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过去的一切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想平静地跟肚里的孩子过完余生。
“你……”海云龙气结地瞪着泫然欲泣的女儿,知道她袒护应祈,气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爹!”她哀求地喊着。
“哼!我不想管了!”海云龙气怒地甩袖离去。或许还是得让他们两人谈谈,但他保护女儿的心绝对不会改变。
应祈沈默地跟随着海冷梅,一路上,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她,就怕她会跑掉似的。
两人来到她的闺房内。
他当然察觉到她略显笨重的脚步,视线往上一移,黑眸顿时瞪大。
“你……”
“我有身孕了。”海冷梅看着他吃惊的模样,淡淡地开口。她本来就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但是她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碰到这孩子。
“为什么不来找我?”应祈苦涩地开口。心头的罪恶感因为她怀孕的事实而更深。
“为什么要去找你?”海冷梅不解地反问。
“我……”他急急地开口,却不知该怎么说,最后还是把话吞回去。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对她要求些什么?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呀。”海冷梅一手抚着圆浑的腹部,挑起秀眉,不明白他为什么欲言又止。
扬起难看的笑容,应祈这才知道心底有话说不出口原来是这种滋味。
“你……这些日子好吗?”他轻声问道。
其实不需要问,他看得出来,她的眼神散发出柔软的光彩,容光焕发,过得比在东北那段日子好得多了。
但是,他还是想多听她说一些话,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笑容了。
海冷梅微微低下头,目光温和地望着肚子,扬起柔柔的笑。“我过得很好,孩子也很好。”
“那就好……”低沈的嗓音飘忽地从应祈的喉咙逸出。胸口益发明显的痛楚是为何而来?他早就有了答案。
因为,他想保护的女人,没有他却过得更好,这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在东北那段日子,他带给她的是无尽的痛苦、是累赘、是包袱……
所以,应祈在她海冷梅心中根本只是个负担,没有他的生活,她活得更自在。
这个认知对一路远从东北追到苏州来的应祈来说,是一大打击。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茫然地望着海冷梅恬静的小脸。
“生下孩子以后,我要到杭州定居。”那里有海府的别业,爹说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把她送到那儿去。
为了顾及海府的颜面,海冷梅虽然不愿和家人分开,但也不得不答应。
她答得干脆极了,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应祈。
“为什么你都没有想过我呢?”应祈再也受不了地低吼,激动地抓握着她纤细的双臂摇晃。“你字字句句都告诉我你过得有多好,那我到底是为什么千里迢迢从东北来这儿找你?”
海冷梅错愕地望着他激动的神情,看见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哀伤。
“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儿吗?”他抿唇瞪着她无辜的小脸。
“我……”海冷梅被他的举动骇着,“我是没有想过。”从刚才到现在,她是真的没有想过为何他会出现。
或许是因为太震惊,所以她暂时无法思考。
“你……”应祈气怒地想用力摇醒她。难道她还不懂他的心思?
“难道我该猜出来吗?”她不解地回问,他激动的情绪让她不知从何猜起。
或许,对他根本从来没有“掠夺”以外的字眼能形容,所以海冷梅根本猜测不出他大老远跑来是为何。
“我们……有那么深交吗?”她又问。
就算他们有肌肤之亲,她曾经在鹰家堡与一大群人相处过,她曾经为了他流过泪,曾经为了他而心痛至极……
但那又如何?他们还是回到各自的世界,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不是吗?
“你……”她那句问话严重地刺伤了他的自尊。
“猜不猜又如何?我们都是陌生人了。”海冷梅望着他显得不敢置信的脸庞,忽然觉得他的表情很可笑。
她的一字一句都狠狠刺入应祈心头,名为心痛的血不断流出,他浑身发抖,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住欲夺眶的泪。
他到底……伤她多深?
垂下眼眸,她看不见他眼底的痛,又继续说道:“我不会强求一份没有未来的感情,我也知道自己在你心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所以我选择遗忘我们的过去。如果你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关心我,我会很开心地接受,但是,你若是以过去那种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接近我,我只能说,我无福消受。”
只有肉体却无感情的关系,太让人难堪,堕落一次就已足够,她不想再让自己陷入良心与情欲的纠葛中。
“所以……你打算把我摆在哪儿?”应祈硬着嗓子问。
“我早就放下过去的一切,所以……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海冷梅走到桌旁为他倒了杯水,递给他。“一直忘记倒杯水给你,大老远地来到这儿,很疲倦吧?”
应祈无语地接过那杯水,却迟迟无法饮下。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变得坦荡而无谓,反观他却深陷入泥淖中,难以自拔。
他还以为……她是爱他的。
“一路奔波,我想你也累了,需要我差人为你准备间厢房休憩几天吗?”
海冷梅礼貌而疏离地问。
若她真的曾经很在乎他,那么,她的转变未免太快了吧?
他楞楞望着她隐含疏远的客气,那张小脸上少了爱恋中女人的情绪,却多了陌生人才有的距离。
“好……我就在这儿休憩几天。”
心痛得麻木的应祈听见自己这么说。
应祈从来不是个会知难而退的男人,不管在商场上还是在感情上,他都是如此。
虽然被海冷梅淡漠到极点的情绪刺伤,他还是一点也不放弃想要挽回她的念头。
只是,除了第一天见到了她,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不曾再遇到她,反而是她的兄长一个接着一个来“关照”他,让他烦不胜烦。
虽然应祈每天身上都挂彩,但至少他还能留在海府,倒也随便他们了。
反而是那天甫进门就把他打得倒在地上的海云龙,再也没来找过他。
照那日海冷梅所言,她只是基于礼貌上邀他休憩几天,然而他才没有那么傻,若他真的离开了,恐怕下次要再进海府可没那么容易。
因此应祈一住就是半个月余,那些旁观者都看得出他的心思,但也没有人说破。
整座海府就只有一个人忽视他忽视得很彻底,那就是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
这日,他再也按捺不住思念,来到她的厢房想见见她,然而在经过前庭时,意外听到她的嗓音传来。
“嗯,我会告诉家父的,请三皇子安心。”海冷梅朝眼前的男子绽放一抹温柔的笑。
三皇子?应祈瞪着那个俊逸非凡的男人,极想冲上前打掉对方脸上那抹笑。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当初皇帝要为海冷梅赐婚的对象!
“肚子里的孩子还安好吗?”三皇子低首看向她隆起的肚子,眼里有着疼惜。
“托三皇子的福,还安好。”
“去了杭州时,记得告诉我,有空我会去看看你还有孩子。”
由于海府与皇室的交情,小时候海冷梅时常到宫中与公主们玩,久而久之与皇子、公主们都互相熟识。
虽然三皇子曾经对她动心,但当他从父皇口中得知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后,就知道自己跟她是不可能了。
但毕竟是难以割舍的一段情谊,他还是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
“嗯,我会的。”
“真希望可以早日看到孩子的模样。”三皇子叹道。
海冷梅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知道了,孩子生下之后,我会差人通知你的!”
“孩子的父亲呢?”
海冷梅的笑容微微一僵,避重就轻地低声说:“不在了。”
不在她心底,也不在她的生命中了。
三皇子的一句话,让她想起了刻意忽略的那个人,而她也听说他还在府中,尚未离去。
那日,她淡漠得连她自己都吓着,心中曾经描绘过多少次与他再度相见的前景,她以为自己会哭、会闹,却没想到她会镇静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放下一个人不难,然而爱上一个人却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爱的男人,也被她远远搁在心底的角落。
会是“听说”,是因为她一点也不要自己再去想他,所以刻意忽略他存在的事实,而她也尽量闪躲他,不想再与他碰面。
但如今因为三皇子的提起,海冷梅的思绪又绕在应祈身上。
她不得不承认,就算多么想忘掉他,只消别人无意间提起,她还是会想起他。
三皇子沈默地望着她眼底的伤,叹息着她明明还在乎那男人,却偏偏嘴硬不承认。
据闻那个男人也找上门了,海家三兄弟轮番去修理他,他还是死赖着不走,可见他对海冷梅是有心的。
只是,当一个女人硬下心肠的时候,心结也是很难化解。
“有些事情,不是就当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其实,你还是很在乎他。”
三皇子轻声道,接着摆摆手离去。
她只是因为太过悲伤,而忽略了自己心底最深处仍渴望着那男人。
应祈来到海冷梅身后,面色阴沈地瞪着那个已经走远的男子,闷闷地开口:“你曾经说过,你心底住着一个男人,就是他?”
海冷梅被他突然的出现吓着,脚步微微颠了一下。
“你怎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身后?我都被你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地拍抚胸口,不满地瞪他一眼。
“那个三皇子,就是你的心上人?”他仍继续追问,臭着脸的模样活像个妒夫。
海冷梅瞪着他拼命追问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很可笑。“是或不是,又关你何事?”
应祈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霸道地说:“回答我。”
这对他来说,不仅关于自尊,也关于他能否得到她的爱。
海冷梅硬是挣脱被握疼的手,抬眸冷冷望着他。“应公子,你不认为你管得太多了吗?三皇子是不是我的心上人,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既然你是在我海府作客,就该有客人的样子,别动不动就插手管主人的闲事。”
“我就是要你回答我!”应祈僵硬着脸庞,严厉的黑眸紧锁着她不驯的小脸。
他一直知道海冷梅是很难掌握的女人,她倔强的反应让他感到挫败,但他不会轻易放弃。
“你这粗野的蛮子!”她被他纠缠的态度惹恼,忍不住脱口骂他。
“我的粗野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应祈忽然扯起一抹邪恶的笑,心情因她气恼的模样感到一丝喜悦。
她对他还是有情绪的,不是全然不在乎。
“你……”海冷梅没想到在她的地盘上,他还是如此狂妄且目中无人。
“你马上滚!给我滚出海府!”
“我偏不!”
应祈更得寸进尺地要抱她,海冷梅当然不可能任由他无礼地对待,娇小的身子不断扭动,但最后还是被他牢牢地按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