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一个上午耗下来,等政申有空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行动电话里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那个他不知道怎麽回覆的人打来的。

政申送走一班大小官员,自己留在空旷的会议桌边,渐渐发呆得有些入神。

他现在的苦恼恐怕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的,只要想到张辰锋这个人,他脑子就变得混乱起来,明明理顺了的,只同他当个普通朋友,可是管个屁用,还不是一脚迈出去,无赖地拖人家下水,好了,现在好看了!日日纠缠,都不晓得怎麽收场。

让人家上了,还要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家从头到脚摸个通澈,还要装出抵死贱格、相安无事的样子。

跟张辰锋的关系,目前说难听点,就是炮友,政申可从来不敢期待对方会给他什麽感情上的回应,真的给了,他也要不起,更难以预测会怎麽继续。

这麽多年了,大致明白自己不是个会谈情说爱的人,对象是张辰锋,他连假设都觉得很辛苦。

虽然不懂得如何去爱,但如果愚蠢地作践自己的感情,还是能及早察觉的,自欺欺人的事做久做多了,自己也不会开心。

政申对这样的现状暗暗下了个决心,他按下来电号码拨了回去。

「找我?」

辰锋也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不过他已经有些习惯对方忽冷忽热的习性:「我在你办公楼门口,你下来。」

政申微微一愕,不由地走出会场踱向电梯:「有什麽事吗?」

「你非得这麽问我吗?没事不可以来找你?」

五分钟後,政申在新闻中心附楼的台阶上看到了张辰锋。

辰锋一回头看见衣冠楚楚英气逼人的政申,心不禁多了几分不自知的雀跃,他收起长腿从台阶站了起来,然後顺著政申狐疑的目光甩了一眼停在台阶下那辆抢眼的大家伙,扎实的亮桔色轮胎钢圈,拉风的流线车身,还有黑色的火焰图腾。

辰锋痞痞一笑,介绍起新坐骑:「车行的二手机车,亚普利亚(Aprilia)的旧款,性能都还不错,我改装翻新了一下,要不要试下?」

今日辰锋一袭浅色长风衣,配上牛仔裤和复古军靴,往那台机车上一跨,真是威风凛凛得让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政申不想让自己的欣赏表露得太明显,助长了对方的气焰,於是口是心非地说:「太花俏了,而且我从不坐机车後座,你去载学生妹好了。」

「哈!就知道你会这麽讲。」他乾脆地将一顶头盔丢向政申,「那我坐後座好了。」

虽然今天自己的形象跟这辆机车的风格格格不入,不过只要是男人,都很难不喜欢这类冒险性质的金属框架,一路御风而行,难得的是放纵畅快。

用了很大力气才能抗拒这种诱惑,政申听见自己阴郁地说:「下午两点半我还要去教育署。」

辰锋看了看手腕:「还有两个钟头,够用了。」

「还是算了。」政申说著就转身上台阶,准备返回办公楼。

这时手臂被身後的人稳稳一拽,两人就藉著落差一上一下定格在原地。

辰锋平静地看著他的侧脸:「附近新开一家义大利餐厅,有很正宗的拿坡里披萨,洋葱圈加料,提拉米苏做得也超赞,一起去。」

於是,十分钟後,他们坐在了充满地中海风情的卡座里,正餐是幌子,甜点才是正餐,政申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辰锋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吃甜食。

辰锋并不介意两人之间长时间的沉默,随手舀了一勺黑森林蛋糕抬手伸到他面前。

明知这类逾矩的举动在公众场合对於两个男人有点过分亲热了,但辰锋就这样认真地一直举著勺子,政申觉得他有些恶意,但他的表情又貌似坦率得没有半点戏弄的成分,政申皱了下眉。

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在确定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之前,政申别扭地吞了那口蛋糕,谁知辰锋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碰了一下他的嘴角,轻拭去沾到的微毫巧克力碎屑,政申触电似地将脑袋往後退开。

政申的激烈反应令辰锋有些意外,他挑了下眉,有点像被人泼了凉水似的莫名沮丧懊恼,不过表面还是一派轻松调侃地抱起手臂问:「洪政申,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那麽喜欢我?」

政申的眼神在背光的布景中闪了闪,稍後便恢复沉静:「出来吃饭这种事情,不适合我们。」他停顿一下又接道,「就算做过,也不代表要喜欢和讨厌吧?我以为……这是最起码的共识。」

「跟男人上床,对你来说不算什麽?那好,我告诉你,对我来说,我可是被一个男人彻底泡了呢,感觉有多怪你知道吗?」

要开始羞辱他了吗,政申的神情有些自嘲:「看上你的除了史密夫,还会有很多人的,我可没有办法向你证明,我会同他们有什麽不一样,你也不会有兴趣知道。你只是害怕了吧?为了泡男人,什麽牺牲都肯做的人在你眼里如同洪水猛兽般叫你不安吧?」

洪政申说得没错,觊觎他张辰锋俊美外表的人如过江之鲫,但没有一个敢给出「不想让我得到就别赖著我」的讯息。洪政申是个不肯将就的男人,他有自己的原则。

「你的冷酷让我不习惯,怎麽办?」

「我一贯这麽冷酷,你不习惯可以不要习惯。张辰锋——」政申决定跟他摊牌,也是第一次这麽郑重地叫对方的姓名,「不光是你,我也玩不来的。就算现在你会觉得新奇,到明天你我又各自猎豔,何必自讨没趣。所以……最好不要留下太多值得回想的东西,会比较好。」

不知为什麽,一向给人以禁欲感的绅士男洪政申,卸下正经的面具,居然可以浑身上下都散发著邪恶的性感,让辰锋偶尔觉得无计可施,再聪明,也有兜不过来的时候。就算时常能看透对方的想法,但却找不出措辞来反驳,这才是最要命的。

「单纯只做床伴,你的话倒是很鼓舞人心。洪政申,你真他妈比我还会玩。」辰锋这次笑得高深莫测,「第一天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怪咖,会很受罪吧?乏味到只会工作,没人缘那是一定的了,所以,你会既讨厌又羡慕像我这种看似热闹的家伙。但你可能不知道,在香港,我其实没有朋友。」

政申有些吃惊地抬眼看住正在作自我剖白的辰锋,後者接收到这样的回馈,忽然有些得意:「知道我这样的人其实活得很烂很失败,是不是很过瘾?」

「我不会相信你的。」政申蓦地一脸释然。呵,张辰锋不愁寂寞,这是明摆著的事,无须他来评判。

辰锋也不再争辩,於是乾脆陈述了自己的底线,他也不想云里雾里玩过家家了:「在我搬走之前,我们可以做一段时间的情人吗?你不觉得我们在某些方面很有共鸣吗?」

政申一愣,像是无法消化对方的言下之意,待推开盘子站起来时,已经面无表情:「时间到了,我必须走了。」离座後走出几步又扬声说了句,「你结帐。」

辰锋注视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面上褪去了笑意,过了许久,深邃的黑眸划过一道闪电,接著,辰锋的整个世界都彷佛沉寂下来。

直至微微扯了下嘴角,想表现得更不屑一些,却没有成功:「看来,你是真的迷上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肉身过热、欲念过剩的缘故,辰锋回想起刚才为他擦去蛋糕屑的情景,神经末梢一收,某种隐密的需求直达大脑,他清晰地感觉到手指按上他肩颈时的冲动。

想起指腹滑过他平实腹肌与充满弹性的臀部时贲张的毛孔带起的刺激难耐,就有些浮想联翩,血液急涌的声响使辰锋整个人打了个机灵。

这就是传说中的食髓知味吗……

他执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想让自己冷却下来,却发现执杯耳的右手又开始微微发震,当年手握M9制式手枪时也不会抖一下的,却是因为一个男人就把持不住了。

张辰锋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很轻易擦出火花,遭遇这类对象的机率不到万分之一,这个事实其实也令他本人有些为难。

看来自己是过度沉迷於那副身体所带起的极致幻象了,要是敢像以往那样豁出去玩个彻底,那人是否会奉陪。

辰锋太清楚这种前期的热度自己可以维持多久,凭以往的经验判断,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月的。

「洪政申,看谁玩不起……」辰锋近日只要一独处,面色就免不了阴鸷,他叹口气,扬手叫了服务生买单。

而正走出餐厅的政申脚底如同踩棉,此时是半刻都不敢回忆起方才自己在张辰锋面前暴露了什麽,那些令他慌张到心脏都骤停的对话。

自己是疯了吗,居然跟他说了那些混帐话,难道人受到攻击失去理智的时候,原本的禁忌都分崩瓦解,应有的防备也变得那麽不堪一击!想不哀悼都不行。

现在可妙了,他们变成彻头彻尾的床伴,再没有半点转圜的馀地。政申坐进一辆计程车,仰起头颓废地靠上後座,深深合上眼。

那一夜,两人各自艰难入眠。辰锋甚至没有捞过床的中界线,压下满脑子的色情想法,集中精力告诫自己——将睡在一边的人当作玩伴,只有当是在玩,他才能控制好节奏,不至於也跟著迷失起来。

等觉得可以重新冷静审视这段令他困顿的关系时,张辰锋又彷佛恢复了自在和潇洒。

这个清晨是周末,为了分散注意力,辰锋六点就早起在跑步机上跑了五公里,想泡个澡却发现客厅的浴室已经挂上「误入者死」的牌子,这是洪佳乐特制的,以进一步明确地盘属性。

因为跑得太猛,辰锋上身脱到只剩紧身无袖T恤,正衬出他的好身材。这时浴室门开,佳乐头包著毛巾出来,一看见辰锋在场,便将浴袍裹得严实了些,口气仍是酷酷的:「喂,你站在门口想干嘛,偷窥本小姐是死罪你懂不懂!」

辰锋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她的胸部,故作不屑地戏谑道:「有什麽好看的。」其实他已经开始喜欢洪佳乐这个人,「我不过是想用下浴缸而已。」

佳乐火大道:「你瞎啦!没看见门口挂的牌子吗?一个大男人泡什麽澡,娘娘腔。」

政申只喜欢冲淋,所以卧房的浴室没有配浴缸,辰锋则更倾向於享受,喜欢偶尔泡在水里思考事情,在那个时候,他觉得脑子是最清醒的。

「也好,反正我有洁癖,用别人刚用过的浴缸可能会不舒服。」

「张先生啊。」佳乐眯起眼,不怀好意地靠近他,「今天的晚餐你就自己解决吧,本小姐我不舒服,也可能这一个星期都不想做菜了,不过我哥饿的话,可以让他到我房里来吃。」

佳乐说著就得意地回房间去了,闭门的时候回眸一笑,「对了,你流汗的样子还装得满男人的,不过花瓶就是花瓶,如果连样子都不好看了,都不知道我哥会喜欢你什麽。」

这小妞儿还真是够狠。辰锋面上保持微笑,同时抬手朝她挥了一挥,佳乐看他吊儿郎当不知悔改,没好气地用力甩上了房门。

辰锋摇了摇头,只好退而求其次返回卧室选择冲淋,原本以为政申还睡著的,结果推开门,就看见他人已经在衣帽间里。

政申正取出一条他很少选的休閒牛仔裤穿起,辰锋缓缓走近,歪著脑袋用手肘撑住了衣帽间的门,露骨地欣赏著对方挺拔的身形和他优雅的试装动作。

嘴上忍不住问:「这麽早要去哪儿?」

「有事。」政申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从容取出一件浅条纹衬衫套上,自认没有向「房客」报备行踪的义务。

辰锋面对这样敞著还未来得及扣上胸前钮扣、赤著脚站在穿衣镜前的洪政申,突然情动,似有只土拨鼠在轻刨著内心的某个角落,一份难以言喻的蠢动驱使他身不由己地接近了热望的源头。

鬼使神差的,昨晚被打压下去的东西就这麽从头至脚地卷土重来,像泄了洪的闸,争相奔腾灭顶,再也收不住势。

辰锋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难道真的上瘾了?

当他还没有开始搜索答案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洪政申的身後,右臂不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肩,他将鼻子凑到政申的耳下轻轻嗅了嗅,昏沉的气息喷到对方的脸颊,引起略微发烫的触觉,这时的政申已经不得不正视长镜里的那两人,他们相倚而立亲腻交颈。

身後这个男人的侧面,立体精致得如同一件艺术品,就是这样的他,身处於任何场合,都能令周遭的人黯然失色。

政申闻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运动後清淡的汗味,是能刺激荷尔蒙分泌的气味,这令他的头脑顿时产生一股强烈的眩晕。

政申冷峻的面孔旋即尴尬升温,他习惯性地蹙眉,因为讨厌这样的自己。

被人牵著鼻子走可不是他的风格,就算自己再喜欢张辰锋,也不容许这种有来无往的床上关系。

政申从不自诩为是圣人,但也不想找一个可能在日後露出真本性且羞辱排斥他的对象。

辰锋举止越放肆,政申也就越想保持心灵上的距离,他不允许自己继续幻想沦陷。

还是原来的那个洪政申,而要为情而移实非所愿。

那时,辰锋已渐渐将双手移到政申襟前,然後就著衬衫领子轻轻褪下,衣物从背上滑落,政申略一挣扎,辰锋却猛一使力扯紧衣领,右手将下襬迅速绕著政申的手腕扎了一圈,然後打了个死结。

政申这时才知道对方是来真的,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刚才还淡定自若的神态已经现出几分不耐的警告,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镇定有力,但并不成功。

「别闹了,我说了还有事。」

辰锋啃著他耳垂逼问:「你要去哪儿?」

为了缩减僵持的时间,政申直接答:「送人去机场。」

辰锋仍然不依不饶:「送谁?是上司还是——女朋友?」

政申不明白对方为什麽要在这个时间跟他纠缠这种敏感的问题,难道要他亲口承认是去送林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理顺?他怎会这麽执拗到这种地步!

「张辰锋,快放开,我要迟到了。」

「那就迟到好了。」

对政申的抗议置若罔闻,辰锋猛地扳过他的头,扼住他的後脑勺,用力吻住了他,舌头吃紧而灵活地翻搅著,温柔而不失力度,横扫口腔掠夺意识。

辰锋身上的汗味深深刺激嗅觉,再度引爆肉体的狂热应激效应,直至政申狼狈地争到片刻间歇用来喘息,对方则已是一脸促狭地盯住他,像一只狡猾的猛禽。

除去与他激吻时销魂的滋味,政申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冷,他害怕被欲望附身的对手和自己,那种惆怅的感受令他觉得自己不再强壮无畏。

「别搞我,我现在没心情。」政申的声音降温得厉害,就算辰锋此刻再热情如火,也不能忽略他语气中的严正抗拒。

辰锋也冷静下来,他拉长了眼线,有些戒备地领悟道:「洪政申,你是不是……一直想上我?」

政申突然笑了,有些苦涩,但非常认真:「是啊,我不习惯一直被你上。」

辰锋轻而缓地问:「你是想我怎样?」

政申开始焦躁:「我赶时间,别跟我胡扯了,把我解开!」

「如果现在交换一场诚意十足的前戏,你是不是可以不要这麽无所谓?」

辰锋边说舌尖边沿著他的颈项舔舐,经过了结实的胸膛、腹肌来到脐下,最後半跪在政申面前,然後有些邪恶地拉开刚被拉上的裤子拉鍊,抬起头看进政申深而沉静的眼神。

「这是你以前为我做过的,我说过,对象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尝试一下。」

政申整副神经都紧绷得快要断掉了,心已经结成一捆乱麻,又不得不在此时强作镇定:「别开玩笑,相信我,你不会喜欢的。」

辰锋略有深意地回他一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敢。」

当两人间的阻隔被扯落,一股凌厉的冲动直袭政申,身体及时回应,当视线牢牢锁住辰锋贴近自己的额头,半边阴影下的俊逸容颜成了自己唯一的弱点。

一切压抑与克制都在顷刻决堤,一开始只是唇与性器的一次试探性接触,就让政申觉得整个世界都要为之崩塌了。

「啊……别这样,停下!」政申被缚在身後的双手攥成了拳,手腕在略略发抖,更衣室内并不宽敞,所以空气显得越发浑浊,现在角度和场景都被替换了,灵欲交织的瞬间与对方的关系也变得更赤裸直接。

辰锋的举动都不纯熟,甚至带著明显的犹豫,但对於情事一贯占上风的政申来说,被这个男人重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开始痛而急躁地摸索著这一段身处劣势的狭路相逢,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温热的掌心自股沟潜入内裤,下体以惊人的速度勃发,带来压迫般的眩晕,对於辰锋来说,每一次吞咽都掀起翻江倒海的回潮,扑面的情色夹杂著几分折辱与刺激,也一并带出了自己的狂躁。

完全不得要领,偶尔会感觉到一阵自虐般的鞭笞,身体就像一锅已达临界点的水,挡不住疯狂犹自沸腾,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敢正视的迷惘。

辰锋脑子里最後一分钟的清醒正提示他:这辈子恐怕不会再像面对洪政申时那样面对别的人了。莫名其妙地失去理智,像一头困兽似地四处梭巡。

政申用蛮力挣开了背後的结,双手一旦释放,心底积压的施虐欲望也倾巢而出,他按住了辰锋的後颈,将另一只手指插入他的发丝,让那已经紊乱到家的头绪得以抒放,他需要宣泄,需要引导,需要适度的节奏,更需要越来越深度的爱抚。

就像从前不知道自己会有被人压在身下征服的一天,也从来不知道侵略一个对自己来说有些特别的人可以产生这样强烈的快感,政申有些觉悟,张辰锋此刻是完全掌握他了,让那些从来坚不可摧的骄傲强势反弹,化作攻击自己的武器。

狭窄的空间,充斥著男人们被彻底打乱的粗重喘息。

到最後,政申完全失控了,他仰起头靠在衣柜木格子上,压抑而混乱地呻吟起来:「辰锋——啊哈……啊,啊!」

当解放的那一刻,政申猛地退出,但还是有一部分弄湿了辰锋的唇,而後者似乎比对方更晚几秒钟才醒觉过来,有些愣愣地低头看了看被沾污的T恤,然後抬起手背就这样沿著自己的侧脸,轻轻抹到了嘴角边停住。

因为动作极其缓慢,在政申眼中就成了情色意味十足的开场,面上也跟著涨红,甚至有些不敢再看他。

「Sorry……」说真的,政申当时觉得自己已经完蛋了,完全不知道该怎麽评论眼前的境遇,本想要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其实根本做不到。

政申知道自己无法像张辰锋那样只把对方视作一段有趣的露水之缘,他最怕自己认真,更何况在深知自己已经有些失常的情况下。

辰锋在识别了对方眼中的那一份情动时,已经站起身,就著两人相贴的姿势更靠近政申的脸,然後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锁住政申有些低垂的视线:「你刚才都爽得叫我名字了,能不能以後也那样叫我。」

政申觉得自己的神经已脆弱得不堪审问了,於是丢开尚挂在半边手腕上已经皱了的衬衫,挥手挡开辰锋,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道出一个事实:「你害我迟到了。」

「哈!」辰锋首度有些沮丧地自嘲一声,一脸不置信地瞪住他,像是不知自己为什麽这麽倒楣遇上冷酷似块冰又对欲望抵死不认的男人。更何况刚刚自己做了转折自己情感观的决定——跟一个男人发展一下应该也无妨。

政申挪开两步,到一旁的抽屉格随手取了件新衬衫,扣起裤子,穿起呢外套,然後避开辰锋,侧著身走出小小更衣室。

「你怕了吗?」

辰锋悠悠抛出一句问话,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政申发觉自己从没有这样压抑过,他转身沉稳地望进他跳跃著火花的墨黑双眸,有些安抚意味地回答:「你最好,去洗个澡,我走了。」他只是不想,在这一分钟,前功尽弃。

就还是,只维持表面的欲望关系更易於梳理,男人不都该这麽肤浅才符合本性吗,那,为什麽要例外呢。

等坐上驾驶座,才想到看一眼手机,这时候已有两通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简讯。

本以为一定会被女伴追究责任,谁知对方给他的那条简讯内容是:「外景地被毁,班机停飞,我已返回工作室,速来。」

被留言中的紧迫氛围惊到,政申也不敢怠慢,直奔林妙位於九龙的工作室。

林妙长裙加羊毛披肩,被几位助手围在中间,不知在讨论著什麽,一贯从容优雅的她,今日亦是鼻尖沁汗面色紧张,一抬头看到男友走进来,立即扬手招呼。

「政申!」她主动迎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跟苏西黄很熟?」

「ABC传播的苏西?」

「对,我需要在下周借用她在南威尔斯的艺术实验室,昆士兰洪水肆虐,搭好的棚子也废了,政府让我们撤走,老大让剧组转战威尔斯搭建新外景,苏西的实验室使用合约要提前两个月预约,我没有那麽多时间安抚投资人,需要你帮我协调一下。」

难得看林妙口气焦急地请求,且没有商量馀地,政申义不容辞地答应分担一下:「把计画书给我一份,好电邮给苏西,我尽力而为。」

林妙踮起脚尖在政申脸上啪地一吻,似率性的女学生:「真是救命之恩。」

一旁有若干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不禁捂嘴轻笑。

政申无奈地笑笑:「今天我就陪你留在工作室赶工吧。」

「这麽好。」林妙笑著转身回到办公长桌前同大家继续投入工作,完全没有追究他早上失约的事,此时的洪政申功大於过,卖命相帮算是功臣之一,各组人员都对他敬畏有加。

而那一晚,一夜未归的政申可把张辰锋给惹毛了,他在房间里兜圈子,拿起电话,可号码拨出一半,又放弃。他其实早就忘了上一次这样惴惴不安地等一个人是什麽时候的事了。

就在他躺在床上发呆时,铃声响了,辰锋打了个机灵坐起来,飞扑到床头边拿起行动电话。

遗憾的是,对面的人不是他期待的那个。

下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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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速沦陷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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