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唉,王爷也真可怜,连王妃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能每年这个时候去祭拜她。」

这时有人突然转了话题,「欸,你们说王爷对新来的那位青依姑娘是怎么回事?为何每天都将她召进寝房里,难道王爷瞧上她了?」

「听说她每次去王爷的寝房没待多久就出来了,也不知在里头做什么。」

「你们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同已故的王妃有几分相像呢,都是一双丹凤眼、一张菱嘴儿,说不定王爷是想起已故的王妃,才会向皇后讨了她过来。」

顾青漪听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与前王妃相像吗?

这时那几名丫鬟里有人瞟见了杵在不远处的她,急忙示意其他几人噤声。

顾青漪没说什么,朝她们轻点螓首后,便迳自离开。

她一面走一面想着方才听到的话。

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很寻常的事,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养了好几个妻妾,就像罗父仅是个商人,府里就养了七、八个姬妾,生下一、二十个儿女,多到她连人都认不全。

郁子丹身为宝庆王,身分何等尊贵,竟然只有一个王妃,这倒十分少见。思及此,她对郁子丹忍不住多了一分好感,还有她刚来王府那时,他让仇景仁拿了伤药给她,那药效极好,擦没几天她背后那些伤就痊癒了。

这人看起来很冷,心肠却不坏,若是她开口求他,也许他会肯帮她。

这么一想,顾青漪心情转好,打算今天到他房里唱歌时,不论能不能见到面,都要开口求郁子丹。

而此刻,本该回府就寝的郁子丹正不耐烦的坐在太后的舒宁宫中,参加太后设的午宴。

在他对面的席位上,一字排开坐了六名出身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坐在首座的是太后的侄孙女张琴烟,同时当今皇后也是她的姨母,她可以说是六个姑娘里出身最高贵的。

几人都盛装打扮,一身锦衫罗裙,戴着精美的头面首饰,施了脂粉的面容上噙着盈盈浅笑,温婉端庄。

她们个个容貌秀美,却吸引不了郁子丹的目光,他沉默的饮着茶一语不发,身上散发出的寒冽之气,能让人在这酷暑的大热天里直打寒颤。

那些姑娘也被他一身冷意给吓着了,个个垂眸敛目不敢多啾他一眼,唯独张琴烟毫不掩饰的用着倾慕的眼神睇望着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当年他击退来犯的峨丝族人,率领大军凯旋而归时,

他坐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上,那威风凛凛的气势顿时让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她一见倾心。

可这会儿她倾慕的人就宛如石像一样,挺拔的伟岸身躯坐得端端正正,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难免有些气恼,然而碍于圣上与太后都在,她不敢放肆,只能绞着手帕咬着粉唇,继续用爱慕的眼神注视着她。

一旁被召来当陪客的大皇子郁明全不时说上几句话,让这宴席不致于太沉闷。郁泽端也在座,看出皇弟对今日的安排不喜,用完膳后,温声说道:「母后,午膳都吃完了,不如先送她们六个姑娘回去,朕还有些事要与子丹商量。」

儿子都开口了,太后虽不满也没当面驳了他的面子,遂吩咐了人先送她们回去。

张琴烟不想这么快便离开,「太后,琴烟不急着回去,让琴烟多陪陪您嘛。」她走去挽着太后的手臂撒娇。

太后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先回去,哀家还有话要同圣上说。」

张琴烟这才不得不跟着其他五人一块告退。

待她们离开,太后顿时沉下脸斥责郁子丹。

「哀家让你过来是想让你挑挑有没有合意的姑娘,你打一来就板着张冷脸,是想把那些姑娘们给吓跑吗?」

「母后,儿臣已说过无意再纳妃,且今日是安蓉的忌日,您把儿臣召来这儿,不让儿臣去祭拜她……」

他话未说完,太后便厉声斥道:「哀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今年都二十有六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姬妾都没有,这成何体统!且安蓉都过世这么多年了,就算你忘不了她,也该再娶个王妃替你掌管王府才是,省得你继续夜里不睡觉,去刑部折腾得那些犯人鬼哭神嚎。」

郁子丹冷着一张脸没答腔。他母妃在他十岁时过世,十岁以后他是被母后养大,她对他从不假以辞色,管教他十分严厉,稍有犯错便加以责罚。

她处处管束着他,就连安蓉都是母后在他十六岁那年为他所选择的王妃。

幼时他很惧怕母后,但随着年纪渐长,那抹惧怕逐渐转为厌恶,为了摆脱她对他的掌控,他在成亲后即刻向皇兄提出要前往边关的要求。

皇兄不肯答应,倒是母后在得知此事后竟同意了,还说服了皇兄让他前往边关。

之后他便长年镇守边关,不曾回来,直到五年多前才回来一趟,安蓉就是在那时有了身孕。

外界传闻他对安蓉一片痴情,甚至为她不再纳妃,事实上,因为安蓉是母后迫他所娶的王妃,他对安蓉一直十分冷淡,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深情。

不过即使如此,在得知她将临盆时,他仍是立刻赶回来迎接他的第一个孩儿,没想到一抵家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的报丧声。

他终究回来晚了,连安蓉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令她抱憾而去。听说她临死前仍声声呼唤着他、等着他,他心中更加愧疚,因此每年她的忌日,他都会拨空前去祭拜她和孩子。

这次他不愿再听从母后的安排迎娶新王妃,他已不会再任由她摆布了。

一旁的郁泽端见他受了母后责备也不辩解,遂出声替他解释:「母后,自打子丹接掌刑部以来审理了不少案子,一些积累的陈年旧案也全办完了,他替朝廷做了不少事,且夜里审案能让犯人心生畏惧,对从实招认罪行颇有奇效,因此子丹才会在夜里审案。」这是郁子丹告诉他的理由,他没怀疑过,并不知弟弟是因夜不能安寝,故而在夜里审案。

见父皇开口替皇叔说话,郁明全也跟着出声道:「是呀,皇祖母别恼,皇叔对皇婶婶痴情一片,也怪不得他,毕竟人的感情素来都是身不由己。」说着,他话锋一转,望向坐在他身侧不远的郁子丹。

「皇叔,您也别埋怨皇祖母她老人家,她是担忧皇叔一直孤身不娶,这才花了不少心思安排这场宴席,想让皇叔亲自挑选中意的王妃。皇祖母找来的这六个闺秀个个都是一时之选,念在皇祖母的一番心意,您就从里头挑选一个吧,也好让皇祖母安心。」

他这番话明着是劝他,背地里却暗指郁子丹不仅不感激太后的一番心意,还怨怪她。

郁子丹不知是否听出了他绵里藏针的话,淡淡瞟他一眼,冷冷回道:「她们确实都是一时之选,我瞧你方才也没少看她们,若是你有中意之人,不如请母后赐给你。」

郁明全登时喊冤,「皇叔这可冤枉明全了,明全方才是在替皇叔端详那几位姑娘,看哪个适合皇叔,这一片好心倒让皇叔误以为明全动了什么心思呢。」

见到宝贝爱孙一脸委屈,太后不满的斥骂郁子丹,「那六个闺女都是哀家替你找来的,明全岂是不分轻重之人,你呀,可别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愿母亲一再苛责皇弟,郁泽端启口道,「母后,既然子丹没有中意的,这事就算了吧。」

太儿子,「你就是惯着他、事事顺着他,才让他这般有恃无恐,

今仍不肯再纳新王妃。」

郁泽端温言哄劝母亲,「子丹还年轻,纳妃的事不急。母后也无须担心,待缘分到了,子丹自然便会想成亲了。」

「罢了,这事我不管了。」太后不悦的起身。

郁明全急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一路服侍着她离开宴席。

郁泽端与郁子丹相视一眼,一起走出舒宁宫。

来到外头,郁泽端看向他,「朕听说你日前向皇后讨要了个宫女,你可是看上她了?」

他年近五十,比郁子丹年长二十多岁,两人面容有几分肖似,身量也相仿,只是他身上少了郁子丹那股在战场上养出来的冷峻煞气,多了分宽和。

郁子丹摇头否认,「臣弟是看中她的才艺,才向皇后讨要她。」

自他有记忆起,皇兄就一直待他极好,皇兄对他的那些关爱呵护都是发自真心,因此面对他时,郁子丹不像面对太后那般冷峻,脸色暖了几分。

郁泽端拍拍他的肩,笑着埋怨,「她可是朕宫里最擅长谱曲的司乐,你把她讨走了,今后朕可就听不到那些新颖的曲子了。」

「臣弟会命她继续谱写新曲,一旦有新的曲子就会命人送进宫里。」说完,他拱手行了个礼,「请皇兄恕罪,容臣弟先行告退。」

见他急着离开,郁泽端问,「你这是要赶去吊祭安蓉吗?」

他坦承道,「是,现下过去,今日还来得及赶回来。」

「她的死不是你的错。」郁泽端劝了他一句,他明白皇弟对安蓉并不像外传的那般深情,而是出自冷落她多年的愧疚。

郁子丹默然无言,安蓉的死确实不是他之过,但是他到底辜负了她。

「去吧。」郁泽端叹息,又摆摆手。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深沉的目光里闪动着难以对人言说的思绪。

顾青漪等了郁子丹一整天,他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在过午前回府,一直到晚上戌时才回来。

平常这时候郁子丹早已出门去刑部了,他的作息与常人相反,日夜颠倒,夜里审案,白日睡觉。

被召来郁子丹的寝房时,顾青漪吃惊的瞪大眼,因为今晚她竟见到了郁子丹,他没像先前那样在她进来前就进了内室,这会儿他就坐在椅子上望着她。

在他冷峻的目光注视下,她下意识挺起胸膛,不让自己显得畏怯,坦然的迎视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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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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