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人感谢,自然也有人怨恨。
此时,正有一个几乎拥有了一切、差一步就可以呼风唤雨的年轻英杰,正对李应闲咬牙切齿。
他如约得到五百万美金,在看到帐上出现这笔巨额时,他的心跳曾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十秒钟。他差点在办公室狂呼。
五百万美金,这应该是那少年的全部财产。而老爷子曾在丢下考题的时候明言说过:这次竞争不准动用这笔金额。
换句话说,谁向老爷子开口要了这笔钱,也就等于变相退出家主之争。
看到这笔钱时,他万分肯定那小子一定是向爷爷开了口。他已经在等老爷子告诉他——你就是李家下一代家主。
可是等啊等,等了一个星期老爷子那边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忍不住了,给老爷子打电话旁敲侧击询问了此事。
老爷子的回答很肯定:“你和他的五百万都还在银行里封着呢。”
一句话让李铮从此变得坐立不安。
他竟然没有动那笔钱,那他哪来的又一笔五百万付给他?
这可是五百万美金哪!换成人民币那可是将近四千万人民币的天文数字!
李铮这才发现,他对他这个小堂弟所知真的是太少了。就凭他为了一个朋友能一下子掏出五百万美金,他就自认他绝不会有这样的豪气。别说就是朋友,哪怕是他父亲,他还要仔细考虑计算一番。最主要的是,他从哪里得到了这笔钱?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先封死少年的所有进路!
我就不信,你除了这五百万还能再拿出来一笔巨额!
现在他多了这四千万人民币,可以让他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很容易。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航,我绝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你。
李铮一方面也是觉得时机已到,他开始正式向市场进军。同时,他也开始着手封死对手的所有进路。
可当他开始布局时却发现,李航的名字似乎早已在本市上流阶层里传开,人们提到李航都会笑着向他恭喜,你们李家真的是英雄出少年啊,一个比一个了不起。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他以为他已经与关键人物通好了门路,等他回过头来再看,却发现这些门路却是向李家另一个人打开。
他与土地局长套近乎,对方开口闭口都是对李航的称赞,那表情那口吻丝毫不掩饰他对李航的欣赏之意。
他曾计划与市长女儿联姻,但考虑到对方才十八岁,他一直做的很稳重。可当他去拜访市长一家时,却发现他的堂弟正裹着一头绷带在市长家吃饭。市长向他介绍:“你知道么,你堂弟和我女儿同校。他帮了我女儿不少忙,如果不是他,我们家小蓓……”
原来是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应该抱了和他相同的目的,但在几次接触后,他才知道李航早就明言说过自己有心上人,而那个叫小蓓的市长女儿好像也不在意这点,反过来完全把李航作自家兄弟看。
对于市长一家,李航的存在好像弥补了他们没有儿子的遗憾。
你看,那小子演一个可爱、活泼、有朝气又讨喜的少年,有多么拿心应手!尤其是他还有一张得天独厚的娃娃脸!
好吧,私事上他完全慢了一步,但他可以不走后门而直接正面进攻。另外除了这两个关键人物,他应该还有些人可以贿赂。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当初他的资金不够,没有来得及立刻进军本市房地产,等他得到来自李航的五百万后,加上自己的背景,他就立刻向银行提出巨额贷款。
可在他冲进市场,正准备大张旗鼓地大干一番时,他的商业探子才告诉他,本市两个月前新成立的一家颇有实力的房地产公司,好像就和他的堂弟有关系。现在这家房地产公司和另外几家上市公司,是目前本市土地公开招标最看好的几家。
两个月前?那时候岂不是李航刚回国不久。哈哈,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哈哈哈!
什么事他都好像迟了一步。
他很沮丧,他鼓起勇气去找他亲爷爷,也就是目前的李家家主求救。
李典顺看亲孙子来找他,基本上已经知道情况的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有人比你快,你怎么都赶不上他,那么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扯他的后腿、拖慢他的脚步,最好能让他无暇分身。”
李铮抬起头,他虽然希望,但没想到老爷子真的会帮他一把。
为什么?因为他是他的亲孙,还是……
不管答案是不是他不喜欢的那个,他好像也只有老爷子提点的这条路可以走。
“不要再派杀手杀他。”
老爷子在他离开时突然丢出这么一句。
李铮咬牙,头也不回离去。
十月二十日,弓长在摆摊的时候突然被警察逮捕,说怀疑他贩毒。
缉毒警去弓家搜索,搜出近一公斤海洛因。罪证确实,弓长再度陷入官司。
弓家急翻了天,死活不肯相信弓长会做这种缺德事。徐天再次为友出马,来回奔波收集弓长乃是被人陷害的证据。这一收集不得了,竟然发现弓老爸涉及此事。
怎么办?徐天进退两难。
李应闲在得知此事后,除了确保弓长人在拘留期间不会出事,他开始上下打通关系,希望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和徐天都想牺牲弓老爸,却怕弓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弓长本人倒对被捕一事表现的不是很激动。他甚至开玩笑地说:今年是他命犯太岁的一年,才会牢狱之灾不断。
没想到这句话却让一向顶着一张快乐面孔的娃娃脸,当场变了颜色。
“说不定我就是你的太岁。”
“胡扯八道!”弓长在铁窗后面嗤笑。
应闲没有笑,“你还记得我们在天桥上碰到的那个野道士吗?”
弓长挥挥手,“这种人你哪能相信。他们信口胡诌而已,我们要相信了就会越想越像是真的。告诉你这都是心理作用!”
应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你家发生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因为我在你身边的原因?你妹妹死的时候,你真的没想过野道士的警告很有可能是真的?”
弓长无法回答。他是这样想过,可这并不代表他会胡涂的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应闲一人头上。
看弓长不说话,应闲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和难受。
“我……”
“应闲。”
两人同时开口。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过错就不是你的过错。相反如果没有你,也许我的境遇会比现在更糟糕。你也说过,你来到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其意义,我相信它不会是坏的意思。还有,虽然你基本上就是个混球、骗子、伪善者,但我还是要说……很高兴认识你。”
看过一个刚强硬气的大丈夫脸上温柔的笑容么?
如果你看过,你会明白应闲此时的心情。
“阿长……”
“嗯?”
“我爱你。”
切!一个古人也敢说这种话!弓长偏过头假装十分不屑。
可是应闲却笑了,他甚至想隔着铁窗亲这个男人一口。
应闲刚走,弓老爸提着东西来看儿子。当然东西大多是孝敬看守警的。
父子两人面对面沉默了许久。
还是弓老爸先开了口:“小长,你……你还好吧?”
弓长看了越发老态消瘦的父亲一眼,“还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代你坐牢。”
弓老爸猛地抬起头。
“不用那么惊讶,”弓长冷冷地笑,“应闲告诉我这件事不算栽赃陷害,那么也就表示我们家里真的有人在干这码缺德事!
“爷爷、奶奶?那当然不可能。小武?我可不觉得他会是这样的孩子。妈不在,也不是我,小音死了,剩下来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个事?”
弓老爸眼睛四处看,似乎担心看守会听到他们所言。
弓长撇过脸,他几乎不想承认眼前的男人是他父亲,他小时候那么崇拜喜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还是他本质就是如此?
“小长,那个应闲是什么人?我刚才看到他出去的时候,那些警察好像对他很客气很尊重的样子……”弓老爸努力作出一个笑脸。
“问这个干嘛?他是什么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弓长心知肚明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弓老爸搓搓手,偷看一眼看守警,靠近铁窗低声说道:“那他能不能把你弄出去?我是说……把这件事摆平?”
“不能。”短短两个字打消弓老爸所有盘算。
“我问你,你最好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在吸毒?”弓长尽量让自己表情平静。
弓老爸犹豫了很久。
“你以为能瞒得过我吗?你回来却不沾家,不就是怕毒瘾发作被我们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眼底青黑精神不济,两眼朦胧嘴里一股古怪的臭味,你以为你这样子能瞒得住谁?你相不相信你现在出去警察就会找你问话?那钱你是不是都花在毒品上了?”
弓老爸身体颤抖低下头看着地面。
就在弓长以为他准备沉默到底,而打算叫看守结束这次探望时……
“我知道对不起你们。我……我只是想做一番大事业,我只是不想再让人瞧不起,我想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啊!”
弓老爸抬起头,带着哭音说道:“可是我没有资本,就算我有了资本,我提出来你妈也不会同意,你奶奶更不会同意。我当时真的觉得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
“小长,你要相信我,我当时真的打算赚了钱就回来,我没有想到要离家那么久,我也没有想过要抛弃你们,你要相信我!”
弓长只是看着他。
弓老爸流下悔恨的眼泪,“可是……可是……外面坏人那么多,不经意间我的钱就花的差不多了。我很急,生意做的也不顺利,那时候有人给了我一包烟,说抽这个烦恼就会少很多。我当时以为那是普通的香烟,也没在意就抽了。
“等我抽完那两根烟,我就被那人钓上了。他一开始都说是朋友不要我钱,后来我瘾头大了,他就说这烟有多贵多难买,让我付钱给他,等我发现事情不对头已经来不及了……”
弓长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你回来是因为没钱了还是因为躲债?”这是应闲和徐天调查后告诉他的。
弓老爸可能没想到儿子对他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惊吓过后也就不再隐瞒。
“你猜得没错。我……借了……高利贷。”
高利贷!就算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弓长还是差点气爆自己的肺。
“那你说出去找工作也不是在找工作,而是……”
“不是的!”弓老爸连忙否认,“我真的有在找工作,可后来一个是找不到,还有一个是实在没钱了,你……你又不肯借钱给我,正好这时有人主动来找我,说只要我帮他运运东西,他就付我一大笔钱。真的!只是运送而已!我没有想过要去卖!”
弓长气极而笑,“那么这么说起来还是我的错啰?因为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掏钱付老爸的吸毒钱!”
弓老爸被冲得说不出话。喏喏半天,只说了一句:他也不想这样的。
是啊,没有人会想这样。可问题不是你想怎样,而是你的想法一开始就错了!
弓长看着自己的父亲佝偻离去的背影,心中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可怜复又可恨!
弓长不知道,弓老爸更不会知道他和儿子会面的那番场景和对话,全被录制下来。
李应闲没有告诉弓长,他请警方在探望室里临时装了微型摄影机。他猜弓老爸应该会来探望儿子,但也不能肯定。他只是做了一个准备。
现在这个准备派上用场了。
弓老爸看着眼前一幕幕熟悉的画面,脸色铁青目光涣散。
“你好好想想,我不想用这个来检举你。因为我知道弓长就算恨你不原谅你,他还是把你当作他的父亲看。他那个人宁可自己坐牢也不会让家里人受罪。哪怕那个人是罪有应得。”经常带笑的面容上如今没有一丝微笑。
“你已经害了他一次,还想再害他第二次吗?”
弓老爸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娃娃脸少年,觉得这个男孩看他的眼神好冰冷好冰冷。
“如果你真这样打算,那么麻烦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从这座城市消失,并且永远别让我看到你,否则……”
弓老爸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少年会杀了他?而且不会有任何犹豫和怜悯。
弓父主动投案自首,本来应该很简单的就可以了结这个案子,可因为李铮的插手让案情再次复杂化。
这下李应闲不得不苦笑,李铮看来是铁了心,打算利用弓长这个他主动暴露出来的弱点来拼命牵扯他的后腿,让他无暇分身。
没错,李铮可以说是走对棋了。毕竟以李铮的能力,在他展开大部分力量对付他拖他后腿的时候,他也只能全力以赴。他根本就不敢掉以轻心,他怕……怕弓长在他们两人的斗争中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想李铮这时候一定笑得很愉快,因为他的确抓住了他要害命门所在!
就如同应闲猜想的一样,李铮一开始确实笑得很愉快,尤其是在他发现他的计策有了显著效果之后。但这个笑容并没有维持很久,是谁说的,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终的赢家?
李铮不久后就发现,就在他付出大部分力量,自信已经绑住李航手脚,而李航也确实在投标当天缺席,因为那叫弓长的馄饨摊主今天有法庭要上……在这些的情况下,他以为他将稳操胜券!何况在此之前在李航无暇分身之际,他亦打通了不少关节。
每个公司的代表都报了价,并提出详细的开发计划。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一向严肃的脸庞也禁不住绽出一丝自得的微笑。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爷爷,你没有想到吧,最后的胜利者会是我李铮!
但事情的结局却完全出乎他预料。
不是他的建筑公司,也不是据说和李航有关系的房地产公司,而是一家刚刚打入中国市场约一年左右的美国建筑公司!
这家公司也曾经是李铮的幻想对手,但在该市上层几乎被李家势力覆盖的今天,你要他怎么相信一个外资企业可以拿下本市的土地开发权?这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可世上就是有这么离奇的事发生,不得不让李铮相信。
当庭无罪释放的弓长,很好奇地询问身边看起来是少年,其实已经快迈进中年的千年老鬼。
“喂,你不是说今天是你投标的重要日子?你不去没关系?”
应闲笑出两个小酒窝,“没关系。在做好铺垫以后,我就已经把事情全权交给我的圆桌武士们,我相信他们会努力做到最好。”
“你的圆桌武士?”不知怎的,弓长的眼里有点鄙视。
应闲叹息,他就知道全部说出实话的下场没什么好果子吃。你看吧,自从他的阿长知道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后,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过。
其实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他是想模糊过去的,但奈何这姓弓名长的馄饨摊主只是表面武壮,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细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也不用拉他上床色诱什么的,直接在被拘留期间隔着一扇铁窗他就突然提了出来。
虽然他已经习惯他飞跃的思考方式,但在那种场合那种情况下,他真的没想到对方会当着看守问出这么敏感的问题。
然后他说什么了?
应闲简直不想再去回忆那天后来发生的一切。
他……哭丧着脸问弓长,是不是打算告他杀人罪和强奸罪。
弓长哼哼两声,单方面结束了会客时间。
唉!那天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看守根本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因为他去那里的次数实在太多。
“呃,你知道我在美国有一家公司。但因为年龄缘故,我一直在请人代坐负责人位置,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才是那家公司头头的事实。嗯……你现在的表情,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我的担心?”应闲嬉皮笑脸地问。
“滚!”
应闲再次叹息,“阿长啊,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我使用这个字的频度太高了些?”
“哦?是吗?”弓长特意仰头想了想,“那就换成……滚你的蛋!你觉得如何?”
“……大老爷,麻烦您老人家还是维持原状吧。”蛋滚了,还剩下那一根有什么用?
“你刚才说你在美国有一家公司,然后呢?”弓长眼里含了笑意。如果他明白对方现在在想什么,他大概就不会这样笑了。
“然后?”某人立刻抬起头,在捕捉到阿长眼中转瞬即逝的笑意,顿时又变得活力四射,容光焕发。
——如果他现在是真实年龄三十七的样子,那么毫无疑问,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是那种有个“小男朋友”,并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还幸福的找不到北的陈仓老男人!
“然后我把市政府的底价报给他们,再跟那些干干系系的官老爷们打好招呼,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应该会拿下这次招标的土地才对。”
就在李应闲话音刚落,一阵嗡嗡声从他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传出。掏出一看,正是他的伙伴们给他发的消息。
“好消息?”弓长可不会错看对方快咧到耳朵根的大大笑脸。
“嗯!”终于尘埃落定!
看到大小子这么开心,弓长也忍不住有了些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
“我怎么感觉你小子开公司那么容易,我再怎么努力却都还只是一个小馄饨摊主?你说你比我聪明很多吗?还是机遇比我好?”不是他想表达他对命运的不满,他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应闲拱手,虔诚的不能再虔诚地道:“我哪敢跟大老爷您比聪明,小的我嘛……只不过运气好那么一咪咪,正好生在李家,又正好有两个爹。一个名义上的,一个亲生的。
“名义上的只想利用我为他那支旁系争取利益,亲生的一直想带我脱离李家管制。我在外面那七年,如果不是有他暗中帮我,我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同时建立一明一暗两家公司后回国。”
“两个爹?”弓长惊讶,这个他可没听小航跟他说过。一瞬间,脑中好像闪过什么影像……一张百元大钞?
“这个事说来话长,亲爱的阿长你且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