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Billy在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努力后,有些失落的发现,那只看起来不难上手的好奇小白兔,出奇的难搞定。以他历来的战绩而言,眼下的状况可用失败来形容。
对此他唯一的解释是——外力干扰太强。
虽然杭晨微从来没有明说过,但他并不刻意的向周围人隐藏自己的交往关系。以同性交往的角度而言,必定是有了相当程度的觉悟,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想必,那个令杭晨微放弃所有应酬交际,每天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的男人,对于杭晨微来而言,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即便如此,在没有得到明确答复前,以Billy的原则而言,是不会甘心自愿退出的。
以他及时享乐的心态而言,任何时间、地点邂逅到的恋爱,都是用来享受的,而不是费心费力去做无益的投资。既然看来无望,那不如早点了结的好,赶紧寻找下一个目标。毕竟度假时间不长,越拖下去损失越大。
“今天不加班了?”下班时间刚过,Billy看见杭晨微在整理资料夹、准备下班时,带着一脸亲和力颇高的笑容开口询问。
“嗯。这几天慢慢上轨道,事情没前几天那么多了。”杭晨微随口回答。
“哦?那……今天你男朋友会提早来接你了?”Billy挑眉一笑,毫不忌讳的开口问。
杭晨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口气自然的回答:“不了,他今天有事不能来了。”
易帆今天晚上值班,在杭晨微的强烈要求下,特许他自己回家。
“这样的话,不如和我共进晚餐吧——我们第一次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厅怎么样?我很怀念那里的海鲜汤呢。”
没有想到,自己间接承认恋人的事后,他反而会顺势提出晚餐邀请,杭晨微一时不知该如何巧妙婉转的拒绝。
Billy微笑着耸耸肩,“别把我当洪水猛兽好吗?我承认我的确对你有好感,但还强烈没到不惜跟人决斗夺爱的地步。只是觉得跟你挺投缘,就这么错过了挺可惜的,所以想吃顿饭解开误会。希望我们今后有机会成为朋友,对于这,我是很盼望的。”
杭晨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有些过敏了。本来,到了自己这个年纪,还能吸引人,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对方的放弃确在情理之中。
想了想,他答应了晚餐的事。
基本上,在卸下心防的同时,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撇开某些方面不谈,Billy本人是个挺有趣的家伙。见多识广,而且有自己一套看法、生活理念,是个非常成熟的人。加之长袖善舞的个性,和人相处很融洽。
聊了会,话题自然转到了感情生活上来。
“你和男朋友住在一起?”
“也不算正式……他另外有家,不过最近他都住在我那里。”
“有家?”听到这个词,Billy的神经敏感了一下,“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当然不是!我——我怎么会……”无论是何种程度的爱恋,第三者都是远超他道德底线的行为。
“抱歉!我随口玩笑的。”Billy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唉……原本还以为有一丝可乘之机。
“那能否问下你们交往多久了?我想判断下,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坚守下去。”
杭晨微瞪了眼他,最后还是回答:“我们认识十几年了,虽然中间因为误会,有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但我们已经决定,再也不会分开,要一辈子白头到老。”
“一辈子?”轻轻浅浅的笑了声,Billy啜了口酒,隐藏不屑的情绪,垂下眉眼叹息着说:“真是个好字眼。”
杭晨微难得敏感的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宽容的笑了起来,“不管能不能实现,对于我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我能等十三年,再等三十年也不是难事。我身体向来差,过个三十年也差不多到头了,这辈子,足够了。”
他的嘴角弯起自然的弧度,凝望着自己的双手——要和易帆相牵走过一辈子的手。抬起头,对Billy一笑:“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对人说这些。”
原来他有什么话都告诉千帆,可是千帆最近很忙,就算有时间也是更多的关心他身体的健康。杭晨微心中翻涌的情绪虽然快满溢出来,却不忍去打扰他。能够借着和Billy的倾谈吐露出来,胸口只觉满是甜蜜的暖流。
凝望着低头含笑的杭晨微,Billy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只觉胸口发胀发疼,阵阵刺痛麻痒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心念一动,脱口而出:“J'aidécouertquejet'aime.”
“啊?”
“没什么。”微笑着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
第二天易帆轮休在家,主动包揽了晚饭任务。杭晨微下班到家,在布菜准备晚饭的时候,他把和Billy的晚餐谈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讲完了这段靠自己就成功摆平的艳遇经历后,杭晨微面带得意的俏皮询问:“听完了,要不要谈谈感想?”
易帆挑着一侧的眉毛,邪气的看他一眼,然后一脸诡笑往围裙上擦了手心,然后是手指。
“呜哇!”杭晨微被突然加诸在身上的压力吓了一跳。
易帆死死搂住他,带着哭腔道:“求求您!千万不要抛弃妾身!我不知道夫君你在外面这么抢手!我错了!我输了!我再也不敢了!”
杭晨微差点崩溃,易帆疯起来这副样子,真该给外面的人看看,保准吓掉所有人的下巴。
闹得累了,易帆让杭晨微跨坐在自己身上,两人面对面嬉笑打闹,互相喂吃东西。
“喂,说正经的,你已经被我定下来了。就算出现比我更帅的——呃,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总之,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家伙,你都不准花心哦!”
杭晨微格格笑着,轻咬他的下巴,“这个当然。你也得给我老实点,不然就把你阉了,让你这辈子只能当零号。”
“喂喂!你要罚我没意见,可是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嘛。”易帆边抗议,边色色的用胯部顶了顶,在他耳边吐纳诱惑的气息:“这可比手指好多了——哎哟!”
杭晨微怒笑着狠狠咬了他脖子一口,然后跳下他膝盖想逃。易帆手一捞捉回了人,不过这回是从背后紧紧拥住了杭晨微,用一天没刮的胡髭搔着他脖子根痒。
杭晨微因为敏感大笑起来,忽然浑身一紧,易帆的手臂犹如铁条般箍紧了他。
感觉喷洒在他肩窝的热气,杭晨微好奇的询问:“怎么了?”
“别离开我……真的,我会受不了的。”摩蹭着杭晨微背上的衣料,易帆几乎咬牙切齿的说着。
抬手伸到背后,抚摸着他的脑袋,轻柔道:“你还不知道吗?这话,是我要说的才对。”
“嗯……”易帆静默了一会,终于声音颤抖的说:“我一直梦见那时候的事……梦到当年你说要分手,然后转身,渐渐走远的背影。然后一觉醒来,看见你在身边,就觉得眼前的幸福简直不真实。”
“不会了,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走了,永远。”
永远……
夜凉如水,月光像刀子般刻进窗格。杭晨微眯着眼,没有睡意。
易帆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温暖的能填满全世界,可是这样却让他更想哭——究竟,自己该怎样,才能彻底抚平他心底的伤痕?
翻个身,就着昏暗的光线凝望着易帆的睡脸。忍不住伸出手臂拥住他的背,轻轻的发誓:“我会守护你的,我发誓。”
***
两天后,Billy就和他们前一天拍照时,认识的一个模特开始出双入对。
速度之快,令杭晨微瞠目结舌。更吓掉人下巴的是,他的对象是个美丽高挑的女性。
杭晨微以往遇到过的一些喜欢他的男人,都是纯粹的同性恋,说到底,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左右逢源的双性恋。
结果还是Billy看出了他的怪异,跑来问怎么了,搞得杭晨微很是尴尬。
他丢脸的说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个……你、你对女人……也可以啊?”
先是无所顾忌的大笑,继而Billy一本正经的解释:“这很常见啦!看来你真的是没什么经验,双性性向其实很普遍。现在很多圈子里的人,并不是因为天生就是同性恋才会踏进这个世界的,有不少原本喜欢的是女生。”
一说到像这方面的事,杭晨微就听得津津有味。平时这些话题,易帆是绝对不会提起的。一来,怕他好奇心被勾起了,跑去实地体验;二来,也是不想暴露自己曾经的花花经验。
Billy在放弃追求杭晨微,转而和他成为朋友后,成为了杭晨微了解内幕的一扇窗户。
“那么你对女人是什么感觉?”Billy反过来提问。
努力的想了下他所熟悉的女性后,杭晨微回答:“我觉得女人很美丽——但我绝对没有过那方面的感觉。”
“那你应该是天生注定的那一类了。”Billy拍拍他的肩,忠告道:“你是和女人接触太少,才会觉得女人美丽。唉……有时这美丽,可是会吃人的美丽哦。”
他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在那径自叹息。过了会哀怨的叹息传来:“还是男人好啊,可惜你又不要我。”
杭晨微一个寒蝉,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给Billy这么一说,杭晨微突然想起来,易帆应该也是属于站在中间的那类人吧。
无论是年少时听到的女友传闻,还是重逢后真实存在的未婚妻,看来易帆在绝大多数的场合喜欢的是女性。
他倒不至于,因为这个情况而受到打击、感到不安,但小小的好奇心也是必然存在的。于是某天在用拿手好菜将易帆的胃袋伺候舒服后,杭晨微乘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某个花心无良的家伙,居然想用这么轻巧的一句话就脱身。
“你骗人!”
“真的。”
唔……看他这副死守口风的样子,这样下去是撬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杭晨微退而求其次,“那么,你和女人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问题,易帆差点噗哧一口喷出茶水来。
“看来你是太闲了,才会有空东想西想。”为了脱身,易帆只能奉献自己的身体,来引开杭晨微那突如其来让他招架不了的好奇心。
“呜哇哇,你太卑鄙了——嗯……嗯……”拼命想压抑某人制造出来的迷离情欲,反而让身体的感受度变得更高。
“乖,与其想这想那的,不如自己开心下。”
光是用口手,易帆就已经将杭晨微撩拨得浑身轻颤,脑子里一片糨糊。
在意识被拖入迷情漩涡前,伟大的杭晨微同学居然没忘了回归开始时的主题——“不知道……和女人是什么感觉——啊!”
易帆恶狠狠的放话道:“和女人?这辈子你都别做梦了!”
很快,杭晨微就把这话题遗忘了,但是报应却没忘了降临。
一个月后的某个星期六,天气已经回暖得可用“风和日丽”来形容,他们一早定好了去城郊的养鱼场钓鱼。这座钓鱼场,原来是当地很大的养鱼基地,池子里放养的都是七、八斤大的青鱼。
易帆来过一回,杭晨微则是完全的新手。组装好渔杆,装好鱼饵,坐下后将手杆架在大腿上,右手握着杆尾刚悠闲了没两分钟,杭晨微就感觉鱼儿咬线了。
“有了!有了!”兴奋的大叫着站起来收线。
哪晓得,渔杆上力量强劲无比,非但绕不动线盘,连渔杆都差点给扯得脱手。
“易帆!快点来帮忙!”杭晨微一喊,易帆连忙架好自己的渔杆,跑去帮忙。
“哎呀,再用点力。”
“行……你快收线!”
“卡住了!没法收。”
“呜哇——”
“跑了、跑了!”
两人木愣愣的看着那尾彪悍的鱼儿,吃了饵,扯断线,悠闲的开路了。
一回神,杭晨微又惊叫了起来——“你、你自己的杆!”
回头只见,易帆的手杆在架子上蠢蠢欲动,渔线绷得笔直。一个箭步冲过去,还没摸到杆,就见浮标蹦跳了起来。又是一位鱼先生用过餐,抹抹嘴巴没道谢就走了。
然后,一整个上午,他们共计断线五次,易帆的渔杆都断了,而鱼儿一条都没上钩。最后,还是渔场主人,送了他们一尾大鱼,算是安慰下那不便宜的入场费。
嘻嘻哈哈踏上回家的路,高兴的就好像两人亲手钓上了大鱼。一路上还计划好了鱼头烧汤,鱼中段一半清蒸,还有一半连尾巴红烧。
决定好菜单,他们顺路去菜场买葱姜。回到停车的地方,刚要上车,传来某个女声:“易帆?”
乌发及肩的大眼美人,脸上带着复杂无奈的微笑,一手紧紧握着挎肩包。在看见易帆应声回头的瞬间,语气柔柔的说:“我看见车,就在想是不是你了。”
“小薇……”易帆有些失措的看着她,见舒薇没有离去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给她和杭晨微做介绍。
杭晨微在瞥见易帆表情的时候,就猜到了舒薇的身份。
“这位是我老同学——杭晨微。”
默念着“杭晨微”的名字,再看着那两人间无言流转的微妙气氛,舒薇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指甲在背包肩带上掐出了淡淡的印子。
“你好。”杭晨微心情复杂的向舒薇打招呼。在见到易帆口中“女友”的真人后,原本心中抽象的歉疚感具体了起来。
就是她——自己从她那里抢走了幸福。既便谈不上后悔,但还是会感到负疚。就算不是他的错,可他让舒薇受到伤害却是不争的事实。
舒薇嘴唇轻隙,想说什么却出不了口。僵硬的笑容在最后化作了忧伤,再看向易帆时眼中已经含满了泪花:“我以为,自己能够面对你了。可是,我做不到。”
用力的抿抿唇,回首间,发丝在空中滑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在眼泪掉落的瞬间,已迈出了离去的步伐。
凝望了一会后,易帆感觉到视线,回头和杭晨微对视了一眼。
“走吧。”杭晨微轻轻的说,经过易帆身边回车上坐定了。
就此一路无语。
回到家做菜、吃饭的过程中,杭晨微都沉默着没怎么开口。之前甜蜜和谐的气氛荡漾无存。
易帆知道他处在心情低落中。
等见他落寞的抱腿缩在床角,终于忍不住心疼的环拥住了他,在他耳边安慰,“你别多想什么,现在一切都很好,真的很好。”
杭晨微还是默默的摇头。
易帆突然紧张起来,抓着他胳膊询问:“今天的药吃了没?”
杭晨微无言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在易帆露出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后,杭晨微浑身打起了轻颤。
易帆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怎么了?你究竟是……”
“别——别这样了……我求求你,呜……”环上易帆的背,杭晨微将脸埋在他怀中哭了出来。
“我做了什么……?”易帆迷惑不解,心被焦虑的火焰焚烧着。
“呜……我真的很后悔,做错那么多事——害我们分离这么多年,害得你的生活一团乱,还害你一直提心吊胆的整天担心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听完他的表白,易帆心中既是迷惘又是震惊,“为什么你要道歉?明明是我的错……”
“我很后悔!”杭晨微大声打断了他:“那件事——就是自杀的事。我知道你老在做噩梦,经常半夜惊醒过来。因为我,你一直很痛苦。”
易帆愣愣的,“你知道?”
“知道、我一直知道!看到你会这么痛苦,我后悔……后悔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情愿你少爱我一分,也不忍心看你这么痛苦。”泪水濡湿了衣襟,一滴、一滴,滴入了心灵深处。
“晨微……”轻抚着他的脸庞,还有纤细瘦弱得令人心怜的身骨,心中满是酸酸胀胀的感觉——他会这样在意着自己的心情、感觉,这个认知将心脏填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
“我本来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能够有你在身边,这种日子美丽得让我不敢置信。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婚姻、家人,甚至冒着工作不顺的风险,我却只顾着高兴。可我也很害怕——万一哪天你会后悔了。我自私的想一辈子把你绑在身边,因为我做不到亲手将你推开——我自私,面对你我只能这样自私。”杭晨微慢慢收紧手指,将最艰难的话说出了口,“我一直在想——在自杀的时候,其实我潜意识里是想借机让你后悔、让你痛苦。结果你真的那么后悔痛苦,还因此回到我身边。这让我我一直有罪恶感。还有她……舒薇,我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感受,我考虑的只有自己。是我用手段骗来了你的爱情,还把你逼得那么痛苦,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呜咽化作汹涌的泪流,洗刷着内心的悔恨与痛苦。
万般滋味在心头的易帆,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一遍遍拍抚着杭晨微的背。
终于,杭晨微哭花了一张脸后,收住泪,慢慢抽着鼻子。
吻掉他剩余的泪痕后,易帆说:“真丑。”
对视一会后,两人同声笑了出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终于放心了。”易帆一脸释然的表情,安心的搂着杭晨微。
“以后,不要再把痛苦的事藏在心里,全都告诉我。”
“好……”
“就是看着你痛苦,我才更难过。”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要听听我的愿望吗?”
“什么愿望?”
易帆轻笑了起来,“我这辈子,就三个愿望。”
“嗯?”
“第一,你爱我,有我爱你的一半程度。”
“怎么可能……”才一半。
“第二个呢,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废话,那还不是一定的?
“第三个愿望就是——等我们都老了,老得走不动了,到那时,我要比你多活一秒钟。我要陪你走完一辈子,亲眼看着你幸福的合上眼,然后我才能安心去了。留给我一个人的时间不用太多,一秒钟就行。”
“好。”杭晨微仰头勾住他的脖子,用全部灵魂发誓——“一辈子,全都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