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脸颊,就像以前许多次一样。轻轻的,带着和风的味道,很暖很暖……

谢离迷蒙地睁开眼,抓住那双手,映入眼中的脸庞,又让他瞬间放开手。

「喂,好歹我也是大月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啊,你那什么眼神!」贺真白了他一眼,很不满他那么明显的失望。

「你怎么来了?」谢离疑惑地看他,环顾四周。这里是自己的房间没错,但为什么贺真会在这里?

「你昏过去了。风寂云抱着你一副吓傻的样子直奔皇宫,我想不来都很困难。」他撇撇嘴。

闻言,谢离转过身,用背对着他,没有接话。

「我说,你旧伤发作还用什么法术,当自己神仙吗?现在身体受了损害,恢复得需要一段时间。」

他依旧不理他。

贺真擦了擦手,将插在他腕间的银针拔了下来,「看来你也是个很笨的人。」

谢离转头瞪他。

「不是吗?只有笨蛋才会让自己受伤,给别人痛快。我要是你,这么简单的事,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那家伙解决。」

「我没有你那种算计,你月相习惯了阴险狡诈,可以不动声色就置人于死地。」

「阴险狡诈?你和月智用了一样的形容词,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他微微一笑,苦涩一闪而过。

「别死撑了。」谢离叹了一声,「我多久才能好?我想回眠月宫。」

「至少要一个月吧。」甩下假扮的笑脸,贺真深黑的眼眸静静看他,「现在是回不去的。你现在若回去,会被那些小鬼捉弄,还有那些一直等着寻仇的恶灵。眠月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术法的大祭司进去,只是待宰的羔羊。」

晴言端着药走过别院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好象是舒公子啊,他来这边做什么?

他又看了看,没有什么人,大概看错了吧。

怕药凉,他迅速推门走进屋里。

「月相,药煎好了。」

「你居然在王府私藏赤焰的余孽!」月智冷冷看着风寂云,脸上带了怒气。

「是谢离说的?」他并不意外。

「贺真说的!」月智拍了一掌桌子,真的发怒了,「你以为谢离是什么人?还有空来说你的风流情事?风寂云,你给我听着!那个赤焰余孽,要嘛你自己把他送走,不然我这就派人去把他抓回来!」

「你不能。他并没做出什么伤害大月的事,只下过身为赤焰人,你就要杀他?这样和那些滥杀无辜的皇帝有什么差别?」

「风寂云!」月智一脸痛心.「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一旁的锦烙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连忙将他们分开。

「喂,一人少说一句,兄弟之间,干么为了一个外人大动干戈啊。」

月智冷笑一声,「我看他现在是色迷心窍,谁动手去杀那个赤焰人,下场就跟谢离一样!」

「其实事情没这么严重啦。」锦烙拍拍风寂云的肩膀,「我现在听懂了两件事。月智你是气他害谢离受伤,而寂云,是想保护那个赤焰人,对不对?」

被说中心事的两人互看了一眼。

「寂云,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谢离吗?我替你们主持了婚礼,本来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他,现在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勉强收敛了怒气,月智慢慢地坐下来,俊俏的脸上露出失望。

「本来我以为纳妾这种事不会发生,没想到这么快……原来你也是肤浅的人,终究喜欢那些美丽的皮囊……」他的神色越来越哀怨。

「等一下,月智,你越说越离谱了!」风寂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月智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唉?我有说什么离谱的话吗?你那么护着那个赤焰人,又喜欢他,总要给他一个位置不是吗?那不就是纳妾吗?」

「谁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气愤的低吼。

「我是很抱歉害谢离受伤,但那也是因为他要杀人!他总是这样无端杀人吗?简直不可理喻!」想到他要杀舒默的样子,他还是觉得很生气。

一旁的锦烙不习惯月智忽然间显出这么哀伤的样子,刚想要说什么,看到月智向自己使颜色,又乖乖闭嘴。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月智问。

「总之,我没想过纳妾,也没想过对不起谢离。」他闷闷地说。

「那个赤焰人呢?难道你还想继续留他在府里面?这样就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有些事你没想,但可能你的行动已经在做了!」月智的声音忽然冷淡下来,没了哀怨也没了怒气。「你的任何做法,谢离都不可能有意见的,只不过兄弟一场,我想提醒你,别被一时的表象所蒙蔽。」

「还有,你他妈的不许再给我拖拖拉拉!是要这个赤焰人还是不要,都快点给答案,要是被那些不安分的势力知道你淳王府藏了这么一个余孽,又要兴风作浪了!」

从皇宫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风寂云没什么心情用膳,直接来到谢离住的后院,正好晴言关了门走出来。

「嘘,少爷,大祭司睡了。」晴言朝他做个噤声的动作。

「我悄悄进去,不会吵他。」

晴言没好气的瞪他,可是他家少爷已经把门给推开,他也只有闭嘴的份了。

屋子里很暗,风寂云借着窗外透进的淡淡月光走到床边。

谢离没什么动静,黑暗里只有他均匀的呼吸。见状,他莫名地松了口气,觉得面对睡着的谢离,自己好象更轻松。

可他在床边坐下后,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好呆呆的盯着床的人。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那张凹凸不平的睑,在月光下看来平和多了。伤疤交错,结痂的地方形成了粗粗的肉痕,还有许多像被烫过的地方,想必受伤当时一定很痛很痛吧。

被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他慢慢地摸到那张脸上,轻轻碰了一下,粗糙皱起的皮肤抵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处全是粗糙不舒服的触感。

「虽然很可怜,可是也不应该滥杀无辜啊。」他自言自语。

「以前也有个人对我说过,不许滥杀无辜。」

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让风寂云吓了一大眺。

「你、没睡着?」他愕然地结巴起来。

谢离没有坐起身,依旧躺着,连眼睛也没睁开。

见他不回答自己,风寂云一时有几分尴尬,「那、那个,原来有人观点和我一样,叫你不要滥杀无辜……」

闻言,谢离忽然睁开眼,看着他。

那双幽黑的眼里有一种难解的忧伤,被这样的眼看着,风寂云觉得心脏好象被倏然抓了一下。

「怎么,看一个怪物的脸看呆了?」谢离冷冷地出声。

「不是!」他连忙摆手。

「你不害怕吗?」谢离盯着他。

「不害怕。」

「那么,」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躺过来。」

「啊?」风寂云呆住。

谢离又拍了拍床边的空位,风寂云只有乖乖躺下。

躺下后,谢离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静很静,风寂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忍不住转头看他。

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因为靠近,那张疤痕纠结,颜色又怪异的睑,居然又让他觉得恐怖了。

「晚上别盯着我看太久,看久了你会害怕。」

听到他的话,他舒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但还是放弃了猛盯着他看的念头。

「那个……舒默,我会派人送他走。」扭捏了半天,他终于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然而对方却依旧沉默。

「我……」

「不要说了,我想睡了。」谢离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他一跳。不过这样也算给了他响应,于是风寂云顺着他,不再出声,静静的躺在他身边。

夜色更深,两个人在一起好象更加暖和。风寂云觉得柔软的床被很舒服,呼吸间也似乎闻到一点淡淡的香味。

这个味道很熟悉,熟悉得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刚刚闻到的时候,他分明感到了自己猛然加速的心跳,想闻得更清楚,又感觉不到那味道了。

他不死心地闭上眼睛再深呼吸,终于发现,只要对着谢离的时候,那味道似乎就强烈一点,而背对着他的时候,那味道几乎就闻不到了。

难道是谢离身上发出的味道?

这个认知令他有点惊讶。怎么看这个丑陋的大祭司也不像是会有那种好闻香气的人啊。

好在他确定谢离的确是睡着了,那让他心痒的味道,使他贪婪的想闻到更多。

于是,他偷偷撩开被子,头凑到谢离身旁,果然,那香气似乎更清晰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会对这种香气有流泪的冲动。

奇怪了,为何平时和谢离接触的时候,从没发觉这个味道呢?然而,现在与他相贴,嗅着这个味道,他的心竟滚烫滚烫的。

风寂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很想伸出手臂环住这个身体。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这么做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然而那若有似无的味道缭绕在呼吸间,让他心神宁静,脑袋越来越重,最后在睡梦中还情下自禁地呢喃着,「好孰悉……」手,始终没再放开。

下了朝,风寂云和朝中朋友去了凤西楼喝酒。

凤西楼在月河边,是达宫贵人经常光顾的酒楼,各类情趣全都不缺。

他们一伙人,上了二楼常坐的位置。

「老板,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的花样?」锦烙笑呵呵的对老板嚷。

「锦尚书可问对了,最近啊,我们这楼里最红的就是小翠了。」

「小翠?」他挑了挑眉,「我们可不要那种庸脂俗扮。」

「锦大爷,凤西楼什么时候出过俗物了?这小翠姑娘的绝活可就是一张嘴。」

「我知道,是说书。」旁边一个大臣接话,「锦尚书,您不知道,最近这小翠姑娘可是月河城里的一绝,她那张嘴里说出来的故事,就别提有多精彩了,而且据说还都是事实,并且都是人所不知的事情!」

「有这么神奇?」风寂云拍案,「好,我们就听说书!」

结果小翠果真不是庸脂俗粉,而是个大美女。

「小翠姑娘今天要说什么呢?」锦烙躺在舒服的椅子里,旁边是美艳侍女送到嘴里的水果,显得非常惬意。

小翠乌黑漂亮的眼睛环顾了一圈,最后定在风寂云身上,今天小翠要说的是月朝大祭司的事。

「唉?」锦烙叫起来,「你这姑娘真会挑啊,是不是看到寂云来了,故意说的?」

旁边几位大臣的脸色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毕竟大祭司也算是一个禁忌,又是风将军的枕边人,大家都觉得少说为妙。

风寂云笑了笑,「无妨,反正说书嘛,那就说来听听。」

小翠甜甜一笑,「那小翠就从命了。月朝大祭司有一个师兄,名唤冷岚。」

他心一动。这女子要说谢离师兄的事,难道是要讲他杀人的那段事?

「冷岚和谢离是同门师兄,自小修练的时候就比谢离更用功十倍百倍,对这小师弟平时也甚为照应,而谢离与冷岚不同,对于修练一事完全无心。两人渐渐长大,从不用心修习的谢离,神力却渐渐在冷岚之上,这使冷岚又失望又伤心。

「这时他们的师父也渐渐有要让更有天赋的谢离继承自己衣钵的意思,冷岚知道自己比不上谢离的修为,因此并无怨言。

「直到十八岁那年,冷岚遇到了心仪的男子,心思从此全部转到那男子身上,再也不以修练为重,只想和那男子双宿双栖。然而,在他与师弟诉说自己恋爱的甜蜜与苦恼时,却不知道他的师弟正在取笑他的痴情和幼稚。

「这场恋情以冷岚的心碎终结,因为最后谢离勾引了那个男人,单纯的冷岚又怎是这位心狠手辣小师弟的对手呢?」

「喂,你说归说,可是故事也别编得太离谱,有点毁谤别人的成分了!」锦烙看好友的神色有点不对,拍了拍桌子,打断小翠。

几位大臣正听得入迷,虽然也隐隐觉得有些过分,但关于神秘的大祭司,大家实在想听到更多。

小翠咯咯一笑,「风大将军要是受不了可以离开,反正小女子只是凭一张嘴皮说书,就算说的全是真话,大家也自然不信的,不过当笑话听一场而已。」

「烙,让她说下去。」风寂云沉着声打断好友,眼睛看向小翠。

「那谢离就是这样,看不得别人好,对于自己的东西独占欲也非常强。他自然知道自己将来要继承大祭司的位置,所以对资质比他差上许多的冷岚,非常看不起。

「本来冷岚还幻想可以和爱人隐居田园,被他的小师弟这样一搅和,心碎梦醒,脆弱的想要自杀,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师父发现。

「当时的大祭司清泠在知道整件事情以后,对谢离非常失望,指责他不该伤害别人,并且说会重新考虑由谁来继承大祭司这件事,谢离得知以后,对冷岚的怨恨更深。

「之后清治大祭司留了心,发现谢离不仅在外面滥杀无辜,还有许多乱亡八糟的淫乱之事,决定取消他的继承资格。重新命令冷岚为下一任大祭司的继承人选,但这个决定谢离自然不能接受。如果他要继承大祭司的位置,那么不管是清泠还是冷岚,都是他必须除去的对象——」

「够了!」风寂云忽然打断她:「你不要再胡言乱语!锦烙说的对,这已经到了诬陷的地步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讲这样的话,我会把你抓进监狱!」

他沉着脸站起身欲走。

「风将军。」小翠在身后叫住了他。

「你若不喜欢我的故事,小翠自然可以不讲。不过小翠刚才说的那些事,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家的大祭司。」她笑了一笑,眼睛里有道诡异的光,走近他低声说:「那时他还没毁容。你也可以问问他是不是因为杀兄弑师,遭了报应才变得不人不鬼,哈哈哈哈哈……」

风寂云一路上都心情恶劣。

那个女人的胡言乱语,为什么总是盘旋在他脑海呢?特别是那让他惊跳的「杀兄弑师」四字。

谢离杀害自己同门师兄的事,的确在坊间流传甚广,但是连师父也杀害?那已经不是人的行为了。

那么他的脸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那张脸的确是遭到重大的创伤才变成那样的,难道是因为在杀人的同时,也被人所伤?

打了个寒颤,他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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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鬼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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