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还在流吗？」小玮柔声问道，满是担忧的脸色。
我们走回了警局止血，顿时觉得这警局都快成了我家一样常来了。放开捏住鼻子的手，我轻轻地呼吸了一下。
「不流了耶！」
「太好了。」小玮仍是微微地笑着，我看得整颗心都软了，好想一直盯着瞧呀！
「那样，我送你回家吧！」
哎，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分离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我好难过地想着，这一分别我俩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
我内心充满了依依不舍，完全不想从这人身旁离去，那感觉就好像要跟个很要好的朋友离别一样。
也许是我悲伤的神情憾动了上帝，小玮竟然问道：「不想回家吗？」
他应该是把我当成平常那种叛逆翘家的不良少年了，我猜想小玮的脑中大概已经构思出了一个悲惨可怜的家庭，家里有个会喝酒的暴力老爸，一个只会打牌花钱的老妈，十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孩，我常挨骂被责打被逼着去做苦工，因为受不了了只好转为威胁同学，当起药头，每天夜晚在外流连招揽生意……
喔！真是一个剧中有剧赚人热泪拍案叫绝剧情高潮迭起精采绝伦引人入胜的超级著名经典肥皂剧呀！我差点为自己的编剧感动得落泪，直到小玮打气似地压了压我的肩膀，我才猛然了解他的问题而奋力地点着头。
「是呀！是呀！我不想回家。」
我想要一直瞧着你，看着你，待在你的身边。
「小玮，去你家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
我发现自己已经快呈现手舞足蹈神经全面失调的现象了，依稀用着兴奋难掩的语气问着相同的问题，不晓得是第N遍了，小玮仍旧不厌其烦地回答我。
「不会，反正我家人很少回来，所以很欢迎你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踩着叭嗒叭嗒的脚步跟着，满心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你等一下，我去开车过来。」我点点头在对街马路等着。
唔，小玮的家不知道长得怎样？会是现代高级的住宅还是典雅别致的住屋？那房子里头咧？会不会乱糟糟的？搞不好还有些秘密可以挖掘呢。
我呵呵地傻笑着，顷刻，小玮驾着一辆雪白的车子向我靠来。
「久等了，上来吧！」
我应了一声，雀跃地爬上助手席，贼贼的一双眼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打量起这辆豪华的车还有身旁这位帅气的驾驶人。
只见小玮熟练地操作着方向盘，俐落地加速、换档，车子就这样平稳地滑出，虽然车速不快但却给了自己腾云驾雾的快感。那双放在方向盘和握住档杆子的手指是如此地修长，带着上等美妙且灵巧的感觉在自己眼帘里游移，不知那双手摸上自己肌肤是怎样的感觉？而那双专注驾车的炯炯眼光以及十分认真的神情更是吸引了自己，久久移不开视线。
太帅了，车赞人俊，假如小玮能够这样开下去一起到沿海公路上兜风就好了，趁着朦胧的淡月疏星，那样不知有多麽地浪漫，多麽地……然后接下来就……
哎唷，不好！老毛病又犯了。
我及时踩了思想煞车，赶紧吸了一下口水，止住自己想入非非的想像。
「到了，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咦？到了啊？」看样子我方才的幻想进行了非常久，久到连车子走了哪些路都不晓得。
小玮把车停进了车库，而我从方才进入他家的围墙大门那一刻起早就被他家的住屋震得目瞪口呆。
这根本就是独栋的透天别墅嘛！入眼的有庭院花圃、小小的池塘……我的下巴都快掉了，因为我从不知道自己住的城市里有这麽一栋顶级的住宅。
「你、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做花轮呀？」还是其实你是台湾的总统，这里是你的官邸住宅？
「呵，小扬，你在开什麽玩笑呀！」
玩笑？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认真真货真价实地问着，喔！我压着自己的额头深怕晕了过去。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该来的世界，而他，我抬眼望了望小玮，更不是自己该接触的人。
有这麽样的朋友，也许其他人的表现应该是觉得欢乐而高兴，更可能是骄傲与荣耀，但是，不晓得为什麽，我心中只觉得无比的失望与悲伤。
瞬间，我觉得小玮离自己好远，他是那种相当完美的人，有着崇高的人格与地位，而我，刹时想起了他的职业，人民的保姆。
原来他还真是发挥他自己的公德心、爱心、怜悯心，想为地球改造一个垃圾，根本就不是对我有好感才对自己这麽好把我带回家的呀！
我这次不只是沮丧而已，我甚至有种希望破灭的痛楚。
一股卑微深深地引出一个念头：假如我能够从小玮那里得到什麽，那也应该只是电影或小说中的主角才会享受得到的待遇吧！
那种不能对等的感觉令我很不喜欢。好吧！我说白一点，我讨厌有钱人。
于是，我说道：「小玮，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
「嗯？你说什麽？我没听清楚。」
「呃……没、没有，我没说什麽……」我慌张地回道，方才的后半句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想着都已经到这里了，如果又自掌嘴巴说要回家，那好心的小玮大概整夜都不用睡了，肯定会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将我送回去吧！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其实我……我的内心还存有着一点点的希望呐。
「怎麽了？看你刚刚还挺高兴的，怎麽现在看起来不开心了呢？」
小玮带着我穿过他家宽敞的客厅往二楼爬去，而我则静静地在他身后走着。
「心事？没有呀！只是第一次到这种像连戏剧里才会出现的住宅让我觉得很吃惊而已。电视不是常这麽演的吗？有钱的主角总是住在这种地方……」
我假装对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兴趣浓厚的模样，眼睛四处打转着，昂贵的壁灯散发柔和的橘光，虽然不是很亮但勉强可以看清阶梯，小玮走得很稳，一点也不怕会踩空，果然是已经住习惯的缘故吧！
好奇怪？这麽大的房子怎麽一个人也没有？都睡了吗？静悄悄的。
「是吗？这种冷冰冰的屋子我倒觉得一点也不适合人居住呢。」
小玮漫不经心的口气让我心底陡然升起了疑惑，难不成他不喜欢住在这种地方？不会吧！多少人想要住还得花钱到饭店去呢。
「到了……这是我的房间。」
喀嚓一声！小玮压下了开关，明亮的日光灯刹时照亮了室内，也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景象，比楼下小得很多的房间里有着精致的居家摆设，一看就知道有费心布置过，这个房间虽静，不过，多了一抹温暖的气息，多了一道有人居住的味道。
对了，怪不得刚刚觉得怪怪的，原来是这样缘故呀！我在心底击掌，方才进屋来的奇怪感觉终于迎刃而解，于是，口无遮揽的我，又很白痴地问出口。
「小玮，你是不是跟家人处得不好呀？」
「怎麽突然这麽问道？」似乎没有人这样问过小玮，只见他很吃惊地回问。
「啊，咦，嗯……」我唔了半天，知道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我没理由这麽没礼貌地问，只好说道：「呃……我的直觉叫我这麽问的。」
小玮轻吐了口气，摸摸我的头，这样的动作我虽然喜欢可是有种被当成小弟弟看的不爽感觉，本来想把小玮的手挥开，但，不知怎麽内心有点不忍。
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有什麽难言之隐似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我自己？我要担心什麽呀？
小玮从我的眼神读出了疑惑，说道：「我是不太清楚你的情况，可是你也不能一直不回家，终究是一家人，你的家人还是会担心你的，跟你的家人沟通看看，以后不要这麽晚还在外面溜哒了。」
喔，原来小玮是在说这个呀，方才又差点想歪去了。
***
呀哈！是咖哩饭耶！好棒！我闻到香味了～～～嗯嗯嗯～～～好香、好香、好香，我撑大鼻孔大大地吸了几口，打算这次一定要吃个够，这样半夜就不会饿醒了。
呵呵～～～咦？谁的手？不要把我的咖哩拿走呀！我的咖哩～～～
「我还没吃到呀！还我！」一个大声响，哎哟，我的额头好痛喔！
睁开双眼，还真是吃惊。
「咦？地板？」我竟是脸朝下地趴在地板上，而我的下半身却仍留在床褥上的奇怪姿态，双手更是向前方伸得直直的，好似要抓住什麽东西，没错，就是那个令我感到十二万分遗憾的梦中咖哩。
「小扬，你还好吧？」小玮紧张地丢下他手中的枕头，赶紧把我扶起来。
「没事、没事。」
「早知道你会跌下来就不抢你的枕头了。」小玮歉然说道：「可是枕头不是吃的，看你一直猛咬，好像不太好，所以……」
这麽一听我就知道发生什麽事了，看样子我把枕头当成咖哩了，啧！真是丢人。
「没关系啦！吃不死人的。」我下来把枕头捡起，还真湿了一大片，几个明显的齿痕，接缝的地方都快被我拉裂了。
「呵呵，不好意思喔！这个枕头……我再买个新的还你好了。」
「不用了。」小玮呵呵笑道，这个男人的微笑总是那麽好看，让我深深觉得他的心地也跟笑容一样美，「你很累了吧！我才去洗一下澡你就睡着了，要不要洗个澡？」
「咦，我还真的睡了，本来想等你出来的说，然后呀～聊聊天，好像不错吧。」是呀，是呀，一定会很不错的，可是我这个笨蛋竟然就这样睡了，把大好的机会都浪费了，什麽？不知道是什麽机会？就是那个呀！这只能偷偷想了，就是那个……帅哥的入浴镜头嘛！洗澡的艳景，还有出水的……呃，芙容好像是用来形容女人的，算了，不管那麽多了。
可惜，真是可惜呀！
我的眼神抹上了层深深的哀怨，小玮大概觉得我还很想睡，又把我推回了软绵绵的弹簧床上。
「你再睡一下好了，要聊天等睡饱再聊吧！精神好才能聊得起劲。」
不，我精神不好是因为错失良机而责怪自己中，不起劲是因为与你的鸳鸯浴似乎寥寥无期。
「这不是你的床吗？那我睡掉了你要睡哪里？」
「你就睡这里吧！我到客房去睡。」
不、不，我好不容易才入侵这里的，为的就是要看着你，小玮，你不可以这样！
我轻轻拉住小玮的衣角，努力传达自己的意念而瞅着他看。
喔！刚刚睡眼惺忪，眼角膜有一大坨的眼屎糊住，现在终于眼睛一亮，喔喔～～我继续张大我的眼睛，转动我的眼球突破可视范围180度，天，真是绝品呀！
小玮他的头发还滴着水，穿着轻便松软的白色衬衫与棉质休闲长裤，除去白天工作的严肃模样，好像成了青春洋溢的大学生，而我的视线则随着小玮脸上、脖子、胸口所淌下来的水珠久久不能移开。
好漂亮，那些水滴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衬着小玮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令人好想将嘴唇印上去，轻轻地用舌头吸舔进自己的肚里，这简直比方才的梦中咖哩还可口呀！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呐。
我赶紧低下头，放开小玮的衣角，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瓣。
这样下去真的很不妙，我的脑袋顿时对自己提出了很多问题。
也许，从过去到现在，自己还真的没有真实地爱过一个人，所以，我对自己此刻的感觉很羞愧，有点对不起小玮，因为现在的我只是想上他，我想不太出来这跟以前的自己有什麽不同，只是想跟他做那档事，这样我爱他吗？
这样的爱是不是太肤浅了，在自己心目中的小玮，应该更高洁、更无上的，而我如今却只存在着鄙俗的欲望，这样实在是太污蔑对方了。
而且，之前那麽想他，思念他，想要一直看着他，难道都只是因为自己身体本能的欲望所导致的？
可是……应该有点不一样吧！一定有的……
深深的矛盾与反覆思维让我有点惊慌地想赶紧找寻出答案……
『那麽，到底什麽东西才叫做爱情呢？』
「怎麽了？」
「没事，我是客人我睡客房好了，你的房间还你。」
我抱着那颗被我咬得破烂的枕头飞奔而出，用力甩上小玮房间的门，啪咚啪咚地跑着。
「真是白痴！」我竟然忘了问哪间才是客房了？已经路过了好几个门，但，我却不敢开来瞧瞧，因为深怕要是掉了什麽东西，到时惹祸上身的可是自己。
『嗯，真的很暗耶！这里我刚刚有没有走过呀？』一个人走在这长长暗暗的漆黑走廊上还真的挺恐怖的，如果哪天我们班要举行试胆大会我一定要提议这栋大房子，然后我要当鬼吓死大家。
咚咚咚地踩着，我边想边走，突然，地面怎麽不见了？！
哇！我大概一路哀爹哀娘地叫着，痛呀！痛哇！痛痛痛～～～然后我像坐了溜滑梯般从楼梯上滚下来，这真是一段惊险又刺激的黑夜之旅呀！简直比坐云霄飞车还过瘾呢，喔～～晕了、晕了。
不过，晕归晕，强烈的疼痛却无法使我昏倒，呜！他妈的，超痛，最近是犯了太岁不成，我想我现在的姿式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比跌下床还惨，不过，应该比青蛙还好上一点，自我安慰着，我静躺着等待这一波痛楚离去。
约略半分钟后，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半坐着，全身的骨头宛若散了，右脚更是疼得要死，忽地，身旁有个脚步声朝我这里走来。
「喂，小玮，客房到底在哪里呀？」我直觉地以为那是小玮，谁知道竟然不是。
昏暗的光线下，我只知道是个中年人，正想努力看清楚他长的是圆还是扁的……
「小鬼，你是什麽人？」啧！那你又是谁呀！欧吉桑劈头就是这麽一句，也不先把我扶起来，冷漠的家伙。
「我……我……」我『我』了很久，但，实在没有习惯对着陌生人自我介绍，我只好说：「我不是坏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坏人，我只问你是谁？」欧吉桑有着不耐烦的模样，粗鲁地把电灯打开后，还附上了这麽无情的一句：「马上给我滚离这里！听到没有！」
去你XX，开啥玩笑，叫我滚就滚，我方家扬可不是这麽没有志气的人呐，更何况我刚刚才跌得半身不遂，你叫我怎麽站起来、怎麽走出这里？
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突地接收光线，我难过地把眼睛眯了起来，眨了眨，好一会儿才看清四周的摆设，看清眼前这个问话的人。
「对喔！我刚刚怎麽没想到要开灯呀！真是笨呀！」我自言自语地感叹自己迟钝脑袋的同时，也打量着对方。
啧！瞧那一副凶巴巴的脸孔，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这种面相呀！一定奸诈心恶、孤僻性狠、狡猾贪心……
那人等不到我的答案，似乎也不想理会坐在地上的我了，抬头往上大喊着：「庭玮，你下来！」
咦？小玮什麽时候在上面的？我吃惊的转头。
「……爸，你回来了。」小玮淡淡地的说着，脸上一丝表情也读不出来。
什麽？爸？这家伙是小玮的爸爸！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天，我怎麽看怎麽也不像呀！
真是天亡我也！为什麽要让我用这麽狼狈的面貌跟未来的岳父大人相见呢？我方才应该好好回答他的问题的，这下完了，我可爱又乖巧的第一印象已经在岳父大人的心中破灭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别再带这种人回来的吗？」亲爱的岳父大人用着直挺的食指比着我说道，冰冷的语气加上那种轻蔑的眼神头一次令我打了个寒颤。
「这种人？爸，你说哪种人？」小玮分明想跟父亲抬杠，只是从刚才就没有表情的他，现在终于有点微怒的模样。
好，我支持你，小玮，我可是有尊严的，就算是你父亲也不能这样说我，虽然我也在心里说很多啦！可是我可都没说出口喔。
嗯，等等，他老爸说：『别再带这种人回来！』这个意思是说小玮有前科罗！啊～～不，小玮，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呜……嫉妒呀！
我在心底掩面哭泣，岳父大人咆哮的嗓音再度直传了过来。
「就是你们警局里面那些多得数不清的不良废物！」
「爸，你这样说太过份了！你为什麽就不肯给他们一点机会呢？」
「哼！机会！再给他们一万个机会他们还是这种死样子，飙车吸毒打架闹事，这些家伙应该全关到牢里不再放出来才对。」
「爸，你为什麽不能改变一下你的想法呢？你总是这样，所以，小宇才会……」
「住口！」岳父大人突地气呼呼地大喊，硬生生把小玮后头的话打断，「明早别再让我看见他，不然，你就等着担心这小鬼的安危吧！」
安危？什麽安危？我会被灭口吗？太可怕了吧！台湾什麽时候成了这种无法治地带？我疑惑地向岳父大人望去，只见岳父大人又再朝我比了比，然后伴随着家家每当吵架便会摔东西的剧码，岳父大人挥倒了几只装饰的花瓶，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刹是恐吓威力十足，接着他们大约又舌战了十分钟左右，不过，一路听下来，他们似乎是在讨论当今社会青少年的乱象，以及那位叫做小宇的人，而我，只能像个装饰品默默地坐在地上观战。
至于战绩嘛！我判为平手，因为被惹恼的岳父大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转身就走，但是，小玮也没办法说赢对方，毕竟他是自己的父亲，小玮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小扬，我们上楼吧！还站得起来吗？」小玮拉了我一把，续道：「你从楼梯上跌下来吧！我应该早点帮你开灯的。」
小玮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从来没看过这麽沮丧的他，双眉揪了个一点也不适合他的忧郁的结，我心里蓦然一疼，双手一张便紧紧地抱住他。
「怎麽了？吓到你了吗？」小玮轻轻拍着我的背，「真是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面前吵架的，你千万别在意我爸说的话，他那人就是这麽死板……」温柔的小玮反过来安慰我，这让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太娘娘腔了，索性放开手，自己抓着楼梯的栏杆，一拐一拐地爬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