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洗好床单披在竹竿上晾以后,我和魏翔牵着奈奈就赶紧从老家离开。

幸好大哥的话题一直没绕到他的床单为什么会弄脏上面,不然阿爸一定会激动过度吓到当场中风。

天色已经晚了,坐在后座的奈奈不停地嚷着肚子饿。

“妳想吃什么等一下爸爸去买。”我制止丫头的吵闹。

“我要吃麦当劳。”奈奈喊着。

“咦,你今天不煮吗?”正在开车的魏翔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

“把头转回去专心开车!”我念了他一声。“今天累得要死,不想煮了。”被他那个,还手工洗床单,全身酸痛得要死,我才没力气去动锅动铲。

“哥哥,你不是说回到台湾就要帮我把头发弄得直直的。我们已经回来好久了耶,你什么时候要帮我弄。”奈奈突然想到,又往前座扑过来。

“奈奈,妳这样哥哥不好开车。”小家伙的肥手臂钩住了魏翔的脖子。我赶紧把她拉开,魏翔差点被她弄到泄气。

魏翔咳了两声。“晚上好不好?哥哥晚上也没事情,今天晚上就帮奈奈弄。”

“晚上?你不累吗?”我都快塌了,天知道他哪里来的气力还能撑。

“一下子就行的,反正沙龙就在家楼下很方便。”他开车进去麦当劳的得来速买了几个餐,跟着往早上来时的方向回去。

停好车以后他拿着餐点先走进店里面准备,我牵着奈奈在后头过马路,防止她又跑得不见人影。

我记得这整条街的透天厝有好几间都是魏翔他姊小菊的,以前阿贵要和小菊结婚的时候阿贵就有提过他老婆很会赚钱。

写着“Orange”店名的橘色看板矗立眼前,我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发现自己之前应该有看过这块招牌。不是在回来台湾的这段时间,而是更久之前。

整片的玻璃墙围绕,店里头魏翔放下手中餐点召来助手交代着等会该做的事情,几个女孩子围着他表情专注地仔细聆听,身材修长的他站在那群年轻女孩中,蹙眉思考的表情认真中多了份成熟男人的味道。

橘子旁边有间铁门拉下的店家,上头招牌还挂着“天下第一臭,不臭不要钱。”的臭豆腐招牌,但门都有些生锈,店前还停了许多摩托车,看起来就是已经很久没营业的模样。

“我们沙龙旁边就有地方啊!”魏翔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中浮现。

“旁边?不是在卖蚵仔面线跟臭豆腐吗?”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店子可以改租给你。”

“这样不好吧!”

“当然好!”魏翔说着:“你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我仅在门口无法动弹,如此突然地,记忆就这么回流而来,头闷问地疼了起来,就像压力太大时会发作的偏头痛一样,左边的太阳穴抽痛得厉害。

“爸爸?”奈奈看着我。

我举起手摀住左额,闭起眼睛。

“阿满?”玻璃门开启伴随门上风铃声音响得清脆,魏翔见我一直没进去,纳闷地走向前来问着:“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痛。”我将奈奈的手交给他,他摸了摸奈奈的头将她抱起来,而后环着我的肩膀将我带进去店里。

窗明几净的橘子采自然舒适的原木装潢,熏香灯淡淡散发着草本植物香,他带我到店里头的沙发上坐下,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店里所有动线。

“你要不要紧,我拿止痛药给你吃?”魏翔蹲在我面前,关心地问着。

“没关系,这等一下就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朝他甩了甩手,要他不用理我。

“那我先去帮奈奈洗头发了,有事情就叫我。”他说。

“嗯。”我朝他点头。

他站起来,弯着腰贴住我的唇,轻轻地吸了一下发出“啾”的声响,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店里五六个店员都被他吓到,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

“麻烦你看看场合。”没预警地被袭击,我不悦地说。

“又没关系!奈奈被带去穿衣服了,她没看到就好。”魏翔向来不理会别人的目光,他对我笑了笑以后,就带着穿好他们店里紫色丝质工作服的奈奈往洗发的地方走去。

他们走后现场只剩下我单独面对这些店员,气氛的微妙令我因此觉得尴尬。

“请用茶。”有个女孩子端来冰茶,就放在沙发旁的小木几上。

她跟着拿来一份顾客资料。“麻烦您填一下基本资料。”

我只写上奈奈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这些简单东西就交还她。

“林先生,住址和电话也可以麻烦一下吗?”

“我刚从日本回来,住址跟电话都还没确定。”我说。

“啊,日本!”员工中有人惊呼。“新宿车站打了老板一拳那个台湾人!难怪我一直觉得你很眼熟。”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对,就是我。”我敷衍地笑了一下。

“请问……请问你和老板是什么关系?”方才端茶来的女孩支支吾吾地问。

“妳说呢?”我微笑地望回她。这样问初见面的人是很没礼貌的,她会这样,肯定是十分“关心”她老板的交友状况。

“唔……”那女孩被我这么反问,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连忙退下去。

我拿起杂志翻阅,如此被盯着看的感觉其实不好,奈奈来弄头发我这个当爸的自然得从头待到尾,提前离开回楼上休息虽然可以,但终究就是放心不下。

十分钟之后,奈奈和魏翔从里面走出来,他将奈奈带到专属座位上,拿着吹风机仔细将她头发吹干。

我走过去坐在奈奈旁边的椅子上,将奈奈的汉堡拿给她吃。

“店里只有你一个设计师吗?”我问魏翔。

“有三个。”魏翔指指沙发旁那些人。“剩下的是助理。”

“洗头发这些东西干嘛不让其它人做就好?”我晓得他今天很累,而且他昨天还被我那个那个。

“自己来比较好。”他仔细看着镜子里的奈奈,似乎在思考着要怎么帮奈奈解决头发的问题。“阿满,我可以帮奈奈染头发吗?她的头发上下色差太大,染一染会比较好看。”他跟着这样讲。

“这种东西我又不懂,你自己作主行了。”我相信他不会乱作建议。

“那我就先帮她作缩毛矫正烫,让她的头发还原成自然直顺的长发,跟着烫完之后帮她作染发的动作。因为过程中会不断地替她作深层护发,所以出来的效果会比没有作以前的发质好上很多倍,而且整体的视觉效果也会很棒。”魏翔仔细解释着,跟着再谈论了一堆东西,明白地描述整套矫正烫的过程跟对头发的影响。

助理推来小推车,魏翔立刻戴上手套替奈奈做第一次护发的动作。

“你工作的时候话好象比较多嘛!”我说:“平常时也不见你这么多话。”

“因为我要解释给你听,我怕你会不放心。”他腼腆地笑了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放心?”我问。

“奈奈是你的宝贝女儿啊!”他说。

“但是奈奈很放心让哥哥作的对吧?”我转过头去问女儿。

奈奈从汉堡里抬头看了一下。“对啊!”简单地回答过后,又低下头去小口小口地慢慢吃。她可是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头发会被她的大哥哥变成怎样。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上剂、冲水、护发的工作。

奈奈抬头看看自己湿湿黏黏上满半透明柔软剂的头发,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摇晃着脑袋。“爸爸你看,鼻涕耶,头发全部都是鼻涕。”

“这是软化剂,要停差不多二十五到三十五分钟。”魏翔又开始解释。

我对奈奈点点头。

跟着等得有些烦,杂志也看完好几本了。我无聊得发慌,想着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做做的。

今天晾好被单偷溜时,大哥的脸色还是不太好。我猜他可能会生气个几天,他一向那么照顾我,弄出这种事来,也难怪他那么生气。

“现在是农历几月?”我问魏翔。

“九月左右吧!”他也不确定,跟着往后头喊:“小纷,去查一下现在是农历几月!”

那个端茶给我的女孩收到命令,立刻到柜台翻出一本大行事历来。“现在是九月中。”她说。

“我想跟你借个电话,打国际的行不行。”我问。但想当然尔他一定会答应,对于我的要求,魏翔从来不懂得说不。

“小纷,拿电话过来。”魏翔吩咐。

那女孩迅速地将无线电话交到我手里,还很贴心地附上纸和笔。

“谢谢。”我说,而后将电话拨往日本。

“喂喂,梅村吗?我是林。”梅村是我聘请的厨师,日本料理店里的食材采购都是由他负责,他买货的眼光十分好,常常会比其它同业更快一步挑选到市场里的上等食材。

『啊,林先生,好久不见。』梅村惊讶地说着。

“我想拜托你替我订货寄来台湾,是做全蟹宴的材料,大约八人份左右。”大哥对什么都不动心,但美食绝对贿赂得了他。为了赔罪,这次是省不下来了,梅村能替我拿到最高级的食材,让大哥吃得又饱又好,应该会比较快消气吧!

我接着向梅村吩咐详细材料,跟着再将老家的地址念给他。

『好的,我记下来了。』

“那就麻烦你了。”

『对了林先生。』

“还有什么事?”我以为他是想跟我讲日本料理店休息的事情,但我之前就已经补一个月的薪水给他了。

『你母亲有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到哪里去。大冢说他前阵子回家从店前经过时,也有看见你母亲站在店门口。』梅村顿了顿。『不好意思,我是觉得她好象找你找得很着急,才想到跟你提起这件事情。』

大冢是我店里的实习厨师。

“可能是我忘记通知她了。”我随口跟梅村说:“我会跟她联络的。”

挂上电话以后我心想,我才不会跟良智联络,到台湾来就是为了避开她,干嘛没事找事做还打电话回去通知说我在台湾渡假很快乐。

跟着翻起杂志来看,过了好一会儿,墙壁上的钟已经指往十点。

橘子店里开始打烊前的工作,在魏翔的吩咐下他们将门都拉了下来。

那个叫小纷的女孩拿着帐单到我面前。“不好意思林先生,方便先结个帐吗?”

我接过帐单,才翻开看一眼总金额就呆住。

矫正烫一万,染发五千一百五,总数一万五千一百五十。

“小鬼,妳今天让妳爸花了一大笔钱。”我摇摇头,打算把钱包拿出来。

“小纷,把帐单收回去。”魏翔原本拿着U字形的夹梳帮奈奈吹头发,瞧见之后随即开口。“这笔记在我的名字下面就好,不用收。”

他已经吹了将近五十分钟了,这道是让头发定型的手续,双手僵着不停上下维持同一动作,他现在手臂肯定很酸疼。

小纷乖乖地将帐单从我手中抽回去。“不好意思。”她朝我点头,往回走去。

我瞧她长得挺甜,也满听话的,方才实在不应该明知道她喜欢魏翔,还回答那种伤人的话。我又自我检讨了一下。

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店员已经走得一个都不剩。

奈奈不停地打瞌睡,头猛往前点。

魏翔总是很有耐心地将奈奈的头挪正,而后再继续他的工作。

我也困了,拿起眼镜捏了捏鼻梁,从一脚踏进这间沙龙起,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

十一点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趴在他们大厅接待处的沙发上,睡死过去。

“阿满……阿满……”

魏翔将我摇醒。我睁开眼戴起眼镜,发觉已经十二点。

魏翔抱着昏睡中的奈奈,一手将我由沙发上拉起来。

我的腰隐隐作痛着,今日操劳过度的苦果已经开始浮现。

“回去吧,都弄好了。”魏翔疲惫地说着,他的脸色几近苍白。

沙龙里灭得只剩大厅一盏灯,昏黄灯光打在奈奈色泽均匀丰盈的褐色长发上,长发直直地一根都不敢乱翘,从头到屁股,柔顺地服贴着。

我们家的奈奈现在的发质,简直比电视洗发精广告里柔柔亮亮、闪闪动人那种还好还水亮。

我忍不住伸手掬起她一簇头发,而后侧着手掌任那些发丝自掌中滑落。

真是神奇,原本像铜丝般每天打结的头发现在居然一点也不会毛燥纠结,而且软得不可思议,就像丝绸般触感滑溜滑溜。

“你真的很厉害。”这是我打心底第一次佩服魏翔,他的专业赢得了我的赞叹。

魏翔笑了笑,拿起桌上矫正烫后专用洗发精与润发乳给我。

关上橘子的门,我们从旁边的阶梯缓缓爬上二楼。

我在他后面走着,发现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驼背驼得厉害。

锁好大门上三楼后,魏翔将奈奈轻轻放到客房床上,起身时一个皱眉,差点往奈奈身上倒去。

“你怎么了?”我见况连忙将他扶住,他的脸色从刚刚就没有好过。

“背有点痛。”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我缓缓地将他扶回他房间,让他趴躺在床上。

“很痛吗?”我拍揉他的背,想舒缓他背部纠结的肌肉。“怎么会痛成这样?”

“老毛病……”他的声音有些微弱。“我的脊椎不太好,太累都会这样。”

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被枕头遮住,所以音量才会这么小,但他虚弱的情况让我开始焦急,一向很能忍的人疼成这样,就不是普通的疼痛程度。

“家里有没有止痛药或者酸痛贴布之类的东西?”我问。

“柜子里有条药膏。”

我走向他床尾摆着的衣柜,将木板门推开要找他所说的药膏。哪知门才打开就见到有颗人头悬挂在半空中。这颗头,头发被无数的衣架夹着吊起来,一丝一丝地彷佛长发飘散空中。她画着烟熏妆幽幽眼神空洞而诡异地看着我,就像结网的蜘蛛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猎物般。

我吓了一大跳,双眼瞪得比那颗人头的眼睛远大,心脏猛地揪了一下暂时停止呼吸,恶寒从背脊升起,一路冷到大脑皮质层。

“啊!”趴在床上的魏翔叫了声。“我把爱蜜莉放在柜子里面。那是用来练习剪头发的假人头,你不要被吓到啊!”

来不及,已经被吓到了……

我默默地拿起摆在里头的药膏,轻轻地将木板门推上,告别爱蜜莉幽怨的凝视,踏着沉重步伐回到床前。

“干嘛把颗死人头摆在柜子里面。”把魏翔的上衣抓起来丢掉,我挤了一坨透明的黄色药膏在他背上,施了点力帮他将药推开。

“我有试过直接摆在房里,但她的脸被我上妆以后摆出来更吓人,放在床底下上次也吓到来清房间的我姐,后来还是放回原位了。”魏翔说道:“顺便帮她摆个蜘蛛人的腾空POSE。”

我又加了些力道往他肩岬骨的穴位方向推去,他闷叫了一声,那个地方酸痛得让他飙出泪。

“忍耐一下。”被蜘蛛人腾空POSE吓到差点当场翻白眼昏过去的我,这么对他说。

“很痛。”他的声音在发抖。

“痛才会好得快。”我继续施力。

最后在折磨魏翔够本以后,我去弄了条热毛巾来放在他的背上,跟着轻轻地拍打,好让他紧绷的肌肉得以放松。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为终于结束磨难感到庆幸。

换了几次热毛巾之后,魏翔的呼吸渐趋于平稳。我低头看着他的脸,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将最后一次的热毛巾拿起来丢进浴室里,我替他盖上被子,关上电灯,打算回客房去睡。

“阿满,你不留下来吗?”他睁开眼发困地说。

“奈奈半夜醒来看不见我会哭的。”

“我也会……”他抓住我的手腕,像个孩子般固执地说着。

“那我陪你一下,你快睡吧!你睡了我再回去。”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他不知哪来的蛮力将我拉上床,我跌坐在他挪出的空隙里,床垫上仍留有他身体的温度。

他由后头将我抱住,拉起被子盖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手圈住我的腰,把我往他怀里塞进去。我的背抵着他的胸膛,他的头埋在我的颈间。

“我不睡,然后你都别回去。”他说。

“快睡吧,别吵了。”

“那一起睡,你陪我睡。”

他又挪进贴紧了我一些,下半身直接贴着我的臀。

然而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勃起了,我猜或许是方才帮他做推拿的时候。他坚硬的部分就这样戳着我,我想往前挪开一些,他的手臂又不肯将我放开。

“……”我无奈地表示。“你这样顶着,要我怎么睡?”

“等一下就会消了,别理它。”他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头发。

我闭起眼睛想说忍耐一下吧,但是直到我昏睡过去之前的那大半夜,他那里都还是完全挺立的状态,丝毫没有消肿的迹象。

结果我就这么让他顶了一整夜。

原本想说只陪他睡一会儿,没想到酸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我轻轻地将他搁在我腰间的手拿下,看他摆在床头的手表一眼,都五点了,得赶快回去自己的房间才行。

缓慢地下床,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当我关上门回头看见仍在梦中的他的脸时,竟觉得那头散乱的发和他熟睡时的模样有些可爱。

回到房里,奈奈睡成大字形占据整张床铺。

我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下,如果躺上去可能也会吵醒她吧!于是拿起还没看完的粉红色日记本往楼下客厅走去,反正也没了睡意,就趁着无人打扰,将所剩不多的后半部一起翻完。

从冰箱里倒杯鲜奶出来,我坐在客厅沙发上边喝着牛奶边翻阅草莓的日记。

里头记载的几乎都是一天琐碎发生的事情,今天遇见了什么人,谁又跑出来顶替谁,那个家伙又干了坏事等等。这是观察者双眼所记录下来的生活片段,也是我所遗忘过去最真实的点滴。

○月○日,天气阴。

……本来一直找不到的婉婉今天打电话来给阿满了,婉婉说她有了孩子,阿满很生气。他跟我说他想杀了那个家伙,还说我们有多重人格,是精神病患,我们杀人不会有罪,他要杀了那个家伙,停止我们所有人的痛苦。

我觉得我好难过,婉婉和我们一样被那个家伙强暴了。我好痛苦,阿满跟我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但是我不想杀人……

○月○日,天气阴。

……那家伙死了,从十三楼的阳台掉下去,他被一辆又一辆的车子辗过去……

我看到这里,突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草莓笔下平铺直述的写法将那时她所看见的情景一一描述出来。

无论良智如何告诉我实情,我还是一直坚信奈奈是我的孩子,但看到了草莓的日记以后,我动摇了。

草莓不会说谎,她记录者的角色就是要将真实留下来,这是她每天每天不停地写下日记的原因。

○月○日,天气阴。

……那家伙的老婆接到警察的通知,来医院认尸。

她也来看阿满,但那只是例行性的,因为我见到她冷冰冰的表情就知道她对阿满没有任何感情。她问那家伙为什么会从我们家摔下去掉,我说他不停打我,我在反抗的时候和他推扯,结果他从阳台翻了出去,就是这样。

我跟警察也是说这样。

她老是那副冷冷的模样,谁也不关心。她不相信我的说法,对我说:“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不喜欢她,我们没人喜欢她。只有佐弥,佐弥还在的时候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妳不能弘喜欢我们一点点。”

但她的回答伤透佐弥的心。“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居然这样说。

佐弥是因她而出现的,佐弥也只会因她而哭泣。

我们一直都是没人要的小孩,只能扶持着彼此慢慢走过来。

唯一对我们的只有大哥,大哥对我们最好了。

还有阿翔。我前阵子才知道,原来他跟我同年呢!

所以我也决定对他好一点……

○月○日,天气阴。

……他们两个简直是恩爱过头,蛋包饭上面每次都用蕃茄酱画上爱心,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啦……

○月○日,天气阴。

……今天很开心,大哥陪我玩了我最爱自由落体。

最后的一餐是在麦当劳里面,大哥帮我点了个双层牛肉汉堡,我本来想努力把老吃完的,但是好象快来不及了,我发现自己软软的像开始融化的奶昔,所以决定先写日记。

我走了以后,完成最后的一道融合,那我们就能变回我了。虽然医生说融合的过程不会痛,但我还是有点害怕。卵走了以后曾经存在的我会到哪里去呢?我们变成了我以后,我喜欢大哥的心情会不会消失呢?

我希望阿满能够代替我多喜欢大哥一点,但是瞧他这模样,我在写日记的时候他还老是抬起头来去看他的阿翔,然后两个人笑得快乐又暧昧地,完全不理会大哥的存在。

哼,真是嫉妒死人了。我也想要跟大哥这样啦……

日记最后一页结束在这个地方,我跳得疼痛莫名的心脏也几乎要随之停止勃动。即便是对草莓所叙述的情境没有丝毫印象,但心底的某个地方却似乎能将文字转化成景象,让鲜明的场景浮现脑海。

对养父的恨意、良智一直以来像针刺的冷漠、我最深爱的婉婉和奈奈、还有魏翔的笑容……

我认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爱着婉婉的,而婉婉替我生了奈奈。但日记结束以前所记录的事情却令我感觉事实或许不是那么一回事。草莓证明我是喜欢魏翔的,既然如此,我怎么可能再去爱上婉婉?

除非我变了心。

她消失以后到奈奈出生之前的这段时间是最重要的关键,我想我得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良智会知道吗?也许我该问问她。因为奈奈出生那段时间婉婉很虚弱,良智曾经搬来和我们同住过。

我又想起大哥曾说草莓有写信给他,我想我也得找时间去跟大哥问清楚。

三楼乒乒乓乓地,传来小丫头的叫声。她尖笑不停地叫爸爸,从楼上叫到了楼下。

“爸爸,你看我的头发。”奈奈开心地摇头晃脑,将她美美的长发甩过来又甩过去。“直的耶,好直好直,还好软好软。”她大笑着跳来跳去,转起圈圈来。

魏翔也被吵醒,他跟在奈奈的身后扶着楼梯把手慢慢走下来。他的背还没好,一手撑着,眉毛也拧着,脸色仍然有些白。

“宝贝过来。”我朝奈奈招招手。

奈奈冲进我怀里,膝盖还撞着我的胃,让我狠狠地痛了一下。

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抱抱她,在她粉嫩的苹果脸上亲了亲。“爸爸好爱妳,奈奈爱不爱爸爸?”一想到她可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而是养父和婉婉乱伦生下的,我就感到心痛。我明明这么疼她,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我。

“奈奈也好爱爸爸,好爱好爱。”她拼命地往我脸颊上亲,弄得我的脸都是她的口水。

我窝心地笑了,心里头又痛又甜。

跟着放下小家伙,任她在客厅里疯子似地跑来跑去,头发甩的像鬼一样把脸全部遮住,这回我没有制止她的行为。难得看她这么开心,就算了吧!

“早安。”魏翔在我身旁沙发上坐下。

“早。”我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

“我也想亲你,然后跟你说我好爱好爱你。”他将头枕在我肩膀上。

“我女儿会看到。”我把他的鸟窝头移开,但是没两秒他又躺回来。

“对了,既然自己作设计师的,你干嘛不把头发也弄直,省得整天翘这里翘那里,乱七八糟的。”我瞧奈奈的头发作的不错。

“我怕你回来会不认得我,这几年来一直祈祷自己不要变得太多不要长得太高,哪知道就算我还是十五岁的样子,你也不会记得我,你早就把我忘光了。”他淡淡地说着,手掌攫住我,玩起了我的手指来。“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头发,我等一下就叫同事帮我弄直。”他说。

“停在椅子上坐几个小时吧?”我昨天就等奈奈等到睡着。

“差不多。”

“算了,反正我看你这颗头也看顺眼了,卷卷翘翘还满有特色的。”眼睛盯着新闻台播报画面,心里想的却是他的背和他的腰禁不禁得起几个小时不能动的折磨。他也不该为了我一句话就去作,那对他的身体会造成负担不是吗?

“我想亲你,跟你说我好爱好爱你。”他喃喃念着。

我拗不过他。

“奈奈!”喊了宝贝女儿一声。

“干什么?”小家伙回过头来。

“妳看外面,”我往窗外指过去。“爸爸刚刚看到一艘飞船飞过去呦!”

“哪里哪里?”奈奈欣喜地等大眼,往窗户边跑去,打开玻璃窗兴奋地探头寻找飞船的踪迹。

趁着着个空档,我侧过身体在魏翔稍显苍白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呢,你不是还想说什么?”我提醒他。

他乍异地看着我,知道我的用意后又将我的头压近,嘴唇贴着嘴唇,伸出舌激烈地吸吮舔舐。

口腔里的热情令我有些头昏,他轻咬着我的唇瓣让我觉得有一丁点痛,来不及咽下的唾沫沿着嘴角流了下来,他的手指拧弄着我衣服下的乳首,让它们都硬挺了起来,而下半身也察觉到带有性意味的举动,正不安地鼓噪着。

好不容易魏翔克制自己挣扎着由我口腔中离开,我的眼镜被他弄得都歪掉了,眼前模糊成一片。

“我……好爱……好爱你……”他看着我,眼里有着激动、有着欲火。

当奈奈大喊着找不到飞船奔回客厅,魏翔跟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慢慢地将头低下。

“爸爸你骗我,没有看到飞船!”奈奈不停跳着脚。

“有啦,妳再去找找。”我拼命压抑着激烈不已的喘息,脑袋嗡嗡作响。

虽然只是一个吻,但他的舌头却令我下半身几乎冲动了起来,我欲盖弥彰地拿过沙发上的抱枕遮住重要部位,这如果让奈奈发现了,真的很难看。

“你干嘛低着头?”我问。魏翔的姿势也有些奇怪。

“我怕我再看你一眼,就会在这张沙发上把你扒光。”他说。

“别乱来。”年轻人总是这么冲动。

“我知道。”他突然站了起来,往楼上走去。

过了一阵子以后,三楼的厕所传来冲水声。他再走下客厅时,脸色已经不像先前那么苍白,双颊微微地泛着红,那颜色颇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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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恋爱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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