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阵沁凉的秋风,从梧桐树的梢头掠过,飒飒的响声中落下几片黄叶。秋天的气息,已经充温在清晨的空气中了。

然而,就在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文浩然却一脸郁卒,心情沉重地来到公司,那佝偻的背影看上去活像一块迎风招展的碎布。

“董事长,你今天早上起来迟了?”

吴秘书迎面走上来,用好象受到某种惊吓的表情面对他,因为她看到,一向很注重仪表的董事长满头的头发乱翘得像黑人雷鬼,而且用一条绿领带来搭配红衬衫,活脱脱一副马戏团里小丑的扮相。

“没有,我一夜没睡才是真的。”

“董事长您失眠吗?”

“不是,是鼻子痛得睡不着。”

吴秘书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红红的,而且有点肿。

“撞到什么了吗?还是说……您遇上黑社会打劫的了?”

文浩然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发出不知是第几声的叹息。

“昨天晚上,我和小肉包一起吃火锅。火锅很好吃,小肉包也很可爱,气氛也非常好,所以我就决定藉这个机会拉近一下我和小裕的距离。”

“然后呢?”

“然后我就对他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还吻了他,啊……小裕的小嘴是多么甜美可爱啊……”

“接着呢?”

“我用尽我所有的技巧去亲他,不用说,小裕当然沉醉在了我无与伦比的吻里。”

“于是呢?”

“于是我就想,这也许是一个一口气做到底的好机会……”

“最后呢?”

“最后他一拳打在我的鼻梁上,我起码流下了半升的鼻血,冰敷了一夜,直到现在也还很痛。”

“嗯哼。”

“吴秘书,你嗯哼什么?而且你那声嗯哼的音调怎么听上去和活该那么像啊?”

“董事长您听错了,我怎么敢说你活该呢?您现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您该是多么的伤心绝望啊。”吴秘书淡淡地开口,一点也没有不敢的样子。

文浩然伤心地趴在桌子上,紧皱的五官比阿裕还要神似一个包子。

“吴秘书,我觉得……我也许真的不行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昨天阿裕那一拳简直可以打死一头牛,他的鼻梁没断掉已经算是自己运气好了。

“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多吗?我认真严肃地说话,小裕当我是在开玩笑;我开玩笑地说话,小裕又给我一拳……看来他真的是很讨厌我啊,要不然就算是对一个普通的朋友,也不可能下手那么重吧?本以为和他一起工作,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进展,本以为他嘴里说讨厌,心里其实也没真的就对我那么讨厌,可现在看来,那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吧?也许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讨厌我这个人,看到我的脸就觉得生气而已。”

由于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悲伤,口气实在太过沮丧,吴秘书体内的母性被唤醒了,她反过来安慰文浩然道:“董事长,您也不要太过灰心,照我看康先生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你也许用错了方法而已。”

“用错了方法?那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文浩然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握住吴秘书的手,希望她能给自己传授一条锦囊妙计。

然而吴秘书毫不留情地扒下他缠上来的爪子,抱歉地摇摇头:“这只是我的感觉罢了,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老天爷哪,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是不是想玩死我?”文浩然仰天长啸,“想我文浩然一表人材,一往情深,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小裕的芳心呢?难道我跟华英雄一样,命犯天煞孤星吗?”

长啸完了,他又一脸认真地问吴小姐:“吴秘书,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来一次霸王硬上弓比较好?”

这个白痴加好色的同性恋!吴秘书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我想那样的做法,应该只会让康先生从此更加的憎恶你吧?而且,董事长,你没看新闻吗?最新的刑法里,关于强奸罪的认定,也包括了同性之间的强制性行为的。”

面对着秘书大人微微带着嘲讽的调侃,文浩然也只能长叹一声当作回答。

其实,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每当和阿裕单独相处的时候,如果气氛很好,他当然有过想做这样那样色色的事的念头。就像昨天晚上,说接吻的时候虽然是有点开玩笑的成份,但到了后来却是认真的希望要是能这样发展下去那就太好了……毕竟他是男人啊,生理上需求很旺盛也是正常现象;但是,如果阿裕不同意,他就是咬牙切齿也会将自己的情欲压制下去的,因为他觉得,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在这件事上做到你情我愿是最起码的尊重。

“唉,我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小肉包就是不能理解呢?我又不会真的把他吃了,这出拳也太快了一点吧?”再一次摸摸自己的鼻子,文浩然陷入无尽的哀怨中。

“既然这样痛苦,而董事长你自己也说可能真的不行了,还不如藉此机会放手,去寻求一段新的恋情怎么样?正如您所标榜的那样,你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只要有心,会有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像森林那样排着队等您临幸的。”

“……放手?”

文浩然被自家秘书的建议吓了一跳。他突然惊觉,跟阿裕耗了这么多年,虽然伤心难过备受打击的情形出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心里现怎么苦闷,他也从不没想过要放手。

放手……放手……那不就等于让他放弃掉自己的一切吗?不,即使是他的一切也比不上阿裕来得重要!

文浩然不禁摊开自己的手掌,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上,都密布着超过十道以上的细小伤痕,那些都是陈年的刀伤,可以看出当初伤得也都不严重,只不过这些并不严重的伤痕,却见证了他当年苦学厨艺的历程。

说来好笑,从他记事起的十多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地躲在一边偷看阿裕吃东西的样子,每当看到阿裕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的心里也就暖洋洋的,好象是获得了某种满足一样。

就是为了能让阿裕在他面前也可以保持那个笑容,他利用大二的暑假去学习了怎么做中餐,怎么做糕点。本想的是回去以后给阿裕一个惊喜,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唏嘘。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虽然不可能学到他所拜的师傅那样出神入化的厨艺,但他有自信,可以做出比任何一家店都更能让阿裕满足的食物来,因为就像他的阿贵师傅对他教导的那样,有的东西是技巧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比如忠实坚定的心意,比如无与伦比的爱情。

可惜……阿裕从来没给他机会,尝一尝他做出的食物,除了昨天的那一顿火锅。

想到这里,文浩然不由笑了,而手中的伤痕也似乎在刹那间变成更加模糊,看上去不像是被菜刀弄的,倒像是被爱情的矬刀伤的。

是啊,有的时候,爱情就像是一把带着锐利锋芒的矬刀。

“吴秘书,我决定了。”文浩然握紧了拳头,像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说道,“从今天起……我要改变作战计划了!”

*

“康先生,今天的甜点是紫罗兰香芋泥蛋糕和莲蓉椰奶烤饼。前者听说是在戚风蛋糕中抹上用牛奶溶解的芋泥,由于戚风蛋糕是最为膨松的一种蛋糕,所以芋泥浸透得非常均匀;同时将咸奶油化的紫罗兰花片铺在表面,也是别具风味。而后者……”

“吴秘书,谢谢你越来越专业的说明,可惜我今天不想吃,你拿出去和小妹分了吧。”

埋首于计算机前的阿裕,就像不让文浩然专美于前似的,用同样十分郁卒的声音说道。

没搞错吧?吴秘书看看手中托盘里精美的糕点,觉得连自己也快要变得十分郁卒了。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您多少还是吃一点……”

“放心吧,我体内的脂肪足够我消耗一年的。”

“康先生,你可真会说笑。”

“是啊,我的确是说笑。”阿裕一副臭脸地抬起头,“虽然的确足够消耗很久,可是它们就是不肯乖乖地转化成肝脏里的醣代谢掉。所以有很多胖子直到饿死的时候也仍然是胖子。”

“康……康先生!你是不是太过劳累了所以有些神智不清了?”吴秘书因为他莫名其名的话叫起来,“虽然我们是要赶进度,你也要保重身体别让自己累坏了啊。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明天做不完就后天做,不用这么赶的……”

“吴秘书你说什么呀,我现在清醒得很,没有神智不清。”

阿裕打断她的唠叨,又不无嫉妒地瞟了膘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心想苗条的你怎么可能体会得到我心头的痛啊。

虽然,他怎么想昨天自己也没吃亏,不但没吃亏还赚到了──打向文浩然的那一拳可不是假的,绝对足以让那只死蚊子痛上好几天,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点胜利的喜悦也没有。

回家以后,他又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身体细细考察了一番,不用说当然是腿粗,臀圆,膀大,腰围,大大地出了差错,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羞耻。

而一直以来,就是为了克服这股羞耻,他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傲慢样子。装归装,心里总还是微微有些难过,但那真的也只是“微微”的程度而已,从来没像昨晚那样强烈过。

一想到自己如此难过的原因,阿裕的眉间不觉皱了起来,大大地叹了口气。

“你们董事长……今天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吧?”出于对朋友──虽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最可恶的损友──的关心,阿裕还是决定询问一下文浩然的健康状况。

“没有啊。他现在正和高维视讯的总裁小姐侃大山呢。”

阿裕吃了一惊:“侃大山?你说他上班时间居然在聊天打屁?”

“是啊,董事长经常和高总裁会面,每次都美其名曰谈公事,但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哪有这么多公事可以谈啊?天晓得他们两个在干什……”

话说了半截,吴秘书突然住了嘴,还露出“坏了”的表情。

“康先生,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蛋糕我放在小冰箱里,你想吃时候拿出来吃。”

交待完的吴秘书踩着高跟鞋像被黑山老妖追赶着一样蹬蹬蹬地跑出去了。

阿裕被她欲盖弥彰的话弄得毛毛的心里堵得慌,他告诉自己别去在意别人,尤其是那只臭蚊子的事,可是越想不在意就越会牵肠挂肚,那凭空的猜测和想象让他的心情实在无法轻快舒畅。

等到阿裕发现事情大大的不好的时候,他的两条腿已经鬼使神差地把他带到董事长办公室外面的秘书室里了。

“康先生,你怎么来了?今天的蛋糕是我和吴姐一起去选的呢,听说你没胃口?”

看到阿裕,坐在吴秘书对面的小妹抢先和他打起了招呼。

“是吗……那谢谢你哦,小妹。”阿裕勉强笑着向她道谢,眼光不由自主地朝文浩然的办公室的门瞟去。

“康先生,您来找董事长吗?他现在正和高维的总裁在谈话,等他们谈完了我再通知您……”吴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一本正经地翻了翻。

“不不不!谁说我是来找文浩然的!”阿裕用一种强烈得过头态度否定了吴秘书的询问,“呃……那个……我只是想来……问问今天中午吃什么,对,就是这样的。”

吴秘书好象一点也不怀疑那样笑着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的记事薄,说道:“今天中午我订了孔家楼的干烧鲑鱼,金钩银条,冬瓜鸡盅和寿字鸭羹,还有防秋燥的罗汉果鹅掌汤。”

阿裕心不在焉地听着,正想啊一声代表听到了,这时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其实,您毋须亲自过来这一趟,只要一个电话,我就会派人到贵公司进行最详尽的讲解。现在这个季节,气温虽然已经不太高,紫外线却相当强烈,在这样的天气进行户外活动,您的男朋友也会心疼的。”

“文董,你这话可触到我的痛处了,我还没有男朋友。”

“咦,怎么可能,上次那位鼎丰银行的继承人呢?还有上上次那位瑰丽珠宝的少东呢?像高总裁这样比刘嘉玲还漂亮的美女,不知会有多少优秀的男士想要匍匐在您的脚下亲吻您的脚趾呢,难道这就叫做选择太多等于没有选择吗?”

“不不不,如果像文董你这样的绅士帅哥也愿意纡尊降贵,我一定会当场高兴地点头的。”

“能蒙高总裁这样夸奖,真是文某的荣幸。”

从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的两个人,可以说是男的帅女的美,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而他们那怎么听怎么像调情的暖昧对话,更是让外面的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吴秘书,西亚大酒店中餐厅的位子,你订了吗?哗,小肉包!你怎么也在这里?”

和美女总裁聊得正愉快──虽然这愉快有百分之八十那是装出来的──的文浩然,直到向自己的秘书询问位子订没订的时候,才把视线从美女的脸上移开,然后像这才发现阿裕也在这里似的,大叫起来。

而阿裕则和小妹肩并肩地站着,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小肉包,我和高总要去吃午餐,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文浩然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道,似乎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意思。

“这位就是你们公司的代理技术总监吗?唔……好可爱哦,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高总裁也在一旁笑着,说着像是这家公司的女主人才会说的话。

阿裕转了转几乎僵硬掉的脖子,神色也恢复了正常,他也笑一笑,以显示自己完全没被这件事打击到,刚才会呆掉只是因为太吃惊了。

“对不起,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是吗,那你就好好干吧,不过可要注意别累坏咯。”文浩然用一个好哥哥般的口吻叮嘱道。

阿裕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工作了,董事长,高总裁,祝你们用餐愉快。”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和高总裁一向很谈得来。”文浩然朝他挥挥手。

阿裕感到自己连假笑好象也快挂不住了,他飞快地跑了出去。

“董事长,位子我已经订好了,在名叫醉合的包厢里,二位请放心的去吧,祝用餐愉快。”

这时吴秘书在一旁,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着,并和文浩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阿裕回到那间属于莲蓬,而现在则归他支配的办公室,像身后有什么在赶着似的急急地把门关上。

他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异常巨大。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高维视讯大名鼎鼎的总裁,没想到竟是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那两个人,一向都这么熟络吗?坦白说,如果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就是用“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

事实上,我不就是一个局外人吗?为什么我就不能这样衷心地祝福他们呢?阿裕反复地拷问着自己。

看着桌上的计算机,阿裕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而不是为那两个不相干的人庸人自扰,然而理智虽然明白这一点,心思却不受控制地,或者说是自然而然地要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方向转移,阿裕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下去。

“讨厌讨厌讨厌!”

盯着计算机屏幕看了半天,连一句程序都没有办法写出来,阿裕终于受不了地大叫起来。

至于讨厌什么……与其说是讨厌正和美女共进浪漫午餐的文浩然,还不如说是讨厌在这里坐立不安的自己。

他突然又想到,那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聊些什么呢?会不会也把我当成话题?

从小文浩然就是一个哄女孩子开心的高手,充分具备了成为一名花花公子的本钱,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在花丛中流连反而比较奇怪吧?总而言之,就像他很早以前就了解了的那样,文浩然对他这个同为男人的小胖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戏弄他的游戏;在他拒绝后还对他死缠烂打,也是因为他文大帅哥无法接受自己的魅力居然在一个肉包子面前铩羽,为了自尊而坚持下去的战斗而已。

阿裕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回到了五年前的某一天。

“……小裕这个人当然也不是没有优点,不过和他的缺点比起来,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不会吧,我怎么没发现他有什么缺点呢?”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之一,非常善于伪装。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索性把那家伙那些不为人知的毛病通通告诉你吧。”

“第一,他这个人依赖心非常重,只要遇到一点困难,他就会拼命地对我撒娇,要我帮他解决。也是我这个人心眼好,才没被他烦死,要换了别人,大概早就和他绝交了。”

“第二,他这个人有点娘娘腔,最怕的就是看恐怖片,每次看了以后都会吓得跑来挨着我睡,你说,这样的的男人能让女孩子有安全感吗?”

“第三,他非常的懒。我们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他的衣服是换得最勤的,但是洗衣服却是最少的,每次我在洗衣服的时候,他都会嘻皮笑脸的把自己的脏衣服拿过来,说什么反正你都在洗,多洗一两件也无所谓,也不管人家到底愿不愿意。你说,我和他做朋友都这样了,以后他会怎么对自己的老婆?”

“第四……”

“等等!为什么听你说了这些,我不觉得阿裕有什么不好,只觉得你和阿裕的交情比我看到的还要好?”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了嘛。别的我不敢说,把阿裕掌握在我的手中那可是一点难度也没有,你信不信,就算我去对他说,小裕,写封情书给我吧;或者跟他说,我们俩交往吧,做一对同性恋,甚至我叫他跟我上床,他也绝对会点头答应,因为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不字。”

“……真的假的?”

“要不要马上去试试看啊?”

“算了……”

想到这里,阿裕不由得闭了闭发痛的眼睛。

那个时候,和文浩然谈话的对象也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他们系的系花,平时和他的关系也非常好,所以阿裕感觉到自己是被双重背叛了。

如果说认识了二十年,原以为就算全世界都唾弃了自己,他也绝不会离开自己的死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都是这样的一副嘴脸,所谓的友情或者爱情还有什么意义可言?那天对于阿裕来说,像是掉进了一个三万英尺深渊,四周一片漆黑,而且从此再也爬不起来了。

五年过去了,原以为心痛会变得少一点,淡一点,但是现在看来,倒更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同样的情景再度出现,而心里也还是一样的伤,一样的痛……

“先生?先生……?”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阿裕的自怨自艾,他慌张地抬头,只见一个手拿木盒,长得异常清秀的小男生正在门口探头探脑。

“你是?”

来了公司好歹也有二十来天了,阿裕也把公司的员工认了个七七八八,他可以肯定,这个男孩子绝不是公司里的人。

“哦,我是孔家楼的服务员,来送外卖的。”

男孩说着提着木盒子走了进来,把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从木盒子里取出来,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阿裕看着他驾轻就熟的动作,不禁有些奇怪:“你多大了?你把盒子放在警卫那里就可以了呀,吴秘书会替我拿进来的,用不着你亲自这么……”

“没关系没关系,以前每次来送外卖,这些事都是我做,所以不知不觉我也就习惯了。”

男孩一边说着,一边用眼晴把办公室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

越看越觉得这个男孩子好奇怪,阿裕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请问……从前在这里上班的那个家伙,真的受伤住院了吗?”

突然,男孩子转过身来,吞吞吐吐地问。

想了两秒钟才猜到他所说的“那个家伙”应该是指还在医院里扮木乃伊的莲蓬,阿裕点点头:“当然是真的!谁会拿受伤来开玩笑啊?何况,他要是没受伤,现在在这间办公室里坐着的人又怎么会是我呢?”

男孩闻言,带着复杂的表情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这让他看起来显得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他……真的伤得那么严重吗?”

“从十五公尺那么长的楼梯上摔下来,不严重才奇怪吧?他又没练过无敌风火轮,没死已经算命大了。”

回答完问题,阿裕更加觉得不对劲了:“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是他朋友吗?如果你想去医院看他,我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你慢慢吃,我走了!”

他明明没说什么恐怖故事,小男孩却像听到七夜怪谈似的跳起来,一边摆手一边后退,然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喂!你……”

阿裕本来想叫他和自己一起吃饭的,可男孩跑得太快了,他叫也叫不住。

孔家楼菜就等于是美味的代名词,可是阿裕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外送,又一次的感到自己没什么食欲。

像杰克伦敦笔下的可怜虫一样坐在茶几前,阿裕拿起汤匙,舀起一勺用鲜贝、冬菇、海参、蹄筋和玉兰片精心煨制的鸡汤放进嘴里,然而这鲜美淡雅,还带着冬瓜特有清香的汤汁却并不能把他从糟糕的心情里拯救出来。

“康宝裕,你真悲惨真悲惨哪。”看着茶几表面映出的自己皱得足有十八道褶的脸,阿裕忍不住指着自己的鼻子数落自己。

“谁把你搞得这么悲惨的?你以为是那只死不足惜的蚊子吗?才不!是你自己!啊……谁能想到我会这么惨呢?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是这么一个坎坷一生,命运多舛的人啊……”

孤独一人的办公室里,阿裕凄凉的声音就这样轻轻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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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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