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无奈这股血腥味真的太浓,还有那些人活生生被劈成残障的鲜血淋漓画面,也已牢牢印在脑海中,她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过去。

喀啦喀啦,极有节奏感的车轮滚动声,一声声慢慢敲进筠儿的脑袋。

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眼就瞧见坐在身边的东方紫,她蹙起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左右望了望—她人还是在马车里,所以她只是作了恶梦?

“没事了,我们仍在回京的路上。”东方紫平静的道。

她一愣,定定望了他许久后,突然坐起身来,无预警地用力握住他的手,嘴巴念念有词起来,小小的一张脸蛋上神情既认真又虔诚,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圣洁的光芒。

东方紫微皱眉,她的手不似宫中女子或富家千金般柔弱无骨,相反的,还带了点做惯劳力的硬茧,而且意外的坚定有力,只是他一点也不想让她握住自己的手,直觉的想抽回,她却不肯放。

“放手。”他道。

见她嘴巴仍张张阖阖的念着,自己黝黑的大掌被她紧紧握住,他冷峻的黑眸缓缓移向她的脸,没想到,她一双翦水秋瞳竟也勇敢迎视他。

相对无言,良久,他再度蹙眉,毫不考虑地用力抽回手。

但她只是柳眉一皱,还是坚持的念完一段经文后,才双手合十点头道:“阿弥陀佛。”

他抿紧唇,不解的看着她,“格格在做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东方爷为了护我手染鲜血,筠儿念经回向—呃。”她忽地住口,因为看见他那双深邃冷峻的黑眸突然窜出几簇火焰。

“我把话挑明了说,格格虽是千金之躯,但那些黑衣人要杀的并非是你,而是我,是我坏了那些人太多好事,所以……”他冷冷的道:“我手染鲜血与格格毫无关系。”

“可是……筠儿虽不明白爷与那些蒙面黑衣人之间的恩怨,但爷出手太过凶残,让人断手断脚……”光这么说而已,她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他冷嗤,“我本就非心慈和善之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可人在尘世间,该忍难忍之苦,该有容无怨,该结善缘,该慈心谦逊,才能福德圆满。”

“格格,我很累了,若不是皇上坚持,我很乐意派我的人来接格格回宫就好,也就不致让格格身陷险境。”

东方紫的口吻极冷,虽不卑不亢,但也不打算遮掩自己邪肆无情的一面。身为朝廷要臣的他真的很忙,除了要忙国家大事、忙南方政务、忙着找反皇党的逆贼外,就连皇上的风流种也是他的事。

“是,我会很安静,请你好好休息。”筠儿真的感到很抱歉,也不敢再对视他那双阴鸷冒火的黑眸,暗自深吸一口气后,她便在马车的软垫上就地打坐,嘴巴又开始念念有词。

东方紫眯起黑眸,平静无波的眼中有了点波动,但随即又阖上眼。

筠儿偷偷瞄了他一眼。

天啊,她既是格格,那他肯定是备受皇上信任之人,才会被委任前来寻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些黑衣人想置他于死地?

这个问题,在接下来赶路的日子,她很关心的问了几次,但他的回答都很没诚意—

“格格不需知道。”

他个性深沉,很难相处,是会开口说话,但大都简短有力。

这一路马车奔驰,他们也曾因为某种考量而赶夜路,谁知他居然也只是简单的说句“委屈格格了”,之后就没再解释。

哪有什么委屈?一路上她啥事也不用做,不想吃荤食,他差属下备来的素斋也相当丰盛,不管是入住客栈或是投宿某些民房,她都过得很舒适。

不过,这晚他们入住了一家很漂亮的民家宅第,却好像出了事,因为他此刻还特别留在她房内,神情严谨。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多少明白他的性子,他要不想回答,她问再多也没用。

她双手托腮的仔细看着他,虽然明知这样不太礼貌,可她真的不明白,这一张上天细细雕琢而出的俊朗脸孔,怎么可能都不笑?

一个人要在笑的当下才能感受喜乐呀!这样的他让她心中不产生怜惜都难。

她又在看他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看!

东方紫当然知道自己拥有何种皮相,女人会偷看他也不足为奇,但是通常只要他深沉的目光移过去,她们的眼神就会极快闪开,双颊还会浮上羞赧的臊红,不似她—他冷峻的视线对她似乎毫无影响。

“请问格格在看什么?”他终于不耐地问。

这几日,她穿上早先由宫女准备好的服饰,淡雅的素白绸缎旗服,让她看来就像一朵清新脱俗的莲花。

总算主动问了呀?筠儿暗暗偷笑。

其实这阵子,她原是偷偷打量他,即便老被他逮到,他虽没掩饰他的不高兴却也没反应,一双黑眸仍是冷漠,所以她干脆大方的看,反正他也没有再多的不悦。

倒是如今他愿意开金口,这算是很大的突破了。

“爷都不笑吗?”

“有什么值得笑?”他反问。

她眨眨眼,一脸不可思议,“很多啊,像是从那一次蒙面黑衣人袭击后,我们一路平安;又像是这一路上我们入住的客栈或民房,所见之人个个亲切,也值得一笑;再像我此刻能待在屋檐下,有温暖的茶、明亮的烛光,这样的幸福也该感恩的笑。阿弥陀佛。”

又来了!东方紫很后悔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一张俊脸更闷了,心里巴不得早早离开这名张口闭口都是佛理的金枝玉叶。

叩叩!

敲门声陡起,他立即从椅子上起身,走出房门后,将门给关上。

筠儿咬着下唇,小心翼翼走到房门口,轻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

“追丢了?”东方紫声音冷峻的问。

“是,属下无能。”

沉吟了一会儿,他又道:“罢了。这几天,那些反皇党为了在到京城之前拦截我们,只怕是已倾巢而出,在愈近京城前,行动势必更激进,大家要多注意。”

“是,所以在马车前后都加派侍卫了,尽量不再惊扰到爷跟格格。”

“嗯,你们自己也小心。”

“是。”

没声音了?想不到他也是个会关心属下的人呢!筠儿微微一笑,将耳朵贴得更紧。

突然,门倏地被拉开,她整个人跌了出去,幸好他及时扣住她手臂,一手揽住她的腰,才让她不致摔倒,只是她却没止住跌势,整个人贴撞到他的胸膛里。

两人四目相对,她呼吸急遽,而他定定凝望,闻到来自她身上的诱人清香,竟撩拨起久违的渴望

他浓眉一蹙,脸色微变。

见他变了脸,她顿时也从失神状态中回魂,“呃……谢谢。”她急着站稳脚,不好再靠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上。

他抿紧了唇,“非礼勿听,格格先前在修道之所成长,不至于不懂。”

她面色尴尬,手足无措的交缠着十指,“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格格的身影就映照在门后。”

啊!是烛火的照射!

怎么这么笨?她粉脸的困窘更深一层,觉得糗毙了。

“夜深了,早点睡。”

见他转身要走人,她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一脸忏悔,“对不起,可我看得出来你今晚更为紧绷了,想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担心才偷听的。”

“没事了。”

“有……你必须与反皇党的黑衣人做生命搏斗,是因为皇上吗?还是为了国家大事?若是以上两者,那么爷就是在为天下人付出,可难道没有比较温和的方法吗?非得杀戮不可?劈得他人鲜血喷溅—”

“这事不需格格劳心。”

“需要需要,”她毫不犹豫的又道:“你不担心血债血还吗?可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啊。对我来说,爷可是功德无量,替我寻回了爹,正所谓‘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东方紫额际隐隐抽动,“格格要渡化他人,请便,但我要处理的事并非六根皆清净的格格能理解。”

“六根清净我也办不到,清心寡还成,不过,师太说我尘缘太深,好在平心静气、不怨不怒……爷心中有怒有怨,易伤身伤心。”

“格格可以适可而止了。”他听她的废话都快听得没耐性了。

“你生气了?对不起。但是生命苦短,爷的人生就要这样在紧绷的打杀中度过吗?所谓‘放下屠刀’—”

“格格!”

冷厉的喝斥传来,筠儿倏地停口,看着他黑眸里慑人的冷峻光芒,她的小脸上虽然露出腼神情,却仍勇敢的说:“我不相信东方爷也嗜好杀戮。”

他的黑眸更为深沉了,“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做,像是保护皇上,或是铲平那些反对势力、刻意为乱的异义分子。斩草除根才是正道,温吞心软只会造成更多死伤。”

“可是……”

见她还不放弃,他口气转为严峻,“格格该庆幸了,这次只有两名宫女随行,反皇党的人一刀杀死手无寸铁的她们,可她们也不过是受皇命来伺候格格的奴才而已,又何其无辜?”

她听了脸色一白,盈眶的热泪溃堤而下。

他眉头一拢,抿紧了唇瓣,“这世间有残酷的一面,格格最好有心理准备,入宫后的生活不是你想独善其身便能被成全。”

凌厉的黑眸再睨她一眼,他随即离开。

有人因为她而死了……筠儿知道了这件事,心好痛,也好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中道歉,拭去泪水回到房内后,坐在床上打坐念经,想要回向给那两名因她枉死的宫女。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到皇宫那个家、她不曾谋面的爹,再细细咀嚼东方紫的话……多了一个爹,似乎没有一开始那样令她开心了。

接下来的路程,东方紫跟筠儿尽避同在马车里,但大多时候是沉默的。

东方紫一直很忙,马车颠簸而行,他仍然可以写一些东西,时而闭眼假寐,时而沉思。

基于非礼勿视,筠儿不是学他假寐,就是打坐或在心中念经。

但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楮,总会不由自主看着他。

他是真的不笑,所以她不懂,一个人怎能如此的深沉淡漠?这样生活不会太辛苦吗?她想报恩,希望他因幸福而笑,但看着他,她却想不出任何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庆幸一路平顺之际,她也不敢再有太多的想像,究竟是什么滴水不漏的保护,才让他们可以无风无雨的抵达繁华京城。

进入陌生又威严的紫禁城后,她眼前的一切都很美丽,殿堂楼阁、亭台水榭,还有那些模样看来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跟侍从……她好奇的眼眸四处看着,心情也慢慢激动起来。

虽然,“随遇而安”是师太常常挂在嘴上的话,可她发现要自己冷静似乎愈来愈难。

她就要见到她的爹了,大清的皇上……

见东方紫将她留给两名宫女便要离去,她心慌意乱,下意识的拉住他衣袖,“你要离开了?”

“没有,我也去梳洗,待会儿会陪你一起觐见皇上。”他淡淡的道。

闻言,她揪紧的心莫名舒缓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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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座好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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