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裕!你千万别怕!只是电梯出现了故障而已!这种时候我们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慌,安静的等待救援……如果你实在很害怕也没关系,来,尽管靠着我的胸膛吧,我会紧紧抱着你的!”
一想到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有一次没二次,文浩然顺势把阿裕抱得紧紧的,嘴里像金鱼冒泡似的说个不停。
唔……小肉包真的好软哦……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阿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他的怀抱里挣开,冷冷地说:“得了吧,我又不是女的,怎么会因为电梯故障就害怕?你明知道这下空调也停转了,还抱得这么紧干什么?很热的!”
文浩然在黑暗中失望地垮下了肩。
其实,这时阿裕的心情也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冷静,他一想到停电以前那短短的几秒钟,文浩然的眼睛和手指,心里不知为什么就又苦又甜,还怦怦乱跳得厉害。如果没有停电,那样的状态发展下去,是不是会发展成……一个吻呢?阿裕拼命地叫自己别乱想了,可是那种奇异微妙的感觉,却好象在夏夜里散发出来的昙花香气一样,淡得不留痕迹,却无孔不入地填满了他的胸臆。
不过,说到香气……
“蚊子,为什么你那边这么香?”
被阿裕问到,文浩然才想起自己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蛋糕呢。
“傍晚才出炉的德州奶油蛋糕,要吃吗?”
象征性地问着,然后把纸盒朝阿裕的大致方向递了过去。
蛋糕是被接过去了,但阿裕却不说话了,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听到阿裕问:“这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废话,我又不喜欢吃甜食。”
文浩然带着一丝扭捏承认了,然后怀着期待的心情想要听到阿裕满怀感激的道谢,然而阿裕说的却是:“笨蛋,你忘了今天有球赛吗?要买也买水晶肉松包嘛!”
这只贪心不足的小肥猪!
文浩然脱力地耷下了头,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响应他的指责。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想也知道是阿裕在拆纸袋,文浩然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你现在还要吃蛋糕吗?”
“是啊,反正现在黑灯瞎火的也没事情做。”
对于阿裕这种在故障电梯里还能吃得下东西的良好心态,他不晓得是该感到佩服还是难过了。
电梯里的空气无法流通,不一会就变得又热又闭,文浩然甚至产生了把衣服脱掉凉快凉快的想法,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他又听到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
“小肉包,你又在干嘛?”
“脱衣服啊,这里面这么热。”
脱衣服……小裕在脱衣服!文浩然顿时被自己脑海中的夸张想象搞得血脉贲张。
他还记得,从小阿裕的体质就很特别,虽然自己很怕热,但皮肤不知为什么摸起来总是凉凉的,那个时候每到夏天他总喜欢借机搂一搂抱一抱阿裕,享受一番他皮肤上特有的清凉。
不知道现在的阿裕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样摸起来凉凉的?
想到这里,文浩然突然意识到一件摆在眼前的残酷事实,就是他和阿裕,现在正孤男寡男地待在一间幽闭的密室里!
难得有这么绝佳的机会,喜欢的人就在伸手就能构到的地方,要是就这样扑过去,把他按在地上,撕开他的衣服(这一步已经可以省了),扒掉他的裤子,再用自己坚挺火烫的分身狠狠地蹂躏他雪白的臀部……
就算他哭泣或都惨叫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样的做法一定很刺激吧?
幻想着霸王硬上弓的场景,文浩然悲惨地发现自己的小弟弟已经开始真的起立了。
这就是男人的悲哀啊,关键时刻动物的本性就会显现出来……他长叹一声,开始在电梯里来回走动,以此平复心中那在幻想和高温的双重催化下益发高涨的欲火。
“蚊子,你走过来走过去的干什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好吗?”
好死不死的,阿裕的声音又在这时候传过来了。
文浩然真想把他的嘴堵起来,当然,是用自己的嘴。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文浩然知道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他抬起头来,用手摸到电梯顶板上的排气口,取下挂在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开始拗上面的螺丝钉。
“蚊子,你又在干嘛?”只听到声音,看不到他的动作的阿裕好奇地问。
“我是觉得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想看看能不能爬出去。”
“可是救援手册里明明说不要轻举妄动的。”
“放心好啦,就是为了心爱的你我也会小心的。”文浩然有苦难言,只好拿故作轻佻的话唬他。
“真是……你以为自己是成龙吗?”
在阿裕不屑地发出嘀咕的同时,文浩然已经仗着自己身高臂长取下了通风挡板。
“我先上去看看。”
他用手抓住边框,正准备撑上去,阿裕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喂,你上去了我怎么办?”
“我当然会把你也拉上去啊。如果我能把门打开出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破电梯里的,小裕,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阿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着嘲笑的意味问道:“你确定……你到时候能把我拉上去?我可有一百五十公斤重哦!”
被他这么一说,文浩然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忘记这个很致命的问题了。
“少乱盖了,你哪有一百五十公斤!”又不是真的猪!
“……不管怎么说,一百公斤是一定有的啦!你也拉不动吧?”
“……那你说怎么办?”文浩然骑虎难下了。
“继续等下去嘛,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不行!”文浩然大义凛然地予以坚决否定,天知道再待下去他会做出什么兽性大发的事来。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让我先上去。”阿裕叹一口气,说出折衷的方案,“扛总比拉劲道大,反正我老妈也经常夸你身体好力气大要我多向你学习,把你的背借我当凳子踩一踩应该没问题吧?”
……文浩然开始大大地后悔,但势成骑虎,除此之外,好象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认命地答应下来,蹲下身子去。
感觉到阿裕的一只脚踩上自己后背的瞬间,重压的冲击像怒涛般袭来,文浩然差点失声大叫“我的妈啊!”,他连忙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才终于保证自己没被压趴下,虽然他一向不介意阿裕的体型,现在却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阿裕能减减肥。
阿裕把头伸出电梯,不在从哪儿漏出的一丝微光让他隐约看见了眼前错综复杂的钢绳和电缆。爬出来真的有用吗?也不知这只臭蚊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阿裕忍不住又在肚子里暗骂了两句。
不过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的就答应当凳子让自己踩。阿裕非常清楚,自己那一百零五公斤的体重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举重运动员和武林高手,这样的重量压在谁身上都够呛,这笨蚊子不可能不知道吧?自己刚才其实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竟二话不说地蹲了下去,该说他白目还是短路呢?
该不会过一会儿又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捉弄招数在等着自己吧?以前被文浩然欺骗和背叛的回忆浮上脑海,阿裕发现即使曾经被他戏耍欺骗过那么多次,现在这种特别的时候,自己的心也还是偏向了相信他的那一边。阿裕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人呐,还真是一种不知道死心两个字怎么写的生物。
文浩然在下面已经扛了有几分钟,只感到呼吸困难,头脑发昏,全身的血管都快要爆开了,可他上面的那个小胖子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动静。
“小裕……你……为什么……还不……上去?”
文浩然吃力地开口问道。
“蚊子……你可不可以认认真真,对天发誓不说假话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但是阿裕好象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正踩在某人的背上,居然悠悠地叹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回答你的……问题了?”文浩然真想喊冤,他的背部快要断了,这小肥猪还在蘑菇什么呀?他开始怀疑阿裕是不是要借机整死他。
“那我真的问啰?”
“问……吧!”文浩然已经开始想撞墙了,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把通风挡板打开是一种多么愚蠢错误的行为。
“好,那我问你,大二那年快结束的时候,你为什么──“
“里面的人,听不听得到我的声音?”
最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眼看就要冲口而出,阿裕头顶上方的门却突然打开了,几道刺眼的白光照过来。
“……何止听得到,我还看得到你们咧。”
面对着一脸惊愕,不明白他的脑袋为什么会露出在电梯之外的消防员和电梯修理工,阿裕若无其事地向他们挥手致意。
文浩然趴在下面,口吐白沫。
*
电梯惊魂的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地球照样转动,人们照样上班……总之就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康先生,今天我给您买了覆盆子黑森林蛋糕和纯义式提拉米苏,饮品则是欧蕾冰咖啡,您要不要先尝尝看?”
吴秘书和往常一样把精心选购的糕点端到阿裕面前,本以为又会听到和往日一样的欢呼,没想到阿裕把头死死地贴在计算机屏幕的前面,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说:“谢谢,先放在旁边吧。”
先放在旁边?吴秘书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在确定没听措以后,她又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外面的太阳今天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当她发现太阳也没搞错方向以后(废话!),不由得担心地问:“康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咦,我很好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阿裕终于从屏幕里抬起头,带着笑容看了吴秘书一眼,立即又埋下头去。
“那……是不是昨晚在电梯里有点缺氧,您受了惊吓?”
“我完全OK啦!呃……我倒建议你去关心一下你们的董事长,因为我看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阿裕大言不惭地说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好象完全不知道造成文浩然全身酸痛四肢无力的元凶是谁似的。
“那您为什么不吃蛋糕呢?平时你都是一口一个……难道是我今天买的口味不对?”
阿裕这才明白,原来吴小姐在他旁边委婉地问了这么多,只是因为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展现出巨大旺盛的食欲。
“不是的,这两种蛋糕我都很喜欢,只是昨天我那样就跑开了,所以该在昨天完成的工作没有做完,只好今天抓紧时间赶工啰,要是因为我一个人的任性让你们公司违约,我还是会过意不去的。”
吴秘书万万没想到,阿裕会这么大方坦然地承认昨天的行为是任性的,一时间不禁呆了一呆。她定定神,看着阿裕彷佛圆圆的苹果似的笑脸,上面恍若有一层光辉在闪动,突然间竟有些明白大老板为什么会如此钟情于胖胖的他了。
可惜这两个人一碰面就会变成欢喜冤家,如果是说相声,倒是一对黄金搭档;做情侣嘛,真不知要耗到何月何年才有个结果。
一想到这里,吴秘书忍不住问:“康先生,你对别人态度都很亲切,为什么单单就对董事长他那么恶劣呢?”
此语顿时激起了阿裕的剧烈反应:“吴秘书,你说反了吧?明明是那只臭蚊子单单对我的态度很恶劣!”
话题一说到这里,阿裕的发言就变得像滔滔黄河之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那家伙从小就特别会在长辈面前演戏装乖,结果每个人都以为他是个天才,圣人,世界第一好宝贝……而我呢,被天使般的他遮住了所有阳光的我,你能想象有多悲惨吗?上大学的时候,他每天都想尽办法捉弄我,害我今天掉进池塘,明天掉进沙坑,后天被锁在尸体陈列室,其余的什么扮贞子吓我,把蚯蚓放在我的饭盒里之类的事就更是不胜枚举,总之就没有一天不被他整的,我气得不行回去跟老妈诉苦,结果老妈居然一口咬定是我诽谤……你说,这世上还有天理吧?你要是我,一定也很想一刀杀了他对不对?”
吴秘书一时无言以对,过了好半晌才说:“原来……董事长一直都是那样在对待你啊,我都险些被他平时温良恭俭让的表演给骗了。”
“被骗的又不止你一个。其实……也不是一直啦,我们小时候感情真的很好,说不定比很多亲兄弟还好,要不是大三的时候他居然跑来跟我说什么喜欢我的胡话,我们的感情说不定到现在仍然很好……”
“康先生,你很排斥同性恋吗?即使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
阿裕摇摇头:“我不是排斥,事实上……可是他明明不喜欢我啊,为什么还要来对我告白呢?还不是为了捉弄我,或者就是和别人打了赌!”
吴秘书险些跌倒在地:“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份笃定,他一定不喜欢你,是为了捉弄你啊?”
“因为……”阿裕张大了嘴,眼看就要说出原因,但他突然又觉得在这里跟一个女孩子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自己很像个白痴,于是倏地转移了话题。
“我要工作了,谢谢你的糕点,我一会儿会吃的。”
吴秘书在旁边提着心肝静待下文,没想到却嘎然而止,一时间她真想抓住阿裕的衣领,把他匡当匡当地晃来晃去直到逼问出那未竟的话为止,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怀着无限的迷惑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本职岗位,吴秘书看到小妹一脸紧张地迎上来,“吴姐,你快去看看董事长吧,我总觉得他今天好象有点不太正常。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在电梯里困出了毛病……”
小妹说的不错,现在的文浩然的确看上去有点不太正常,而且不正常的根源也的确是被关在了电梯里,虽然和电梯故障本身实在是没有多大关系。
“腰好痛啊……!”
趴在办公桌上,他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发出了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呻吟。
“董事长,腰好痛这种话,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听到秘书大人的声音,文浩然这才苦着脸从桌子上抬起头来:“误会?我文浩然英明神武,乃是男人中的男人,怎么可能被别人误会?”
“那也不一定,在小说和AV光盘里,你这种外型的男人可是做受方的热门人选。你也知道嘛,人们都免不了有一种把比自己强的人骑在身下的欲望。”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文浩然堂堂七尺昂扬之躯,岂能……啊,好痛!”
激烈的吼叫引起了整个上半身的振动,痛痛痛……文浩然再度痛叫出声,深深地后悔昨天回去以后没及时擦点正红花油。
吴秘书幸灾乐祸地看他捂着腰跌坐在皮椅里的样子,发现自己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一点点怜惜的感觉也没有。
看来我真是个坏女人哪……
反省了一下下之后,虽然并不觉得这家伙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但看在他这么鞠躬尽瘁的份上,吴秘书还是决定把刚才从阿裕那里探到的口风传递给他。
“董事长,您大学的时候曾经对康先生告白过吧?”
文浩然霍地抬起头,这是他最丢脸的经历之一,从没跟吴秘书讲过。
“你你……你怎么知道?听小裕说的?”
吴小姐不答反问:“可是很悲惨的遭到他的拒绝对不对?”
“……是。”文浩然丧气地低下头。
“您是因为真心喜欢他,才对他告白的吗?”吴秘书像个法官似的询问。
“这……如果不是真心的,谁吃饱了撑的对一个同性说我爱你啊?而且那个同性还是个胖子!”
文浩然再一次吼叫起来,连腰疼都顾不得了,口气坚定得像在做入党宣誓。
“可是康先生似乎相当肯定您是在开玩笑呢。”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没有开玩笑好不好!”
吴秘书才不理会他的呼天抢地,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根据我的推断,他之所以不相信您,一定是董事长您之前做过什么让他失望的事,破坏了他对您的信任感。”
“是吗?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是经常捉弄他吗?”
“那都是我向他告白之后!他不理我要和我绝交,我只有扮恶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啊!我真的没做过欺骗他的事啊!”
吴秘书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带着鼓励的笑容看向自己的衣食父母:“虽然没能从康先生那里问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其实还是很在乎你的,所以老板,我想如果您能够把这份感情坚守下去,说不定能迎来一个不算太糟的结果哦。”
一向不怎么鸟他这个老板的秘书突然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文浩然不由得大是感动。
“吴小姐,谢谢……”
“与其对着我说谢谢,我觉得董事长还是想想,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康先生失望的事比较好。”
文浩然啊的一声,若有所思,记忆不由自主地倒带,倒回了那个五年前的夏天。
因为重温的感觉太痛苦了,一直以来,每当思绪被有意无意地牵动回去时,他都会逼迫自己赶紧兜回来,所以虽然那一天的情景,包括每一个细节,至今仍然深深印列在脑海的某处,他却在那上面加上了厚厚的一层封印,现在要把它还原,还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裕,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吧?”
“差不多吧。”
那个声音听上去相当冷淡,但是当时心情过度紧张的文浩然并没有注意到,他唯一注意到的是,本来就有点儿丰满的小裕,似乎比两个月前又要胖了一圈儿。
“这些年来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我们俩这样如影随形是一件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那的确是你的错觉。”
“直到这一次,因为奶奶生病,我跟着老爸离开了两个月,在老家的这段时间,我才发现……我好想你。”
“呵呵。”
那个时候,他以为阿裕这是在笑,现在想起来,那也许并不是“呵呵”,而是“哼哼”也不一定。
“这也让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不像对一个好朋友那么简单。小裕……我喜欢你!”
“哦,所以呢?”
所以呢!?
面对他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和做足了准备才说出口的求爱宣言,为什么阿裕竟可以如此冷静的只吐出三个算不上答案的字呢?没道理啊!根据他长久以来的观察和分析,阿裕应该也是对他有感觉的呀!
文浩然当时已经混乱了,“小裕,你……你怎么了?”
“呵呵,我没怎么,只是被久违两个月之后的重逢和你的告白冲昏了头而已。”
这怎么听怎么讽刺的话已经足以击退任何的追求者,但文浩然不知自己当时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居然还继续说道:“那……我想……干脆我们以后就不要只做好朋友,也像恋人那样交往看看好不好?”
在混乱的状态下,他非常愚蠢地提出了交往的请求,结果……
“交往看看以后呢?一脚把我踹开,然后在你的朋友面前炫耀,看,我多有能耐多有魅力啊,不但钓女人易如反掌,连男人都能勾勾手指就泡上,是不是?”
“小裕──“
“开什么玩笑,我真的就长了一张很好骗的脸吗?我受够你的奸诈了!我警告你死蚊子,如果你以后再敢使用这种无耻的伎俩,我就用灭火器打爆你的头,用叉子叉烂你的蛋,然后把扫帚柄插进你的屁眼里!”
“小裕……!”
“还有,我现在非常郑重的告诉你,对于你这种无耻、下流、卑鄙、淫贱的小人,我要和你绝交!说实话,我康宝裕活了二十年,你知道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就是认识了你这只臭蚊子!你给我死到那边的公共厕所里去吧!”
“小裕!你……我……”
他想说话,可阿裕的臭骂就像袭击珍珠港的日本轰炸机一样黑压压地砸来,密集得根本没给他一丁点插话的机会。最后,阿裕还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在他痛得捂脚大叫的时候一溜烟跑开了。
他还记得,那天是八月二十六日,他们站在他们两家合住的那栋联排别墅的楼下,身旁是一排美洲石竹,头顶是一片槐树枝叶……阳光从石竹和槐树的缝隙中射下来,在他们的身上投下美丽的图案……多么美好的时刻呀,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求爱会被拒绝,更别说是如此决绝的臭骂了,所以心情格外的错愕与失落。阿裕跑开以后,他看着明晃晃的阳光,看着自己手上被菜刀割出的一道道伤口,真有一种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也许应该去直截了当地问问阿裕,可是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和阿裕好好说话的机会,何止不能好好说话,如果不是他像个无赖似的死缠烂打,只怕他俩早已形同路人。
“唉,也许我该改变一下作战方针了……”
“啊──!”
就在文浩然呆呆地回忆过去那段痛苦经历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吴秘书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怎……怎么了!突然大叫,怪吓人的。”
“我忘了向董事长您汇报一件事──康先生他今天,居然没吃甜点耶!”
*
阿裕正在非常专注地工作着,突然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他以为是七月半到了,但抬头一看,却看见文浩然挂着异常欠扁的笑容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吓了一跳。
“小肉包,你饿了没有?”
阿裕定定神,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当即转过头去,看也不看文浩然。
“饿!我都饿得恨不能把你的头咬下来吃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你吃得下去,我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头拿来给你做午餐啦,但是我的头有这么好吃吗?听说人的脑袋是所有食物里最难吃的咧,不然为什么李大嘴的绰号会叫不吃人头呢?”
“臭蚊子!你少在那里自己吃饱了撑的就跑来讽刺我!我现在没功夫和你斗嘴!”
“唉呀呀,声音不要这么大嘛,虽然我也知道,在分开了十四个半小时以后再见到我你很兴奋……”
阿裕气得想吐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兴奋啊?我是在生气好不好?在生气!”
文浩然对他的怒发冲冠采取了极其彻底的无视:“哦……原来我的小猪猪不是在兴奋而是在生气啊──你饿了吧?”
“不要转移话题!”
“唉呀,不要害羞了,虽然脸红得像一只苹果的你是那样可爱,但我还是更钟情于你的坦白和直率,我文浩然本着天地良心和对你的一往情深,是绝对不会让你感到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的,你就坦率地敞开心扉,承认自己已经饿了吧!”
迅雷不及掩耳地,文浩然捧起阿裕的脸,表情无比认真,阿裕本来还不死心地想找个机会插进几句话把他臭骂一顿,但如今看到他的样子,真是想不泄气都不行,只好放弃了和他摆事实讲道理的打算。
“好吧,我承认,我饿了,行了吧?”
“哈哈,我就知道!你看,我们是多么的心有灵犀啊!”
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最后总会变成一肚子的无可奈何,对于纠正文浩然无穷无尽的自我陶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阿裕,只能继续任凭这只蚊子对着他口沬横飞大放阙词。
“小裕,为了表明我对你的情比金坚,也为了庆贺我们俩第二百五十七次的心有灵犀(这具体数字是怎么得来的?),我决定今天下午就飞车直上凤凰山,请上面的诸葛半仙为我们选一个黄道吉日,然后我会带上两克拉的钻戒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跑在你的面前向你正式求婚的。啊……当我愿意三个字从你那果冻一样的唇瓣里吐出的时候,我一定会欢喜得浑身打颤的!”
“……”
阿裕开始幻想一刀剖开这只蚊子的肚子,让他的肠肠肚肚全部流出来,然后拿起他的肠子在他的脖子上缠几圈,最后啪地打个结。啊……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菜叶香?阿二炭火烤吧?地绿回转寿司?还是我家牛排?”
“啊?你说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文浩然已经又转移了话题,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的阿裕又是一愣。
“我是说,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出去吃饭吧。”
“就算是我饿了,又关你什么事?谁要和你一起去吃东西啊?做完了工作我自己会去吃!”
“听你这么说,我好心疼喔。亲爱的小乖乖,操劳过度身体会垮的,你要是累病了,不但裕爸裕妈会担心,我也会担心的。”
“去你的大头鬼!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去!”
可惜……死也不去的大吼言犹在耳,阿裕却已经和文浩然一起坐在我家牛排靠窗的位子上了。
“先生,我们这里有新到的北海道帝王蟹和意大利皮佐尼亚鱼饺……”
“那好,各来两客。”
“两……两客?”
我家牛排新来的年轻侍应生被吓了一跳,但他看了看阿裕的三层肚腩,立即收起惊异,点点头道:“请稍等,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店里的点酒师又走来了:“文先生,康先生,你们又来了?今天想喝一点什么酒?”
阿裕听到他那个“又”字,不由得更加郁闷,正如点酒师所说的那样,他一向是我家牛排的常客,而且十次中有九次都是和文浩然一起来光顾的,真不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的,到底是食物还是这个人。
“请给我们来一瓶心情欢畅的时候适合品尝的白酒。”
“那么来一瓶澳大利亚的Chardonnay怎么样?甜味适中,但是独特的清香和口感有令人情绪振奋的作用,被警为‘佳酿中的四氧化二氮’。”
“那好,我们就要一瓶这种酒。”
阿裕嘟着嘴冷眼旁观,恰好这时服务生走过来摆餐具,他真恨不得拿起叉子捅进对面那个男人的鼻子眼儿里。
首先端上来的是大大的螃蟹,红通通的壳和白嫩嫩的肉相得益彰,让人食指大动,但是阿裕托着腮帮子,一副没啥食欲的样子用叉子翻了翻盘子里的肉,就是不放进嘴里。
文浩然看着他的包子脸,故意大声说:“小裕,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啊。”
“唔,是不错。”
我家牛排开在一条小河的岸边,窗外是一大片一直延伸到河滩的菖蒲花,而微微西斜的阳光洒在河水上,形成了好一幅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画面,看上去的确非常美丽。
“面对这么美丽的风景和这么可口的食物,为什么你看上去还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吧?”
“看着你那张嘻嘻哈哈欠扁的脸,还有谁会有胃口啊?”
阿裕恨恨地戳了戳无辜的螃蟹腿。
“唉呀,别撒娇了,赶紧吃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海鲜的。”
“不吃。”
“那就喝一口酒,现在天气这么热,喝一口在4度冷藏了两个小时的葡萄酒,会让你感觉像上了天堂一样。”
“你这是在影射我死了吗?”阿裕大怒。
“怎么会呢,就算有那个意思,我也是在说你像天堂里的天使一样可爱。”
文浩然把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个臭……”
端着盘子上来的服务生打断了阿裕的怒骂,这次上的是皮佐尼亚鱼饺,用野茴香和樱桃西红柿装饰着,也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这个你总要吃一点了吧?用莫泽雷勒干酪和意大利撤橙汁烤出来的香喷喷的鱼饺,一向是你的最爱呀。”
“和你一起吃,最爱也会变成最恨!”
阿裕说话的分贝相当之高,文浩然像是被惊了一下,一时间不再说话了。
就在阿裕以为他的类唐僧话痨症终于治好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突然被他紧紧地捉住了。
“我明白了!小裕你是在生气吧?你是在生气我总是用嘴巴示爱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吧?你今天的表现真是让我如梦初醒啊!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生气了!我要是只袜子,还可以把自己翻过来给你看看里面;我要是颗甘蓝豆,也可以把自己剖开让你看看内在,可惜我都不是,所以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心呢?好!我决定了!为了让你相信和看到我的真心,从现在起,我就要用行动来证明我对你的爱!明天我就去向裕妈求亲!管他什么黄道吉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阿裕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已经是话痨症加妄想症的末期患者,无可救药了。
阿裕真想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