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东方紫一身蒙面黑衣劲装,率领一群侍卫从一艘毫无灯火的船舫,跳上另一艘停泊在运河上的画舫,画舫里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劲装男子,就是他今晚的猎物──反皇党的江南分堂堂主。他们必须要活捉这个人,并从对方口中得到那笔钜款的藏匿处。
男子发现异状,大喝一声,“快走!”但来不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艘画舫会无声无息被潜入这么多刺客。
霎时间,船身晃动,寂静的运河上骚动起来,刀光剑影中,打斗声还有重物落水声此起彼落,不一会儿,甚至出现了火光,船上失火了。
火焰愈烧愈旺,船上的死伤人数也愈来愈多,东方紫的剑直指分堂主,冷冷的道:“束手就擒吧,你的人已经倒下一大半。”
分堂主怒视着他蒙面露出的一双冷厉黑眸,再看看围绕在他身边自己受伤的同伴,以及趴卧在甲板上鲜血直流的弟兄,不禁眼睛微红,抬头瞪着他,一张老脸气得扭曲,“要我投降?想都别想!你们是哪一个道上的人?没脸见人吗?把面巾拿下来!”
东方紫冷笑一声,“你随我回去,我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哼!不过是清廷的走狗,看了还伤眼,我也不屑看!”
黑眸危险的一眯,“逞口舌之勇,没有好处。”
“是吗?”分堂主大笑一声后,恨恨的一咬牙,与起染血的大刀指着他,“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我们的人已深入大清各地,不会因此而消失。”
“对,反清复明,我们一代传过一代,不成功绝不停止!”分堂主身边受伤的同伴也大声附和。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分堂主激动的大喊一声后,刀子就往自己的胸口插下,顿时鲜血迸射。
“该死!”东方紫脸色一变,立刻飞身过去想要阻止其他人自尽,但来不及了,这些反皇党死意坚强,“啪、啪、啪”一掌一掌拍向自己的天庭,个个倒地吐血而亡。
什么声音?
筠儿半睡半醒中,听见房外的脚步声杂涾,来来回回,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眸──天啊!她怎么念经念睡着了?!
砰地一声,丫鬟突然推门而入,慌忙奔进来,“少福晋,爷受伤了!”
她倏地清醒,脸色惨白,急急的下床,套上鞋子,仅着中衣就要跑出去。
还好丫鬟机冷,连忙拉了件披风让她披上,这才随她直奔侧厅的房间。
“你受伤了?!”一进房,筠儿便慌张地奔向东方紫。
房里明明还有其他人,但她看不到他们,因为东方紫的袍服血迹斑斑,有的干涸,有的看来仍鲜红,令人触目惊心。
“哪里受伤?快跟我说啊!”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急忙从他的脸上、胸口、手、腰……一寸寸的胡乱往下摸去──
他神情森冷,一把扣住她的手,“我没受伤,受伤的是两名手下。”
“爷,他们撑不住了。”老总管快步过来,一脸难过的说。
“厚葬他们,他们家人的抚恤……”
“我明白的,爷。”老总管这才发现少福竟然也在,急急的退了下去。
“有人死了?阿弥陀佛……”筠儿双手合十,泪水盈眶,“又是反皇党?还是那些坐在权位上还想争更大权势的人?”
“你出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一滴滴泪水跌落眼眶,有些话她再也忍不住了,佛也会发火的呀!
“东方紫,当一个普通的贵族、甚至老百姓不好吗?就算是皇阿玛好了,握在他手上的权力名位也都是虚幻的,终有一天会化为尘土,不可能永远拥有,更甭说是你?何必为了这种事令自己陷入死亡的幽谷?”
他撇撇嘴角,“那是我的事,也是我必须做的事,而你……”他定定看着她的泪眼,“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锻,出门是乘轿,有随侍、丫鬟随行,有奴仆专供你差遣,若还有不足之处,大可跟老总管说。”
她眨眨泪眼,“这些够了,事实上是太多了──”
“你是在埋怨?”
“不是,筠儿嫁给你无怨无悔,只是希望你不要过得这么辛苦。”
“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好,至于我,你就不必担心了。”
“东方紫,我们是夫妻。”她泪眼盈盈,盼望他能正视这个事实。
这点他会不知道吗?他的心早不受控制的在沦陷,甚至深陷在想真正占有她的煎熬里,如果他可以不那么理性就好了,偏偏他不是……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冷硬的道:“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自始至终就没有预设会有一个女人进入。”
筠儿鼻头一酸,心像被他狠狠刺了一下,鲜血淋漓地,好痛!
她强忍着不哭,默默转身走出房外,抬起头,不让眼泪再落下。
天空阴沉的,一如她此刻布满阴霾的心。
屋内的东方紫,心情也不好,又有人牺牲了、线索又断了……他抿紧唇瓣,写了封信,派人快马送去给铠斳。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脑海却都被筠儿那张流着泪的小脸给占据了。
天地间,果真没有绝对的事,就在东方紫向筠儿说白了,他的人生没有预设会有一个女人进驻后,远在北京的某人显然觉得他的世界还太平静,唯恐天下不乱地又替他送了一个来。
此刻,东方府厅堂里来了一名小贵客,芙蓉小格格一身绫罗旗服、脚蹬花盆底鞋,坐在紫木椅上,双脚晃啊晃的。
老总管通报后,东方紫跟筠儿快步走出来。
“东方叔叔,不速之客芙蓉小格格来也。”小芙蓉从椅子上跳下来,笑咪咪的看着筠儿,摇头晃脑地绕着她转了一圈,“你一定就是筠格格了,真是的,前阵子京城发生那么多事,可偏偏我让叔叔贝勒差人送到四川去了,待我好不容易回去时,所有好戏都落幕了──”
“重点是你为什么在这里?”东方紫直接打断这个古灵精怪小格格的话。
筠儿看着粉雕玉琢、脸颊上还有小小梨涡的芙蓉格格,一见就很有好感,“是啊,你一个人来?”
“没有,来了一大串奴才跟着,就是要确定我的安全。等我安全到这了,就将他们全赶回去,才不会原轿半路就被人带回去。”小芙蓉眨眨眼儿,模样俏皮可爱。
东方紫浓眉一蹙,“意思是你要住下来?”
“当然。瞧,我连包袱都带来了。”小芙蓉纤纤玉指一伸。
可不是吗?另一张椅子上和地上都放了好几个箱子,这根本不是包袱,这一住,可能也不是三、五天而已。
见到那几个大箱子,连筠儿都傻眼了。
“你的叔叔贝勒应该还有几句话要你转告吧?”东方紫已经心里有底。
小芙蓉用力点头,笑得好灿烂,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他要托孤,然后要东方叔叔当苦行僧修行一阵子,说是小小报一下洞房花烛夜的仇。”
“报仇?”筠儿不懂。
东方紫不屑的撇撇嘴。真幼稚的铠斳!
“是啊,他这个仇非报不可。叔叔贝勒说我把他的洞房花烛夜砸了……不对,还有你跟祁晏郡王,你们破坏上半场,我破坏下半场,而这也是我被放逐到南方的主因。”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应该还有别的‘丰功伟业’。”东方紫冷冷的道,他绝对相信还有别的原因。
小芙蓉吐吐舌头。
“呃……怎么这么说?她是客人。”筠儿连忙摇头制止丈夫开口。
“没关系的,筠格格,我的名声太坏啦!”小芙蓉还真的有点困宭,但也就只有一下子而已。眨眼间,她又笑咪咪的说:“其实我不能留在小乔婶婶身边捣蛋,是因为他们那对夫妻老是窝在房里,我又担心小乔婶婶肚里有宝宝,也不能很放心的整人,日子过得好累喔。”说完,她双手还大大的一摊。
是谁比较累?东方紫瞪着她。他一个女人都搞不好了,现在又来一个小魔头?
但筠儿显然很开心多了一个伴,“那你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吧。”
“那好,我想睡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真是累死了。”
“不先吃点东西?”
“不了。”
“好,我带你去。”
筠儿亲自带着小芙蓉到客房,待一切都安顿好后,她才回到寝室,没想到总是在书房里留到半夜三更的东方紫竟然在房里。
她回头,示意两名丫鬟退下。
“有事吗?”她一点也不认为他会因为小芙蓉的到来,就与她共住一间房。
“跟她保持一下距离,她虽然只有九岁,但的、甚至酋的事都比你多,是个麻烦精。”他淡淡的交代着。
“可我看她很可爱呢。”她蹙着眉,不觉得小芙蓉有什么问题。
他仍是一脸严肃,“总之,别跟着她乱就是了。”
“哦……你、你今晚还是要忙到很晚?”见他转身要走,她忍不住又问。
他停下步伐,回头看她,“你有事?”
她咬着下唇,却不知如何启口。
她当然有,她希望他能多陪陪她,即使是多讲一句话都好。从上回她跟他小小的口角之后,两人之间反而变得更生疏了。
可惜这个要求她说不出口,只道:“别太累了。”
他沉沉的了一口气,直勾勾的凝睇着她,虽然她没说出口,见到他时也总会努力的挤出笑容,但这阵子他已能感觉到她的落寞寂寥。
然而,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如此委屈的过日子!
“筠儿,你仍是完璧,大可不必过这样委屈的生活,我可以跟皇上──”
“是我主动要求当你的妻……”她连忙打断他,因窘的咬着下唇,“这么做是有些厚颜,可是我不后悔。”
“筠儿……”有时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坦率。
“你会这么说,代表你在乎我,夫妻之间并不是只有洞房的事儿……爷就好好忙自己的事吧。”她心急的说着,但心里却并非全是这么想,难免有些气虚。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她,“那你……早点睡。”
“你也是。”她勉强挤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他转身步出房间,将门带上后,筠儿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怔怔的瞪着房门许久,长叹一声,她其实是有事要说──她想生个孩子,一个流有他血液的孩子。
小乔说过,如果哪天铠斳贝勒真的出了事,至少她还有他们的孩子,那会是个最大的安慰。
没错,生老病死无人能挡,但幸福的桨她已握在手上。她想让这艘幸福的船乘载更多的快乐美满,而一个生命的诞生,至少也能让他感受到喜悦,可惜,她一个人又生不出娃儿……
叹了口气,她闷闷转过身,随即又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着实被突然冒出窗口的小头颅吓了一大跳。
“你们还没洞房?真怪,叔叔贝勒是迫不及待,你们却什么也没做……是力不从心吗?”小芙蓉两手托着下巴,侧着俏脸儿,答非所问。
筠儿粉脸涨红,因为小芙蓉的大胆言词而目瞪口呆。
见状,小芙蓉反而噗哧一笑,“看来你跟我家小乔婶婶一个模样,对男女合欢之事很弱耶。”
对她的直言无讳,筠儿简直不知所措,“小格格不是累了?怎么不休息?”
“是啊,可一路自己南下,我无聊很久了,若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多可惜。”何况一来就有好戏看,她现在可是精百倍呢。“不奇怪吗?一个丈夫跟一个妻子夜里没在一起?你们都成亲多久了?”
“你太小了,这事以后再谈。”而且,你一定要一直把头卡在窗户上吗?筠儿心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