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婚宴决定在安东三十岁生日,八月十三号星期六晚间举行。
距离这个日子,不到两个月了。
安浩庆不断催他跟欧芷岚先到户政登记,可每回都让安东拒绝,表示等婚宴结束再登记也不迟。
安浩庆越来越没把握能够驾驭他这个优秀的孙子,偏偏他所有寄望都在孙子身上,他有不好的预感,觉得外头那个女人会害他失去孙子,在没确认安东跟欧芷岚的婚姻关系前,他无法放下悬在半空的心。
上星期安东升任集团副总经理,人事命令发布下来,他立刻更换了办公室,安东原以为自己会有丝高兴,至少距离目标他又更近了一些。
可惜,一丝一毫欣悦也没有。现在的他离接班位置已经不远,感觉却十分痛苦……昨天,安淇还笑着问:能不能发张喜帖给她?
她怎还能笑得出来?怎能若无其事问他,他跟新娘准备去哪里度蜜月?
婚纱在青桦拍的,他只肯拍五组,半个小时过去,他立即走人。
蜜月,长辈们送他们马尔地夫豪华蜜月十五天行程,他怀疑自己能忍受跟欧芷岚相处超过二十四小时!十五天,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安东呆望着挂在办公室墙面上外公的苍劲字迹,半晌,他又呆望起安淇送他的手绘插画,想着安淇听到他跟欧芷岚要去马尔地夫度蜜月的表情--
她笑得灿烂,又带了些羡慕说:“我在电视上看过,马尔地夫很漂亮喔,去那里度蜜月好棒。”
安淇脸上的笑很真诚,却刺得他眼睛发痛,几乎流下泪。
时间无情,推着他往前走,每天都要搂着方安淇才能安稳睡觉的他,不晓得未来该怎么办?
他不想失去她,却也没办法求她留在他身边,他不能委屈她当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叩叩叩!敲门声敲断安东的思绪。
他试着振作起精神出声,“请进。”
门被打开,看见安浩庆,他起身。
“爷爷。”他招呼,多半猜得出安浩庆到公司找他的用意。
安浩庆朝他点头,关上办公室门,对他说:“到沙发坐,你陪我聊聊。”
“爷爷,我的决定不会更改……”他不可能提前跟欧芷岚登记结婚。
“坐下吧。”安浩庆说着,在沙发坐下。
安东走过来,在他对面落坐。
“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肯跟芷岚先登记?”安浩庆不厌其烦地问。他决定亲自到公司找安东谈,是因为到现在,安东一样每天往那个小插画家那儿跑。
“有必要急在这一两个月吗?婚宴日子很快就到了。”他回答的语气冷淡。
“你的心全在那个插画家身上,你以为爷爷不知道吗?说吧,你想要什么,怎么样你才肯先登记结婚?”
“把安德仁从爷爷的遗嘱中剔除,明天就让我正式接班,如何?”安东两腿交叠,冷漠提议。
安浩庆今年年初已先预告遗嘱,安德仁、安德文将分别继承他百分之二十五的遗产,安东则可继承百分之五十。
“安东……他是你爸爸!”安浩庆生气,他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心结这么深。
“爸爸?哼!我从没承认过他。”
“早晚远盛集团都是你的,你比德仁优秀太多,爷爷已经决定将大半财产给你,这样还不够吗?”安浩庆忍不住提高声音。
“够?你以为我要的是钱吗?错了!我要的是安德仁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送他进监狱吃牢饭!这十五年来,我拼命样样第一、甚至答应娶欧芷岚,为的全是扳倒安德仁!这样爷爷懂了吗?”
安东紧绷又压抑的情绪突然溃堤大暴走,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出他的心声,办公室陡地陷入一片沉寂,他起身踱到窗户前。
“到底为什么?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你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吗……”
“父亲?!他不配!他是禽兽,他强暴女人,随便玩玩后扔下钱就走人,那种人不配当我父亲!”安东转过头,怒瞪着沙发上的安浩庆,控制不住又吼道,理智要他停止,但溃堤情绪让他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突然间,他有强烈豁出去的恨意想发泄。
“……我妈妈在我十岁那年淹死,你知道为什么吗?只因为电视新闻报道安育昂吸毒过量死亡,她想起安德仁,怕他找上我,她一整天恍恍惚惚,才会不小心掉进湖里。外公受不了失去女儿的打击,没多久也中风去世!”
“我为什么要给那只禽兽活路?谁在乎过我妈妈、谁在乎过我外公?他们是真正爱我、在乎我的人,却被安德仁害死!”安东满腔奔腾的怒火,烧热了四周的空气。
安浩庆被安东暴走的情绪、狂吼的话语给彻底惊呆了!
他太震惊,完全做不出反应。空气里,安东的怒火仿佛还余波荡漾,劈啪作响。
“爷爷……也是……爱你、在乎你的人……”一张老脸转红,尴尬的说。
“爱我、在乎我?呵!”安东讽刺地笑,狂怒发泄后,他语气冰冷的说,“爷爷是不得不,因为我是安家仅剩的第三代继承人,因为十五年来,我努力杰出、样样求第一。我母亲、我外公,才是真正无条件爱我、在乎我的人。”
“那女人要的只是你的钱!”安浩庆不以为然。
安东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向窗户,没再说什么。
沉默扎得安浩庆心慌。半晌过去,他挣扎开口,“纵然你爸爸有千错万错,但到底他还是你爸爸。你今天能拥有这些……”
“我不稀罕拥有这些!如果能让我母亲、外公回来,我愿意拿现在的财富交换!爷爷,请你回去吧。你的遗嘱名单不可能剔除安德仁,不可能让我明天就接班,正如我不可能提前跟欧芷岚登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能不能……原谅你爸爸?”安浩庆气弱地问,此刻的他已经不奢望安东提前跟欧芷岚登记结婚了。
“不能。”安东语气淡淡的。“不过,从今天开始,爷爷可以开始求老天爷,到你驾鹤西归前,让我还聚不足能力扳倒安德仁。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道理我懂,骨肉相残的戏码太血腥,确实不适合老人家。”
在他淡漠的口吻中,包裹着残酷的氛围,“只不过,你向老天爷请求,老天也不一定理你。爷爷,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我十岁那年就尝过了。”
安浩庆吃惊得张大嘴,发不了声。他的孙子……最最让他骄傲的孙子,是不是连他一块恨了?!
他久久才闭上嘴,模样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这片刻看他,有如瞬间老了十岁,原本中气十足的老人家,现在完全地气虚了。
“你根本不在乎爷爷,是不是?”
“爷爷掌握着我能否扳倒安德仁的最大关键,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不在乎的话,我不必辛苦十五年,只为让你接纳我。”安东淡淡地笑说,他始终没有转过身看安浩庆一眼。
“既然我掌握最大关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反过来剔除你的继承权,不让你接班!”
“很简单,我不想再一个人痛苦了。儿子跟孙子,爷爷,你选一个吧!”安东终于转过身,笑笑地看着他。
“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别贪想过好日子,爷爷选择孙子,就保全不了儿子,安德仁别奢望过高枕无忧的生活;假使爷爷选择我,为了扳倒那只禽兽,我愿意放弃我深爱的女人,娶欧芷岚,不管怎么样,我不怕。”
安浩庆无言以对,他费力站起,人还处在极度震惊中,身子显得有些颤抖。
他对安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步履蹒跚走出办公室。
把沉重担子丢给一个老人,安东并不觉得光荣……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后,他羞愧地叹气,跌坐回办公椅,将脸埋进掌心。
今天,他是个失常的战败逃兵,是个在爱恨纠缠里快要绝望的人,因为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出路,只能坐困愁城。
****
倒数第四个夜晚,星期一。
安东跟方安淇坐在木头地板上,她买了张折叠小方桌,桌上放着外送来的龙虾舞沙拉披萨、一瓶可乐、一桶辣鸡翅。
她啃着鸡翅,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她已经啃完三支鸡翅,吸吮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望向希蓝,想问他要不要加可乐,这才发现,他一片披萨拿在手里,完好如初,杯子里的可乐还满着。
“你不饿吗?还是不想吃披萨?”她困惑地问。
直盯着桌面发呆的安东,听见安淇的声音才抬头望向她,他微笑摇头,张嘴咬了一口披萨。他答应过安淇,到婚宴举行前一晚,最后这段日子,每天都要快乐。
安淇把这几天的晚餐全安排出来,星期一吃披萨、星期二他们要去吃超大汉堡、星期三吃超大牛排、星期四最后一个晚上,在家吃安淇亲手准备的烛光晚餐,内容不详,安淇说,到那天他自然会知道……
“希蓝,你给我一张喜帖嘛!”安东说过,没有喜帖邀请,会被保全挡在宴会厅外头。
他依旧摇头,果决地数不清是第几百次拒绝安淇。迅速吃完披萨,他伸手拿取硬纸盒里的最后一片,然后倒满可乐,又喝半杯,始终没有说话。
“希蓝,你不要这样,我们商量一下咩。”方安淇软着声哀求,她挨到他身边磨蹭他。
安东手上最后一片披萨咬了两口,剩下大半,被他用力扔回硬纸盒,他开口,却没有丝毫情绪,“吃不下了,走吧,我们去坐摩天轮。”
喝光可乐,他收拾小方桌上的残食。
方安淇端着自己的杯子,默默将可乐喝完。她的眼眶有些许可疑的红,喝完可乐,安东也收拾完小方桌,将桌子折叠收好。
她拿杯子到洗手槽,打开水龙头,哗哗水声作响,杯子满出水,不断地流,她低头,看杯子在水龙头底下不停溢水,眼睛却越来越刺痛。
安东走来,关了水龙头,拿走她的杯子,从她身后抱她,双手环在她胸前,温热的水滴落在他手臂上。
他叹口气,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哭……”
“我保证我不会捣蛋,为什么不让我去祝福你?我只是……”
“那根本不是值得祝福的事!你明明知道,为什么非去不可?!”
“我只是想看……你当新郎的样子,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没有你,我不会幸福,不可能会幸福!你不懂吗?安淇,拜托你别去。”
“可是我想去啊,我想让这段关系划下完美句点,你不能帮我吗?”方安淇哽咽问,亲眼看他成为别人的新郎,她的心就能死得透彻吧。
安东沉默……完美的句点?他们分开,哪里完美?!
安淇想要一个完美句点,他还能怎么拒绝?
“好,星期四我拿给你。”
“谢谢你、谢谢你!”她转向他,环紧他的腰。
安东搂住她,重重的叹息,到最后,他仍是拿她没辙。
“去吧,你不是想坐摩天轮?”
方安淇的眼泪来得快也去得快,她脱离安东的怀抱,笑应着,“对啊!”她奔去拿相机,又转回他面前,晃了晃相机说:“要跟我照相喔。”
安东看她微红的眼眶,心头很不舍。
“安淇……”他想求她继续待在他身边,他几乎要开口了。
“什么事?怎么不说了?”她昂头,眼底已无泪光。
安东摇摇头,没说。
“你希望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吗?”她其实很懂他。
安东愣住,没想到她料中他的心思。
“希蓝,我已经从你身上得到太多幸福,不能再偷属于欧芷岚的幸福,老天爷会重重罚我。虽然你说你不爱欧芷岚,但人心是软的,我看过新闻播你们的婚纱照,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人很好,相处一段时间后,爱上她应该不难,你们一定能过幸福的日子。”
“我不会爱她……”安东想反驳,却被她捣住嘴。
“别把话说那么绝,爱很难说的。一开始你也不想爱我,不是吗?你不需要觉得亏欠我,这一年多我过得很快乐,我完整拥有希蓝·尤命,很满足了。我先前认识的安东,属于远盛集团、属于欧芷岚,请你把想做的事好好做完,我希望你能平复心中的恨,未来跟欧芷岚幸福的过日子。”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我真的没办法……”他眼底痛苦满溢。
失去她,他不相信幸福会降临。
“我说过了啊,你别担心我。如果我够幸运成为有名的插画家,赚一大堆钱,我就帮自己盖栋漂亮的花园别墅,请菲佣、养只大狗。如果不够幸运,赚的钱不多,我也会存下足够的钱,晚年住到安养院。”
“我帮你盖房子、请菲佣,买只你喜欢的大狗……”安东打断她。
“不、不、不,”她用力地摇头,“人要有目标才会活得有冲劲啊,你帮我达到目标,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要。”她谢绝金援。
“安淇--”
“别说了。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我要跟你拍很多照片!你答应过我,剩下这四天,要陪我快乐的过,我们都别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了。”方安淇拉着安东往外走,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
星期四晚上的神秘烛光晚餐……
小方桌上,根本没多少食物,两份生菜沙拉、起司三明治,一瓶颜色漂亮的粉红水果酒。
方桌的中央,躺着二十公分高,约莫三、四十公分见方的礼盒。真正神秘的是那份系着漂亮绸缎带花的礼盒,希蓝答应她,蜜月回来后才拆开……
方安淇眨了眨眼睛,像是做了一场好长的梦,窗外天已经透亮,她不记得昨晚自己翻到几点才睡着,吵醒她的,是响不停的门铃声。
她坐起身,摸摸床边的空位,从今天起,睡过这张床的希蓝,不会再来了。
昨晚,他们喝光水果酒,希蓝抱着礼盒,守信用地在十二点整离开。
他站在门前与她吻别,什么话也没说,他们之间,已走到不需言语的地步。
门铃继续响个不停,安淇揉揉发酸的眼睛,准备开门,她望见小方桌上一份设计雅致的喜帖,柔和的粉红熨烫着金边花纹。
她对着喜帖笑了笑,仿佛是对希蓝笑那般温柔。
吵死人的门铃没断过,她叹口气,受不了地快步走向门,打开,外面站着忧心忡忡的安哲与安沁。
“我们以为你想不开,快吓死了!”龙凤胎异口同声说完。
方安沁语气转为温柔,探问:“姐,你没事吧?”
“我哪可能想不开?你们忘记了啊,我恨不得像吸血鬼永生不死。想不开?呿!我又不是脑袋烧坏了,我只是结束一场恋爱。”方安淇送给弟、妹各一个白眼,“你们干么那么早来?我们不是约中午吃饭?”
“早?!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耶。”方安哲说,明显露出担忧神情。平常习惯六点早起的她,居然不知道都中午了。
“喔。”她搔搔头,淡淡应声,“大概是昨晚睡不好,没想到醒来已经中午。进来吧,等会儿我煮泡面一起吃。”
“你约我们吃中饭,是要煮泡面请我们?”弟弟忍不住怪叫。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大餐啊?我柜子里还剩下几包泡面,冰箱剩一把青菜、两颗蛋、一些火锅料,我们三个人吃刚好。”
“早知道要吃泡面,我就不来了。”他嘀咕抱怨。
“我煮给你们吃就不错了,以后你想吃还吃不到呢!”方安淇懒得理他,边说边走进浴室,“你们坐一下,我要刷牙洗脸。”
方安哲、方安沁被她那句“以后想吃还吃不到”给吓傻了,两人面面相觑,走到木质地板坐下来,正想压低声量商讨怎么安慰姐姐的情伤,却同时看到小方桌上的喜帖。
方安哲打开喜帖,看见刺目的婚纱照,一把火气立刻上来,正打算撕毁喜帖,却被含着牙刷、满口泡泡的方安淇抢下。
她瞪他,宝贝地拿着喜帖回浴室,幸好她刚才想起喜帖放桌上,赶紧冲出来。
“烂男人!我一定要去揍扁他!”方安哲气愤不已。
“我觉得你应该打不过他,他比你高大。”方安沁实事求是的说。
“打架是看拳头,不是看身材。”他怒瞪双胞胎妹妹。
“拳头跟身材,难道不是成正比?”安沁轻声反驳,他们两人平时习惯把斗嘴当娱乐。
“嗯,我可是跆拳道黑带。”
“说不定安大哥也是跆拳道黑道,他看起来很会打。”
“安大哥?你到现在还喊他安大哥,有没有搞错?他把姐害得这么惨!”方安哲气得音量飚大。
“唉唷,我一时改不过来嘛,反正跟安东打架,你不一定打得赢啦。”但她在语气上退让了。
“你干么胳膊老往外弯?”他就不信揍不扁那个烂男人!娶别的女人,还敢送喜帖给前女友,没有比他更烂的男人了!
“我没有,我只是习惯说实话。”方安沁回瞪他。她早对双胞胎哥哥的凶狠样感觉麻痹,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我要去扁那个烂人,你要不要一块去?”
“去干么?我又不会跆拳道。”
“我去打人,你去骂人啊!”
“你能保护我?我不会被打吧……”方安沁上下打量他,怀疑他的身手好到足够保护她。
“你们够了没啊?”方安淇倚在墙边,双手环胸,不知听了多久的对话。“谁都不准去打人、骂人!我去煮泡面。”各瞪弟弟妹妹一眼后,她转到流理台前煮泡面。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吃完泡面,安淇洗了锅子、碗筷,泡了一壶冰奶茶,回到小方桌旁,替弟弟妹妹倒了奶茶,然后再倒满自己的杯子。
“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你们都长大了,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端起杯子,对着一对弟弟妹妹道。
双胞胎互望几秒,脸色很难看。
方安沁先开口,“姐,你说你不会想不开……”
“我有说我要去死吗?”方安淇瞳眸瞪他们,“快点喝!”
“你这样我们哪敢喝啊!”方安哲回瞪姐姐。
“我不可能自杀好吗!我只是……要离开你们几年。”
“为什么?!”双胞胎同时喊问。
“我帮你报仇,我去揍扁那个烂人!”方安哲说着又想站起身。
方安淇叹口气,索性自己先喝了奶茶。
“搬家公司四点过来,我没有多少时间跟你们耗。奶茶我先喝,你们要乖,以后要互相照顾,至少五、六年我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听到五、六年,双胞胎微微松口气,那表示姐姐会好好活着。
“姐,你要去流浪啊?”方安沁缓了语气问。失恋的人不是想出国,就是想换发型,看来她姐姐是受伤惨重那一型。
“没有。我只是想换个生活方式,不想让任何人找到我,就这样。”
“我们也不能找你吗?姐,你这样我会担心!”身为方家唯一男丁,安哲表达他的不满。
“你们别让我担心就很好了,不用担心我。”一句话堵住弟弟的嘴。
“姐,你……”方安沁开口,却被姐姐挥手挡下。
她想还是切入正题吧,再耗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要讲故事,你们专心听。”
“喔。”双胞胎同声一气。
“你们还记得叔叔吗?”方安淇吐了口气问。
“叔叔?”方安沁困惑几秒,接着说:“我们去国小毕业旅行时,在家发生意外死掉的叔叔吗?”
她缓慢点头,拿茶壶想再倒些奶茶,手却突然颤抖的厉害。
“姐,你怎么了?”方安哲接过茶壶,替她倒满奶茶。
方安淇盯着满杯的奶茶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说才能放下……不管是对弟弟、妹妹、对安东、对那件可怕的往事……她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有个全新的开始……
她要说、她要说……
“……他不是发生意外,是被我杀死的。”方安淇喘口气,闭上眼,仿佛如此就能逃避一切,“因为他强暴我,那天是第二次,我不想再有下次,就杀了他。”
双胞胎不敢置信,彻底呆住了。
方安哲还拿在手上的茶壶跌落木质地板,敲出清脆声响,幸好那壶奶茶刚好倒空了,顿时室内陷入一片沉默,没人开口说话。
安淇张开眼睛,看着弟弟、妹妹,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奔流。
双胞胎看见姐姐掉眼泪,没多久也跟着哭,哭得最凄惨的是方安沁,当事人反倒先收拾好情绪,抹了抹泪。
“姐,你……”方安沁抽抽噎噎地想问什么,却不知该从哪儿问起。她听到的事,实在太可怕又太惊人。
“我告诉你们事实,是希望你们明白我为什么想离开。你们都误会安东了,他是个好人,他是个活得比我更痛苦的好人,别人不懂,只有我懂他。”
“姐!你不要帮他说话,他是不是嫌弃你?”方安哲心直口快,想都没想以他男人的直觉冲口问道。
奇怪的,那话却逗笑了悲伤的方安淇,她白了弟弟一眼,温柔地说:“他不是那种男人,希蓝对我……很温柔,我没告诉过你们,安东的母亲是原住民,他以前的名字是希蓝·尤命。”
双胞胎见她止住了泪,他们的眼泪也渐渐停歇。
“属于别人的是安东,希蓝·尤命永远只属于我,我真的很爱他。”
“姐,你爱他,为什么让他娶别的女人?”虽然姐姐说他是好人,但方安沁仍有点气他。
“这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希蓝的母亲……”方安淇将安东的故事简略地说了一回。
方安哲、方安沁叹气,没再说话。
“安东是比我还痛苦的人,他恨的是他父亲,他不能像我一样,亲手杀了对方,再怎么说那个人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那也不该拿终身幸福去报复啊!”方安哲扬声反驳。
她看着弟弟,温柔地笑。唉……这世上,只有她真正懂安东。
“希蓝跟我原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根本不憧憬爱情,也不期待幸福,能遇见彼此,只能说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仁慈。我爱他、他爱我,真的够了。”
“姐,你好不容易遇到真爱,就要把握!”做妹妹的着急地说。
“我们都把握了啊!我们有好好爱彼此,时候到了,平和分开,没什么不好。况且像我这种人,杀人没偿命,让我太幸福实在没天理。”方安淇笑笑地说。
“姐,那个禽兽本来就该死,你不杀,我也会帮你杀了他!”想到姐姐曾受的伤害,方安哲心中气恨难平。
“谢谢你喔,你啊,要成熟一点。往后几年,你和安沁要互相照顾,别那么爱斗嘴。”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方安沁理智的问道。
“因为安东短时间之内不会对我死心。但我希望他跟欧芷岚能得到幸福。只有我消失,安东才能幸福,他太苦了,应该要过幸福的日子,不像我适合一个人过活。”
双胞胎这才领悟,原来他们姐姐有多爱安东……为了安东,她说出了隐瞒多年的可怕事实,只为了让他们理解安东有多痛苦,安东的痛苦,大概就像他们知道姐姐被人欺负的痛苦一样深,恨不得将那只禽兽千刀万剐……
为了安东,姐姐甚至得暂时抛下他们,只因为她希望安东跟欧芷岚幸福!
双胞胎又气又痛又无可奈何,他们明白,最苦的人是她。说什么要快乐的活,都是假的!最不快乐的人,就是姐姐--方安淇!
她帮安东什么都想透,就是没为自己想!
“姐,你很爱很爱希蓝吧?”安哲、安沁异口同声问道。他们常说出同样的话,早已不是稀奇事。
“对。因为怕你们两个口风不紧,这几年我不会跟你们联络,你们手机号码不可以改,方便以后我找你们。”
“姐,你好无情喔!”双胞胎同时抱怨。
“拜托,你们已经长大了,又不是还在喝奶!就算在喝奶,我也不是奶妈,你们少给我装可怜!最后我要拜托你们……”
方安淇简单将事情交代完毕,便赶走了弟弟妹妹,要兄妹俩耐心“等候联络”。双胞胎拗不过姐姐的霸道,两人眼底装着眼泪,乖乖离开。
搬家公司准时四点来,不到一小时,十二坪大的套房清得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