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青年笑了笑,没在乎苏笛后头那句话。随意看了看车厢后,突然就单手往车后突出的一块短木一抬,接着在苏笛张大口万分惊讶的神情下,轻而易举地将马车从烂泥坑里抬了起来,移到一旁较为平坦的路上。

苏笛目瞪口呆,心里原本想着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后来突然意识到主上就在车厢里,随即又怒道:「你这无礼莽夫,我主上还在车里,你这一声不说就把车子抬起来,要是伤到我主上怎么办?」

「可恶、混帐、坏东西!」苏笛年纪还小,骂人的话也就学了这几句。

青年一听,也不在意自己主动帮忙反被大骂,他朝苏笛一笑,随即跑回莲田另一个青年身边。

苏笛见那平凡青年用草绳将挖起的莲根捆好,再将俊美青年背到背上,接着拿着莲根,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农家方向走回去。

苏笛皱了皱眉,心想那人是没脾气还是修养到家了,被自己这样骂都没反应的。

当苏笛转头要回去驾车时,却见他家主子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莲田边走着的两人。

平凡的青年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来,正巧对上柳长月的眼睛。

青年笑了一笑,弯弯的眼,平凡而自然的笑容,浑然天成的敦厚气息,还有那对生得最好、亮如点漆的眼睛让人看起来觉得平凡,但却又不平凡。

「主上!」苏笛吓了一跳。

柳长月定定地看了那人。他突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见到这种的笑容了,一种毫无杂质,单纯无邪的笑容。

「那孩子一个人将马车举起?」柳长月淡淡问道。

「是!」苏笛垂首回答。

这时正巧那被背着的俊秀青年也侧过头朝他们看来,柳长月见到青年的容貌,眼神又是一变,而苏笛见他主上这样的表情头皮就开始发麻。

主子该不会是对那两个村夫,有兴趣了吧……

那是村夫啊村夫!

马车驶到农家简陋的四合院前停下,苏笛站在半敞的门口才要叩门,就听见里头有个轻柔的声音喊着:「还不赶快去换衣服!十一月天田里水冷,小心染上风寒。」

苏笛听声音猜测,该是那俊美青年。

接着另外一个清脆的嗓音说道:「我又不怕冷,这些水蒸一蒸便干了。」

蒸一蒸,那是什么意思?苏笛皱眉,叩了叩四合院的大门。

「来了,谁啊?」随着一阵脚步声,大门飞快地被打开。

来的人是那平凡青年。青年见着是苏笛,大大的眼睛充满疑问,劈头就说:「小妹妹,还有事吗?」

小妹妹?苏笛听到这词差点没骂出来,但是碍于马车里的主上似乎看上这二人,苏笛忍着怒气,扭曲着笑着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像小妹妹了?」

青年的视线努力从上到下扫了苏笛几遍,才了悟地道:「啊啊,原来你是小弟弟啊!那,小弟弟,你还有事吗?」

苏笛嘴角抽了抽,道:「我与我家主人赶了几日路,未曾休息,不知兄台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宿……」

苏笛话才说完,便见青年露出一个大笑容,将门打了个大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一定又饿又累吧!我和哥哥当初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一样。你们快进来吧,这房子不是我们的,是何伯的,可何伯到镇上卖莲根去了,过几日才会回来。」

苏笛狐疑地看了一下青年,心道既然不是自己的地方,怎么这么熟络招待外人。可还是对他说了一声谢,跟着转身掀开车帘,恭敬地等待主子下马车。

柳长月一下马车,站稳,缓缓抬起头来,开门的青年就愣了。

柳长月今年虽然已经三十有四,但从未停过的习武生涯让他看起来并不像已到而立之年的男子。再加上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慑人气度,青年见着,觉得这人简直会夺人魂魄般,片刻间也回不了神。

苏笛鼻子哼了声,心里想道:『鄙夫就是鄙夫,没见过我主子这么俊的人吧!再看啊,再看啊,倘若惹我主子不耐烦,主子不用出手,我很乐意一刀割断你喉咙。』

柳长月原本敛着面部神情,但瞧青年直勾勾盯着他瞧,那双黑色瞳仁又大又清澈,表情却是又愣又呆愕,一时间忍不住便勾起了嘴角。

柳长月不是在嘲笑青年的不懂规矩,而是觉得这样的单纯天真,令他觉得有趣。

这污浊世间,怎还会有这样稀奇的人存在呢?

「喂,二愣子,你一直看着我主上做甚?不是应该要请我们进去坐吗?」苏笛对这平凡青年觉得忒不顺眼的。尤其主上还对他笑了。这家伙凭什么啊!凭脸上那几颗大大小小的麻子吗?

青年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道:「你是他主人啊?我听你咳嗽的声音,还以为你应该四、五十岁了,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苏笛觉得这青年说话真是无礼,主上听了这番话,此刻定是生气了,于是正想教训他之时,却猛地听见主上用不咸不淡的声音问道:「你听见了我的咳嗽声?」

青年点头,说:「快进来吧,我不觉得天冷,可是哥哥说天是冷了,你们在外头待太久会受寒的。」跟着转身就向屋里头跑,边跑边嚷着:「哥哥,你知不知道剩下的火炉放在哪里?」

青年的行为看起来虽然没规矩、少了点分寸,但却是真真正正直率的表现。

屋里被他唤为哥哥的那名俊美青年探头瞧了苏笛与柳长月一眼,应道:「何伯房里好像还两个,你去找找。」

「噢。」平凡脸的青年应了一声,身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苏笛这才惊觉,那个青年似乎有武在身。然看着柳长月毫无迟疑地走进屋里,他才恭顺地低着头,尾随主子进内。

柳长月的目光扫了大厅一眼,只见四周摆设简陋,小得几乎只能容下四人的厅里摆着的桌子还瘸了一角,底下是由砖头垫上的。

只是奇怪,这样脏乱简陋的屋子里,却突兀地住了两个有灵气的人。

柳长月迳自坐下,苏笛候于一旁。

柳长月一坐下,身上随即散发出一股迫人气息,然面对他的俊美青年神情也冷了下来,与柳长月一般,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柳长月间道:「公子贵姓?」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都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何须问名。」

站在旁边的苏笛此时心里不住怒吼:『无礼、无礼之人!这家伙比方才那臭小子还要无礼十倍!』

这时候,那平凡脸的青年终于出现了。他一回到厅里,就把两个小红泥炉放上桌,接着扔了几块黑炭和乾草进去,把打火石敲得喀喀响,一下子就生起了火。

柳长月脸色平静,没有因为对面青年的行为而动怒。

之后,柳长月见平凡脸青年生起小火后,两只手一只一个,贴在红泥炉边侧,而后催动内力,瞬间将小火变成了大火,觉得有趣非常。

苏笛吓了一跳,直觉这平凡青年原来内功这么深。当下立即想,眼前两人究竟是何方人物?是否和之前跟着他们的红脸谱人有关系?要不要立刻带主上走等等。

俊美青年边喝着茶边说道:「你头发还滴着水。」

「啊、噢噢!」被说的对方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是湿的,于是顺道同方才说的那句「蒸一蒸」一样,运行内力于体内,循环几个周天之后,浑身冒出氤氲之气,跟着就全身都干了。

苏笛又是一惊。这内力啊,他得练多少年,才能和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村夫」并驾齐驱啊!?

柳长月接着很明显地对平凡脸青年的兴趣大过冰山美青年,当平凡青年将炉子放到柳长月面前,位置不近也不远,刚好能让他伤后血脉不通而冰冷的手掌得到温暖时,柳长月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吗?」青年将另一个泥炉放到他哥哥的脚旁后,抬起头来疑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我叫小九。」

小九?!

这个遥远而被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名字在不经意间从青年的口中冒了出来,柳长月脸色微微一变,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苏笛察觉主子的变化,也随之紧绷起来。

「怎么会叫小九?」柳长月的声音平淡而毫无感情。方才对这青年的好感几乎在听见小九这个名字时完全散去。

当年知道这名字的人几乎全死光了,只剩下几个人还知道,小九,他亲手养了两年才养大的小狗儿,在他心里是何意义。

柳长月臆测这两人是否是来截杀他的,然而他行踪隐密,更在大半年前放出自己已死的消息,除非出了内奸,否则江湖上没人会知道清明阁阁主柳长月还活着的事情。

屋里的人都各自有了防备,俊美青年一双冰眸冷冷盯着柳长月,然而那名叫小九的青年一颗头却在二者之间转来转去,知道气氛有些不对,但却不了解究竟怎么了。

还有苏笛,连暗器都夹在指尖,虽然隐蔽,小九也看到了。

小九面对这样的场面没有惧意,只是疑惑说道:「我以前也许不叫小九,但现在叫小九了。这个名字是哥哥取的,因为我身上有块乌木做的牌子上头刻着个九字,所以哥哥叫我小九。」

小九的解释令人听得不明不白,柳长月看着他,目光有些阴寒,但小九不觉害怕,只是接着用聊天一般的语气说着:「其实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哥哥说,我为了救他掉进猎人捕山猪的陷阱里把头给撞了,因为跌得太重撞得太大力,所以摔坏了脑袋,把事情都忘光光了。」

说罢还把头发拨开,露出脑门上那个大肿包。「瞧,还肿着呢!」他说:「何伯还请大夫帮我看过,他说普通人要是跌成这样,肯定脑袋瓜子要碎的。可我没事,脑袋硬,所以捡了一绦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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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江湖之任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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