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亦诚不是第一次见到绦玉公主,但从来没有一次,真正靠近过她。
此刻,她正坐在西墙上,对着日落晚照,身影落寞忧伤,彷佛正在独自沉思着什么,像一只孤单的猫……
这样怪异的举动,常常发生在这位齐朝公主身上,更为出格的都有,所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风亦诚瞥了她一眼,继续前行,在宫里生活,有些事情最好当作没看见。
「公子离宫的这段日子,殿下一直叨念着呢,这下可好,公子您终于回来了。」宫婢一边引着路,一边浅笑盈盈地说道。
殿下,指的是齐朝二皇子令狐南,风亦诚自入宫起,就一直是他的隐卫。
「公子觉得奇怪吧?」宫婢忍不住八卦地努了努嘴,暗指西墙上的孤单身影,「听说又被拒亲了。」
退亲?绦玉公主吗?
呵,自绦玉公主及笄以后,也不知被退了多少次亲了。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惜这天底下的大好男儿,没人敢娶这位刁蛮娇横的绦玉公主,就算成为驸马能一朝显贵。
说起这位公主,那可是惊世骇俗得很,在她十四岁那年,齐帝就想将她许配给人家,她却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笑问:「父皇要给女儿配几个驸马?」见齐帝不解其意,她接着又道:「大皇兄娶了好几个妻子呢,我也要像他一样,嫁好几个驸马!」
这句话,当场吓跑了好几个意欲求亲者,其中包括丞相之子、当届文科状元。
她十五岁那年,总算来了个不怕死的邻国王子,贪恋她的美貌,不惧传闻要娶她,谁料,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猛虎送给对方当宠物,当晚猛虎挣扎出笼,爬上那可怜男子的床,吓得对方几乎精神失常。
于是乎,邻国冒着挑起倾城战争的危险,执意退了亲。
她十六岁这年,齐帝下了皇令,强迫周皇后的侄儿娶她为妻,并允诺他将能有个大好前程,皇后侄儿受不住利诱,终于答应。
但公主听闻这小子曾与京城名妓有染,便假扮男儿出宫,闹市之内、乐坊之中挑衅滋事,几乎要斩下那名妓的双手,皇后侄儿忍无可忍,宁可上吊自杀,也不愿娶这个可怕的公主为妻。
因为这些「事迹」,绦玉公主声名狼藉,家喻户晓,别说齐朝,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没有哪个男子敢娶她。
这一回,又不知是哪家倒霉的小子被迫入货,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强买强卖肯定行不通,刁蛮公主依旧没嫁掉。
所以,她才会坐在墙头上独自哀伤吧……她在反思吗?她真的明白自己屡屡被退婚的原因吗?
风亦诚想到听闻到的这些荒唐事,不由得感到好笑,嘴角弯起一丝不为人知的弧度。
其实入宫这些年,远远地见过绦玉公主几次,他一直不觉得她似传闻中那般刁蛮。犹记那年春天,在落樱缤纷的湖畔,她张开手掌接住风落花瓣的模样,纯真又绝美,一袭粉色的衣裙在日暮中招展,胜似月宫仙子。
风亦诚觉得,一个连落樱都怜惜的女子,心地总是善良的,大概,没人能懂得她的好吧?
如此想着,他不由得回眸,再看了西墙一眼。
那孤独的身影依旧一动也不动,唯有罩住她容颜的面纱随风微微拂摆,像蒲公英的白色冠毛。
她为何总戴着面纱呢?风亦诚一直不解。
风亦诚步入二皇子寝宫时,就见令狐南正在欣赏一扇屏风。
这扇屏风,自三年前就摆在这里,殿下每天日看夜看,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他是瞧不出这屏风有什么稀奇,只不过,不同于宫中那些牡丹龙凤的图案,这扇屏风上,绣的是不起眼的苔花。
「绿柳堡的绣品就是不一样。」令狐南自言自语,「这位杨家三小姐的手艺,也着实精湛!」
是在说元敏吗?呵,假如殿下知道自己此刻称赞的正是他的未婚妻,还会这么直接的夸奖吗?
元敏……元敏……已经多年不见了,不知她现在可好?
「属下给殿下请安。」风亦诚上前行礼。
「你回来了。」令狐南转过身来,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俊颜由衷一笑,「这半年,辛苦你了!」
「绝侠谷实在是个修行的好地方,经国师指点,属下大受裨益。」风亦诚亦笑着回答。
「来,让本殿下看看,如今你已到哪一层境界了。」说话之间,令狐南以指尖轻沾一滴茶水,砰然弹至空中。
风亦诚眼明手快,立刻抽出腰间佩剑,轻挥两下,水珠亦重新回落到茶盘上,然而,定睛细看,洁白的瓷盘上,水珠竟化为十六小粒,且粒粒均匀圆润。
「看来你的修为已经到了无形期。」令狐南很满意地颔首,「再高两层,便天下无敌了。」
武者修为,分为黑段期、青段期、白段期、无形期、无影期,而最高一层境界便是宁息期,但普天之下,除了幽居绝侠谷的国师,怕是无人能至此境。
「国师是看在殿下您的面子上,才传授属下一二的。」风亦诚感念地说:「否则,属下始终不能突破白段期。」
「国师性情古怪,也是钟意你的人品,才肯授业。」令狐南莞尔道,「像我大哥,不知求了他多少次,一律拒绝,弄得大哥好生丢脸,下不了台。」
太子令狐霄,乃周皇后独子,据说齐帝能登上皇位,全靠周皇后娘家扶持,所以令狐霄一出世便受到万众宠爱,襁褓之中便得到太子封号,没想到,国师却不待见他,弄得齐帝左右为难。
「你这次出宫,民间有何动态?」
「自从周皇后年前去世,百姓议论纷纷……」风亦诚欲言又止,「想必殿下您也早有所听闻了吧?」
「没错,周皇后病逝,天下朝权皆归令狐家,周氏一门从前全倚仗皇后为虎作伥,如今倒是收敛许多。」令狐南颔首,「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考虑自己要不要如宫人般八卦,「听说……绦玉公主又被拒婚了?」
「呵!」一提到这个宝贝妹妹,他不由得笑了。「是啊,谁也不敢娶她,你说说,这可怎么好?现下她年轻貌美,尚可能还有些不怕死的撞上门来,再过几年,人老色衰,怕是用整个大齐做嫁妆,也没人要喽!」
他知道殿下并非有意嘲讽,而是实话实说,毕竟与绦玉公主自幼感情素好,虽然,并非同母所生。
殿下的母亲,是出身低微的荣嫔,所以,纵使他文韬武略样样了得,也登不上太子之位,若非他母亲身前很受齐帝喜爱,怕是这二皇子也不好当。绦玉公主是穆贵妃所生,虽然穆贵妃不大受宠,但与周皇后为表姊妹关系的缘故,所以,在宫中的地位,绦玉公主反倒超出殿下许多。
然而,绦玉公主自幼却喜欢与殿下亲近,相比血缘近很多的太子大哥,她似乎更爱这个二哥。所以,殿下提到绦玉公主时,才会用那种调侃又宠溺的口吻,真真切切把她当作一家人。
「告诉你一个秘密。」令狐南忽然对他道:「这宫里得国师亲自指点武功的,只有三个人,我、你,还有绦玉那丫头。」
绦玉公主?她会武功?
风亦诚眉心微蹙,似有不解。凭他的眼力,不可能瞧不出对方的修为,然而,好几次遇到绦玉公主,他都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气场——只有习武人才有的气场。
「本来,我还想让你在国师那儿多多磨练磨练,」令狐南又道,「只是眼下有件小事,必须让你亲自去办。」
「殿下有何吩咐?」他知道,所谓的小事,肯定不小。
「绦玉公主的寝宫里有一只黑色锦盒,上面绣了艳红流云的图样,你把它偷过来。」
偷?
这个命令,让他错愕。
「怎么,有话要问?」令狐南发现了他的犹豫。
「请恕属下多言,殿下与公主自幼情深,有什么东西大可向她一借便是,何必要……偷?」风亦诚道出心底所想。
「哈哈,亦诚,你知道本殿下最喜欢你什么吗?」他摇头地说:「你这人,一向忠厚老实,入宫这些年来,也没学会勾心斗角,所以,你是本殿下在这世上最信得过的人。」
忠厚老实?的确,他是有点木讷,不过,他相信,活在这世上,并非一定得靠勾心斗角才能生存,有时候,光明磊落、耿直纯善,也是一条生路。
「属下知道了。」风亦诚承奉,「殿下要的东西,今夜取来便是。」
虽然,他不屑做个小偷,但殿下的吩咐,他从来不曾违逆,并非害怕对方皇子的身分,而是打从他心底,就将对方视为自己的亲弟弟般。
那一年,母亲入宫做了殿下的奶娘,殿下体恤他在宫外寄人篱下之苦,亦将他接进了宫,充当隐卫,一想到他与殿下喝同样的奶水长大,想到他那个夭折的小弟弟,他对殿下就不自觉有种特别亲厚的情感。
而殿下待他,也着实不错。
这个世上,除了血亲之外,待他不错的,也只有殿下和元敏了……
「对了,」就在风亦诚即将转身离开时,令狐南又猛然提醒,「紫霞宫里有个叫阿紫的婢女,人很厉害,你要小心点。」
阿紫?谁?何况一个小小婢女,能厉害到哪里去?
风亦诚有满腹疑惑,这桩事,这桩事里的人,都让他不解,但他终究选择不多问,沉默离开。
绦玉公主所住的紫霞宫,是齐朝宫廷里最最华美的地方。
或许因为齐帝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人又生得聪慧美丽,所以格外宠溺,可惜,却把她宠坏了,变成人人畏惧的小魔女。
风亦诚潜入紫霞宫的时候,太阳刚落下山,殿内四周挂着金铃,在夜风里叮叮当当的响着,甚是悦耳。晚上的花香交融着脂粉的气息,像蜜一般甜美,钻入鼻息惹人沉醉,淡紫与浅粉色的纱帘轻舞飞扬,整个殿内如云雾缭绕般,不负紫霞宫名号。
听说这个时候,绦玉公主会去陪穆贵妃用晚膳,通常不在,也因为如此,留守的宫人便趁机偷懒,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四周空荡荡的。
他寻到床边一只紫檀柜子,拉开右数第二格抽屉。
殿下告诉他,一般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绦玉公主就会放在这里,这是她从小到大改不了的习惯,倘若她忽然想玩点花样,就得费点工夫,逐间屋子、逐个柜子搜索,但只要记着「右」、「二」这一规则,迟早也会找着。
房内很暗,风亦诚还没有细看抽屉中是否有他要寻的东西,忽然听见门外似有响动,他当即关上抽屉,翻身一跃,栖于梁上。
缓缓的,只见门被推开,一名紫衣宫女掌着灯,步入屋中。
是值夜的宫人吗?他栖伏不动,决定先等她巡视完毕后再说。
那名紫衣宫女身形娇小,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她将几处大灯柱子都燃亮了,用风罩遮好,而后,却站在原处,仰头喊道:「还不出来吗?我知道你在!」
谁?她在跟谁说话?
从这个角度看去,紫衣宫女显然没有发现他,但他却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在烛火照映下的脸——十六、七岁年纪,容貌算不上极美,但清丽可人,特别是一双大眼睛宛如黑夜星辰,熠熠流波。
她眨了眨蝶翅般的长睫,又说:「你再不出来,我就叫了!我一叫,你就算可以脱身,也会有些麻烦!」
看来,她一定是在对他说话了。
她是怎么发现他的呢?看她那身形步姿,像是个有武功的人,不过修为肯定只在黑段与青段之间,至多到达白段,如何能识破他这个无形者?
也罢,反正他不怕她,先弄清她到底要做什么,再见事办事。
如此想着,风亦诚足下一沉,落回地面,悄然无声地立在那名少女身后。
少女回过头来,先是一怔,随即微笑。「我还以为你蒙着面呢!谁想你这么大胆,居然让我见你的真面目!说真的,你长得还挺俊的!」
风亦诚没料到她会如此调侃,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俊吗?从小到大,没人对他的相貌有过什么评论,他一向是被人瞧不起的穷小子,根本入不了别人的眼。
「你是刺客,还是小偷?」
紫衣少女说话也够直接,问得他再度无语。
「我猜,你是小偷吧?谁派你来的?太子还是二皇子?」
风亦诚凝眉。短短三两句话之间,她居然可以猜到他的来历,而且,八九不离十。
她到底是什么人?紫衣……阿紫?难道她就是殿下所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宫女阿紫吗?
的确,武功虽不高,但人特别厉害。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能猜到你在这里,对吧?」紫衣少女洋洋得意地道,「我自幼听觉就特别灵敏,有时候,甚至可以听见蝴蝶扇翅膀的声音,习了武后,这个能力就更加明显,任凭再强的高手,也难逃我的耳朵。」
原来如此,输给一个有异能的人,倒也不算丢脸。风亦诚笑了笑。
「你笑起来更俊了!?」紫衣少女赞道,「上次我瞧见新科的状元郎,也没你俊呢!说真的,像你这么俊秀的武者倒不多见,若换上件长衫,别人一定以为你是翩翩书生。」
她能不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风亦诚不禁微微脸红。
「呵呵,还脸红了!」紫衣少女的笑意更甚,「这么害羞,真不像这宫里的人。我猜,你应该是二皇子的手下。」
「何以见得?」这一回,更让他错愕。
「太子沉郁,二皇子开朗,所谓什么人玩什么鸟儿,你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这么率直,肯定是二皇子的手下。」她分析道。
什么人玩什么鸟儿……这比喻,真让他头疼!
「换你了,你来猜猜,我是什么人。」紫衣少女道。
「来之前,殿下说了,这宫里有个很厉害的婢女叫阿紫,想必就是姑娘吧?」风亦诚清了清嗓子,如实答。
「呵,二皇子过奖了。」阿紫心花怒放,「就凭他这么说,我也该帮他一次才对!所以,他派你来,是为了要偷那只锦盒吗?」
风亦诚不语,不语即默认。
「我若肯把东西给你,公子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她忽然问道。
「姑娘不必为自己惹麻烦,东西在下自然会取。」风亦诚却答。
「你知道它藏在哪儿吗?也对,按公主平日习惯,就藏在那个抽屉里。可如今我发现了你,定会提醒公主转移地方,虽说转移了地方,你迟早也能找着,但过个一年半载的,那东西还有什么用呢?」贼溜溜的眼睛一转,笑容不怀好意。
一年半载?不错,若非有急用,殿下也不会派他来偷,定然容不得拖这么迟。
他相信,凭这少女的鬼灵精,是有法子让那东西藏个一年半载,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在下身上有什么值得和姑娘交换的?」风亦诚抿唇,终于道。
「有啊,你的武功!」阿紫打量着他,「已经到达无形期了,对吧?」
「难道姑娘想废我武功?」
「废了多可惜,」她摇了摇头,「是想请公子教我武功。」
「教?」这倒让他意外,「各门各派,各有路数,姑娘如今修为也不浅,何必从头再来,浪费时间?」
「我不希罕那些武功招式,」阿紫要求,「我只想知道——如何从白段期突破至无形期?」
原来,如此。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阿紫姑娘果然聪明,懂得什么才是武功精要所在。所谓的剑谱拳法皆是浮云,如何让自身修为提升,更上一层楼,才是关键。
「那么姑娘就找个无人清静之处,每日黄昏,我教姑娘。」风亦诚道。
「什么?」他如此爽快,倒让她吃惊,「公子,你不是在耍我吧?这么高深的武学,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对啊,」他一脸诚恳,「还望姑娘能守信,以锦盒交换。」
「你这样的人,我在宫里还真没见过——」阿紫大大感慨,「别人肚里的肠子千回百转,你倒好,一根通到底!」
「何必那么麻烦呢?」他淡笑,「谁说在宫里就只有一种活法?」
阿紫收敛笑颜,定定地瞧着他,彷佛他是稀有的怪物,让她玩味。
「你教我武学,你师父允吗?不会违反禁忌,被逐出师门吧?」她倒替他担心起来。
「教我的老人家,并没有说过不允许我外传,」风亦诚嗓音温和,「何况殿下待我自幼亲厚,从来没叫我偷过什么东西,此次一定是遇上了天大的难事,我定要替他办成,无论如何,在所不惜。」
「你真有义气!?」半晌之后,阿紫才怔怔地点了点头道:「似公子这般古道热肠,知恩图报,如今已经不多了。」
「那就说好了,地方你定,明日联系!」风亦诚不再多话,掀窗脱身离开。
望着他如风一般消失在黑暗中,她僵身站了许久,而后吁出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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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风亦诚用午膳的时候,果然收到了阿紫的字条。
字条夹在他用膳的食盒中,也不知她是怎么放进去的,只见上面写着——千拾殿,不见不散。
千拾殿是太子与殿下少时练拳的地方,空旷安静,沙袋兵器各色习武器具一应俱全,太子与殿下长大后,嫌那里太过幼稚,便荒废了,平时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的侍卫把守,天没黑就喝得大醉,估计里面再大的响动他们也懒得管。
风亦诚钦佩阿紫,倒能想到这样的地方。
他如约而至,望着窗边夕阳西下,没过多久,她也来了。
「公子真守时啊,」阿紫一进门便笑道,「我方才有急事,耽误了,请公子见谅。」
她的笑容,比起昨天来,似乎有些勉强,脸色也苍白了些,彷佛才闹了什么不愉快,心情有些悻悻然。
「姑娘如果有事,我们改天再聚也不迟,」他善解地说:「不必勉强。」
阿紫不语,落寞地坐到一只沙袋上,过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公子,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怎么,姑娘不想交换了?」风亦诚保持着微微笑意。
「我出尔反尔,公子不会生气吧?」她抬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起来楚楚可怜。
「做买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倒不以为意,「姑娘若不愿意助我取得锦盒,风某另想别的办法就是。」
「不不不,」她连忙回道:「锦盒我还是会如期交给公子的,只是,这交换条件……得改一改。」
「哦?」风亦诚眉一凝,「风某身上还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吗?」
「我想……请公子帮个忙。」阿紫犹豫万分,似难以启齿,「不,应该说,是帮我们家公主一个忙。」
「绦玉公主遇到为难事了?」他越听越不解。
「方才,穆贵妃来过紫霞宫,说是又替公主觅了一个驸马。」阿紫咬了咬唇,「可是公主不情愿……」
「不情愿?」风亦诚诧异,「我以为……」
「你以为她巴不得嫁出去呢,对吗?」她涩笑道,「世人都不理解我家公主,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嫁,如果可以,她倒愿意终身不嫁。」
他大为惊愕,「这是为何?」
阿紫叹了口气,摇头道:「公主常说,天下男子奸的奸、恶的恶,没有半分真心,倒有十分利诱,只要她身为绦玉公主的一天,就不会找到真正待她好的人。」
「这个……」风亦诚理了理措词,「你家公主也太过悲观,天下男子虽然不是个个圣贤,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比如二皇子殿下,便是很好的人。」
「二皇子确实不错,但他那样的人中龙凤又有几个?何况,他可是公主的兄长……」阿紫依旧无精打采,「之前给公主说的那几门亲事,从外表看来倒十分风光,可那些求亲者个个口蜜腹剑,我暗地里替公主调查过他们的人品,越看越失望……」
「所以——」他不由得恍然大悟,「公主屡屡被拒婚,并非男方的初衷,而是公主故意为之?」
「对啊!」她忽然笑了,一张小脸狡黠十足,「公主故意说些出格话,做些荒唐事,吓得那些男人连连打退堂鼓,真好笑!」
风亦诚心中一怔,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女子,故意抹黑自己,只为了拒绝不中意的郎君?
「如此倒是下下策,」他忍不住发表评论,「万一世人皆误会公主,即使有良人也不敢前来,公主下半生该如何?」
「那也顾不得了,只要保全当下就好——」阿紫吸了吸鼻子,似乎替她家公主神伤,「风公子,这一次,还希望你能帮忙!你放心,锦盒我明日就奉上,绝不食言!」
「如何帮?」风亦诚等待下文。
阿紫凑上前,在他耳边轻轻细语,他马上变了脸色,退开一步。
「不!」他决然道,「不可!」
「风公子,实在万般无奈,我才替公主恳求于你,你武功高强,事后可以马上脱身,若换了别人,定会被穆贵妃的隐卫逮住,性命堪忧啊!」她忽然泪水盈眶,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
「阿紫姑娘,你不要这样……」
风亦诚伸手想扶起她,但她执意跪着,以全部内力抵抗,虽然修为高她一等,但为了不伤她,他只得松手。
「风公子,阿紫今日所说,皆是我家公主最大的秘密,我们如此信任你,恳求你,难道你真是铁石心肠,不肯帮忙吗?」阿紫泪流满面,紧抓住他的衣袖,微颤抖着。
「不行……」
「奴婢给公子磕头了!」说完,她立刻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公子想想自己对二皇子殿下的感情,就知道婢女对公主的感情,还请公子体恤同情……」
他该说什么呢?该受的受了,不该受的也受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自己如此叩拜,再怎么样,也得还对方一个礼吧……
何况,这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怕只怕,从此以后,绦玉公主的名声要毁了,他只是不忍,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如此糟蹋自己……
「公子,你答应了?」阿紫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洞察到他心思的转变,不由得嫣然一笑,「我就知道,公子会帮忙的!」
呵,帮忙?怕是帮倒忙吧!殿下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子如此胡闹,不知会如何呢!
他觉得,点头之前,得问问那位疼爱妹妹的二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