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醉生 3
“大人躲在帷幕后,未必是君子,”我又喝了一杯,手指敲着下颚回忆道,“对了,我还没问大人当时为何要躲在帷幕后?我还问了,难不成大人也是偷画儿的吗?”或许他那时就存着要欺瞒我的心思。
两个人互相装作不识真面目,仿佛是有趣的游戏,他乐得陪我玩下去,以一杯酒回应我,道:“我就躲在几排后的画架那儿,只是你光顾着苏汉臣的那幅画,我见你就要被画院正抓住,恨不得跳楼逃逸,才抓住了你一起躲起来。”
又接连喝了四五杯,面色异常红润,我头有些晕,双手拍了拍脸颊,道:“我就想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大人了,谁知道天禄阁也会遇上的!我那时就想着真是孽缘,不过如今……”
他用似是而非的期待眼神望着我,可惜我晕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好像那些压了很久的话从身体中迸出来,只是要说完那些断断续续的残念而已。
我歪歪斜斜起身,不慎踢倒了放醒酒茶的矮几,才走到他身旁,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为什么叫齐韶?明明叫萧观衡的!两个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害得我被你骗了很久,很辛苦。”连皇后都没有资格直呼皇帝名讳,而喝醉的我,此刻已口无遮拦了。
“真这么快就醉了。”他浅笑无奈低语,我还没将“我没醉”那三个字说出口,我就踩住了自己的裙子,跌倒在他怀里。他将我含在嘴里的乱取出,我双颊被酒染红,梨涡浅笑,而他眉眼笑意如幽夜昙花,散出神秘的吸引,仿佛在回忆极其遥远的过去,道:“名观衡,字子韶,子韶是许久不用的了。”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我缓缓念出那日他领我写出的诗经中的古歌,心中悸动而疼痛,道,“那天在西苑,我以为你是被我的胎记吓到了,你也觉得我不好看,心里就很难受!”或许就因为在那一天,他握住我的手指,在雪地写下美好的诗句瞬间,我心动了。
他的手指在我纤长的脖颈上徘徊,我的肌肤因醉酒而透出妖冶的浅玫瑰色,平静道:“我说过,那是你开在脖间的一朵红梅,我没有介意过。”
我徐徐举起右手,轻柔地描摹出他脸颊的轮廓,那是常常想着却不敢做的一个动作,随之而来的,还有我藏了许久的话:“那一刻至少喜欢过你,如果再多给我一些时光,我就会爱慕你的,可惜我太早拿到了那张松溪笺,我畏惧了。”
他眼中闪过失望,手指轻叩桌面,却依旧平淡问道:“为何?”他就是这样波澜不惊的人,明明是十分想要我的答案,却能装作漫不经心。
我抚了抚疼痛的太阳**,辗转身子,道:“可曾记得当日西苑之言,我不要做宜春苑那些病梅,我就是我。你说过的,病梅美则美矣,折了灵性。”
后宫女子如宜春苑的病梅一般,特意迎合主上意趣,而得圣意者几人,俱是身心俱疲。将灵魂困在如此狭小的世界,回才惊觉其实世间还有许多值得追寻的东西。而圣上的宠爱从来都是镜花水月,流去的青春韶华换来深宫寂寞,却已然红颜白,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我不会做那样愚蠢的女子。为别人活,太累,我只是我。
他闻言轻叹道:“我一直没有逼你做过什么,将来也不会,你不用怕。”
我凝滞了抚摸他脸颊的那只手,笑意如藤蔓悄然伸出,一年时光,我的那些恐惧并未成为现实,或许正如裴姑姑所言,错在我,我从来没有试着去爱他,而他或许已等得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