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卯星才没工夫理会柳长月,柳长月见着小九的反应,则是觉得有趣。
虽然卯星明显有阻挡的心思,但柳长月胸有成竹。他会将那个小家伙夺到手,只是时候早晚的问题罢了。
两肇前方的仆人将他们往左右两边带,小九抿紧嘴,但左手在空中朝柳长月拚命挥舞,似在说着再见。
柳长月勾起一抹微笑对他,但当转过身后,那些神情便慢慢散去。
柳长月被天璧山庄的下人招待至一间别致的院落,里面是仿江南小筑的流水庭园,下人退去后,他一个人从桥上走过,只见河水清澈,几尾黑白交错的大鲤鱼悠游其中,看起来惬意非常。
他仰头,慢慢抬首往上看。两岸树木长得好,看起来也有些年岁了,枝叶相互纠缠在一起,遮蔽了天,风吹来,若是夏日自是清凉,但冬天,只令人感到寒风澈骨。
苏笛感觉到平时的主上又回来了,这样貌好得令人心惊的人,气度若王孙贵族,但不再收敛的威严与霸气淡淡散出,四周的氛围也越来越可怖。
柳长月的血腥杀戮气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眼底虽还残余着一点笑,但深望进去,那里头尽是无尽的漆黑灰暗,冰寒得叫人打颤。
「天、璧、山、庄。」柳长月一字一字念道。
小九推着卯星进了大院子,他左右望了望,发觉这个地方比何伯那里大上好多倍,可他们才两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也忒空旷了吧!
撤了下人后,推着卯星进屋时,遇到了个门槛。小九把卯星的轮椅一抬,轻而易举地将卯星连轮椅一起抬进大厅。
小九四处望望,对这天璧山庄不凡的建物与装饰气派的摆设也没多瞧上几眼,卯星则心想,小九的身世应该如他所测,出身不凡,一个这么好的孩子失踪了,家里若还有人,肯定是会着急的。
卯星决定就等天璧山庄这事结束后,他就替小九找回家的路。
可倘若小九早没了亲人,那卯星便会将他带回蓬莱镇,如同自己所承诺的一般,待他如弟,好好照顾他。
小九翻着屋内的摆饰之物,有几件看起来像是真金,他脑袋里浮现真金较软这几个字,而且咬下去还会有牙印,于是当他发觉时,手已经快于脑袋想法,对着座刻着马到成功的抬蹄飞越黄金马的屁股咬了下去。
「小九,你又干嘛?」卯星瞧见小九的动作,额边抽了抽。
「呃……」小九立刻将金马放回原处,说道:「听说真金比较软,咬下去会有牙印,所以我想看看这是不是纯正的金子,没想到一咬,马屁股还真给咬出一个印子来了!」
卯星失笑。他对小九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感到好笑,但却也为了他的天真无邪而心里苦恼。
这孩子,只要心里认定的人,就会无条件地对对方好。倘若不牢牢看着,说不定那人拿个什么稀奇玩意儿来,便把这个小呆子给骗走了。
小九正在对卯星说话时,突然间一阵轻风旋起,猛地两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小九眼前。活生生冒出来的两个家伙,吓了小九一跳。
卯星也察觉了那两人,但当小九要走过去看清楚他们的时候,卯星却道:「你这几天也该累了,先进房沐浴换衣,好好睡一下吧!」
「哥哥。」小九奇怪地问道:「他们是你家里人吗?怎么跪着,不起来啊?」
卯星说道:「弄丢了自己的主子,这等手下不要也罢!」
卯星的言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小九被吓了一跳,本来想替那两名黑衣人向卯星求情的,但卯星是说一不二的人,小九自觉无法改变卯星的主意,便叹了声气对那二人说道:
「哥哥被你们弄丢后掉进猎人的陷阱里,那坑很深,哥哥伤得不轻,大夫给他调养了好些天才好点。你们犯了错要自己承担,哥哥很生气,我就不为你们求情了,要自己对哥哥赔不是啊!」
之后小九就走了。
大厅里一阵一阵寒风厉厉地,那二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院子挺大,小九选了一间靠近大厅的住了进去。
之后他听话地开始沐浴更衣,但身上不知道为何卡了一堆沙和泥,头发也纠结到用皂角怎么打泡,都起不出泡来。
小九让下人足足换了三趟水,等到把泥巴都搓干净,头发也洗好了,天早就暗了。
沐浴后擦乾头,他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以清水洗过一次,接着将自己带在身上的包袱解开,一样一样地拿起来看。
屋外传来敲门声,小九喊了声:「进来吧!」
门被推开,跟着入内的是自行推着轮椅的卯星。
卯星一见到小九,愣了一下,之后脱口而出的便是:「你的脸……」
「嗯?」小九揉揉自己的脸。「面具戴久了不舒服,所以就拿下来了。」
卯星有些讶异地看着小九的真面目,他完全没想到这些时日原来小九都戴着人皮面具,更没想到面具底下的脸庞长的竟是这样地……稚嫩。
之前的那张脸,让卯星猜测小九大约十九、二十左右,但见着他的真面目,圆圆润润的脸颊,因方沐浴完而泛着粉嫩的桃花色泽,一双眼睛还是一样明亮,只是五官和在一起看,那真是明眸皓齿,肤白如雪,单纯无垢,天姿秀出。
卯星推着轮椅来到小九的床前,看着这义弟粉嫩嫩,孩子似的蓬蓬脸颊,心里一痒,竟伸出手去,拧了对方一把。
「欸……」小九被捏疼了,捂着脸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卯星。「哥哥你干嘛捏我,会痛啊!」
卯星看着小九那如同小狗一般的眼神,原本戴着人皮面具时只觉得有些可爱的,现下那如夜星一般的双目镶在率真秀美的脸庞上,竟让卯星心里一动。
这可不得了。
从未感受过内心悸动的卯星让轮椅退了一圈,而后沉了沉面色,咳了一声道:「你这模样我倒打不定主意你几岁了。」卯星说:「肯定不过二十,应当是十七、十八吧!」
小九笑道:「我哪有那么小!哥哥你几岁?」
「不是说过了,二十二吗?」卯星说。
「那我小你一岁好了,我当二十!」小九这么说。
「不,你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二十。」卯星道。
「那是看起来的,」小九说道:「面相总是会骗人!」
「哦哦?」卯星倒是惊讶小九会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来。
之后卯星说道:「那就算十九吧,二十太抬举你这张脸了!」卯星笑着说:「只是你明日把今天这张人皮面具给换了,衣衫也给换掉。这里的人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你继续那样打扮,容易被找麻烦。」
「不是都一样吗?」小九眉头皱了皱。「那我该戴哪张啊?」
小九把自己的行李摊开给卯星看,行李里头有两套粹白色上好的衣服,一套湖水蓝织工了得的衣衫,还有些瓶瓶罐罐贴着伤药、迷药、乱七八糟药的药瓶。而药瓶底下则押着几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最后,旁边摆着个刻着九字的乌木令牌。
小九将面具翻出来,直接抽出一张大红勾黑的脸谱的面具。
卯星立刻说:「那张不行,你打算戴出去半夜吓人吗?」
小九有些不舍地说道:「这张多好看,而且和别的面具都不同。戴上去看起来像个铁铮铮的汉子。」
「是,」卯星说道:「唱大戏的汉子!」
后来卯星替小九选了张不错的面具,但翻开面具,竟瞧见面具底下刻着一个淡淡的七字。
「原来是鬼匠不知名所制的人皮面具,难怪处了那么久,我都没发现你带着人皮面具。」卯星说。
「鬼匠不知名,谁啊?」小九开始收拾东西。与其说收拾,也不过就是将包袱卷一卷,塞到枕头边而已。
「鬼匠不知名是江湖中人皮面具做工出神入化的一名高人,据说他一张面具动辄千金,我看你包袱里起码放了十张鬼匠所制的面具,」卯星深深地看了小九一眼,神色越发诡谲地说:「你来头不小啊,贤弟!」
小九咯咯笑了出来。「哥哥你别摆出这种奇怪的表情,看起来比我还像戴了人皮面具。」
「你啊!」卯星收起带有深意的神情,而后也笑了出来。
「对了,哥哥,这里很多房间,不过我看过了,就属隔壁那间房最好,里头宽,轮椅怎么推就怎么走,你住那间吧!」小九说:「而且我就住你隔壁,你晚上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我就会起来,我不会睡太熟的,你放心。」
听小九这么说,卯星声音便软了,被这样一个人贴心而真心地对待,不动摇根本不可能。
卯星说:「不用了,我是可以睡隔壁那房,但这半个月来都是你不眠不休照顾我,现下那两个不争气的找来了,接下来的事便让他们去做就行。你晚上多睡些,现下应该还是在长身子的年纪,别学那些江湖人成天练内力练武功,晚上都不睡觉的,小心以后就这么高,长不大了。」
小九笑说:「我已经很高了!」
卯星说:「真的吗?哥哥站起来似乎还比你高上那么一点点。」
「那是因为你是哥哥啊,你比我高当然是自然的!」
两人在晚间胡扯瞎闹地讲了一些无意义却开心的话,直至小九累得眼皮直打架,卯星才退出他的房间,让小九好好休息。
卯星转动轮椅,朝大厅而走去。
厅里那两人还跪在原地没有起来,当卯星的轮椅来到他们面前,那二人才一抖,说道:
「属下怠忽职守,害主子身陷危境,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声调乃一男一女,这二人是他的贴身侍卫,和他一样,从小就没出过世人口中的「蓬莱镇」。
而那天他们行经的林子太过诡谲,想必是入了哪位隐士高人的阵内,才会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