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冬宁冷眼一眯。“这位老太太,我没有‘自称’是谁的未婚妻,一次也没有,麻烦你不要出口伤人。”
“什么?你……”居然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宋品妤忙打圆场,“冬宁,你不可以对奶奶没礼貌,讲话的口气也要注意,你、以前不会这样子……”
以前、以前、以前,讨厌死了!她不能活在现在吗?
还有,她们一开口便教训她、责骂她,端了好打的官架子!
冬宁绷着一张俏生生的冷脸,一字一字的冷声道:“你们是谁呀?”
“一起吃午餐。”
“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认识她们,一起吃饭很奇怪。”
“冬宁,她们是我的母亲和奶奶,你想不起来没关系,可以重新认识彼此,因为以后还是会见面。”
“下次吧!我中午想去吃米粉汤。”
“米粉汤?”曾耀人大皱其眉。
“有一次舅舅带我去一家小吃店吃米粉汤,汤头好棒喔!再配上萝卜、猪头皮和粉肠等小菜,我今天突然好想吃,非吃不可。”
冬宁笑得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庶民美食半点不输给高级餐厅,而且可以自在地用餐,不必太在乎餐桌礼仪。
曾耀人望着那张笑容生动的秀美容颜,竟不忍反驳。
曾奶奶却是相反的浑身不对劲,最最傲慢无理的曾耀人居然对微不足道的赖冬宁忍气吞声,他几时修养变这么好?
宝贝金孙不可以对外人比对家人好!
“耀人啊,你找到冬宁,也确定她没事了,这样已足够,我们曾家已经对她仁至义尽。”曾奶奶的不满意比一箩筐还多,“过去的冬宁至少还有‘温柔乖巧’这样的优点,可如今的她,你瞧瞧,你说东,她偏往西,有长辈在场,竟不懂得尊重长辈的意见,自己决定想吃路边摊,你说这像话吗?”宋品妤也感觉不妥,“耀人,妈妈的想法和奶奶一样,今天的冬宁和过去差太多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不是你当初喜爱的‘宠物娃娃’。”
冬宁娇俏的容颜立刻阴沉下来。宠物娃娃?她是猫还是狗?
曾耀人相信母亲是故意的,“冬宁念国中后,我没当她是娃娃了。”
曾奶奶更加刻意的提醒,“但是一开始你是把她当成‘宠物娃娃’抱回来养,你爸爸不让你养猫养狗,怕玩物丧志,你就坚持养娃娃。”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曾耀人一把抓住冬宁的手臂,不让她起身走人。“过去如何皆下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与未来。”
“过去怎么会不重要?”曾奶奶绷着脸说:“冬宁这丫头从小乖巧甜美,长辈说一她不敢说二,比咏咏更窝心、更惹人怜爱;即使如此,她还是配不上你。现在呢?更别提了,连原有的优点也没了,她到底还有哪一点吸引你?”
宋品妤出声附和。“妈有同感,现在的冬宁哪里吸引你?”
冬宁挑起眉大惊小怪地瞪着他,“对呀,我本人亦十分好奇,我到底有哪一点吸引你?”
这小妞是唯恐天下不够乱吗?
曾耀人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人都会变的,一成不变反而不正常。过去的你,柔顺甜美、乖巧窝心,我心里喜欢;现在的你,仿佛灵魂觉醒了一般,比较有主见,不随便屈己从人,我反而更欣赏你,更加爱你。”
冬宁眨眨眼,笑得好娇俏迷人。“哇,你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到底是追过几个女朋友练来的?”
“我根本不追女朋友。”他不屑道。男人有钱有脸蛋,反而是女人想倒追。
“那我是你的谁,你干嘛追求我?”
“你是我的未婚妻。”曾耀人声明道。
冬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谢谢你这么说,虽然我感到十分突兀、受宠若惊,不过正好可以抹平我内心所受的委屈。”
“委屈?谁给你气受了?”
“不是受气,而是误会。你奶奶好像误会我‘自称’是你的未婚妻。问题是我刚认识你没多久,怎么敢厚颜无耻的自称是你的未婚妻?我又不是狐狸精!”
曾耀人锐利的看家人一眼,却对着冬宁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如果你有狐狸精的手段,我反而会觉得赚到了。”
冬宁却不回答,浅浅一笑。
曾奶奶深吸一口气,“耀人,你不可以这个样子,对一个没家世、没来历、甚至是私生女的赖冬宁百般包容、千般呵护,但是对自己的家人却不及对她的千分之一好。”她沉痛地摇着头,“不是奶奶刻意刁难,执意不允许你们结婚,而是她配不上你,在各方面都配不上。”
宋品妤幽幽然的劝道:“儿子啊,你奶奶这辈子最疼爱。最看重的就是你,你爱奶奶尚且嫌不足,怎么可以把爱奶奶的心全转移到冬宁身上去。”
曾奶奶最不能谅解的就是这一点。
曾耀人眯起眼,冷冷的眸光每每令家人寒心。“你们够了吧!绕来绕去永远在死胡同里绕,还硬要欲加之罪给冬宁。我尊重你们是生我育我的长辈,跟我爱冬宁完全是两回事,你们偏要混为一谈。我不是比较爱冬宁而不爱你们,今天即使没有冬宁的存在,我对你们的态度与感情也不会有所改变。”
“不可能的!”曾奶奶目光灼灼的逼视着赖冬宁,“要是没有她,你不会对家人这样,你小时候和那可爱的,总是嘴巴很甜的奶奶长、奶奶短……”
曾耀人冷哼。“奶奶,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可爱’过,嘴巴更不甜,你记忆中会奶奶长、奶奶短哄你开心的,是我那两位早夭的弟弟吧!”
“什么?”曾奶奶脸色大变。
曾耀人讥诮的扬眉反问道:“妈也一样吧,把对两位弟弟的期盼全一古脑儿的加在我身上,对我做不切实际的要求,不是吗?”
“耀人……”宋品妤一脸不自在。
“两位早夭的弟弟全被你们的想像美化了,温柔、贴心、听话,会说甜言蜜语逗你们开心,承欢膝下任由你们摆布。你们将那样的期盼投射在我身上,看我的眼神不是单纯的只看见‘曾耀人’这个人,仿佛我背后还站着两名亡灵,不是吗?”
“我……”
“你们一定没有想过,我有多讨厌你们看我的那种眼神,我是曾耀人,不是‘三合一’的儿子或孙子,所以我讨厌跟你们在一起。”
“耀人啊--”曾奶奶几乎老泪喷出。“奶奶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是曾家的独根苗,怎么说讨厌奶奶?”捶心肝啊!不要活啦!
“奶奶,我爸才是你生的小孩,你的希望放在他身上才对。更何况,家里还有咏咏在,她听话、乖巧、不敢忤逆你,是你最钟爱的类型。”
“咏咏是女孩子,又不能继承香火……”老人家有时很番,不了解孙子的中心思想,听不懂孙子在抗议什么,直接照她想听的去解释。什么“三合一”的孙子?
把爱三位孙子的心全给他一人,还不好,啊?
曾耀人除了不耐烦,还是不耐烦。他的家人对他永远有一堆要求,好像他必须代替两位弟弟一起活出耀眼的生命来,可悲的是他们均不自觉,从两位弟弟相继亡故后,便不自觉的如此要求他。
偏偏他是一个自我本位主义者,没兴趣代替任何人而活,家人愈是对他有所要求,他的行事作风愈乖张。
“耀人,”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宋品妤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自己对儿子的爱哪里出了差错,只知道那梗塞的滋味令她难受。只是,当惯了豪门媳妇,懂得轻重缓急,知道永远不要把气氛搞僵,低柔的嗓音听起来像在诱哄,“你爸快下来了,我已订好餐厅,我们先去吃饭再聊。”
“没错,没错,我们一家五口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曾奶奶顺水推舟,自动将赖冬宁排除在外。
老人家严重怀疑,失去记忆的赖冬宁性情大变,化身为拜金女郎,所以曾耀人一找上门,她马上迫不及待的接受,还追到公司来。
事实上,一直是曾耀人握住赖冬宁的手不放,但老人家选择性没看到。
冬宁挑扬唇角,笑得很无辜。“麻烦你放开我的手,曾耀人先生,我要去吃我的米粉汤,然后回家。”
“怎么又连名带姓的叫我?”他拧眉。“我陪你去吃米粉汤。”
曾奶奶和宋品妤不敢置信。
“不要吧!”冬宁呆了呆,反对道:“你奶奶都亲自上门,你陪老人家吃一顿饭才对,不要太任性了。”
“我任性?”
“难不成你以为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未免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曾耀人一怔,豁然大笑。
“你笑什么?”
“我的确是个任性自私的家伙,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说出心里话的人。”他温柔的捧住她的脸,轻轻啄吻着,“冬宁啊,我没办法不爱你,所以你绝对不要想再回避我。谁敢阻挡我的爱,我就跟谁翻脸!”
全然不顾长辈虎视眈眈在看着,他从她的面颊吻到柔软的唇,仿佛在宣示他的爱不容否决,确实够任性、够嚣张、且目中无人。
曾奶奶用力咳两声,“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不知羞耻?所以说,家教很重要。”千错万错,错在狐狸精勾引她的宝贝孙子。
宋品妤无奈轻叹,至少她看出是儿子的热度较高。
冬宁推开曾耀人,细声细气地说:“你害我无辜被骂,所以你要补偿我。”
“我三天不跟你吃饭,我爱吃垃圾食品就吃垃圾食品,不用你管。”
“什么?”
“三日为定。再见!”
冬宁不等他反对,便拍板定案,快速溜出他的办公室。
在走道和一位高大威严的中年男子擦身而过,她脚步未停地朝电梯走去。
曾泰吉回首停顿了一下,进入儿子办公室,怪道:“方才走出去的是冬宁吧!她居然没跟我打招呼。”
宋品妤苦笑。“老公,她丧失记忆,你忘了?”
曾泰吉恍然大悟。“怪不得……看她的情况,应该恢复得很好。”
曾奶奶哼了一声。“身体恢复有什么用?心都变了,个性也变得不似以往乖巧、听话,我看她是铁了心想赖上耀人。”
曾耀人抛出冷冷一句,“是我决心赖上冬宁!”
“你说什么浑话啊,耀人……”
曾耀人直接抬腿走人。
“你去哪里?说好了一起吃饭--”
没听见!曾耀人在门外和堂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
曾咏咏抚着胸膛走进来道:“哥在气什么?脸色好可怕,吓死我了。”
没人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有叹息。
曾咏咏明哲保身的转移话题,“对了,我妈妈拜托我向叔叔关说一下,看能不能破格录用她的继女当哥的秘书,她也是被吵得没法子了。”她一个月和生母康铃见面吃饭一次或两次,跟康铃再婚的夫家则没来往,也互不认识,只偶尔听生母牢骚两句。
曾泰吉点头。“她叫什么名字?”
“朱雪纶。”
“就让她试试看吧!如果又被耀人骂哭走人,那就怪不得我们。我开始好奇,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缔造‘开除最多女秘书’的世界纪录?”
曾咏咏险些失笑,但奶奶在场,不笑比较保险。“其实我想过,叫冬宁来当哥的秘书,或许哥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