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自有时

第一章 缘自有时

三寰五行之中,公认有两处福地——灵泽山和幽河。

幽河到底算不算福地……很难说,因为掉进去的没一个能回得来。由于河水灵气四溢,引得天界、魔界中无数自信的仙魔前往试探,结果潜入后全没了踪影,渐渐地,幽河又被叫成「死河」,听上去宛如幽冥鬼地一般令人生畏。

灵泽山就讨人喜欢多了,祥瑞环绕,出了很多知名的仙灵,还包括现任司木帝君——青岁。

作为灵泽山脚下的栀子树,小栀子对此还是相当自豪的,毕竟她可是司木帝君的「家乡人」呢!

青岁的真身是棵松树,生长在山顶的灵泉源头,松树幻化成女身的很少,她就是个异类。青岁也算生不逢时,继任司木的时候,木灵神器神农鼎失落了。为了寻找神器,她辗转奔波,闯下不少祸,有一次竟然惹到了三寰里最难缠的角色——司金的胜寰帝君,被打得差点退回原形。这些都是小栀子平时最喜欢听的传奇,总缠着灵泽山的山神百知草讲。

百知草对此百讲不厌,越说越离谱,重点全在胜寰帝君身上,基本上已经把他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就连天帝都不是胜寰的对手。在百知草这样的演绎下,胜寰帝君在灵泽山的众仙灵当中变得相当有名,俨然是三寰第一狠角色。

据说胜寰帝君的真身是盘古大神寂灭时陨落的一块小指骨,历经千万年的岁月化为一块灵石,灵石刚幻成人形就被天帝封绶为司金帝君,掌风雷,特意加封「胜寰」二字,还授予他天族的神物崆峒印。崆峒印虽说是天族宝物,在历代天帝手中都只是个花稍的法器,具体有什么威力无人见识过。但胜寰帝君得了它,轻松地就把为祸西渊数百年的比炼镇在乌浮塔下了,三寰的神魔得知此役后,对胜寰帝君更多了几分敬畏。

就是这么个人物,青岁也去摸了老虎屁股。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说神秘的宛木树只有在天之西渊才能成活,宛木的灰烬在神农鼎周围能够复燃,所以被视为寻找神农鼎的神物,青岁便央了司水帝君同去西渊,助她种树。

西渊的乌浮塔下镇着一个魔头比炼,镇住他的是当年胜寰帝君留下的封印,宛木正是这封印的克星,天帝因此曾下令西渊不准再种宛木。青岁与司水帝君私种宛木,导致比炼撞翻乌浮塔逃走,惹得胜寰帝君大怒,把青岁打得要回生身之地养伤。

青岁真身生长的地方,长了一棵水仙,水仙本就占了灵泽山最好的风水,修炼比其他仙灵快,又恰巧碰见青岁回山养伤,受教不少,虽然还没成人形,却已经是灵泽山的「大人物」了。

让小栀子郁闷的是,这位「大人物」却总和她不对盘,时不时要寒碜她几句。大概她和水仙是「同龄」吧,得灵识却比水仙晚得多,水仙总指责她又傻又不勤奋,进境太慢。

小栀子很不服气,却吵不过水仙,时常忍气吞声。

百知草私下说,但凡水仙幻化的仙人,都有点儿那个那个……比如说很挑剔,把容貌风度看得很重、在乎一些别人不在乎的东西,总之事多。小栀子感受太深刻了,水仙的嘴巴太毒了。

月圆之夜,不少勤奋的精灵忙着吸收月华,身处山脚背阴之地的小栀子却睡得挺香。突然,周围炸了窝,吓得她猛然惊醒,掉了一地的花瓣,正要抱怨时,听见旁边的迎春花喊得格外激动——

「青岁万福!」

小栀子这才看见天空中比月华更耀眼的瑞气,一位绿衣女仙缓缓收住云头,恰巧在她面前的灵池边落下。

小栀子瞪大眼,细细看这位仪态万千的女仙,虽是松树幻化,青岁帝君的样貌却很是风流美艳,一袭华丽的绿裳,即便没有仙侍围随,照样令人心生崇敬之意。

面对满山精灵的高声祝祷,青岁帝君红唇微启,抬手轻轻做了个抚慰的姿势。「孩儿们,最近可有努力修炼?」

小栀子痴迷地看着她,真和传说中喜欢惹祸的司木帝君对不起来。

百知草匆匆赶来,止住仙灵们嘈杂的问安,惊喜地行礼。「青岁姊姊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青岁没有理会百知草,优雅缓步地走到由灵泉汇集成的灵池边,看月亮又大又圆的倒影。「灵泽山果然处处沾染了我的灵气,看这池水,一如既往的清澈。久未回来,很是想念啊!」

小栀子浑身一抖,飘了一地花瓣。这位帝君姊姊果然和水仙是邻居……都太擅长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百知草倒是见怪不怪,他见青岁的时候多,应该是习惯了。他平静地问:「此来是为看金盏成形吗?」

青岁回头,皱眉。「金盏?谁是金盏?喔……是小水仙?」随即又笑嘻嘻。「这名儿很富贵嘛!不错,我本来想叫他小白子的。咦?那边那棵小栀子,妳总抖什么抖啊?那么香的花瓣,掉在土里真可惜。」

小栀子其实很受打击,木灵们的君上竟然是这么一位明显不靠谱的姊姊,同时她又很高兴,有点儿巴结地说:「就叫水仙小白子吧,挺合适!」

百知草看了小栀子两眼,确定金盏和她果然有仇。

青岁受到支持,露出得意的笑容。「知音难求,小栀子妳加紧修炼,成形后就跟在我身边,当我的小仙侍吧!」

小栀子欢呼起来,表决心地道:「我一定更刻苦地修炼!」

百知草的表情古怪起来,五官都要挤成一团了。果然是物以类聚,青岁喜欢小栀子太正常了,因为本质上来说,她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亏小栀子还好意思说「更」,她根本连刻苦的边儿都摸不着!

正说着,山顶一道青光直冲霄汉,青岁帝君和百知草都凝神遥望。

百知草低呼了一声。「成了!」

青岁还很不矜持地伸长脖子。「哪儿去了?」

小栀子很羡慕地看着,水仙晚上成形,仙气冲天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华丽,倒是很符合他平时傲娇骚包的德性。就是不知道能生为何等模样?虽然花精树怪什么的,基本样貌都不差,但也有很失败的例子。一百年前成形的槐树就很悲情,皮肤粗得能直接当洗衣板,前几年他回山时,她看着他那坑坑巴巴的脸,替他绝望了好久。

月色里,一道清丽的白影不疾不徐地从山间小路走下来,小栀子很奇怪为什么他不是飞下来?后来他走出树木的阴影,走到月光中来,她才明白,他这娉娉婷婷的步态比驾云飞下来还好看。

水仙不愧是水仙,他就这么风流婀娜地走着——与青岁帝君和百知草擦肩而过,直奔灵池边,然后开始细细端详自己水中的倒影!

后来青岁姊姊问她为什么没喜欢上金盏,小栀子想都不想地回答:看过金盏照镜子的人,都没法儿喜欢上他。青岁帝君点头,深有同感。

「小水仙,来来来,让我好好再看看你!」青岁一高兴,越发眉飞色舞。

小栀子瞧着她的样子,对帝君姊姊的神圣想象彻底幻灭了。

小水仙很有气势,徐徐站起身,背对着司木帝君,说:「以后叫我金盏。」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青岁快步上前,很不见外地用双手掐住他的双肩,扭过来细看,啧啧说:「模样不错,不愧是我脚丫子边上长的!」

「脚丫子」三个字深深伤害了感情脆弱的小水仙,他白嫩的额头爆出青筋,很有气派地一拂左袖,把笑得色迷迷的青岁帝君搧开两步,正色道:「帝君请自重。」

「哎……别这么见外嘛!本君自重什么?又没调戏你!」青岁帝君很不自重地勾住小水仙的肩膀,继续细看人家、继续勾人家肩膀,没事人儿一样继续笑咪咪的。「送你一件法器当祝贺吧!你想要什么?」

小栀子此时已经能和百知草一样镇定地看着他们了。

金盏想也不想地说:「镜子。」

大家都沉默了一小会儿。

青岁放开金盏,拍手哈哈笑。「镜子配水仙,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真是绝配!拿着,我正好从元厚那儿顺了面云机镜回来!」

青岁授完法器后又勾住金盏的肩膀。「走走走,姊姊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木灵最大的问题就是修炼时都扎在空谷深渊里,寿命再长也是土包子!」

这回金盏没有拂开她,去看外面的世界——这是木灵成形后最渴望的事。

临走前,青岁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小栀子说:「对了,忘了问妳名字。等妳成形,姊姊也来接妳。」

小栀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关于名字她可是偷偷想了好久。「酥饼。」

面对青岁时都很镇静的百知草听了这个名字后,都不禁露出惊骇的表情,金盏更是一脸不屑。

只有青岁很认真地问:「有什么典故吗?」

小栀子说:「很久之前,有个人来山里采药,他坐在我的脚边,边喝灵泉水边吃一样东西。我的香味已经够浓烈了,可他吃的那样东西比我还香……我当时就下定决心,等幻为人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人界吃那样东西。后来我问过百知草,原来那样东西叫酥饼。」

金盏用眼梢瞧她。「妳真丢脸!」

青岁点头。「能进入灵泽山的……肯定不是普通凡人。妳记住他吃的饼,也真是一种缘分。酥饼、酥饼……很不错的名字。」

百知草忍不住咳了一声,还有她认为不好的名字吗?酥饼和小白子简直是一路货色,当然合她心意了!

「妳就叫香苏吧。」金盏冷声说。虽然他还是十四、五岁少年稚嫩的嗓音,听起来却很气派,和青岁帝君没露真相前差不多。

「你管不着!」小栀子不服气,她叫什么还用这棵臭美的水仙多什么嘴?

青岁和金盏走了以后,百知草语重心长地对小栀子说:「妳还是听金盏的话,叫香苏吧。」

小栀子哼了一声。「凭什么听水仙的话?青岁姊姊都说酥饼这个名字好!」

百知草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地爆料说:「妳知道青岁姊姊给自己起了个什么名吗?」

「青岁啊,很好听!」

「那是天帝赐她的封号,其实……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是……松塔。」

「……」

「妳想好了没有?」百知草悲悯地看着她。

「……想好了,我看我还是叫香苏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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