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看是你想快点陪我来这里,企图藉机多靠近你的柳医师吧?」
「我百忙之中抽空押你来这儿,难道不是关心你吗?」诡计一下就被拆穿,让纪晶晶烧红了脸。
「我知道,但你更关心柳医师有没有对别的美女们做出比对你更多的回应吧?」
「陶芝苹—」纪晶晶半嗔半怒的咬牙喊道。
「好啦、好啦……」陶芝苹哈哈一笑。
陶芝苹就是爱调侃人又爱耍人,而且她说话直爽不讳,常惹得周围的人对她忌惮三分,并不是艺人最爱的那种会对每个人讨好赞美、打屁闲聊的彩妆师。
挂号候诊时,陶芝苹一直觉得挂在门外的「柳深彻」三个字好眼熟。
大概是报章杂志常报导艺人与大人物最爱的中医师,让这个名字常曝光吧?
她皱眉思忖,直到听见一阵痛呼—
「啊,哎哟……嘶……喔!」
诊间里用布帘围起一床,有个女人频频哀嚎,声音哽咽像快哭出来了。
「医师,求求你,快停手好不好?喔!不要了、不要了……呜!」
陶芝苹听着那里头的女人竟然被推拿到痛得哭出来,那哀嚎又夹带难以言喻的绝望,似乎想要停也不能停,真是令人害怕。
「就是这样……」纪晶晶眼眸像出现星星般闪亮,像是盼望受到相同的对待。
「什么?」她惊讶,向来娇柔的好友竟然像在期待。「你不觉得很恐怖吗?你竟然带我来这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你不觉得就是要这种感觉才好吗?刺激到快要死掉,但又好爽。」
「你、你是在譬喻上床,还是在说在这里被柳医师治疗的感觉?」
「都可以啦!」
「什么?」
纪晶晶转过头来,很认真的跟她说:「让柳医师下手,就是这样……」
「啊?」陶芝苹傻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纪晶晶。
诊间的布帘拉开一角,柳医师走了出来,坐回原来的位置,看着电脑萤幕点了点滑鼠,因为门半掩着,所以她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身着护士服的冯助手进去将电疗设备一个一个贴在那女病患背上。
此时候诊室响起「叮咚」一声。
「陶芝苹,陶小姐可以进去喽!」柜台小姐用甜美的声音呼唤。
「我……」她竟然有点害怕。
「快点啦!」纪晶晶不耐,将她给推了进去。
陶芝苹一坐下,战战兢兢的抬眼,正巧与那医师四目相交时,两个人都是一怔。
「活化石?」她不自禁瞪大眼,脱口而出。难怪她会觉得这名字很熟。
「豪放女?」他眉头一皱,对着她说。
「我哪是豪放女啊?」她立刻抗议。
「我又为什么是活化石?」
「穿着宽宽大大的改良式汉服,说话慢条斯理、罗罗唆唆,还有教训人的台词,都古板得像是阿公阿祖才会说的,会把「不能这样那样」、「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那样」的话挂在嘴上,当然是活化石。」她理所当然的回应道。
噗,纪晶晶听见好友为他取的绰号,感到十分贴切的笑了出来,柳医师便是拥有这时代所没有的淡雅古典,才让她这么爱他呀。
冯助手扑哧一笑,柳医师种种传统言行,她看得最清楚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为他取了一个封号,还当面告诉他!
但是,纪晶晶和冯助手不妙的同时想到——为什么不等治疗完再说?
「没错,我就是一个活化石,我的控固力脑袋装了中国人千百年来对于汉方中药、调经活络的智慧,正好能用来施行在二十一世纪私生活靡乱的豪放女身上。」
「我不是豪放女!」
「你不是豪放女,我就不是那个可以用千百年来不变的活化石智慧,来为你治疗身体的医师。」柳深彻对她微笑,并以牙还牙,暗指她得罪他就别想让他治。
敢叫他活化石?他坚持是非黑白、崇尚慢活的原则,可不是拿来让她嘲笑的!
「天底下的中医达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陶芝苹说着起身就要走。
正当纪晶晶因她得罪柳深彻,而紧张的想为她圆场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你从进来到坐下跟我说话,这三分钟里都是直直挺着你的腰,一点也不放松,可见你平常从事着需要常常弯腰撑颈的工作,是吗?」
嘎?怎么猜中了,她有点怕,「是啊,怎么样?」
「你是跟纪晶晶小姐一起来,加上前一次见到的你和现在的你都非常讲究妆容,衣着层层搭配,连靴子也钉挂着金属饰物,对于一身的装扮丝毫不松懈,你十之八九是个造型彩妆师。」
「你在这里看多了大人物和周遭工作者,当然能猜中。」她其实有点不安,但还是逞强不示弱。
「是啊,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你说——你有一位晚了一年来我这里治疗的前辈,她以不良姿势卖命工作了五年,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跟她说已经没救了,我只能使她不再疼痛也不复发,但她万万不能再从事多一次的彩妆工作,你猜后来怎么了?」
「她是不是不听话,手痒……」她小心翼翼的说。
「对,但不是我发现的,而是她在工作途中脊椎剧痛,直接送进大医院开刀,后来我没再见到她,是听资深女艺人提到的,不知道是终身要穿复健马甲,还是……」
陶芝苹十分骇然,瞪大了那双画上超浓黑眼线,更显慑人的眼!
「那……芝苹还有救吗?」纪晶晶替她紧张。
「我刚刚说了,豪放女治疗的时机,早了那个前辈一年。」
「太好了!芝苹!」纪晶晶张臂紧拥好友。
陶芝苹冒了一身冷汗,她本来想着纪晶晶会鼓吹她来,把他说得很神,多半是纪晶晶迷恋上他,她才不信什么未经科学证实的中医疗法,但是她才一来,就听见里头的女人又哀嚎又痛苦的惨叫,而她一坐下,他就神色自若的分析她的言行与职业,还提出那骇人的前例。
这下,不管她相不相信他,她已被唬掉半条命了。
「请到里头换上我们消毒好的宽袍,在里头趴着。」明白她已经被吓到,真心要接受治疗,他径自交代。
陶芝苹来不及拒绝,便恍恍惚惚走到布帘后至床铺旁。
可在枕头上见到准备好的宽袍,跟那天在捷运车厢看见他披着的汉服是类似的,经过一番设计的时尚款式时,她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别家医院照X光或其他仪器的无菌衣,采用的是一般无趣又最常见的和式服装,但柳深彻中医部门里的病人替换外衣,竟然还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粉藕色底,加上小碎花,还挺流行的咧,哈哈!」
她换上以后,觉得有一种像要的SPA的悠闲感,而且这套宽袍还带着淡淡花香,令人放松。
正当她沉醉在宽松可爱的外袍,以及那沁人的幽幽花香时,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她冷不防的困剧痛而惨叫。
柳深彻在她的肩头上一捏,他并没有很用力,但是力道与指节所收紧的地方,都是她自己平常施力最多,也最碰不得的地方!
他这一捏,她左手臂都麻了。
「你或许觉得要提那又重支大的化妆箱很麻烦,于是做了个背带,将它背在左肩,是吗?」
「是、是啊……」
「虽然你惯用右手,但是你不想让提惯、背惯重物的后果,影响你右手拿笔刷的情况,所以你都用左手来提东西。」
听他神乎奇技的分析,加上刚才那一捏让陶芝苹痛麻到现在,她不敢多说。
「不过,你右手持笔弯腰帮人化妆时,必须要用左半边来平衡,维持这种必须要控制身体、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动作,所以你左半边的问题比右半边要严重得多。我猜,神经都发炎了。」
「那怎么办?」
「我要在你的肩颈处插针。」
「插针?」
「就是针灸。」
「那不就是跟打针一样的意思吗?」陶芝苹一想到平常不会被打针的地方,突然要插好几针下去,就吓得连连惊叫。
「针灸是针灸,打针是打针,怎么会一样?」
「我不要打针啦!」
他淡然的解释,但她完全听不进去。
一点都不顾自己曾经在他面前怎样耍酷、怎样言词锋利了,也不管平常顶着烟燻妆时,在夜店是怎样的嚣张、得理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