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古月生瞟了眼窗外,此刻外面一片昏暗。「现在是什麽时辰?」
「约莫酉时。」
这时另一名婢女冬婷端了汤药进来,见他醒来,也喜道:「大少爷醒啦!」
「刚醒。」秀儿点头说。「冬婷,快喂大少爷喝药吧。」
冬婷端着汤药想服侍古月生饮下,但燕如丝趴在床榻边,让她没地方可站,她伸手想摇醒她,「少夫人……」
「不要叫她,让她睡吧。」古月生缓缓坐起身,「把药拿来给我。」
「是。」冬婷将药碗递给他。
他接过药,没几口就喝完,眼角瞥见燕如丝动了动身子,眉头紧锁,似乎睡得不太舒服,他又吩咐冬婷,「扶少夫人上床睡。」
「咦?」冬婷有些讶异。大少爷的意思是要让少夫人与他共睡一塌吗?可先前他不是都赶少夫人到小榻上去睡?
「还杵在那里做什麽?快点扶她上来。」古月生催促道。
「是。」由於燕如丝身子沉,冬婷一个人扶不了,最後还是秀儿与她一人一边搀扶起燕如丝,这才顺利扶她躺到床上。
其间燕如丝一直睡得很沉,没有被吵醒。
古月生再交代道:「你再让厨房多准备些饭菜,少夫人醒来一定会饿。还有,拿些热粥来,我饿了。」
「是。」
待冬婷离开後,古月生看着睡在他身侧的燕如丝,心头淌过一道暖流。先前他是碍于奶奶而不得不娶她,但这会儿,他是心甘情愿认下她这个妻子。
「属下保护大少爷不力,请大少爷责罚。」涂永璋单膝跪在床榻边请罪。
这次随同前往山区的一干护卫、随从,泰半都遭到杀害,只有他和另外两名护卫逃脱,但也全都受了伤。
古月生没有责备他,迳自道:「起来吧,这次对方半途埋伏人数众多且手段阴狠,你们已经尽力了,不怪你们,牺牲的那些人好好安葬他们,再给他们的家人一笔安家费,受伤的请大夫用最好的药医治。」
「是。」涂永璋颔首,神情十分严肃。「大少爷,经属下几番推测,料想这次袭击我们的人,极可能是一个叫黑锋盟的江湖组织。」
「黑锋盟?」
「据江湖传言,黑锋盟的成员皆身着黑衣,手上拿着黑色的刀,行事诡邪凶残和这次袭击咱们的那些人特徵吻合,因此属下才会这麽猜测。」
「我不记得咱们与这黑锋盟有什麽纠葛过节。」古月生皱眉。
「属下只是臆测,目前不确定他们是否是黑锋盟之人,属下会再详加调查。」
古月生点点头,「你也有伤在身,先下去休息吧。」
「是。」
涂永璋退下後,在一旁桌上吃着早饭的燕如丝,抬头瞅了古月生几眼。
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古月生问:「干麽这麽看着我?」
「想不到你还满体恤下属的。」她适才听见了他对涂永璋说的话。
「难道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该责备他们吗?」在她心里,他真是那麽苛刻、不近人情的人?
燕如丝喝了一口汤,歪着脑袋望着他。「他们都拚命在保护你,再责备他们就不应该了。」
古月生似是想要澄清些什麽,「我不是那麽冷血无情的人,死了这麽多下属,永璋也伤成那般,我怎麽还忍心再责怪他。」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再提醒他,「那婆婆帮了我们,她儿子还替我们带话到别庄,你别忘了送些白米给他们,以作答谢。」那天他昏厥过去,不久婆婆的儿子回来,她便急忙请他赶至别庄,通知庄里的人他受伤的事。
因为城门入夜後便关了,要翌日一早才再开启,因此婆婆的儿子半夜就赶着上路,走了几个时辰,终於在清晨抵达别庄。
淩青他们一接获消息,立刻便赶来接她和古月生回庄,对於婆婆一家的恩情,不敢忘。
古月生慢条斯理的开口,「我一大早已命人备了些礼物、白米和银两送过去给他们了。」
闻言,燕如丝怔愣了下,她捧着碗走了过去,仔细凝视着他。
「你看什麽?」
她表情有些疑惑,「我怎麽觉得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他以前见到她一向不假辞色,今儿个怎麽这麽好声好气?
古月生挑眉,「哪里不一样?」
「好像……和善了些。」她想了想,迟疑地说道。
注视着她,古月生眸里溢出了丝笑意,转开话题,「你这碗饭已经是第五碗了,还没吃饱吗?」他怕她吃撑了肚子会不舒服。
「没,你这两天一直没醒来,我都吃不太下,现下可要好好补回来才成。」
「好吧,你尽管吃。」他语气罕见的透着丝宠溺。「对了,那时我昏厥过去前,好像听见有人对那黑衣人叫了声什麽护法,你可有听见他後来说了什麽?」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也许可以根据这个线索查到那批人的身分。
燕如丝扒了两口饭,回想了下说:「我记得那个人说什麽主人下令,什麽屍体是假的,要活抓我们回去。」
听完她的话,古月生沉吟了会儿,遂又开口,「那人所说的屍体,莫非是指袖发现在山上的那具疑似奶奶的屍首?难道那人口中的主人也在寻找奶奶?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派人来追杀我们?而这个人又是谁,他跟奶奶的死是否有关?」
听见他提出的连番问题,燕如丝摇头表示不知,她只想到一件事。「那我们还要再到山上去认那具遗体吗?」
「我已派淩青去把那具屍体运下来,算算路程,应该入夜前就会运回来,届时我再亲自确认。」若是那天他别急着要亲自前去确认,也不致半途过袭,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如古月生所预期,当夜,那具遗体便运回来了。
古月生仔细查验屍首,可屍体本身已腐烂得无法辨认出面容。
不过他很快凭着一点,便判定出这具屍体并非奶奶,因为她的左手小指是完好的,但奶奶左小指步了一节指骨。
至於那樵夫为何会从这具屍首上取下奶奶的发饰,此事目前戍谜。
淩青接着禀报另一件事。
「我上山运回这具遗体时遇到一个猎户,据他说,在大少爷遇袭那日,曾见到有个穿着一身黑衣似是领头者的男人带着数名黑衣人挖出了这具屍体,那男人蹲下来查看了下後,便勃然大怒的一脚踹向这屍体。」
「可知对方是什麽身分?」
「还不知。不过依属下推断,这批人极可能与偷袭大少爷的人是出自同一个组织,若属下没有猜错,也许他们的目的也是太夫人的屍首。」
古月生的想法与淩青相同。「但奶奶生前一向深居简出,少与人结怨,这些人为何不惜对我们痛下杀手也要抢先找到她的遗体?他们跟奶奶有何渊源?」
这个问题淩青一时无法回答,「属下已派人去追查那些黑衣人的行踪,只要找到他们,也许就能得到答案。」
古月生点点头,「一有消息立刻回禀。」
淩青领命告退,古月生则在燕如丝的搀扶下回到寝房,见她扶他上床杨後,自个儿走向窗边的小榻,他蓦地出声道:「你不要再睡那里了,过来睡床吧。」
「为什麽?」
他随口说了个理由,「过了八月,天气渐渐凉了,那边靠窗,窗子会渗进冷风。」
「可是……」瞅瞅他,再望望她已经睡惯了的那张小榻,燕如丝犹豫着,没有马上过去。
他的床又大又软,看起来就很舒适,她是很想睡啦,可那不就要和他同床共枕了吗?
今早她醒来,发现自个儿竟睡在他床上时吓了一跳,想说她竟然在睡梦中偷偷爬上他的床,後来才知道是他命冬婷和秀儿扶她躺上去的。
明明一开始,是他不准她睡他的床杨,怎麽这会儿却又主动要她睡床呢?
「还杵着做什麽,快过来。」古月尘催道。
被他一催促,她下意识的走过去。
他指着内侧,「你睡里面。」
她爬上去躺下後,好奇的问:「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让我睡你的床吗?」
「那是之前。咱们是夫妻,没道理再分开睡,以後你都跟我一块睡床。」
那他先前干麽不让她睡床?难道那时他们就不是夫妻吗?燕如丝在心里咕哝着。
「等我伤好了之後,咱们再圆房吧。」他在她身侧躺下。
「喔。」她无意识的应了声,下一瞬听明白他说的话,她霎时吃惊的瞠大眼,「你要同我圆房?」那不就是要做……娘拿给她看的那些图上的事?
「咱们是夫妻,本来就该圆房。」他理所当然的表示。
「可、可是……」她支吾着想说什麽,一时却又找不出适当的话来。
「快睡吧,我累了。」他伤势不轻,刚才又撑着身子去查验淩青运回来的遗体,这会儿已有些疲倦的轻阖起眼。
不一样,他是真的变了。燕如丝能清楚的察觉到古月生待她的不同。
可他为什麽会有这样的转变呢?她纳闷的想着。
「你还不睡,在想什麽?」迟迟没听见她的鼾息声传来,古月生虽有困意,却没办法入眠。
「想你为什麽变了?」她老实答道。
没想到她竟在想这种事,他看着她,眸里带着一丝笑意,「因为你那时跳下山崖为我殉情,令我很感动,因此决定要真心相待。」
她急忙澄清,「我不是自个儿要跳下去的,我当时是想拉住你,才不小心跌下去的。」
他握住她的手,「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对我的一番心意,以後我不会再辜负你。」
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麽,她张口想再说明,「我不是……」结果刚张嘴,便被身旁的男人倏地吻住。
她双眼惊愕得瞪得大大的,面颊涨得红通通的,心律彷佛失控了般,鼓动得又急又响。
她呆愕的反应不禁令他失笑,他薄唇缓缓厮磨的离开她的唇瓣,挪至她的面颊、耳畔。
「你不用多说什麽,我都明白的。」他已接纳了她,就不允许她还将他排拒在心房之钋。
燕如丝迷蒙着双眼。他明白什麽?为什麽她一点都不明白?
伤势好了些後,这一晚,古月生命人设了香案奠祭奶奶。
他手持三炷清香,注视着为奶奶暂时设下的牌位说:「奶奶,我们迟迟找不到您的遗体,无法迎回您,祈求您在天之灵,尽快指示我们遗体目前在何方,好让我们迎回安葬。」
接着,他默默在心里对奶奶说:「我终於明白您为何要让我娶如丝了,谢谢奶奶,今後我会真心待她,请奶奶放心。」
燕如丝也拿着三炷香站在他身边,「奶奶,您要是无法再现身见我,不如就托梦给我吧,告诉我您的遗体在何处,也好让我们去接回您。」
说完,两人各自拜了三拜,将手上的香插上香炉。
古月生从怀里取出先前燕如丝带来的那串玉珠,执起她的手为她戴上。
「这不是奶奶的玉珠吗?你怎麽给我戴上了?」她不解的问。
「奶奶当初把它当信物交给你,必是有意要送给你,你就戴着吧。」
看看腕上的那串玉珠,再看看他,燕如丝想了想,也没再拒绝。
「走吧,回去歇着了。」他牵起她的手,两人相偕慢慢走回寝房。
看着他亲昵的牵握着她的手,她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不是讨厌,而是像吃了蜜糖似的,有股甜甜的滋味从心头沁了出来。
「看你这麽受宠,娘就放心了。」
燕大娘今日带着小辛来看望女儿,女婿不仅很殷勤的招呼她,还命人为她准备了一堆礼物要让她带回去,令她分外惊喜。
原本她是想,只要古月生不亏待女儿就成了,也不指望他能多宠爱她,可方才看见他对女儿说话的那份亲,可以看出他很在意如丝。
「你向娘说说,你是怎麽收服了月生的心?」燕大娘好奇的问。
燕如丝拿着甜糕给个辛吃,迷惑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件事之後他就变了。」她将遇袭的事告诉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