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是奇怪,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阿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怀疑是平常笑了太多把脸皮都给固定住了。
这时候应该要伤心才是吧!阿福又笑了两声,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湿热,用手抺了抺才知道自己掉眼泪了。
真糟糕,原来自己这么不成熟,阿福责备着自己,怎么这样就掉泪了,维轩不过是说不喜欢自己而已呀!
这感觉就叫做『失恋』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比第一次还难过?
阿福觉得比阿芬离开自己时还伤心,有股酸酸的味道涨满了整个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突来的情绪,阿福只好让眼泪直流。
因为维轩跟阿芬,他喜欢维轩比较多吗?不,这是不能比的,阿芬是阿芬,维轩是维轩,是不一样的。
『就算你没办法喜欢上我……我还是喜欢你。』
阿福真的很希望维轩也能喜欢自己,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地希望。
突地觉得六、七年的时光是个很大的差距,如果自己年纪再大点维轩是不是就可以喜欢自己呢?或是自己跟维轩一样是都市来的,念很多书,比现在再聪明一点就可以了呢?还是……
阿福拼命用着跟了自己十九年的脑袋,尽力搜寻着让自己别伤心难过的理由。
***
算算来这个村庄将近两个月半了,早晨唤醒自己的蝉鸣声又多了点,台风也扫过了两、三个,维轩认识的附近村民也越来越多。
好几天前就听阿福兴高采烈地对自己说,村里的庙会就要到了,今年的庙会是五年来的盛况,到时村子里会有很多人从外地回来,白天有拜拜、绕境的活动,夜晚则是摊贩聚集、家家办桌宴客,十分热闹。
因为在都市长大,很少能亲自体验乡村的习俗庆典,尤其是像这类的全村大活动,以往只能透过电视媒体观看基隆放天灯、盐水蜂炮等等的节庆,现今能实际参与让维轩有种莫名兴奋。
维轩回想着阿福对他说时的眉飞色舞、欢天喜地,于是,自那天起,他也跟阿福一样一直期待着这日的到来。
把话讲明后,维轩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掉进阿福的催眠指令里,他很满意现在的互动,相处时自己也不再觉得尴尬。
而阿福呢?真的很听话,他不再对自己做出拥抱之类的亲腻举动,不再听见『我喜欢你』的低沉嗓音,也不再看到说着『我喜欢你』的纯真表情。
一切都如自己所愿。
可是,不知怎么地,胸口这部位好像缺了一个洞,有时不知想到什么就如阵风没有预告地吹了进去,凉飕飕的不舒服。
一串连续的鞭炮声响唤醒维轩的沉思,倏地想起自己正帮着阿婆准备牲礼。
「阿婆,这鸡熟了怎么办?」
「快把火关了,免得水太滚煮破皮,来,这个盘子拿去,把鸡捞上来,小心点喔!」
维轩照着阿婆的话做了,可是技术实在不好,鸡又烫,弄了老半天才把牲礼组装好。
「阿婆,这鞭炮声什么时候才会停?」才刚问完,远方又有声响传至。
「喔!那要等神明巡完整村回到庙里之后,下午巡到我们这边时也要放。」
这样呀!真的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民情特色呢,维轩木然地想着,这鞭炮该不会是自己来放吧!自己只点过仙女棒之类的玩意儿。
堆满供品的香案点上袅袅的线香,似乎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了,维轩向邻居借了一辆铁马,笨拙地骑上去。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鞭炮的硫黄味,淡淡地飘散,随着西南风从远处吹来渐渐地扩展开。
耳边仍是不时地传来炮声炸响,朝这个声音靠近,另一种有节奏性的音调也传了过来,虽称不上锣鼓喧天,但,仍有着振憾心灵的触动。
路旁停了一堆维轩过去不曾看过的车子,还有些陆续从马路前头驶来,想必都是今天赶回来拜拜祈福吃大餐的。
阿福说要去庙里帮忙,不知做些什么?维轩好奇心一起,连忙往大庙的方向骑去。
通至大庙的柏油路上已经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些摊贩,庙前搭起数个戏台子,虽尚未开演,但,已能想像下午及夜晚的热闹。
原以为是间金碧辉煌的新庙,但,一看却不似心中的想像,维轩一点也不失望,因为这间庙宇展现了它的古朴与庄严。
大庙门口是两根由细长龙身盘距起的粗大龙柱,龙头昂然朝上,阔鼻张嘴,且展现出扭头、转身、摆尾的动态雕刻,生动有神。
庙壁的堵上刻了春梅、夏荷、秋菊、冬茶象征四季平安的祭祀花朵,还有一些用了不同雕刻手法的精致装饰。
越过镇门的两只石狮,维轩踏进宽阔的庙里。
一股浓烈的线香味薰得维轩眼泪直流,每一吸口都好像快被呛着,维轩抬头环视,果然是这个村子的信仰老庙,这里香火顶盛到将庙里空气焚得白茫茫一片,庙顶的网目及彩绘的庙壁也都薰得墨黑,虔诚的信徒还不时地在坛前叩拜,提着供品进进出出。
维轩霎时觉得自己身处在火灾现场般,浓烟密布,热气蒸人,只好赶紧往庙里乱窜。
人潮渐渐多了,维轩逡了一圏,连庙里的办事处都找过了,就是没看到阿福,闷不作响地出庙,回途中顺手买了两支烤章鱼干。
悠悠地骑回,阿婆还在厨房里忙着。
「阿婆,你要不要吃烤章鱼?」
「呵,老板你自己吃吧!我老人家咬不动的。」阿婆笑着说道,接着又埋首在菜肴的烹饪中。
把章鱼干的硬度给忘了,只是觉得香就买了,维轩啧了一声,又问道:「阿婆,你煮这么多道菜要请谁?晚上的菜肴不是有请外地的师传来煮吗?」
「也没有要请谁啦!只是今晚大孙子会回来,很久不见了,当然要丰盛点。」
大孙子?是阿福的哥哥呀!怎么没听他提过?
咬着章鱼干,维轩顺便将午饭草草解决。
下午,随着热闹的声响逼近,阿婆喊了几声:「来了、来了。」便把维轩给拉了出去。
一团黑压压的人潮往这里移动,这让维轩直接联想到各地朝拜的进香团,阿婆替香案点上新的线香,等着那群人潮过来。
这村的三合院大多是座南朝北,而连接屋厝的主要马路也是南北向,因此,三合院的开口大多向东,一进来是晒榖的大埕,阿婆家的香案就摆在这个地方,维轩倏地想到,不知他们会不会绕进来?
事实证明是会的,因为神明要为家家户户趋吉避凶,扫除邪秽,所以,这群人都会挨家挨户拜访,怪不得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领头的是踩着奇妙特殊步伐的八家将,冶艳的彩绘艺术格外引人注目,还有那造型奇特的服装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法器,皆让维轩大开眼界。
敲锣打鼓的声音愈趋响亮,维轩一定神,这群人已气势磅礴地在眼前舞着,近距离地禅述了他们的信仰与文化。
真的很有趣!维轩不由得在心里赞叹着。
而后紧接进来的是顶漆成赭红的大轿子,雕刻繁复,花纹精致,不知是用何种木材拼砌成,大概相当笨重,由五、六个人来抬,方才的震撼未去,现今映入的景象又令维轩讶异。
扛神轿的人群里,有个好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人绑着头巾,宽阔的肩头架起那粗重的横杠,脸上虽淌满了汗水,神采却是愉悦。
是阿福!原来他是去帮这种忙呀!难怪庙里找不着他。
仍旧穿着平时那条褪色的牛仔裤,不过,上身难得地套上件纯白的无袖汗杉,真像时常在篮球场里见到的运动男孩。
维轩盯了很久,忙碌的阿福也察觉到他的存在,无法放开他的手臂来挥手,阿福只好朝他一笑,递给维轩一个相当爽朗的笑容。
不知怎么地,看着阿福的笑靥,维轩竟有股莫名的骄傲与荣耀。
但,这又跟过去带着出色女伴上街的心情不同,好失常、好诡异的感觉。
维轩呆然许久,失神中,这大群人终于在晃了一圈之后摇摇摆摆、浩浩荡荡地去了。
不太记得自己怎样把鞭炮点燃,不太记得自己怎样快速地从爆响的鞕炮前跑离,也不太记得自己怎样帮阿婆把大红的桌子摆好,铺上红色透明的塑胶膜。
维轩只知道自己惟有怅然若失的无力感。
「老板,真是谢谢你的帮忙呀!」
「不会,椅子也要摆开吧!」
布置完毕,就等着七点钟开桌上菜。
维轩可以想像等会儿一堆客人前来,应该不外乎是阿福的什么叔叔伯伯、阿姨阿姑的,有点像是家族的大聚会呢。
幸好没有下雨,不然这露天的夜晚聚餐就毁了。
「阿婆,我出去一下。」
再度骑上未还的单车,维轩又朝大庙方向骑去。
路旁摊贩拥挤得数不清,只差天色未暗,否则真像夜市呢。
戏台子也开演了一阵子,庙方请了大戏外还有布袋戏,这些演布袋戏的到了晚上便拉起白幕播起电影,挺像蚊子电影院的。
『骑来这边做什么?』
『才不是要找他咧!』
『真烦!』……
维轩心绪有点烦杂,只好在这满街的喧嚣中找个位子坐下,换了几十个代币,跟电脑打起格斗天王来。
对手八神不知已被草雉打死了几次,维轩仍然继续玩着这款过时的电玩游戏。
将手中最后一枚代币投进币口,眼角却瞄到有个人拿了张塑胶椅大刺刺地坐在自己身旁,外加非常大胆地把设定选择改为双人对打。
「维轩,小心我的绝招!」
「你才该小心吧!」
瞪了阿福一眼,维轩开始猛攻,瞬间,银幕画面皆是绚丽的攻击招式与技巧,让对方的生命值一下子缩水不少。
「你很常玩吗?」阿福操纵的八神放出了亮紫的华丽火焰,传神的卡通配音搭着悦耳的背景音乐。
「不,我很久没玩这种的,已经从PS2改成网路游戏了。」
维轩想起在家里那台电脑,记得外放前不久才换成液晶银幕,现在上头大概全是灰尘了吧!
还在总公司上班时,每逢周休的夜晚一定是玩通宵,结果搞得隔天精神不济。
没想到来这里后,规律的生活作息完全像个乡下人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反正手也不痒。
维轩想着偶而也该回去看看,那是老爸留给他的公寓,不好好爱护定会惹母亲生气,可是又觉得懒,没什么好看的。
「喔,我也挺少玩的,一个人玩总觉得无聊,后来国中毕业去工厂后就很少玩了,至于网路游戏……,家里没电脑没网路的,要到镇上的网咖才行,你要是想去,我可以戴你去。」
注意罗!阿福低声提醒着一连串的猛烈攻势。
「不用了,谢谢,不过,我倒是想跟你借车子来开。」
哼,我全挡开了。
「没问题,你要用的时候说一声就行了。」
语毕,银幕一个大大的KO跟着八神摔飞的身影在正中央闪动着。
「你真厉害。」
「承让承让。」你才厉害,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烦躁的人。
回了阿福一句大侠过招后的敬辞,细想之后,维轩不由得噗哧一笑。
真是的,烦恼这么多做什么,保持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维轩知道自己现在还少了点东西,而那东西即是放羊的小孩所缺乏的。
看着陪自己傻笑的阿福,维轩轻声地说了句:「阿福,对不起。」
那天,你一定很伤心吧!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人……
耳边倏地又响起雷鸣似的鞭炮炸响,直击耳膜,仿佛要将这庙会带至最高潮。
一起身,才知道天色黑了,自己竟玩了这么久,所有的摊贩都点上了灯,街道亮得有点朦胧,拥挤的人潮一波接着一波,维轩在人们的脸上找到喜悦欢乐。
这种喧嚣热闹、人声鼎沸,到处充斥着人烟气息,有点又像回到都市里的感觉。
单调的炮声几乎响了快十分钟才隐没,把方才维轩所说的话语给掩过了。
「维轩,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动动僵直的双腿,维轩打算去牵单车。
「等一下,今年有好看的东西,村长特地花钱买的。」阿福说完便拉着维轩往大庙方向窜去。
好看的?不会是电子花车吧!维轩直觉地想到这么脱线的答案,听说现在乡下的花车已经进化到请了钢管女郎来表演,不过,维轩现在一点也没心情去欣赏这么高等的民间风俗表演。
「我不想看那种东西。」
「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才不会喜欢那种……」尚未说完,一抹亮光夺去了维轩的注意力。
只见那点耀眼星光攀升至漆黑星空中的最高点,仿佛停滞了几秒,突地迸开来,带着更多璀璨的亮丽色彩爆开来,瞬间整街的人全都默契十足地抬起了头,静静地等着那群漂亮宝石的掉落。
是烟火!
忽然,阿福喊了声:「开始了。」便拉着维轩的左手跑了起来。
努力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尽量别撞到别人,嘴里喊着数不清的:「抱歉,借过,借过一下。」
维轩终于受不了地问道:「阿福,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是要看烟火吗?这里就可以看的很清楚啦!」
奔跑中,天空又开出了数朵美丽的花火。
心情愈来愈高涨,似乎感染了阿福的喜悦般,维轩也不叫阿福放开手了,只是静默地感受着这刻美丽的时光,由热闹庙会、拥挤人潮、华丽烟火所搭起的灿烂时空。
「就是这里。」跑了一会儿,阿福终于放开手,说道:「看烟火怎么过瘾,当然要自己放自己欣赏罗!」
原来是信徒们燃烧金银冥纸的广场,只见葫芦造型的火炉边有堆人在嬉笑,每个人手中都捻了支线香,其中还有几个小孩子正大胆地施放着烟火。
而他们的眼前正是一堆要施放的烟火炮竹,宛如一座小山般高。
有两、三个人跟阿福打了声招呼,点了两支线香给他们。
「喏,拿好罗!」阿福把支线香递给维轩后,弯下身随手挑了一根圆桶状的纸盒,在地上立好,一点,火光咻地一声飞了上去。
简直就是90度的仰角了,维轩撑起自己的头颅来接受这个憾动。
突地明了看烟火有两种感觉,一种只是远远地欣赏,而另一种则是超级近距离,大力地仰头瞻望,维轩知道自己爱上后者了。
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开,轰然巨响,那在自己头顶蹦开的烟火,深广地在天空弹炸,撑开了一片大大的圆型网,织起一圈圈的亮丽花环,然后忽地失去了支点般碎裂,如万点碎片缓缓地掉进自己的眼睛里,像是被光幕给笼罩住了。
那真是场华丽的盛宴,宛若下了一阵雨,一阵有声的雨,发出珍珠碰撞的清脆声音,在脑里不断响起。
绿色、红色、紫色、橘色、蓝色……随着宝石不停地地落,它们也不停地变幻本身的色彩,就在自己的正上空,像活泼的小精灵般在自己的眼瞳里跳跃发光着。
它们的生命比樱花还要短促,仅仅只有那一刹那,但,那一刹那却锁住了它们自身的价值成了永恒的存在。
那种感动是无法形容的,因为它的美丽与梦幻只会使你哑口无言,沉静地望着它,在脑里卡了一个栓塞令你思绪停止运转。
直到绚烂的花火归于平淡,发出残喘的微弱气息消失在墨黑的天际,维轩才如梦初醒地放下酸疼的脑袋。
「好玩吧!你也快放一个来瞧瞧。」
「好。」维轩同样兴奋地挑了一个纸盒,拉出引火的尾巴,点着它。
倏地,从这小小的长型纸盒里发出尖锐的吱吱声,一支支小小的炮竹冲上了天,可惜只炸开了黄色的小火焰。
维轩有点失望地盯着瞧,一旁的阿福却笑得跟小孩子一样。
「哈哈,你拿到冲天炮了啦!也挑这种的才够漂亮。」
「哼,我知道啦!」
维轩重新又点了一个,这次很成功地施放了一朵漂亮的烟火,童心一起,每种不同的炮竹烟火都拿来试试,线香灭了就再点上一支,霎时,天空亮得跟白昼一般,连月亮娘娘跟星星公主都逊色不少。
***
「好累,我的脖子酸死了。」维轩坐在小铁椅上扭着自己僵直的脖颈,期望能恢复它的流畅。
阿福也抓了把铁椅坐在上头休息,椅子是给庙前大戏台下的观众坐的,阿福随便地抓了两支过来。
「回去擦擦万金油就好了。」
「这么多放不完怎么办?」维轩指着那堆去了半边的炮竹烟火小山问着,原本在这边施放烟火的人影也都离开了,只剩下两、三个小孩还在玩着。
「明天再放呀!再不然就点一把火马上就清洁溜溜了,嘻,不过,那时要逃快一点。」
阿福仍是望着天空说着,又有一朵烟火在他的眼里炸开,维轩觉得阿福的眼睛也像极了嵌在夜空上的耀眼星星,闪烁不停。
看看手表,指针早已超过九点了。
「完了、完了,大餐大概都被吃光了,辛苦了一天竟没吃掉,太可惜了。」阿福假装一脸惋惜地说着,笑着把插在地上的线香拔起,「放最后一个,我们就回去吃饭吧!」
「我不想玩了,你自己放吧!」
「喔。」阿福挑了冲天炮,把盒子抓在手里点燃高举,一下子耳边满是尖锐的炮竹呼啸声。
「以前帮乡长助选的时候都是放这种。」
「啥,为什么?」
「因为要引人注意呀!助选的宣传车子上总是载满了冲天炮,然后每个村子跑,一到村里就开始放,大家就会出来看看,不然这里的人都窝在骑楼底下做代工,根本不会知道候选人有谁。」炮竹燃尽了,阿福也就放低声量地说着。
「真夸张,我还以为它只用来吓麻雀,原来还有这种功用呀!」
「是呀!那时候我们坐在车子后头,手里拿着冲天炮,有次经过一个桥,不知道是哪车的哪个傻瓜点得太快还太慢,到桥下了还没放完,结果全撞到桥底弹了回来,连我都被射到,痛死了。」
「哈哈,然后呢?」
「然后,然后大家就开骂啦!三字经瞬时满天飞,跟我同车的那个人一直用台语骂着『畜牲,怎么有人那么畜牲!』因为刚好有支冲天炮好死不死地插进他的耳朵里,真不知道那根冲天炮是怎么射的,我回去后笑个半死。」
「真的很好笑。」维轩想像着那个有趣的画面,边笑道:「太厉害了,那个飞行轨道真是太强了。」
「是呀!」阿福把线香捻熄,「走吧!」
「等等,我也要学你。」
「那你要拿好喔!没有放完前绝对不能手软放下,不然会射到自己或别人。」
维轩点点头,真的抓起纸盒点燃高举,近距离的高频率显得非常刺耳,手里的炮竹像是有生命似地一飞冲天,刺鼻的硫磺味道从盒子里漫了出来。
「它会动耶!还热热的。」维轩大发现地说着,一切充满了新奇有趣。
「当然呀!一着火就飞出去了,有时候飞不出去的就会在盒子里当场爆炸,所以当然会热会动呀!」
「什么?」
维轩一听『爆炸』这个字眼差点就把手放掉,幸好阿福赶紧一手接下。
「小心点。」阿福靠近维轩一起撑好纸盒。
站在维轩背后,阿福右手握着炮竹,左手搭在维轩肩上,这举动让维轩动弹不得,自己的右手像是僵掉了。
不只是纸盒传递过来的热度,还有阿福贴近的气息,这一切都令维轩觉得异常温暖,怀疑着这是盛夏的暑气,但,心里却浮漫着一丝淡淡的甘甜。
突地,有股小小的模糊声音在心底叫着,希望这炮竹不要太快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