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虽然心里清楚明白这几天都会是游巡扬来开车，但一瞧见他人，谷晴仍是难掩失望之色。
“干嘛这样！我也不想多担件事好不好？公事都做不完了，还要来当免费司机，真是倒霉透顶！”游巡扬不变的碎碎念。
“我没这个意思。”她这个人就是掩不住情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她有什么办法。“江大哥他真的……忙到连过来开车都没办法？”而且还不回家，其真正原因不用脑袋想也猜得出来。
“对啊！”连走动都没办法，还开车咧！
“那连打电话也不行？”他一定是故意避着她的，呜……
“喔，他手机坏了。”
“手机坏了？为什么？”
“因为出车……”想起江上望的交代，他连忙将那个“祸”字硬生生吞回去。“因为不小心摔坏了，我下午还得帮他买支新的！真是的，忙得要死就只会差遣我！就因为我是个小助理，所以活该被叫来叫去！”闷毙了。
“他的手机什么时候坏的？”谷晴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昨天就坏了。”
“昨天就坏了？”两颗好大的星星在她眼中爆裂开来。
所以他不是故意不回她简讯、不接她电话，而是因为手机坏掉的关系？
天啊！她捂着嘴。开心的想欢呼！
不是因为讨厌她！
不是因为气着她呢！
太好了！
太好了！
呀呼！
“你在开心什么？”游巡扬不解的自后照镜斜睨。
刚才还一副家中死了人的如丧考妣样，现在却兴奋得像乐透中大奖，这女生脑子是不是怪怪的啊？
“我以为江大哥是因为气我才不接我电话，没想到是因为手机摔坏了！好理家在！我还以为他再也不理我了呢！”如果不是在车内，她还真想跳起来转三圈。
“你跟他吵架了？”
“唉。也不是啦！”一提到她自己尚未“恢复记忆”的旧事，谷晴整个人像乌龟一样缩成一团，“就一些误会咩，谁知道他会放在心上这么久。”
“什么样的误会？”游巡扬十分好奇。
谷晴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啦。”她才不想跟他说缘由，又不是熟人！
“说嘛！搞不好我可以给你建设。”他好奇死了，老大的八卦耶，说不定可以拿来亏他，报一报老鼠冤。
“不用啦，谢谢，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他上次恣意批评江上望一事她还记在心上，对他有所不满。
“吼，真的很小气耶！”游巡扬翻了翻白眼。“对啦，你上次说你身无分文，所以才去住老大家，但我看你年纪也不小啦，怎么把自己搞得要去求人救济啊？”
这个人比她还不会说话耶！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比她更白目的。
“就没钱啊！”还用问吗？
“为什么会没钱？你开咖啡店不好赚喔？”
“你不懂啦！”才不想跟他解释这么多！
“最好我不懂！”游巡扬自鼻腔哼了声，“别看我现在这样，再过阵子，我就要变成大富翁了！到时候我要自己开一家公司，叫那些建筑师来当我的员工！”
变大富翁？谷晴的好奇心被勾起。
“怎样？”游巡扬抓到她偷觑的视线，“是不是很想知道要怎样才能变成大富翁？”
谷晴撇了撇嘴，“我才不想知道。”
“哼！我也不见得要告诉你！”
“不说拉倒！”谷晴转头看窗外。
“求我，我就考虑给你一点门路。”
“那你自己留着吧！”谁要求他啊！
敢看不起他？
江上望的女人就是跟江上望一鼻孔出气！真让人恶心！
“以后等我吃香喝辣，别怪我没通知你！”游巡扬暗暗狠瞪她一眼。
江上望打开新手机，才刚要做设定，一连串的简讯声就差点将他炸晕。
进入收件匣，满满一长串，发信者几乎都是谷晴，偶尔才夹杂几通提示未接来电的讯息——不过有八成也都谷晴打来的。
她发那么多简讯是有什么紧急重要的事吗？怎么游巡扬昨日只字提？
他忙打开最后一通讯息。
帅哥！大大大帅哥！回我简讯啦！拜托啦！大帅哥！江大帅哥！┳△┳
这是啥鬼？
她吃错药了吗？
写那么多“帅哥”是想灌啥迷汤？
这女人不是会无事献殷勤的那种，必有目的！
然而接下来约有三十通简讯内容几乎都与那一通差不多，全都是叫他回简讯，并用“帅哥”两字企图轰晕他。
他干脆直接点到一开始的那通，不想陷入无意义的循环。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回来载我上工嘛！不赶快赚钱的话，我也没办法还你钱，更无法出去租屋生活啊！我也不想一直给你添麻烦呀，求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跟我计较了咩！
——嘿，再忙也要喝杯咖啡啊，我泡杯黑咖啡帮你送过去好不好？
——干嘛都不理我，至少回个简讯啊，就算不想喝也说一声嘛！
——我没有要收你钱喔，这次算我请客，从我的工资扣除，如何？
——不喝咖啡就算了，要不要吃蛋糕？我昨天做的提拉米苏很好吃，客人都很喜欢喔！＼（｀▽′）／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嘛？你真的这么介意帅不帅这件事喔？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但你现在真的很帅，帅毙了！≧▽≦∨
他看着看着，手莫名的抖震了起来。
虽然简讯内容很白烂，但他完全可以看得出她内心的焦虑、紧张与无措，尤其他隔日还因车祸未回家去载她，手机又因摔坏没回应，她八成吓坏了，以为他再也不理她了！
他紧抿着唇，心头很明白，与其说是气，倒不如说是不甘愿！
那日，顾丝竹是与他商量买卖房屋的事时，提到她还有个外甥女今年二十八岁，很得她的疼爱，并自顾自拿出相簿来，一页一页翻着，同时与他聊着谷晴的趣事与糗事。
顾丝竹并未说她脑袋单纯、常被骗，个性天兵又厚脸皮，只说她开朗乐观（天兵的好听说法？）、乐善好施（为掩饰她常被骗的事实？）、常笑脸迎人（其实是厚脸皮？）。
而随着相片一页一页翻，他也为那迷人可爱又讨喜的笑靥所惑，竟对她产生了兴趣，听着她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顾丝竹不晓得是看穿了这点，还是本来就有图谋的将相薄拿出来，故事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问他现在身边是否有伴？
他未加思索，直觉摇头。
“那太好了！”顾丝竹笑得好灿烂——现下想来，里头埋了不少阴谋。“我介绍我外甥女给你认识好不好？”
当时的他，莫名的胸口一阵紧迫，呼吸竟然停止，心跳紊乱起来，脸上蓦地一阵热——事后恼恨的想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我……那个……”他看着相簿中笑靥美得像花中精灵的她，觉得充满世俗味的自己似乎不够格染指。“我怕我不够好……”
“好！当然好！”顾丝竹拍他的背拍得极为大力，害他一阵呛咳，当下恢复了呼吸。“就我这个阿姨的眼光来看，你们两个相配极了！就这么决定吧！我去跟她约时间，订好再通知你。”
办事效率干脆利落的顾丝竹很快的就约好时间，七天后的星期日见！
自那天起，他就既忐忑又期待与“精灵”相见的那日到来。
她会不会嫌他不够好？
会不会觉得他外表不够出众？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五岁，长四岁的他站在她身边会不会看起来像个大叔？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那长时间没睡饱的憔悴面容，大大的两颗眼袋全是黑色的阴影，胡髭不曾刮干净的下巴，还有在脑后绑成马尾的自然鬈蓬松乱发……
他根本就是个丑陋的中年大叔啊！
大掌抓着两颊，恐惧他若这个模样出现在她眼前，一定会被嫌弃到死的！
怎么办……
当他在办公室厕所的洗手台前，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恐慌的神色时，进来上厕所的墨皑东纳闷的看着他。
“你在干嘛？跨丢鬼喔？”拜托，七月还没到耶！
“皑东！”他像见到救星的转过身，用力抓紧他的手。
“干嘛？”少用那种想献身的渴求眼神盯着他，他可是名草有主，不搞那一套的。
“我记得你老婆是个美容师，对吧？”
“对啊！”
“那你帮我问问，有没有七天变帅哥的方法？”
“虾米？”
“或者变年轻五岁的方法！”不管哪样都好，别让他用这张丑陋的脸去相亲就好。
“你要干嘛？把妹啊？”
他摇头……不对！又快速点头。
“对！我就是要把妹，快点帮我想办法！”
“唷……唷唷唷……咱们工作狂的春天来了啊？”
“少万我！”他回敬一是。“快连络你老婆！”
于是，就在墨皑东老婆的大力帮助之下，他被从头到脚重新改造——
剪了一个稳重又不失帅气的发型——发型师为了吹直他的发，扯得他嗷嗷叫。
连做了七天的脸，脸皮干净光滑得可比水煮蛋——剥过壳的那种。
花了十万块买了一套西装与皮鞋——自那次后就被冰起来了！
假斯文的配了一副银框眼镜——天知道他两眼视力均是一．二！
准备妥当到了餐厅的他，连顾丝竹都差点跌了老花眼镜。
“上……上望？”老花眼镜推高又放下，不敢置信的来回数次。
“顾阿姨。”他笑咧开一口白牙——还好白牙是天生的，不用去牙医诊所花钱美白。
“你还真是差很多啊！”顾丝竹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这其实才是我平常的模样。”如果他有空去搞那些有的没有的话……或许吧……
“是喔……”顾丝竹又推了推眼镜。“真是……让人惊艳啊……”
还好不是惊吓！江上望松了口大气。
这表示他这几天花了一堆时间在保养美容上，是有用的！
然而，那位“精灵”女主角不仅迟到了半个小时，入座后也仅在一开始微笑正眼瞧了他一眼，接着完全属于心不在焉的状态，三不五时拿出手机来瞧，可说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管他眼顾丝竹如何想将气氛炒热，挑起话题，她都回应得有一搭没一搭。
他很明显的察觉到对方不中意他，热切的心瞬间荡到了谷底。
“小晴啊！”顾丝竹对于外甥女的冷淡颇有微词，“你别一直看手机啊！”
“好啦！等一下！”纤细的长指仍不停在键盘上按按按。
“你觉得上望怎样？很不错吧？他实在是个青年才俊，配你正好……”
忽见谷晴眉头一皱，摇头，“不够帅！”
“什么？”顾丝竹傻眼。
“这种长相哪有资格啊！”她再摇了摇头。
“小晴？！”
顾丝竹正要发火，江上望连忙阻止她。
“没关系！”他笑得很尴尬，脸好热，心好冷，“这种东西不能勉强的。”
“但是……”顾丝竹尴尬得想找地洞钻。
“真的！不用再说了！”说了只会让他更难堪而已。“我看谷小姐似乎很忙，如果还有其他的事要先走的话，没关系。”
“真的可以吗？”谷晴抬头。
那是她那天第二次正眼看他，然后人就真的走了！
简讯一通一通往下翻，他不由得咒骂起自己真是小气到了极点，人家喜欢谁是她的自由，不喜欢他这型也是她的自由，耿耿于怀记在心上，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喜欢？
他先是一愕，接着苦笑。
要不是一开始就对相片中的她一见钟情，当初他何必大费周章！
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情，所以第二次偶然相逢时，为了只有他自己清楚的残破面子，他拚命的告诉自己，他一点都不喜欢她！
连一点点点点点点都不喜欢！
马的咧！骗得过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唉，就别为难那无辜的女孩，给她个信息吧。
拇指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铃声响起时，谷晴吓得差点打翻手上的咖啡。
当瞧见视窗上显示“江上望”三个字时，她脑中顿时空白了两秒钟。
“请给我三分钟！”她对着还排队等待的客人们大喊，“不，五分钟！请给我五分钟，我要接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电话！”
说完，她就急急冲到货车后方，以与焦虑完全不对等的轻缓慎重，开启通话。
“江大哥……你终于回我电话了……呜……呜呜呜……”眼泪自动流下。
“好了，别哭了。”果然如他所料，一开口就掉眼泪。
“呜呜呜……”
“巡扬都有准时去接你吗？”
“嗯，呜呜呜……”
“我这边很忙，这几天都没空回去，你要把家里顾好，知道吗？”
“嗯，呜呜呜……”
“有没有什么事要说？没有我挂电话了！”护士随时会进来，他又是开扩音，不想让她晓得他出车祸的可能性增加。
“有……呜呜呜……”
“什么事？”
“你能不能……呜呜……原谅我？”这是最最重要的事。
“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感情这事本来就该两者互相情愿，没有谁需要原谅谁。
“可是阿姨说……”
“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就让它过去吧！
“你还在生气对不对？”他上次说“过去的事别再提”时，脸色超难看，把她吓得半死。
“我没有生气。”
“你骗人！你若不生气，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来帮我开车？为什么不来买咖啡？为什么不想见到我？”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
彼端短暂的沉默就像残酷的剐刑，将她的心一片一片割下。
“江大哥，我真的不记得那天的事了，我那段时间为了开咖啡屋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是阿姨硬逼我去相亲的，所以我记得我那天还迟到了……好像十分钟吧！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是工作很忙的人，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对吧？”
“对。”他淡应，将无奈狠狠压入心口深处。
“因为我是抽空去的，所以到了餐厅，我的合伙人……就是那个卷款潜逃的如函还是一直发简讯来，询问我公事，所以我真的很难专心在相亲上，这你一定也可以理解的，对吧？”
“嗯。”他可以理解，完全可以。
“可能就是因为太多事烦着我了，我又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可以同时处理很多事的人，才会表现得心不在焉，这你也可以理解的，对吧？”
“嗯。”
“不过我是真的想不太起来你那天的长相，我老觉得是两个人……你真的确定跟我相亲的是你？”
“没错。”他百分之一万的肯定。
“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没有道理完全没印象啊，因为你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就喜欢你这型的啊！”
他暗叹口气，“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不用再说了。”
她为了求取他原谅，不断的说着违心之话，真的是难为她了，这更让他惭愧自己内心的丑恶！
“江大哥，我是说真的。”她急迫强调。
“好。我知……”
病房门忽然被拉开，护士小姐淡笑的面容一出现，江上望立刻切断通话。
“江大哥？”为什么突然挂她电话？“江大哥？江大哥！”
她慌忙回拨，电话是接通了，却没有人接听。
她连续打了五六通，都是同样的情形，她蓦地觉得脚底虚浮，踏不着地。
他为什么忽然挂她电话，又不接？
啊……说不定是因为突然有公事进来，他得先忙公事，所以只好挂电话……
“胡址！骗人！怎么可能！”她对着电话大吼，“就算是突然有公事也是可以先说声再见的啊！”
她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她挖心掏肺的剖白，这两天都坐立难安，晚上都睡不着，一整个孤独无肋到惨绝人寰的地步，他怎么可以这么随意的对待她？
还挂她电话！
她火大的解开围裙，随意往车内丢去。
绕过车身时，发现还有几个客人在等她，她愣了愣。当机立断——
“不好意思，暂停营业喔，麻烦明天这个时间来，我买一送五！”
“啊？”众人讶呼。
“我先去处理重要事情了！明天见，BYe—bye！”
谷晴是直接冲入江上望的建筑公司的！
她怒气冲天的踏入，随意抓了个人就问，“江上望的办公室在哪？”
“在后面。”那人朝后指了指。“咦？你不是那个卖咖啡的……小姐？”
谷晴笔直朝后走去，对周围的好奇注视与询问一0n相应不理。
“卖咖啡的小姐。”墨皑东抢在她举脚踹门之前将她拦下，“上望不在喔！”
“我才刚跟他讲电话而已，怎么可能不在！”
从她的行动咖啡馆可以直接看到他们的办公大楼大门口，人有没有出去，她会不晓得？
“你刚才跟他讲电话，是讲手机吧？”
“对。”
“既然是手机，你又怎能肯定是在办公室跟你谈的呢？”
对喔！她这才恍然大悟。
“那他在哪？”她气呼呼的质问。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老大有交代。
“为什么？”为什么要排拒她？
“他在忙，不准被打扰。”
“但是……”
“对了！现在不是你的咖啡馆的营业时间吗？你人在这，咖啡馆谁顾？”该不会扔着不管了吧？
“我不管那么多，我现在要找江上望！”
“我会叫他跟你联络的，你先回去，免得整个行动咖啡馆连车子一块儿被偷走了！”墨皑东握住纤肩，推她往门口走。
“被偷走就被偷走啊！”谷晴用力扭肩甩开钳制的手。“反正那花的都是江上望的钱，他若是不心疼，我当然更不用在意！”
她是铁了心要找到江上望就是了？墨皑东望着她，心想，江上望脑子不知是进水还是怎地，激发女人母性的大好机会不好好把握，一个人逞强的待在医院里，总不会是因为护士小姐比眼前的小妞还可人吧！
“好。”他略带邪气的一笑，“我陪你去把咖啡馆收好，找个地方停好，再带你去找他，可以吗？”
“可以！”她点头。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见到江上望，别说是我带你去的，真被逼得没办法，一定要说是你威胁我的，了解吗？”
他这样说好像等等要去的地方是她不该踏入的禁地，门口贴着“谷晴立入禁止”！
心头冒出一丝胆怯，可急着想见到他问清楚的欲望凌驾了那份胆怯。
“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