍国皇后的命运。”窗外的狂风卷起她的黑发,泪迹未干的脸上浮起仿佛看破一切的恬静淡笑。“不要为我而哭,这不是我的悲哀,而是我的解脱啊!”
“娘娘。”她听不懂,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去荒僻的皇陵?
这不等于自求入冷宫?皇后娘娘究竟在想些什么?皇上的敬重和札遇,娘娘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为什么?
“你!”萨武刚负在身后的双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强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生怕一个抑制不住,就会冲到她面前,把她撕得粉碎。“这封诏书,当我没看见!”
既然不能掐碎她,他只能泄愤地撕碎她莫名其妙的。罪己诏”。
嘶嘶嘶三两下,他就把玉帛撕成了碎片。
“以后不准再发生这样的事!”他从来没用过这么可怕的口气警告过她。
和真虽然全身发抖,但她还是勇敢地抬高了下巴。
“皇上撕了也没用,臣妾写了很多份,今早臣妾盖有凤印的诏文已经发出。臣妾本就是刹西族长,又为西苍国皇后,为西苍国守护皇陵,是臣妾的职责。
“况且臣妾离宫,皇上不是更能安然享受美人吗?”她咬咬唇。虽然多次对自己说过,不要说出这样的话,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没有尊严,但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不想要了,不想再要他如同履行夫妻责任般的敬重。
既然不爱她,就放过她吧。
“原来你是在怪我!”他感到不可置信。“你是在怪我昨日没有来陪你?”
国家大事,怎能马虎?难道他要放着羌澜国的使臣不管,特地过来陪她吗?
“你以前不是如此不懂事理的!”萨武刚用责怪的眼光看她,那眼光像刺,刺得她遍体鳞伤。
“是,臣妾不敢。不敢与皇上的江山社稷相提井论。”和真垂下眸,掩饰眼底的悲哀。
“那你为什么要写这些?”他指着地上的碎屑。
“这是臣妾认真思考过后所做的决定,皇上若真的尊重臣妻,就请‘恩准’臣妾。”他可知,她嘴中说着想要别离的话,心中也是痛如刀割?
若不是真的太爱,爱到看不得他与别的女人亲近,她怎会主动要求离开?
“恩准?”萨武刚浓眉一挑,口气满是嘲讽,“你堂堂刹西旅长,坯需要我来恩准?”
诏书都巳直接发出,将他这一国之君、她和真丈夫的尊严置于何地?
“请皇上息怒。”她唯一能说的,只有这句。
“息怒?一个皇后要离开皇帝,你说这个皇帝会不会发怒?”他何只想发怒,他连杀人的欲望都有了!
“臣妾不是要离开你。”离开他?那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就算对他已经失望疲惫,她还是无法相像完全与他决裂的世界。她只想找到一个离他不远的角落,在心底继续默默爱他。
“这还不算要离开吗?”他越说越气,真想知道她这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就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堵了。“这‘罪己诏’上没有一句是真心话。你在打我的耳光吗?怪我不珍惜你?”
“没有。”和真猛地抬头。”臣妾绝对没有此意。”
“那你刚才说‘让我安然享受美人’又是什么意思?”他紧紧逼问。
她被逼得无奈,只能用凄然的眼光看着他。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朝她大吼,也是为了掩怖心底的慌乱和蓦然袭来的痛苦。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底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青在告诉他。不能让她离开!她不能走!
“皇上……”她凄切低喊,“臣妾心意已决,不愿再做黄金笼里没有自自的鸟儿,您就放了我吧。”
给她一条生路,别让她像阿玛雅一样,毫无尊严地死去。
萨武刚的脸色降至冰点。“你觉得我束缚了你?这座皇宫对你来讲,只是个牢笼?”
“是的。”虽然早巳泪流满面、摇摇欲坠,她还是坚决地点头。
“你不愿再待在我的身边?”他吼叫出来。
“是。”她咬着牙,违背心意地承认。
“好!”他捏起她的下巴,双眼充满决绝和冷怒。“和真,你给我认命吧,就算这皇宫对你来说,是个巨大的坟墓,你也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这就是你的命!”
他太过愤怒。实际上,他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走清楚明白,愤怒的情绪掌控了他向来理智精明的头脑。
她伤了他的自尊,他只想反击。
而心底更真实的,却是即将失去她的慌乱。那股慌乱拼命地抓挠着他心底的黑暗,让他想要用尽各种手段。只为了留下她,哪怕是囚禁她!
“皇上,”和真巳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您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臣妾还没有为您生下一儿半女吗?”
“为什么?”他的咆哮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她的答案将会是毁灭性的关键。
“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他死死盯着她,鹰隼般的目光,几乎快射穿她脆弱的心。
她闭上眸,拒绝看他,冰冷的语句从嘴中轻轻吐出,”皇上可知,每次臣妾伺候皇上时,床前必定放着一碗茶。”
他记得,当初曾以为这只是她的习惯,但她此时的语气和神态,都让他深觉那碗茶中必定藏着极大的玄机。
“那碗茶是什么?”他眯起眸,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
“是藏红花茶。”她平静地说出答案,脸色苍白,静待暴风雨的到来。
轰轰!砰!
萨武刚向来的冷静彻底瓦解,他的血液叫嚣着,怒格摄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根本就不想控制,他把桌案上的书册全都扫到地上,掀翻了桌案,踢飞了太师椅。
轰!鎏金铜鼎被他一脚踹翻。
和真震动了下,只能无助地处在暴风圈中,看着他一样一样不停地破坏。
她告诉自己别怕,就算他现在要杀了她,那也没什么,因为什么都不剩下,一切都无所谓了。
“该死的你!你竟然不要怀我的孩子!”他狂吼,双眸冒着火焰,仿佛能把光明的世界燃烧成修罗地狱。
“我不要我的孩子像我一样,活在失去自自的金丝笼中。”
她的黑发散开,圈住她苍白的小睑,看起来是那么的无辜美丽、高贵而不可碰触。
第一次,他竟然觉得自已抓不住她。
他,西方霸主,西苍国至高无上的君王,竟然抓不住一个小小的女人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不再挽留。”他狠狠盯着她。“离宫即废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甩袖而去。
再留下来,难保不是毁了她,就是毁了自己。
他萨武刚从来没有这么丧气过,他的人生向来无住不胜,只要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而她,他的结发妻子、他的皇后,七年来,勤恳妆淑、雍容大度,他自认为唯一匹配碍上他、可与他比翼而飞的女人,竟然在他忙于国事之时,给了他如此沉重的一击!
更该死的是,她竟然不愿意怀他的孩子。
为了履行自己“专宠她”的诺言,他决定只让她为他生子嗣,他再如何宠爱其他的嫔妃,也不愿将自己的龙种给她们。
他对她如此着重,瞧瞧她回报他的是什么?他竞还对自己昨夜没有来陪她而心怀愧疚!
萨武刚走出鸾凤官,官外早因帝后相争的骚动,脆满了一地奴才,眼见皇上气冲冲地走出来,奴才们全将脑袋低垂到地上,连银海都不敢轻易上前,生怕撞上了皇上的怒火,死无全尸。
他看看皇上怒火冲天的背影,再看看鸾凤宫,不禁唉声叹气。
颇簸的马车驶出了西苍国的都城,过了通关口,即是一片沙漠与草原交界的域外风景,夕阳将天际染得艳红,不长不短的车队用着不快又不慢的速度畎默前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只是从都城里出来的一个普通商队,谁会晓得,这队伍里的一辆马车中,正坐着他们西苍国的皇后呢?
不,是废后。
此时的她,已是西苍国中最普通的平民百姓,但作为刹西族的族长,她坯有其他使命——为西苍国守护皇陵。
西苍皇陵在塞外九个里处,刹西族则散居于皇陵百里,拥有沙漠中最大的一块绿洲,多年附庸于西苍国之下,深受西苍国的保护。
“娘娘,塞外天寒,您把脚放到奴婢的怀中吧。”
铃兰看着她受这颠簸之苦,神情萎靡,有些担忧,又担心她向来畏寒的身体着凉,于是抱来毯毡,这才发现她的双脚早凉得像冰一样。
和真微睁开肿胀的双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摇摇头。
“铃兰,别再叫我娘娘了,我再也不是皇后娘娘了。”好不容易出一丝力气,说完便侧着头,枕着软垫,以抵挡反胃的吐意。
看着主子难过又要强的模样,心痛得直流泪。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她闭着的双眸,眼角也落下泪。“铃兰,我不后悔。”
跟着娘娘这么多年,她也不是傻瓜,以前或许还不懂得娘娘的心意,但这次娘娘出人意表的行为,让她明白了娘娘的用情至深。
“娘娘,如果真的爱皇上,又怎幺会舍得离开他呢?”虽然晓得娘娘对皇上的爱,但娘娘拼死也要离开的决心,让她还是有些不解。
爰一个人,不是死都不要离开对方身边吗?为什么娘娘是相反的呢?
和真睁眼看着她,苦笑着,“因为爱,才会在乎,爱的越深,越想将这个人独占,当你知道,他不是能被你独占的时候,你会失去自尊求他吗?”
铃兰迟疑了一下,摇头。
“我曾求过。”和真想起个几岁时的请求和期盼,就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求了又怎样?他满口答应只专宠你一人,转身后,依然故我地在各色美人间周旋。”
她深深叹了口气,又说:“这么多年,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受够了折腾,只想解脱。’
“娘娘,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跟铃兰说?”她惊讶不已,真的没想到,向来大度的娘娘对皇上竟然有如此深沉的感情,可想而知,这么多年娘娘是如何的煎熬啊!
“说了又能怎样?”和真淡淡摇头。“看不破的是我自己,如今,我勇敢地做出了选择,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承担。”
“即使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皇上?”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啊?如此深爱,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离开?
和真笑得淡然又凄迷,“他会在我心中一辈子。“
“娘娘……”铃兰动容。
皇上啊,你可知,你失去的是怎样一份深沉纯挚的真爱呀。
在天尽黑的时候,护送和真的车队到达了皇陵。
皇陵虽然建造得恢弘富丽,但一到夜晚,风吼狼嚎、风沙遍布,很是吓人。
皇陵长年驻扎着百名守陵护卫,护卫长莫多对和真甚是礼遇。
为了迎接她的到来,莫多早就吩咐手下,将最好的房间重新整理一遍,换上全新的家具,即便如此,还是与豪华的皇宫相差甚远。
但和真没有一丝抱怨,在铃兰伺候她梳洗后,她很快在飘散着草原气息的房中睡熟了。
当明日来临,她的生活会是个崭新的开始。
没有萨武刚,没有西苍国,没有皇后的责任。她要做回最真实原本的自己。
“今晚皇上倒是要召寝哪位娘娘呀?”
专管皇上寝宿的大太监亲自来找银海了,可见这段时日,皇上的不寻常在宫中闹了多大的动静。
银海瞥了他一眼。“你没眼睛吗?皇上这段时日,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烦得吃不好也睡不下,你还要拿这种事来烦扰圣驾。”
“是,是小的错了。可皇上这样憋着,奴才怕皇上生出病来。”大太监也很是委屈。
“去!”银海斥道:“你这么有本事,怎么只敢在我耳边唠叨?自个儿击跟皇上说去。”
大太监讨了个没趣,歪着嘴,悻悻然地离开了。
“公公,皇上从早晨议政到现在,一顿饭都没吃过,身子恐怕会吃不消。”忠心耿耿的繁森有些担心地看向宝龙殿的书房。除了叫宫女进去点灯,皇上就没再叫奴才进击伺候过了。
银海也是满脸阴郁。”谁敢去动皇上呀,皇上龙颜一怒,奴才们就像散了骨架子似的,站都站不稳。除了皇后娘娘啊…”
一提到娘娘,两人同时叹气。
“要是娘娘在就好了,皇上喜爱娘娘的手艺,只要娘娘带着点心和花茶来唤皇上用膳,皇上一定喜笑颜开,可现在……。!”繁森猛摇头。“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找个小丫头送饭进去?”银海挤挤眼睛。甭看他这老奴伺候皇上从小到大,可皇上那忽冷忽热的脾气……呃,他老骨头一把了,不敢冒死送命。
繁森眉毛一挑,凑到他跟前道:“非常时刻要用非常手段,我觉得你这个建议很好!”
银海翻了个大白眼,拿手指头随意这么一指。
被指着的小丫头苦着一张脸,但也只能战战兢地领命行事。
“滚出去!狗奴才,好大的胆,朕不传,你敢随便进来?不要脑袋了吗?”
锵锵!小丫头被萨武刚一脚踢出来,随后,瓷碗、瓷盅也被摔了出来。
小丫头吓得号啕大哭,从地上爬起来就没命地跑远了。
繁森和银海遮着眼睛不敢看,两张老脸全皱成了一团。
“公公,我们……”
还没说完,银海赶快接话,“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两人前脚才伸出去,萨武刚的怒吼声马上就追了出来:“你们通通给朕滚开!都滚!”
“走走走,快走快走!”繁森赶快招呼手下。
“离皇上远点!”
其余禁卫军蹑手蹑脚地跟着退到宝龙殿的书房院外。
“我看,你们还是在外面守着吧。”银海擦擦额上冷汗,忍不住多嘴:“皇上也是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段时日,少了娘娘的伺候,吃不好也睡不下,总是无缘无故发火,还要怪奴才们伺候得不好。”
他们这帮奴才就是做得再好,也比不上那皇后娘娘呀!
“是啊!”繁森猛点头。“皇上总是装作无意地问我娘娘在皇陵过得怎么样,我守在皇宫,上哪儿知道这事,皇上因此没少给我白眼。”
“嗯嗯,我也是。”另一名禁卫军摸摸后脑勺。“前几日皇上问我,他画的翠鸟怎么样?我就老实答,‘和真的一样’,皇上莫名其妙就发火了,拿着笔筒就砸我的脑袋……”
“你话该!”繁森和银海同时骂道。胆敢在皇上面前提皇后娘娘的名讳,活该被砸。
这厢,大伙正唉声叹气,谁也没注意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潜进了宝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