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四年后。

将至年末,上至庙堂大内、侯府官宅,下至贩夫走卒、百姓人家,无一例外地赶着过年关。

就连塞外边城归化也不例外,大街小巷洋溢着热闹劲儿,南来北往的客商名贾齐聚归化,抬眼瞧见蒙古贵人还是白皮肤蓝眼睛的大鼻子外国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冬月里,归化城各大商号的掌柜轮流请戏班,走演的多是晋剧,虽然从山西移植到归化,调子多少有点不道地,可无损大家看戏的热情。

归化最大、最奢华的福来酒楼里,客人高朋满座,原来是归化最大的鞋庄祥云阁包下了场子。

祥云阁前阵子跟俄国人做成一笔大买卖,大掌柜喜不自禁,设下豪宴,大宴财东和伙计。

酒楼里,只闻划拳斗酒的喧闹声,大部分的人都喝得酒酣耳热,大掌柜更是满场打转敬酒,喝得脸面通红,走路摇摇晃晃,幸得紧跟在身旁的金劲苍不时上前搀扶,才不至于跌坐在地,贻笑大方。

到最后,大掌柜实在喝得太多,金劲苍只得代替他敬酒,好不容易敬完所有人,他将大掌柜安置在座位上,才得空走出酒楼喘口气。

脸上有些发热,他抬手揩了一下前额上的汗,身上也有汗,外头的凉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金爷,你可要小心点,若不小心着了寒气,宝儿姑娘又得伤心难过了。”一个精明的小厮儿赶紧上前,递上一块方帕,等金劲苍接过帕子后,小厮儿抖开手中的披风,替他披上。

金劲苍擦掉汗,任小厮儿帮他系上披风的带子,淡淡地说道:“你只要不乱说就成了。”

“英子可不敢乱说,只是金爷的身子,最知道的还是宝儿姑娘,金爷要是身体不好,想瞒也瞒不住。”

他英子也没那个胆子瞒,宝儿姑娘虽不会怪罪他们这些下人,但她一掉眼泪,所有人都没辙了,而常常惹姑娘哭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位俊朗爷儿。

只用了三年时间便坐上祥云阁总帐房,金劲苍可谓是人中之龙,大掌柜一日也不可少了金爷,金爷的运帐才能,简直是神了!

而金劲苍此时正因为听了英子的话,暗自担心起来。

自从四年前救下小丫头那夜,他便落下了病根,稍一不注意,着了寒气,便会全身酸软,关节疼痛不已。

早先他并不将这些病痛放在眼里,更因为公务繁忙,照顾不到自身,经常发病,小丫头每次都哭得淅沥哗啦,那股幽怨劲儿让他一个大男人的心硬生生痛得不行,只得处处仔细小心,就怕又坏了身子,惹宝儿哭泣。

“哎!”金劲苍叹了口气,才想起小丫头几日前去刘大娘家省亲,还没有回家,真有点想她了。

向来知主子心思的英子从这声叹息中听出些门道来,憋着笑,故作不经意道:“爷,你大早前脚出门,宝儿姑娘后脚就到家了,英子本来想叫你回家去瞧瞧姑娘的,可你当时正忙着核查财东的红利帐本,英子没敢打扰。”

“你怎么不早说?”金劲苍没好气的道,伸手扯下披风,扔到英子手上。“等下散宴了,你就跟大掌柜说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下午也不回庄子了!”

英子的笑脸一垮,对金劲苍的决定意外的很。“金爷,你,你这、这……”他回头看看敞开大门的酒楼,里头充满欢声笑语,英子急得直跺脚,“金爷,你怎能这样就走了,大掌柜要是酒醒了,不好交代啊……”

金爷从来不这样的,他向来刻板严谨,商号的每一条规矩都,是他和大掌柜定下的,为了服众,他都以身作则,但其实那些严格的规矩,像金爷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是根本无需恪守的。

而且平时就算事关他最疼爱的宝儿小姐,他也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因为私情而坏了规矩。

“金爷,你这样不守规矩,提前退宴,按照号规,不上报大掌柜,会被重罚的!”

英子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金劲苍却丝毫不在意,他甚至连头都没转回,只是潇洒的挥挥手,低声笑说:“被罚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向大掌柜递出辞帖了!”

“啥?”英子顿感青天霹雳,瞠着大大的眼珠子,在原地呆站了半天。

☆☆☆☆☆☆☆☆☆

金宝儿从刘大娘家回来后,先将包袱拿回家放,接着去东街的菜市,准备买些菜,要替多日未见的金劲苍补补身子。

她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片哗然惊艳,她知道,引起别人过度关注的,正是自己异于常人的外表。

走在大街上,打她身边经过的人,大多都会回头多看她几眼,然后跟同伴窃窃私语,她虽然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总是挺直腰杆,装作不在意。

曾有一度,她很讨厌自己的长相,每天把自己关在家,足不出户,晚上还会埋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是金爷把她从自卑中拯救出来,他告诉她,宝儿是老天爷送给他最完美、最与众不同的珍贵礼物。

金爷打小就疼她、宠她,让失去父母的她找到了依靠,在她的世界中,金爷就是天,就是地。

而且自懂事以来,宝儿就不叫金劲苍叔叔了,她喜欢叫他“金爷”,她觉得这么叫,两人的关系仿佛亲近许多,她可以在心里肆无忌惮地想他,偷偷喜欢着他。

“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呢!”宝儿羞得捂住自个儿的脸蛋,那烫手的温度,让她不好意思地将小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别人看见她此时的窘样。

“姑娘,你挑好了没,要哪条鱼?”小贩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到貌美如花的宝儿,自是很殷勤。

“啊,这个,对,就是那条。”宝儿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地赶快挑好了鱼,马上付钱离开。

她那羞答答的模样,害得早已习惯送往迎来的小贩竟也莫名地害臊起来,看着姑娘窈窕美好的背影,他傻笑着搔了搔头。“好美丽的姑娘……”那双蓝色的眼睛又特别美丽,看着看着,就会情不自禁深受吸引。

小贩正忘神,视线突然被一道身影遮住,他伸长了脖子,还想再多看两眼,怎知身影移动,再次遮住他的视线。

“还没看够吗?”男人的声音轻淡,却透着威严。

小贩赶紧敛正姿态,定睛一瞧,呦!原来是祥云阁的大帐房金爷。“金爷安好,今儿个怎得空到菜市来闲逛?”小贩表情讨好,言语热情。

金劲苍挑了下眉,缓言道:“你没找钱。”

“什么?”小贩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我说,你刚才没找姑娘钱。”

“啊,对噢!”经他这么一提醒,小贩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看姑娘,啥都给忘了。

“别去追了,把找的钱给我吧,我是那姑娘的叔叔。”

小贩一听,脸色瞬时白了,当他看到金劲苍冷淡的眸光,小贩这才真切感受到他的不悦,连忙出言安抚讨好,“原来是金爷的侄女,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这就赶紧给爷找钱。”小贩神速从胸前口J的袋子里掏出碎银,交到金劲苍手上。

金劲苍又再扫了小贩一眼,这才满意地踱步离开,他饶富兴味地跟在那丫头身后,几乎将整个菜市逛遍了。

小丫头像只忙碌的小麻雀,东转转西转转,没多久,挂在手里的菜篮子已经装满了。

“好重喔!”

篮子很沉,挂久了,手还真有点痛,都怪自己,也怪今日的菜色太好,都是金爷爱吃的,她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不小心就买多了。她正想把篮子换只手挂,怎知——

“啊!”菜篮不小心掉在地上,水梨和冬桔滚得到处都是。“呜,讨厌啦,都脏了!”菜场是湿泥地,掉在地上的水果全被湿泥沾得脏兮兮。

宝儿连忙蹲下身子,伸出白嫩的小手捡东西,其他都还好,就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很难逮。

当她好不容易抓到鱼,双手捧着正喜孜孜地要往篮子里放时,鱼却用力摇摆着尾巴,又从她手中弹到地面。

“讨厌!”宝儿嘟着小嘴,很生气地瞪着那条胆大包天的肥鱼,漂亮的小脸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因鱼儿的蹦跳而溅到了泥巴。“不准动!”她一喊,肥鱼还真的突然不动了,她看准时机,猛地扑上去。

哪晓得肥鱼竟然来个鱼跃龙门,从她头上跃过,害她扑了个空不说,整个人跌坐到泥地上,小手不小心擦过脸颊,将泥渍留在小脸上,小丫头却浑然不觉,只知道自己跟这条讨厌的肥鱼杠上了。

“我跟你说,你听话些,乖乖任我捉,等下我杀鱼的时候,给你个痛快,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感受到半分痛苦的!”宝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伸出两根手指发誓。

肥鱼一对死鱼眼直瞪她,鱼鳃不停鼓动,像是在嘲讽她。

宝儿恼了。“你不听话,回去就把你大卸八块!”

一人一鱼对峙,真是有够蠢的。

菜市不少人经过,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有趣得紧,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她。

而在她身后看了半天笑话的金劲苍,觉得自己该出面制止了,于是他轻咳一声,举步走向她。

宝儿丝毫没发觉自己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侧目,更没有察觉到金劲苍已经来到自己身后,她仍张阖着小嘴,念个不停。

“你看,我也不想杀你,我平时都吃素的,我不爱吃肉,真的真的!”宝儿边说边点头。“可是金爷爱吃啊,金爷为了养活宝儿,挣银子很辛苦的,宝儿这几天不在,英子哥哥手艺又差,金爷肯定被饿瘦了。”

接着小丫头双掌一摊。“你看,我也是不得已,你毕竟是条鱼,来到这世上,也是为了让人吃的是不?你看,这就叫‘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对你的牺牲奉献精神深表崇敬,只要你乖乖的,让我把你捉到篮子里,等我把你做成美味营养的鱼汤,给金爷补了身子,我定叫金爷既你一个完整的骨架,我会在后院给你挖个小坟,逢年过节就祭拜你……”

金劲苍再也憋不住了,失笑的一把揪住小丫头的后领,把小丫头举到眼前,小家伙一惊,双眼圆瞠,张着小嘴,傻乎乎地回望着他。

金劲苍捏捏宝儿脏兮兮的小脸蛋。“傻丫头,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小脸弄得像花猫一样脏,你是在泥地里打滚吗?”

宝儿瘪着小嘴,快快道:“没有啦!”接着眼珠儿转了一圈,对上他的眼,小小的脸蛋上双眉打结,疑惑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金劲苍曲指,轻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啊!很痛耶!”宝儿连忙用两只小手捂住额头,恼怒地瞪着他。

“跟眷你半夭了,一点自觉都没有!”从她出门他就看到她了,一路跟过来,就是要看她一个人打算做什么。

本来恼她不听话,自己偷溜出门,但考虑到小丫头此行的目的主要也是为了他,他就暂且放她一马,其余的,等把这小家伙捉回家再说。

金劲苍斜眼扫了那条鱼一眼,看来也折腾得差不多了。“笨丫头,笨手笨脚的,一条笨鱼都搞不定。”

宝儿一听,小嘴不满的翘得老高。

他脚尖一点再一挑,肥鱼在半空中漂亮翻了个身,落下的瞬间,他用指尖扣住鱼儿的双腮,鱼儿便稳稳被他握在手中。

“哇啊!”宝儿瞪大眼睛,一脸崇拜,“金爷好厉害!刚才宝儿被这条肥鱼给害惨了!”

“你还说,回去再收拾你!”金劲苍故意整肃脸色,想吓吓这小丫头。

“怎么了嘛……”宝儿缩缩双肩,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我以前说过什么,你这小脑袋瓜是全部都不记得了吧?我看,我又要请家法爷爷了。”

小丫头连忙捂住小屁股,一张小脸皱成苦瓜样,大叫着,“金爷怎么这样,人家又没有做坏事,怎么可以随便叫家法爷爷来找宝儿?我不要,我不要啦!”

“你还说!”

金劲苍故意瞪着她,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宝儿立刻闭上小嘴巴,只能用圆滚滚的大眼睛哀怨地觑向他。

金劲苍闷着笑,将鱼扔到篮子里,一手拎篮子,一手拎着宝儿,踱着悠闲的步子,慢慢走回家。

☆☆☆☆☆☆☆☆☆

金家宅子离祥云阁不远,选宅子的时候,金劲苍就考虑到要能一边工作一边就近照顾宝儿,于是选择位于价位较高、较热闹的中城区,而金家则坐落在阁中取静的巷中,依着稍嫌清冷的中城后街,从西厢的窗子望去,还可以远跳到河滩外的扎达海河。

这是栋小巧的青瓦院房,前后三进,前两进有厨房、食厅、大堂客厅、英子的房间,经过后院才是主厅、金劲苍的卧房、书房和宝儿的闺房。

虽然宅子称不上豪华,但内部摆设温馨,是金劲苍和宝儿的家。

宝儿在刘大娘那里学会了剪窗花,闲来无事就会剪一两个贴在窗纸上,虽然手艺不精湛,倒也有几分韵味。

两人刚搬进宅平时,一起种了一棵樱花树,宝儿没事就爱跑去给樱花树施肥浇水、跟它说话,可是小樱花树只知道长个头,却不开花,好不容易今年开了一次,小丫头乐死了,缠着他又买了已经成株的梅花,说冬天的时候也要有美丽的花儿可看。

现在,院子里开满了梅花,可是他们却又要离开了。

不知道小丫头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伤心,继而生他的气?

金劲苍一路上想着心事,没多说话,宝儿也因为生气他吓她,歪着小脑袋,决定他不开口,她绝不要先开口跟他说话。

金劲苍将小丫头与篮子拎回家,随手将篮子扔进厨房,继续拎着丫头来到院子,让她站在水井前。

“拎我到这里做什么?”宝儿噘着小嘴,斜睨着金劲苍。

金劲苍捏着宝儿的下巴,让她看看水井里映照出来的狼狈模样。

“啊!”宝儿惨叫一声。“好丑啊,怎么会这么丑?”她就像每个爱美的小姑娘一样,赶紧打了水,将小脸上的泥渍洗掉。“金爷,还有没有?”接着将脸蛋凑到他面前,好让他帮她看清楚脸上还有没有污渍。

突然凑到面前的绝美小脸,让金劲苍的呼吸瞬时一窒,他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开身体,嗓音略哑道:“没有了。”

“嗯?”宝儿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又向前靠近他,眨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天真地问:“金爷,你怎么了?”

金劲苍喉头一梗,为掩饰突然衍生的不自在,故技重施,拎起小丫头的后襟,以责问的口气道:“我怎么了?你这小脑袋瓜是真的不爱记事情了是吧?是不是要请出家法爷爷才能记起来?”

“宝儿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请家法爷爷?”宝儿气呼呼地反问。

“我以前说过,没有跟我报备过,不准你一个人出门,你竟然忘了,还偷偷跑去菜市?”

三年前,宝儿被人口贩子偷拐走,金劲苍日夜追寻才将她找回来,从此以后他就严禁宝儿单独出门。

他的宝儿实在是太特别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锁在家中,不让任何人看到,但是活泼可爱的宝儿肯定不愿意过那样的人生。

金劲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嘱咐再嘱咐,无论平时做什么,都要英子跟着,本来想再找个小女仆陪着她,可是她打死不愿意,他也只得作罢。

宝儿见金劲苍表情僵硬,看来是真的动了气,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不敢多作争辩,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金爷担心宝儿,宝儿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她今日也是一时心痒,心想反正菜市也不远,她一定能赶在金爷前回家,没想到一时忘了时辰,被当场活捉,真背!

宝儿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金劲苍,见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她只好使出杀手锏。

她抓着金劲苍的手臂左右摇晃,撒娇求饶,“好了啦,一切都是宝儿的错,没有跟金爷说一声就自己偷跑出去,下次一定不犯了!”

“这种话你说过多少次了?”金劲苍点她额头。

宝儿鼓颊。“就那么点远的路,会出什么事情嘛!”说完,她亲热地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讨好地对他扮鬼脸,“好啦好啦,宝儿的金爷,别气别气,来看宝儿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宝儿推着金劲苍的背,来到厨房。

“你看!”宝儿蹲到地上,将买的东西一件一件从篮子里拿出来,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我买了鲫鱼、滑嫩的豆腐,来煮你最爱喝的鲫鱼豆腐汤,还有野獐肉,用油煽过,与当归一起烹煮,可是一道补身的名菜。哇啊,我光用想的就要流口水了!”她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彩。

金劲苍早就被小丫头的描述诱惑得齿颊生津。中午在酒楼中陪客,灌了些酒,却连一口菜都没尝到,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咕噜噜!”突地,他的肚子一阵怪叫,才刚想着饿,这饿就来了。

“金爷也饿了吧,宝儿这就做饭!”小丫头连忙抱着菜篮,活蹦乱跳地冲到灶台前,准备做饭。

看着那忙碌个不停的小身影,金劲苍只能无奈地笑笑,追上前道:“你这小鬼灵精!”

宝儿顺手将两个地瓜交到金劲苍手上,笑眯眯地说:“金爷,给宝儿烤地瓜吧。”

他的脸色一暖,温柔地应道:“好。”

他与她站在一处,他为她烤着地瓜,她为他做一顿好饭,两人不时相视而笑,心口暖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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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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