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佟宽冷哂,「最好不是「如果」,这东西非常重要,请尽快交给她,拖个一年半载会造成我的困扰,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空耗。还有,请她直接回复我,这里面的隐私我不希望对外透露。」
这席话摆明了认定他知悉林咏南的现况,再否认就太不识相,再说停车场此时只有他和佟宽两人,令对方不愉快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他不敢多说什么,匆匆收下东西,打开驾驶座车门,屈身坐了进去。
他开动引擎,随手将纸袋丢在副驾驶座上,纸袋没有封缄,里面的文件滑脱出来,掉落在脚踏垫上。他伸臂弯腰捡拾,瞥见了文件首页有一行非常吸睛的粗黑印刷字体——「离婚协议书」。
林咏南何时结的婚?她竟守口如瓶这么久?
他万分错愕,待昂起上身,看向车窗外面,佟宽已不见踪影。
他比以前沉静许多,微笑模糊,说出来的话简短疏离,失去了、挑逗意味,全无弦外之音,连趣味性都付之阙如,如果当初她来往的是这样的男人,她还会如此果断为他解除婚约吗?
佟宽离开陆原企业,乍然断绝一切联络,所有的社交场合不再出现他的身影,他不响应她的电话、电邮,消失得一乾二净,如果不是威廉说项的关系,他今天恐怕也不会有意愿坐在这里,和她面对面交谈吧?
她始终忘不了这个男人,他们之间虽然连暧昧的承诺都没有过,但当时她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们之间是有可能的。他若有所思的凝视,别有意涵的笑容,深沈富磁性的嗓音,犹如一连串的暗示,聪颖如她怎可能会错意呢?
餐厅是他挑选的,她没有异议,从坐下来后,他喝完了一杯黑咖啡,又再一杯,两人言不及义了一会,他直接进入重点:「你想知道为什么吧?」
「……」她该说是或不是?她甚至无法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谈得来的工作伙伴?朋友?有发展可能的异性关系?
「如果我让你有所误解,都是我个人的错,我向你道歉。」他坦然直视她。
「只有这样吗?」即使有预感不会得到满意的答案,她还是感到了浓浓的失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望向窗外,「不是你的关系,你很好。」
「你喜欢的另有其人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唇边浮现隐隐笑意。
「也好,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不是你,我和陆晋有一天也会分手的,不必为这件事道歉。」
「那很好。」他低声道,「你值得更好的人。」
她多想紧接着问:「那个人不能是你吗?」,但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口,而且,就在接下来这一刻,他陡然站起身,注意力被窗外的某处街景所吸引,神色变得惊异又仓皇,他迫不及待抛下几句:「对不起,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去做,有机会再谈。」她怔怔目送他冲出餐厅大门,穿过对街,消失在人群里。
佟宽并非临时起意,他看见了她,他的妻子林咏南,就在她横越马路,回眸望向身后时,他在瞬间瞥见了她。
即使身影稍纵即逝,那头黑瀑般的长发,浅绿色无袖连身棉裙,黄色双肩背包,相近的体态,走路的身姿,深深刻印在他记忆里,绝无错认的可能。
从他接到她回复的协议书后已逾一个月,她依然无声无息,他选择在这家餐厅和范尔晶见面,主要是为了结束会面后方便就近到事务所询问章律师有关她的归期,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地发现她,她是何时回来的?
太迟了,转了个弯后,已失去她的背影,他被迫止步在一栋近几个月频繁造访的商业大厦前。仰望这栋熟悉的建筑物,他心里有了答案。
他的表情想必很有杀气,一踏进繁忙的事务所,没有人敢阻挡他的去路,也没有人找死询问他,机伶一点的助理赶忙拨了内线电话通知倒霉的章律师,他长驱直入对方的私人办公室,门也不敲,直接扭开门把,冲了进去。
他毫不犹豫拽住章律师的衣领,将节节败退的对方抵在墙角,咬牙狠声道:「我一直对你很尊重,但你一直在挑战我的耐心,你当我不敢动手殴打律师是吧?咏南呢?」
「佟宽。」
熟悉的清亮嗓音出现在身后,他猛然回身,和那道绿色身影相对。
林咏南站在房间另一端,满脸不可思议地走向他,她微倾着头,双唇抿成一条线,消瘦的脸蛋慢慢绽出笑容,她目不转睛凝望他,眼里逐渐有了水光。
「真好,你还是一样。」喉头有点哽塞,她像往常那般笑着。
「咏南。」
他长叹口气,跟着笑了。
「您不用这样看我,要不是林小姐,你们的案子我也不想碰。」章律师拉了拉歪掉的领带,抬起下颔,正色端坐。方才太失态了,好几个事务所员工目睹了那一幕,不扳回点颜面不成,他料想的没错,佟宽的确想对他动手。
「什么案子?我不记得委托你任何案子过。」佟宽十分不耐烦。
「离婚案啊,你们双方不是都签字了吗?」
佟宽目瞪口呆,整理思绪片刻后镇定地答复:「这件事我们自己会谈,不用劳驾你大律师,她呢?她不是在隔壁会客室讲电话?」说完就要离座寻人。
「佟先生,请坐下,你要是能静下心和她谈,我何必在这里碍你的眼?」章律师拉高音量,不忘有礼地替他倒杯茶。「咏南已经尽力了,请你别为难她。」
佟宽不能理解这两句饱含玄机的话,他深吸口气,沈声道:「我给你十分钟,请你把话说清楚,你要是说得含糊不清,就别阻拦我亲自和她谈,最好别拿她已经不爱我的这种低能借口来搪塞我,你如果让她又趁机跑了,请考虑一下后果,我不介意让你告我伤害罪。」
章律师讶异得合不拢嘴,喃喃自语:「她可真了解你,难怪她得瞒着你自力救济。」认识佟宽后,他陆续向业界打听过这个男人,除去那些无法证实的八卦传闻,相关风评不外乎沉着谨慎、工作能力优异,但作风相当低调,不太抢锋头,他本不怀疑这些说法,甚至私下认为林咏南太多虑,今日猝不及防见识到佟宽失控的一面,他终于能体会一二。
佟宽决定暂时沉默,仅以厉眼敦促对方。
「是这样的——」章律师两手在空中比划一下,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可以不涉及泄露客户私密,又得长话短说说服对方,他伤脑筋地以笔敲敲桌面,决定直接从高田这个人讲起。
他尽量以平实不过份夸张的字眼说明张岳欣和高田的关系,回避了张岳欣罪证是否确凿的部份案情,将高田讨债定调为「强势」,投资人讨回公道的偶发事件。
「人都找上门了,咏南不处理也不行,再说,这笔投资是基于张先生和高田的私交才发生的,高田背景不同一般,没这么好说话。张先生原本强力主张咏南彻底离开这里,一走了之,咏南不肯,她费尽心机说动张先生,动用了张先生秘密为她在国外开设的个人账户,将款项汇回,但也只及三分之二,没办法,她只好回巴西将她母亲留给她的房子托卖筹款,暂时延缓了高田的催债动作,剩下的部份,她向已移居美国的现任张太太和她三个弟弟动之以情,如果张太太愿意把手上的资产拿一部分出来解决,算是侥幸之至。到现在为止,张太太已经释出善意了,问题算是解决了。」
佟宽惊骇良久,手掌使劲圈住杯体,动也不动,只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佟先生,别开玩笑了,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你当时虽然在大企业任职,见多识广,但也只是担任公司部门主管,能有多少偿债能力?况且,即使她后来知道你和陆家的关系,也不代表陆家愿意惹上这种麻烦。」
「我是她丈夫。」
「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才不想让这把火延烧到你身上,高田如果找上你,有一天也会找上陆家,这并不难想象。」
佟宽低首揉了揉眉心道:「这几个月她都在处理这件事?高田不怕她一去不回?」
「高老大可不担心这一点,她不回来,等张先生将来正式发监后,狱里多的是他的人可以伺候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