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从成童不来上课后,他加强了公司的拓展计划,几乎是玩命式地朝两人的最终目的发展;崔吉森虽然还要兼顾学业,但他个性要强,不要成童一丝一毫特别的照顾;所以,最终导致的局面就是,他每晚开夜车解决那一大堆工作,白天不是逃学就是补眠,根本挤不出时间到一年三班找小公主,特别是一年三班安排在距主教学楼较远的奢华别墅里。
睡了整整四节课,四周开始喧哗,崔吉森清楚已经到了午餐时间,肚子也早唱空城计了,但两天两夜埋首公事的他却依然困得睁不开眼睛。
「请问崔吉森学长在吗?」软绵如糖的美妙嗓音让头昏脑胀的崔吉森精神一振,循声望去,只见木叶汐亭亭立于教室门口,容颜恬静,笑容清新可人。
被问的男生显然被迷得不知东西,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憋出半个字来;崔吉森施施然地走了过去,与那个男生擦肩而过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无言地宣告了主权,将男生初开的情窦扼杀在摇篮里;而且为了不让班上的人看热闹,他带着木叶汐到了走廊转角的一个视线盲点。
班里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唏嘘不已,崔吉森的魅力果真无远弗届,连新来的大小姐也逃脱不了吗?只希望这次崔大少能稍稍有点怜香惜玉之心,不要冷言冷语惹哭美人才好;不过看情形,这个新生木叶汐果然是与众不同,以往找上门大胆主动的女生数不胜数,却谁也无法让崔大公子多赏赐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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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完全成熟了,略显宽松的连身裙遮掩不住身体的秘密,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交杂在彼此的空气慢慢地变得暧昧起来;像是香软的棉花糖,在一呼一吸间,尽是少女甜美清香的气息。
「有事吗?」崔吉森不由自主地放柔嗓音轻轻询问。
这个人,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但望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幽深黑眸、沉沉暗暗,唇角微勾、悠然微笑的模样,木叶汐忽然有些后悔,那么草率地答应了别人的委托。
见小公主微微蹙起眉头好为难的神色,他体贴地说:「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木叶汐抬起头,犹犹豫豫地问:「你可不可以让我拍几张照片?」
「当然。」崔吉森望了望略显阴暗的角落,柔声建议:「要不要换个地方?」
啊?早作好被一口拒绝准备的木叶汐吃了一惊,大家不都说崔吉森是出了名的难搞,对女生的示好向来爱理不理的,从来不给好脸色?新班级的女生十有八、九都喜欢他,但每次出击都弄得灰头土脸,这次推她上阵要拍照供大家欣赏、收藏的原因,也仅仅出于上次他主动为她解围,而且和颜悦色地交谈了好一会儿,据说已经称得上十大奇迹之一了。
木叶汐微微垂下眼睛,低声说:「最好再换件衣服。」
轻如蚊蚋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他的耳朵,崔吉森俊美的面容上似乎现出一分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刚才在桌上趴着睡了会儿,头发都乱了、衣服也起皱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妳等我一会儿,我先上个厕所。」
木叶汐望着他匆匆往左边拐去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虽然为崔学长对她的另眼相看而感到由衷高兴,但一方面却暗暗期待他能果断拒绝,所以故意找碴般地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始料不及的是,明明高傲冷淡的他,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略显窘迫的神情,之后甚至抛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赶去了男厕。
过了好一会儿,在男厕把头发和衣服整里得一丝不苟,保证没有一点不完美的崔吉森才姗姗来迟,「现在这样还行吗?我手头上没有衣服,要不然明天再约个时间?」
木叶汐有些惊讶于他的殷勤以及近乎小心翼翼的讨好。
向来没什么脾气的她却耐不住心头猛然涌上的烦闷,透着几分火气的反问,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你拍照?」为什么每次只要遇上他,性情温和的她情绪起伏就会特别大!
崔吉森好声好气地顺着她的口气问:「那……为什么?」
木叶汐恨恨地跺了跺脚,这样纵容的语气,让明明肚子里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叫嚣着要寻找一个出口的她,连大气也不敢喘,就怕一不小心放过几条漏网之鱼,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也不想因为她莫名的情绪而影响他的心情。
「对不起,学长,我想起我还有事,明天午休学长有时间吗不然明天我再找你,我先走了。」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神情,低低地交待一声,就转了头疾步离开。
被甩在身后的十八岁少年幽幽叹息,眸底涌动的星光终于悄悄隐没,他怎么会不知拍照的用意?这样的事情,每隔几天,就要闹上一次,那些女生永远学不乖;他心里只有一个小公主,自然没心情、没闲工夫应付她们。
但她是不同的,她不是那种盲目说爱的女孩子,但她能够体会到他的难过,也会为了他而发怒、流泪;这样的小公主,当然值得他特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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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虽然有些不欢而散,但对于下一次的碰面,崔吉森还是忍不住翘首以盼;一回家就把衣橱翻了个底朝天,望着摊了一床的衣物,依然拿不定主意,这副举棋不定的模样恰好被成童撞见,又被取笑了半天,最后在他的建议下,挑了一套清清爽爽的休闲装。
深怕弄乱造型,他几乎是僵直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笔直地望向正前方,第一次没有把课堂时间用来埋头大睡,把前来授课的老师感动得要流泪,越发讲得口沫横飞、激情四溢,他浑然未觉,只默默地算着距离午休的时间。
怕与她错过,他特意带了面包,不用去餐厅,但还是没什么食欲,只随便咬了几口,就扔到一边,心神全部跑到窗外去了;不知过了多久,空落落的视线里终于飘入一抹清新的色彩,他马上走出了教室。
「啊?学长看到我啦!」有些发怔的木叶汐听到脚步声,眨了眨眼,唇角慢慢地现出一丝可爱的笑容,「嗯,照片的事就拜托学长了哦!」
他随着她爬上空无一人的天台,是很好的天气,天空澄澈如洗,万里无云;走在前方的她转过身来,可爱的笑容在清朗的空气里美丽得彷佛透明。
「学长,请用浏海把眼睛遮住。」
「学长,请背过我以半蹲式撑着栏杆。」
「学长,请用两只手掩住脸,对,保持这个姿势。」
伴随着「喀嚓喀嚓」声,崔吉森如同一个超智慧的机器人扮演者,一个口号、一个动作,严格执行木叶汐的命令;渐渐地却觉出不对劲来,饶是他自认为长得不错,但照着她的要求,大概也拍不出什么好照片来。
「好,可以了。」木叶汐浏览了一遍数字相机里的照片,嗯,很好,即使今天他穿得特别清爽帅气,也被她拍得像路人甲、乙、丙、丁一样!哎呀呀,没办法,她的拍照技术实在太烂了,无法满足班里那群如狼似虎的女生,她也感到非常抱歉啊!
似乎,在亮晶晶的美丽双眸里滑过一丝狡黠,崔吉森甩甩头,一定是错觉,天使般可爱、美丽的小公主干净纯洁得像山顶的雪,怎么会有这样类似小小计谋得逞的笑容?
两人的相处时间像按了快转的影片,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午休结束的铃声;崔吉森逃课是家常便饭,但木叶汐是乖乖好学生一名,他怎么好意思因为私心而留下她,「走吧,老师从办公室赶去也需要时间,现在跑下去应该还来得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特意喜欢与他待在一块,铃声响起时,从来没有翘过课的她甚至萌生了「如果可以继续和他聊天,就算不去听课也无所谓」这样的想法,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听到崔吉森的声音时,才深吸一口气,尽力收拢了那些不安份的心思,「嗯,这次就谢谢学长了,再见。」
两人下了天台,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背道而驰,但心却悄悄地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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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吉森和木叶汐不在同一个年级,而他大部份的时间得用来处理斐熙集团的公事,所以两人每天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一开始是她去他教室门口找,后来,他也会跑到她的教室门口,渐渐地,他们心照不宣地同时在午休时爬上天台,都是一些漫无边际的胡侃瞎聊,只因对象是对方,所以就滋生了别样的快乐,乐此不疲地期待着午间时光。
他们两个人从来不避人眼目,大大方方地来去自在,又都是校园里的名人,自然就传出了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
被剥夺了与木叶汐形影不离权利的杜非烟憋着一肚子火,说她有异性没人性,一下课就跑了个没影儿,她有心解释,却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便也随她了。
她本人对这些传言倒是一点排斥都没有,她更在乎的是崔吉森的反应,但他还是老样子,对着她总是温柔浅笑、百般呵宠,漾着笑意的眼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恍惚间便想,不管他对她现在抱着怎样的感情,这样自然而然地走下去,倒是一件十分值得期待的事情。
始料不及的是,她收到了一份恐吓信,落款「朱颜颜」,说的无非是一些「崔吉森是我的,不准妳缠着崔吉森,不然我就死给妳看」这类的话。
崔吉森又不是物品,妳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啊!上体育课的时候她一直纠结着这件事,心不在焉的,扔铅球的时候一时手滑,沉实的黑球狠狠地敲在了她的脚背上;她反射性地往后缩了一下腿,只有大拇趾处被砸出了瘀血,被送到医务室时,医务室老师对杜非烟和体育老师夸张的表情很不以为然。
但得知木叶汐的身分后,马上前倨后恭起来,不停地嘘寒问暖,都让她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从小到大,这样的差别对待她也算习惯了,可这回不由得想起被语言攻击时少年冷漠的脸,竟感觉非常难过。
崔吉森闻讯赶来,黑眸里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用担心,一开始还有点疼,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对那个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脚的对象说。
「但我会疼。」他低低地说。
她轻声给出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小心。」她并不怕疼,对这样的伤并不在意,但她在意这个男孩的心情,讨厌任何令他难过的东西。
养伤的时候,木叶汐自然照旧过着公主般的日子,只不过,这次服侍的人是冷面王子崔吉森,他鞍前马后,照顾得细致入微。
每个人都夸木叶汐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她这次真的有了坏心的念头,她想看到崔吉森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
「学长,我想上天台,这里好闷。」她委屈地说。
他看着她,默默地在床边弯下身子,让出一个宽阔的背部。
「谢谢学长!」她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把脸深深地埋在男生温暖的背上。
崔吉森走得很稳,路上迎面走来几个似曾相识的公子哥,他们没看见伏在背上的是谁,劣根性又犯了,随口挑衅:「唷!你小子依附有钱人的本事越来越好了,先是成家少爷,再是那个木家小姐,这回,又勾搭上谁了?」
木叶汐猛地抬起头,「闭嘴!」见崔吉森似乎想无视走过,索性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金鸡独立地站着,崔吉森只能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
那几个人看见木叶汐就有些气短了,都是一些说话不经大脑的富二代,表情讪讪地住了嘴。
「现在,我宣布,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交往;谁敢在背后诋毁他,我不会放过他!」她面无表情地喝完,等那些人离去后,回眸对上呆若木鸡的崔吉森。
「如果难过,请说出来,哭也可以、骂回去也可以,不要装作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样子,我会很难过。」黑曜石般的大眼慢慢地氤氲起一片水雾,却依然坚决地望定他,似乎想望进他的心里,崔吉森狠狠地闭上了眼。
确实,他在自卑,说着要让自己变强,硬生生地挤入了这个上流学院,也当那些人都是狗在乱吠,无须在意,但他有一部份的原因确实是出于自卑;而她总是能一眼看穿他,比他还要了解自己,又总是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一点一点地温暖他。
木叶汐抱住他的背,眼泪渗进他的衣服里,多少年没有哭了,但碰到他的事情,她就无法控制情绪;在这一瞬间,两颗心无比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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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那点小小伤就好得差不多了,等指甲长出来剪掉就行了;木叶汐有些失落,这样就不能肆无忌惮地和崔吉森待在医务室了。
闷闷地过完上午,她刚要上天台,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拜托妳,陪我回去见一下颜颜。」
颜颜?木叶汐恍惚地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费了一点工夫,才想起她就是那个写恐吓信的家伙;木叶汐挺反感这些行为,但人家母亲都找上门来了,以她的性子,自然不好拒绝,跟着她母亲上了辆出租车,去到医院。
一打开房门,看见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女生时,她就明白那恐吓成了真;看见她,朱颜颜狠狠地瞪了过来,有一种决绝的狰狞,「崔吉森是我的,不准妳缠着崔吉森,不然,我就死给妳看!」嗓音里满是破釜沉舟的歇斯底里,左手狠狠地扯掉点滴,鲜血淋漓。
木叶汐皱着眉头转过身子,女儿这样,妈妈也不管吗?却望见朱妈妈同样面无血色的脸,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连妈妈也无可奈何吗?这个女生竟对自己这般狠绝!她毫不怀疑,如果她说一个「不」字,恐怕这个女生就会死在她面前,「我可以答应妳,我不知道崔学长怎么想,但妳这样的爱情观就很值得商榷;被妳爱上的人,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幸事;另外,妳不要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人,这样只会伤害在乎、喜欢妳的人。」
朱颜颜气急败坏,似乎还想争辩什么,木叶汐却不想再听下去,精致的面容上现出一种清澈的透明感,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刚才碎掉了,美到令人心疼的地步;连对她恨之入骨的朱颜颜,也于心不忍,残忍讽刺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朱妈妈送她出来的时候,犹豫地开口:「谢谢,她被我们宠坏了,行事有些偏激;虽然她好几天没去上课了,但我们请假说她摔伤了腿,我希望……」
「我不会乱说。」心力交瘁的木叶汐已经没什么力气跟她争辩了,只想迅速地摆脱这对母女,找个地方好好地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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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答应了朱颜颜后,木叶汐就开始对崔吉森避而不见,也不再上天台了;崔吉森发觉她的别扭,就一心想着找时间好好谈谈,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后来木叶汐又开始和杜非烟形影不离了,中间夹着那么一个人,他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渐渐地便有些郁郁寡欢。
除了杜非烟,木叶汐也没什么兴致同别人交谈,日子同样过得寡淡苍白,杜非烟都看在眼里,木叶汐向来脾气好、态度好,似乎永远都挂着可爱的笑容,很少有这样提不起劲的时候;但她又是倔得要死的闷葫芦,敲半天都不见得能敲出半个字来,不过十之八、九跟崔吉森撇不开关系,解铃还须系铃人。
无处下手的崔吉森也只能来拜托杜非烟了。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给我保证,你不会伤害小汐。」
「我绝不会伤她。」他低声说,并不只是对杜非烟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要求。
杜非烟相信了他,「今天晚上我会拉着小汐一起参加同学乐晓阳的生日聚会,我会假装有事先退场,这就是你的机会。」
「这是乐晓阳家的地址。」她「刷」地扯了一张纸写上地址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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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y上大家都闹得欢,水果蛋糕像UFO似的飞来飞去,木叶汐不想扫大家的兴,尽力作出开心的模样,随意吃了点东西后,就再也受不住嘈杂纷乱的气氛,跟寿星告辞。
乐晓阳与木家相距不远,大概十几分钟左右的路程,于是她就信步走回家去。
岂料,她刚转入一个略为偏僻的小巷,一道高昂的身影出其不意地冒了出来,木叶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退,却不小心踩上了一块圆滑的石子,失去平衡的身子接受了大地引力的召唤,不由自主地将往后倒去。
来不及惊呼,眼前黑影一晃,木叶汐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强硬的怀抱;不知怎的,木叶汐没有惊慌,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隐在黑暗中棱角分明的俊脸,「崔学长?」心狠狠地一跳,多日来的沉闷抑郁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心头层层涌上的欢喜。
「抱歉,吓到妳了。」崔吉森柔声道歉,两条长臂牢牢地搂着她的腰,稳如泰山。
木叶汐勉强保持着适宜的微笑,「学长,我没事了,谢谢你,你放我下来吧!」
崔吉森依言松手,木叶汐立即退了一步,跟他一接近,就会越发贪恋起他的声音、他的温热、他的味道,本来就不甚坚定的决心更加不堪一击。
那种忙不迭后退的样子,好像他是一个病菌传播源,崔吉森的神色有些暗淡;木叶汐注意到了,人家好心帮她,她确实是过份了点,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木叶汐出声:「学长,你也来参加晓阳的生日会吗?我好像没看到你哦。」
「不是。」一问一答后,便别无他话,率先朝前走去。
木叶汐忙不迭跟上。
「你也走这条路吗?」或许是最后一次相处了,木叶汐分外珍惜,没话找话。
俊美无俦的少年倏忽回头,专注地盯住她,目光灼灼,木叶汐不由得一愣,脸儿也微微地烧了起来,「我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吗?」
崔吉森勾了勾唇角,略略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温柔好听得不可思议:「木叶汐,我在送妳回家,妳感觉不到吗?」
「送我回家?」木叶汐愣愣的,「我家很近,不用啦,谢谢你哦。」崔吉森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木叶汐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倒生出了一丝欢喜,真希望这条路再长些、再长些……最好永远没有尽头。
今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到了傍晚终于放晴,空气中飘浮着清新而湿润的气息,木叶汐与崔吉森前后交错地走着,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路灯昏黄的光线穿过两人明艳而清秀的身影,在他们身后投下了一双交缠在一起暧昧的影子;风微微有些凉,拂过耳鬓,如同缓缓流逝的时间。
「崔学长,我家到了,谢谢了。」真不想说这句话,若没有夜色的掩护,她铁定不允许这最后的一次放肆,但是,放肆的时间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黑暗中的木家别墅前庭中央,华美的喷泉池涌出晶莹的水流,在跳跃的音乐下,如同烟火,一朵又一朵地在半空中绽放,绚烂又璀璨。
崔吉森惜字如金,只是静默;木叶汐两脚上似乎灌了铅,明明知道该进屋去了,却一步也走不了。
「木叶汐……」崔吉森唤她,连名带姓的,月光下的黑眸里弥漫出一种极其深沉的感情,如同漩涡,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隐隐约约中猜到了什么,他为什么对她与众不同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心慢慢地抽紧,有点疼、又有点幸福。
「木叶汐,我不知道妳最近为什么要避着我,是因为那些绯闻对妳造成影响了吗?还是因为我含糊的态度?很抱歉,我应该在开始的时候就告诉妳,我接近妳,是因为我……」
木叶汐想阻止他说下去,但是她好像被神剥夺了声音,唇张张合合几次,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拚命叫嚣「不要让他说出来,不能让他说,他一说出来,只会伤得更深」,但内心深处偏偏欢舞地鼓噪起来,生出了某一种隐密的期待。
「我想告诉妳,我喜欢妳,妳上次说我是妳的男朋友,虽然我知道妳是为了应付那些人而乱说的,但我希望,能成为妳名正言顺的男……」酝酿了一路的告白被突如其来的煞车声打断。
一辆超炫的宾利突然在叶宅大门前停下,里面走出一个身着休闲服饰也难掩优雅气质的男生,他走向木叶汐,亲昵地摸摸她的脑袋,「小汐,怎么在外面?进去吧,都快入秋了,风都带着凉意,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木叶汐点点头,目光却依然沦陷在那一片黑色的漩涡里;顺着木叶汐的眼神,杜非云也望见了崔吉森,「你好,是小汐的同学吧,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完全一副主人的架势。
杜非云是杜家养子,与木叶汐青梅竹马长大,长久相处下来难免有些亲密的举止,但两人确实一点都不来电,只培养出越来越深厚的亲情。
崔吉森厌恶地撇了撇嘴,探究的目光从年轻俊朗的杜非云脸上,慢慢地落到清雅出尘的木叶汐身上,最后落到两人亲昵的动作上,几欲喷薄而出的感情霎时冻在了眼底。
木叶汐自然知道他误会了,撇开又酸又涩的心情不管,对杜非云说:「杜大哥,你先到车里等我一会儿,我有些事跟我学长说。」
杜大哥?好亲热的称呼!他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骨节处泛出青白色,在银灰色的月光下,彷若没有一丝血色;木叶汐不敢看他,只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轿车上,「对不起,我这段时间疏远你,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刚和云哥哥确定关系,我不想让他误会。」
瞬间有如五雷轰顶,「原来……」这才是妳疏远我的真正缘由。
「抱歉,学长,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太在乎云哥哥了,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所以,我才不想让他有一丝误会的可能。」
以结婚为前提?所以,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果然只是一时的应对之词而已……他多么想要当真,徘徊犹疑了那么多天,甚至生出「木叶汐回避他,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告白,响应她的感情」这样的妄想……确实,只是妄想……
「我了解了。」崔吉森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连后退好几步,黯淡的双眼一直盯着她的侧脸,但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个男生身上撤回来,终于心灰意冷,转了身,慢慢地隐入黑暗。
木叶汐僵在原地,四肢一点一点地冰冷,连同呼吸;杜非云从轿车里出来,站到她身边,声音好像从遥远的九天传来:「小汐,妳怎么了?」
木叶汐茫然地抬起头,好半晌才成功聚焦,看见一脸担忧之色的杜非云,杜大哥智商极高,情商上,只能说还没开窍吧!她摇摇头,「我没事,杜大哥,我们进去吧,你是不是来拿非烟的笔记本?」
「对。」杜非云没有发现木叶汐的失态,露出了一脸宠溺的笑,「非烟丢三落四的,大概昨天在妳家做作业时忘了拿。」
「嗯,我本来想明天送过去的。」她心不在焉地说着,脑子里反复地出现少年如同星辰陨落般黯淡的神情,似乎有根针扎进了心尖,想来想去就是锥心的疼。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说着,缓缓走入了那幢「公主城堡」;隐入黑暗中的少年又缓缓地走了出来,大门后两人相得益彰的背影刺痛了他的眼。
天生的荣华,天作之合、门当户对,他又算什么?甚至连争夺的勇气也没有,只因为他不想伤害她,连执着也没有了理由;原来,真的是一切枉然,有些事情即使你有坚持、有勇气,却也不一定能够完美。
不知过了多久,崔吉森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了一个号码,「成童,我决定退学。」唇角慢慢地一勾,极冷、极冷的笑,眼神黝黑,让人看不清底下到底掩藏了多少的痛和伤。
前庭中间的冲天水柱在半空中散成一片水雾,迷迷蒙蒙的,如同一个美好易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