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笑着,忽又静默下来,像在考虑什么似地端详她几秒,然后离开原先坐的木椅,来到她身旁坐下。
「我未婚、无女友,妮娜跟我顶多只能算是床伴。」
床--床伴?!
邹丹菱后脑勺一阵麻栗,没察觉自己身体立即反射性地往右挪离他远一些。
太意外了!
不只是因为在自己生活圈里从来不曾有人能如此坦然说出这两个字,更因为她已经将苏亦耘定位在热心好男人的形象,忽然由他口里冒出这么直白又唐突的解释,让她脑袋瞬间大当机。
「吓到你了?」
苏亦耘光看她那双清流瞳眸便知她处世单纯,「床伴」这种事对她而言肯定很难理解,不过他想交她这个朋友,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来得好。
「吓倒倒不至于,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得这么白。」她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的用意。
「一般应该不会跟刚认识的解释得这么清楚吧?」
「一般绝对不会。」他点点头,赞同她的认知。
「平时我对外人当然也只说是朋友,敷衍带过,可是对自己的朋友当然要实话实说。」
自己的朋友……
邹丹菱擦手的动作突然僵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真心想交自己这个朋友,所以才有问必答,诚实以对?
不是随口说说,就出出差法国这几天见见、聊聊,回国后仍旧会继续保持连络?
换作在昨晚之前,这个答案会令她十分开心,可是这男人刚刚说了什么?他未婚、无女友,却有个火辣床伴--
好吧,对朋友诚实是优点,可是有床伴的男人不就等同于花花公子?
虽然对方只说要当朋友,并非提出当床伴那样的惊世要求,可是小绵羊和大野狼在一起,怎么想都好像很危险……
偏偏他是帮了自己两回大忙的恩人,他说想交她这个朋友,手中还握着能连络上她的名片,这时候她除了笑笑接受,还能说什么?
何况即使察觉了苏亦耘这男人的危险性,心中已经滋生的好感也不是脸盆水,说倒就能倒个精光。眼前的他依旧是笑得如此无害又温暖,和「花花公子」吊儿郎当的邪魅形象一点都搭不上边,想厌恶都无从厌起这个人--
惨!这表示今天之后大家还会见面,不是摆明了像在兔子面前吊了根浸毒的红萝卜,一咬就要命,偏又在眼前晃呀晃,逗人嘴馋,慢性折磨吗?
欸,她能不能对这危险男人说句「谢谢再连络」,立即逃之夭夭啊--
【第三章】
「你怎么突然愣住?」
原本正要放下叉子的她,手突然僵在半空数秒动也不动,突兀的举止让苏亦耘想不发现都难。
「愣住?有吗?」
邹丹菱回过神来,立刻将叉子放回餐盘,干笑敷衍,要自己保持平常心,可是下意识腰杆挺直的模样又泄漏了她的紧张。
「我只是在想,既然对方跟你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昨晚我挨的那巴掌还真是冤。」她根本是没话找话。
「是很冤,所以今天一早我特地过来再次向你致歉。妮娜和我是在台湾就熟识的朋友,她热情大方,向来是个不错的玩伴,但是这回追到法国来,还对你动粗,真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个。」
「你当她是玩伴,可是很明显的,她当你是男友。」否则自己也不会被赏那一巴掌。
苏亦耘摇摇头。
「不可能,而且经过昨天那场大闹,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我已经和她把话说清楚了,好聚好散,以后不再连络。」
「为什么?」邹丹菱望着他,想从中看出半点玩笑姿态。
「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怎么能说分就分?既然你现在没有女友,又觉得她不错,她也爱你,何不干脆就在一起?」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苏亦耕凝眉苦笑道。
「那有多复杂?」她蹙眉,觉得这话太笼统。
「我不爱她。」他指着自己胸口。「这里,没有她的位置。」
苏亦耘淡淡一句话让她语塞。
好吧,不爱,那的确是个大问题。
「不爱为什么能上床?」她忍不住轻声嘀咕一句。
「不为什么。」他听见了。
「有时候,我们就是不想一个人,渴望别人的体温陪伴--」
「咳.」邹丹菱轻咳一声,这话题会不会太辛辣了点?「不是「我们」,是你。我对别人的体温没什么渴望,自己一个人睡比较凉快。」
「凉快?即使在冬天?」
「嗯。」她用力点头,死也不会承认自己一个人卷着棉被偶尔还真会觉得好孤单。
苏亦耘别富深意地打量她一眼,打趣说:「通常会这么说的人,肯定还没抱着异性睡过。」
邹丹菱嘴开开,一时间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这话题对于初认识的朋友也未免太深入了吧?
「我猜中了。」
瞧他肯定地说完还悠闲拿起纸巾抹嘴的淡定模样,邹丹菱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一点都不觉得我们刚认识不久,聊的话题太过深入?」
因为不明白这男人脑子里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所谓的「朋友」指的是哪种层次?邹丹菱干脆直接提问,顺便表达清楚自己的立场。
「老实说,「床伴」这种事很难不让人把你跟花花公子联想在一块儿,普通女人听了只会对你起戒心,怎么可能和你交朋友?虽然你曾经帮过我两次,有些话我们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如果朋友对你而言是进阶成为床伴的跳板,那很抱歉,我不是能当男人床伴的那种人--」
「看得出来。」苏亦耘马上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你在我眼里的定位就是「朋友」,盖棉被纯聊天,不会再有其他可能的朋友。我这么说,你会比较安心吗?」
我有比较安心吗?
邹丹菱扪心自问,听他这么保证,自己好像也没有比较高兴,比起安不安心的问题,听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好像自己从头到尾对他不具任何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倒有点伤到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心了。
「还好。」半晌,她闷闷地回他一句。
「别误会,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你没有魅力,只不过我不喜欢混乱的男女关系,结交朋友前习惯先「分类」,把话说清楚。」
「不喜欢混乱的男女关系?」她哑然失笑。
「对于一个有床伴的男人来说,这句话还真是一点公信力都没有。」
「我习惯一对一的简单关系。」苏亦耘笑了笑,对于她的调侃不以为意。
「昨晚之前,妮娜是我目前唯一的床伴。」
「唯一的?」
邹丹菱瞪大眼,有些诧异,原以为他是乱搞男女关系的花花公子,但如果真按他那么说,岂不是比劈腿男还单纯多了?
「嗯,唯一的。」
苏亦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么多,只是觉得如果是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感情观。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老实说,他也说不上来。
正如同邹丹菱说的,的确是交浅言深了。虽然自己一向习惯把女人「分类别类」为床伴、朋友、工作伙伴,不喜欢留给女方进一步可能的暧昧空间,不过通常会在认识一段时间后才决定,像这样见面不到几回就决定交她这个朋友,一开始就把话挑明,还是头一遭。
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可爱又纯真;也可能是谈话时她凝望自己的眸光单纯又友善;更可能是她昨天为了帮他打气,飞扑过来给他的大大拥抱太温暖、语气太诚挚,当下感受到的真诚暖意直接撞进他心里,让自己决定信她一回,以最真实的面目交她这个朋友。
「你听过「速达物流」吗?」他忽然又转个话题。
「速达?」她点点头,连一秒思索都没有。
「物流业里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我当然听过。」
「我家的。」
「你家--」邹丹菱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诧异问:「你是「速达物流」的小开?」
苏谈判耘微颔首。
「总裁是我继父,按理说,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应该是他和元配所生的大儿子,可是因为宠爱我妈,所以从小爸疼我甚至胜过他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打算将公司交给我继承。」
「怎么可以这样?那你大哥太可怜!」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是我要说,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能扛起大企业的专业经理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