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敲门声适时响起,冯妍芯轻应了声,只见梅儿行色匆匆的跑了进来,全然不见平时的从容。
“小姐!小姐!大消息哪……”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娇喘着。
“慢点来,顺口气再说吧!”如诗见她这样惊慌,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梅儿依言顺了顺气,待气息和缓,这才一股脑儿的将方才打听来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寒公子来了,现下就在大厅里候着呢!”
冯妍芯身形一僵,艳容上闪过一抹仓皇,那寒煦选择此时登门拜访,该不会是来揭穿她的“阴谋”吧?若真如此,别说她当不成月牙庄的绣娘,只怕日后还会被禁足呢!
思及此,她难得地冷着一张脸,不理会梅儿还在那儿喳呼,率先从房内走出,急忙朝大厅的方向前进。
原本以为寒煦为人正直,答应她的事必定会遵守,没想到不过数日,他就后悔地来揭发她,真是太过分了。
一靠近大厅,就听见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冯晏日声如洪钟,听得出来他此时心情极好,看来寒煦还没泄了她的底,她轻喘着气,有些仓促的走进大厅。
“哈哈哈哈,寒老板,月牙庄果真名不虚传,瞧这妆花缎,上头的绣工细致,莫怪皇上都指明要你们月牙庄!”
“冯老爷过奖了,这妆花缎的质地本来就相当高雅,绣花不过是添增它的美感,锦上添花罢了。”寒煦朗声笑道。
看两人相谈甚欢,冯妍芯忍不住打量着坐在一旁的寒煦,今日他身着一件藏青色的外袍,整个人多添加了一分沉稳内敛,袖缘的精美绣工,让她的视线不由得多伫留在他身上。
似乎察觉她的窥探,寒煦眸光一闪,锐利的黑眸轻易的攫住她的,惊觉自己的窥视让他发现,冯妍芯面色赧然,头一回有着手足无措的感觉。
“冯姑娘,久违了。”看她粉颊红润,有如一朵出水芙蓉,看来清爽淡雅,却又极为诱人,他唇角轻扬,心里头兴起一丝波澜。
“久违?莫非寒老板和芯儿见过面?”看两人的互动,不像是初次见面,冯晏日狐疑问道。
深怕上回私自出城的事惊扰了爹,冯妍芯随即扬起笑脸,不待寒煦有任何反应,处变不惊的回答。
“爹,几日前在王大娘的绣坊里,女儿与寒公子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是的,所以这回冯老爷特地差人要我月牙庄的绣品,寒某便亲自登门拜访,顺便带了些冯姑娘要的绣线。”他笑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触及他的目光,她心微微一惊,若是寒煦在此时有惊人之语,她难保能够圆谎,当务之急,便是先和他达成共识,别让两人私自约定的事给见了光。
“爹,你要这些绣品有何用处?”她神情淡然,扬唇轻问。
“近日米行生意渐渐南移,为了和一些朝廷命官有所交涉,礼尚往来是必然的。而月牙庄的绣品响誉全国,我才会选择和寒老板合作。”
“真多亏爹的心思细腻,收到这般特别的礼物,那些官夫人们肯定会心花怒放的。”绣品男人不爱,但女人却偏爱,能捉住那些官夫人的心,那些官员们自然不会太过刁难。
“爹的心思怎么可能这么细腻,这其实是妳娘的意见。”冯晏日笑道。
“娘亲果然有远见。对了,寒公子说要带给我的绣线呢?”她美眸一扫,唇畔扬起一朵笑靥,定定的看着他。
从她一脸仓促踏进大厅时,他便知晓她的意图,能让一向从容不迫又极重视礼数的名门闺秀,如此仓皇的冲进大厅,看来他的出现,着实带给她极大的震撼。
她以为他会这么开诚布公,将两人的约定全给说了出来吗?看来他在她心中,并不怎么有信用。
“绣线我还放在马车里,一时忘了取来,请冯姑娘在这里稍候,寒某去去就来。”他站起身,气定神闲的转身欲走。
“寒公子亲自替我带绣线来,小女子铭感五内,不如让我陪寒公子走这一趟,以示我的感恩之情。”她走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她秀丽的五官,散发出迷人的光采,慧黠的灵眸,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他薄唇轻扬,有意思,这位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大小姐,看来真的是正面和他杠上了。
很好,他拭目以待。
“这样劳烦冯姑娘,似乎不太好。”他客套的说道。
“寒公子别和我客气,来者是客,况且你还特地为我带来绣线,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陪你走这一趟吧!”她嫣然笑道,执意要陪他走这一趟。
看两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坐在厅内的冯晏日,忍不住挑起左眉,不过是取个绣线,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寒老板,不用麻烦,我差人到马车上去取吧。”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解决,有什么好苦恼的?
闻言,冯妍芯美眸微瞠,顾不得礼数,一手推着寒煦的背,绝美的面容上,难得有了一抹局促。
“爹,我和寒公子去就行了,你就在这儿喝口茶,我们去去就来。”说完,她匆忙的走出大厅。
“冯姑娘这么急着和寒某独处,难道有要事商讨?”确认四下无人,他笑问。
冯妍芯敛下笑容,黛眉微拢,若不是急着要和他取得共识,她又何必这么不知羞的推着他就跑?
“之前我和你约定的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泄露半句。”她一本正经的交代道。
“冯姑娘是指到我月牙庄担任绣娘一事?”他沉声问道。
他浑厚的嗓音,纵使音量不大,倒也是有一定的份量,担心让旁人给听去,冯妍芯忙不迭的张望四周,确定没人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寒公子,请务必遵守你的承诺。”她再次叮咛。
“我只记得答应让妳进到月牙庄,可没同意不许泄露半个字。”他一向言出必行,但对于没有允诺过的事,就不打包票。
“若寒公子执意这么做,妍芯的确不能如何。”她睁着水眸,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看着她那双清澈瞳眸,他微瞇着眼,大掌不自觉的覆上她柔细的脸颊,感受到掌下那滑溜的触感,有如一块上好的丝绸,让他爱不释手,迟迟没有收手。
心头传来异样的骚动,让他不由得一愣,光是看着她那双眼,就足以让他迷失,这女人的确拥有独特的魅力,连一向冷静沉着的他,也能被她轻易撩拨。
他放肆的举动,她本该挥开斥责,但她却选择待在原地不动,任由他的掌覆在她颊上,凝望着他深幽的眸,她只觉得一颗心似乎在霎那间停止跳动,就这么迷失在他熨烫的眸中。
有些仓促的收回在她颊上放肆的手,寒煦刻意忽略方才的悸动,用着一贯性的笑容,从容的应对着。
“冯姑娘,别担心,既是答应妳的事,寒某便会做到,不过要进月牙庄,倒也不是无限期的,我只给妳一个月的时间,若妳无法在这一个月内找出妳要找的那位绣娘,那就请妳放弃,如何?”他加了但书。
听到他的允诺,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一阵和风吹来,轻拂着她的衣襬,随风飘扬,就像个脱俗清灵的人间仙子。
“只要寒公子保密,你提出来的任何要求,我都应允。”
“很好,希望妳能得到妳要的。”他扬唇,正式和她宣战。
“我会的。”她抬眸,对上他异常炙热的瞳眸。
“少爷,让冯妍芯介入似乎不大妥当。”丁宏皱着眉,不苟同的看着静坐在凉亭品茗的寒煦。
时逢三月,春寒料峭,寒煦身着一袭月牙白袍衫,手中端着一杯春茶,举杯就口,细细的品尝着。
敛去平时的温雅,他神情淡漠的遥望着远方,似乎没将丁宏的话给听进去。
“平时你不是都不过问我的事,怎么这次居然有意见了?”他挑眉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当初你成立月牙庄,不就是要引那人出现吗?”丁宏浓眉紧蹙,严肃的说道。
“放长线钓大鱼,他总会出现的。”他再度斟了一杯茶,举杯轻啜。
月牙庄成立短短十年间,便成功的夺下全国第一绣坊的美称,几乎垄断了全国的绣坊,就算侥幸存活的,也几乎都和月牙庄有往来,每个人对于这位月牙庄的老板,皆感到好奇,偏偏他神秘得很,让月牙庄更添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不瞒少爷,那人确实蠢蠢欲动。”他将搜集来的情报全盘托出。
闻言,寒煦黑眸微瞇,薄唇紧抿,为了这一刻,他等了许久,就为了引出那个人,夺回那样属于寒家的东西,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眉目,他绝对要斩草除根。
“很好,再多等些时日吧!我相信他绝对会沉不住气,有所动作的。”他扬笑,一派轻松。
“那有关冯姑娘的事……”丁宏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劝说。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牵扯进来的。”他允诺。
想起那张倾城容颜,那澄净透亮的星眸,像那样高雅脱俗的女子,不该被卷入这一切的。
当初为了她的一句话,答应让她成为月牙庄的绣娘,算是他一时昏头,但不过是一个月的光景,他会让她完好无缺的回到冯家去的。
风起,吹乱了他一头长发,发丝随风飘扬,一丝落寞在他的俊容上浮现,二十年来的恩怨,是该做个了结了。
换上简单的粗布衣裙,冯妍芯刚踏进月牙庄的内院里,看着成群的绣娘手持绣线,在缎布上绣着飞禽走兽、五彩花卉,那神乎其技的工法,让她看傻了眼。
月牙庄里果真是藏龙卧虎,瞧这些绣娘各个身怀绝技,随便一个都能自创流派,看来月牙庄之所以闻名天下,并非无道理的。
“寒公子真是厉害,能网罗这么多好手,月牙庄不愧为天下第一绣坊。”她扬唇赞美着。
“好说好说,所谓术业有专攻,既然要做,当然要做到最好的。好比冯记米行和冯记布庄,不也是全国第一吗?”他谦虚回应。
她动作飞快的在院内巡视了一遍,菱唇微启,要在这群绣娘里找出她要的那一位,着实不易,再者寒煦也说过她身份特殊,或许不在这里,如此一来,她的寻人任务,更是增加了些许困难度。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公子姑娘的称谓也颇绕口,若寒公子不介意,唤我妍芯便可。”她提议。
“有何不可?那妍芯姑娘唤我寒煦便是。”他对于称谓,本就没那么在意。
看着他沉稳的俊颜,她柳眉轻挑,寒煦既是月牙庄的主子,处世自然圆融,交际手腕自是高明,他愿意让她加入月牙庄,便是笃定了她绝对找不出那位绣娘来,若是如此,她该换个方式才是。
“这些绣娘里,想必没有我要找的人吧?”她掩唇轻笑,圆润的水眸中,有着肯定。
“何以见得?”他不答反问。
“直觉。”她故作神秘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略显俏皮的举动,蓦地牵动了他的心,褪去一身锦衣华服,眼前的冯妍芯,不过与一般绣娘无异,只是她脂粉未施的绝美丽容,仍掩饰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清灵气质,这样的女子,就算掩埋在一堆尘土中,仍会发光发热,让人伫足。
惊觉自己的心似乎有些动摇,他揽眉,平静无波的俊容上,难得有了一抹焦虑,他从不让过多的情感影响自己,对于冯妍芯,他给了太多破例,这并不是好现象。
“这得靠你自己去找寻了,往后你的工作地点就在这儿,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李大娘,所有的绣娘都由她指挥调度,当然也包括你。”他指着站在前头,正对着一名绣娘叉腰怒骂的中年妇女。
原本想见她花容失色的表情,只见她柳眉轻抬,波澜不惊的顺势望去,对于李大娘的行为,似乎不以为杵。
“月牙庄的绣娘众多,是否有承袭哪一门派的针法?”
“这倒没有,妍芯姑娘有何高见?”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听闻数十年前,江南有户人家,绣法堪称一绝,独树一格,甚至还立了门派,有本绣谱传于后世,只要能习得三分之一,便能行遍天下,不过传说归传说,那本绣谱倒是没人见过。”她轻柔一笑,替他解惑。
“你说的是‘潇湘绣谱’吧?”他眸光轻敛,看不清他此时真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