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江承恩抿唇不再强辩,只轻声道:“上次的事属下倒查得有些眉目了。”

“本宫坠河之事?”

“没错,这事……似乎与将军府有些关系。”他犹豫再三,终于启齿。

“将军府要对付本宫?”苏巳巳愕然,“贺珩不是说对付本宫的是什么……南国主吗?”

“南国主?”这话倒让江承恩万分吃惊,“帝姬难道真不记得南国主是何人了?”

“何人?”她一头雾水。

“所谓的‘南国主’,就是帝姬您自己啊!”

就是玉惑帝姬本人?

刹那间她瞠目结舌,仿佛踏进了自己挖掘的陷阱。

“帝姬,您的记忆已经完全丧失了?”江承恩万分担心地看着她,“哪怕一点点,也想不起来了?”

“皇上为什么没告诉本宫……关于南国主的事?”苏巳巳再没见识,也意识到这其中情状万分复杂,如深渊龙潭,非她一个小女子能够涉足。

“帝姬在民间的种种行事、称谓外人也许不知也不能参透,而这股身后的力量是帝姬为在危难时保住夏楚、甚或是帝姬您自己而存在的。”江承恩深邃的目光投映在她脸上,让她更加焦急不安。

保护她的力量?什么人会害她?究竟为什么帝姬会需要在民间集结这股势力?

又为什么真有人想将她置于死地害她日前坠河?

江承恩说坠河一事和将军府有关,难道……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力持镇静,稳住心神。

“明白了……”强抑胸中波澜起伏,缓缓点头,“江护卫辛苦,且下去歇息吧,让本宫好好想想。”

“是。”江承恩垂眸,“不过,驸马那边……”

“本宫自会提防。”她打断他,害怕听到更加骇人的事实,“日暮了,地下凉,替本宫将月媚姑娘送回屋去吧。”

她不相信贺珩会谋反,更不相信他会谋害一直倾慕的心上人,她不敢相信在那丰神俊朗的外表之下,会是阴暗诡异的蛇蝎心肠。

他的笛声那般纯美,能谱奏如此曲子的人,绝非歹人。

分明还是同样的月色,却没了之前欣赏的心情。

苏巳巳倚在窗边,胸中纠杂纷乱,关于“南国主”就是她自己的事实,关于将军府与她坠河有关的秘密……太多太多的疑云,做为一个局外人,如何能看清?

她实在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心以为假如嫁给贺珩就可以挽救他全家性命,孰不知她恐怕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

“帝姬……”绿宛在外面道:“驸马求见。”

这么晚了,贺珩来做什么?

他一般从不逾礼,除非情状紧要,就像在驿馆那天……察觉了她的异常。

“请他进来。”苏巳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烦恼已够多,却又添烦心。

绿宛引着贺珩走进来,识趣地马上退下,屋子里似乎还是第一次没有仆奴,只剩他俩。

她与他新婚燕尔,却仍像陌生人,说话总是隔在三尺之外,烛光若再暗些就几乎看不清眉目了。

“驸马深夜到此,所为何事?”苏巳巳努力微笑问。

“方才月媚在园中被人击昏,帝姬可曾听说了?”贺珩道。

“本宫当然知道,当时本宫就在场,”她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词,“不过,月姑娘不是被谁击昏,是她自己昏倒的,本宫命人将她送回房中休养。”

“月媚是被人打中昏睡穴才晕倒的,”他踱进一步,“这一点,为臣方才查验过了,不会有错。”

“驸马在怀疑什么?”苏巳巳身子紧绷,“该不会以为是本宫将月姑娘打晕的吧?”

“帝姬……”他眉一沉,“事到如今,帝姬何必再隐瞒?”

“我……我瞒什么了?”她不由得有些心虚。

贺珩忽然轻笑,眼眸却仍旧阴沉,薄唇微启,道出三个令她胆战的字,“南国主……”

“什么?”她愣住,佯装懵懂。

“帝姬就是南国主吧?”终于,他亮出底牌。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那天为何还假惺惺叫她提防所谓的“南国主”?他……到底有何目的?

“驸马那日还说本宫坠河是南国主所害,今天却说南国主就是本宫?难道本宫会自己害自己?”苏巳巳微愤。

她实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厌倦这样的无尽猜测与暗藏心机。

“方才帝姬与那隐卫的对话,月媚都听到了……”他淡淡答道。

她听到了?苏巳巳一怔,顿时哑口无言。

“月媚精通奇门遁术,武功不弱,她虽中了伏击不能动弹,但人还算清醒。”贺珩凝视着她,“帝姬还要否认吗?”

原来是月媚听到告诉他的……她的脸颊一阵苍白,一阵烧红,心里早已万千滋味翻遍,僵立着不知如何回答。

“帝姬可否向臣下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珩却逼问她,“帝姬既为南国主,为何要嫁祸我们贺家是乱党?”

“嫁祸?”苏巳巳不由得道:“这从何说起?”

“您的隐卫表明帝姬坠河之事说是我们贺家所为,我贺家岂非成乱党了?”他俊雅的脸上泛起鲜有的怒意。

“我什么都不知情呀驸马……”她想向他解释,但其中缘由她也是道听途说,江承恩一个说法,他又是一个说法,要她如何解释?

原来错占了一个人的生活,不仅要承担她的身份,还得承担她这许多麻烦与痛苦……

早知如此她就逃了,逃得越远越好。

“不瞒你说,是皇上。皇上的确怀疑将军府谋反。”这一刻她再也顾不得了,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她嫁给他无非因为想救他,不是吗?

“皇上他……”贺珩眸中有些难以置信,仿佛怀疑她吐露机密的动机。

“这次庆州之行,也是皇上派我来监视你的……”她觉得快疯了,如果不一吐为快,她今晚可能就要烦躁得疯了。

假如他稍微细心一点点,就会发现她的抑郁并不亚于他。

“可我断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驸马的事,也没怀疑过驸马,更没打算听信风言风语冤枉你……”

她踱近,让他看清她的双眸,看清眸中的诚恳与纠结,让他知道方才那番话是真的令她伤心无比。

贺珩显然被她震住了,聆听她一字一句,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半寸。

她抚了抚随风吹散的发丝,摸到鬓间有一枚极长极尖的发簪,顺手一抽,握在指中。

“若驸马不信我所说,大可将此簪插入我心房……”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豁出去了,“看看我是否真心。”

贺珩未发一言,只瞧着她的纤纤柔荑,忽然他大掌一覆,将那簪子冷不防纳入自己的掌心。

“帝姬……”他还笑着,笑意却如此复杂,让她无法捉摸,“帝姬如此说为臣感激不尽,贺珩无以报答……为证明贺家上下清白,唯有向帝姬明志,还请帝姬在皇上面前代而澄清……”

话未落音,他忽然手一扬,将簪子“嗤”的一下刺入了自己胸膛,鲜血顿时四溅。

这个时候他必须得到她的信任,牺牲所有,在所不惜……否则,一子错,满盘皆输落,贺家上下性命堪忧。

“公子……”苏巳巳大叫一声,手足无措。

“帝姬看看,贺珩也是真心……”他的声音像一阵缥缈的风,拂过她的耳际,引起寒栗。

眼泪从她的眸间涌出,恰如鲜血自他伤口中泉进。

分明不是她受伤,为何却感到锥心刺骨的疼痛?比要了她的命还疼……

她十分后悔一时的任性酿成这样的结果。

哪怕她能再忍耐一下,克制自己的情绪,也不会把他逼到自残的地步。

为何她总是忘了现在她不是苏巳巳,而是赵玉惑,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别人的眼里举足轻重,不能失之毫厘。

碗中散发出药香,她亲自托着,一步一步来到他的门前。

这些天他就在这里养病,这个种满梨树的院子是月媚精心为他布置,据说每次来庆州他都住在此间之中。

回廊的尽头传来阵阵琴声,温婉悦耳,一听便知是月媚的弹奏。

自从他受伤后一直是月媚在照顾。不知为何,她心中万分羡慕,忆起过往在将军府时,自己服侍他左右的那段日子……

她默默地靠近,在窗下站了好一阵,看到月媚坐在他床边抚琴,他微笑聆听的模样,仿佛他们才是新婚夫妻。

看来他已经大好了,恢复了眸中的神采,行动亦十分自如。

“帝姬……”琴声戛然而止,月媚忽然发现了她,连忙起身道。

贺珩侧眸,看见苏巳巳的时候神色一凝。

自从他受伤后,她一直不好意思来见他,不知见了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但终归还是要见面的,不能永远逃避下去。

她觉得自己是鼓足了勇气,才踏出这一步。他捉摸不定的眼神,让她感到这一步如临深渊,万分忐忑。

“帝姬为何亲自端药?”月媚迎上来急声道:“这种事情让奴婢来吧……”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手上,那里白瓷碗儿热气腾腾。

“帝姬小心烫了手。”他开口道。

这一句,听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清淡。

“在厨房看到药恰好煎好了,我又闲着无事就端来了。”苏巳巳镇定将瓷碗搁在桌上,“听说驸马大好了?”

“好多了,多谢帝姬挂念。”贺珩微微颔首。

“趁热喝药吧。”她道。

“奴婢来伺候……”月媚欲上前,却被她抬手拦住。

“月姑娘陪了驸马这些天想必累了,下去歇息吧。”苏巳巳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生平第一次像帝姬那般冷冷发号施令。

月媚显然一愣,贺珩亦流露诧异的神情。

“帝姬叫你下去,你先下去便是。”半晌,他对月媚示意道。

虽不乐意却无可奈何,她强笑着屈了屈膝,掩门而退。

“帝姬是对月媚有什么不满吗?”贺珩忽然道。

他恢复浅浅笑意,天生儒雅的举指,连质问的语气都能如此温和。

“只是觉得她来历不明罢了……”苏巳巳清了清嗓子。

“不会是因为那夜月媚偷听了帝姬与隐卫的谈话,帝姬记恨吧?”他似乎玩笑的口吻,却不容她回避。

“她武功不弱,按说不需要驸马收留,一样可以过得不错。”苏巳巳坦言道:“但她却甘愿在这退园里当个奴婢,实在不像江湖中人所为。”

“哦?”贺珩眉一挑,“帝姬以为,江湖中人应该如何?”

“我不知道……但至少应该……心系自由。”她沉思片刻,如此答。

或许她的回答颇有道理,贺珩眸中盈亮一闪。

“药要凉了,驸马快喝吧。”苏巳巳重新端起瓷碗。

“帝姬,贺珩自己来就行……”

他伸出双手欲接过那碗汤药,她却执意端在掌中轻轻搅动着调羹,而后将一勺汤药递到他嘴边。

他没料到她竟会亲手喂他,身形僵了一僵却没拒绝,只笑了一笑,就着她的勺子吞了下去。

“帝姬的动作好娴熟啊,不知道的还当你常给人喂药呢。”贺珩道。

她心里一紧,果然是当过丫鬟的人,某些举动成为了习惯,完全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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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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