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也要好好保重。”低着头,她吸吸鼻子,没让他发现自己鼻酸了。
“不要那么常熬夜,勋哲在家,你下班早点回来休息,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该休息就要休息……”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傅宸刚打断她的话,一整晚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他,声音嘶哑而低沉。
“不知道。”她微微耸肩,苦笑,“也许回南部吧。君羊耳卯独家,我姐要去日本念书了,我得回去陪我妈妈。”
他没再说话,一整晚没睡,他的双眼也已经布满血丝。
“时间还早,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她关心的说。
计程车在那头叭叭两声,提醒他们火车不等人。
提起行李,康华轩转身走向计程车。
“等一下。”喉间涌出一股酸涩,傅宸刚拉住她的手。
康华轩转身望着他,那瞬间,两人好像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平安到家后,打通电话给我。”这是他唯一能说的。
“嗯。”
“傅宸刚,你疯了吗?”
“没有。”
“好端端的把人家赶走做什么?她哪里惹到你了?偶尔吵个架也不用这样吧!你这固执的个性什么时候才会改?”
傅宸刚低头,以不甚熟练的姿势握着勋哲的奶瓶,正有点不耐烦地转着瓶身。
“去把她找回来吧。”石誉硕帮他做了决定。
“她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我不准她再踏进我家一步。”
石誉硕一呆,“就因为她是勋哲的生母?”
“对。”
“虽然事实令人惊讶,但你也没必要把她赶走啊?相反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什么?”
“高兴你们是一家人。你曾经跟她说过,不管勋哲的生母是谁,那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石誉硕提醒好友。
“如果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就一点也不重要。但就因为她是康华轩,做出那样的事,我更无法原谅她。”
“你太严厉了。”石誉硕爬爬头发,“有时候我也很受不了你……人都是会犯错的,你就不能原谅她一次?”
“别的事,可以。这件事,不行。”
石誉硕被傅宸刚的固执搞得快抓狂,现在就连唯一受得了他脾气的康华轩也被他赶跑了,将来还有谁受得了他?
“随便你了。”
抄起外套,石誉硕准备走人,却发现傅宸刚虽然专心地喂着儿子喝牛奶,但却把手机搁在他的正前方,而他的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手机看……
“你在等电话?”
“她说到家会打给我。”
她?是康华轩吗?“她不是搭今天早上的火车?”石誉硕一惊,“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耶?”
这两人在搞什么?为了孩子的生母身份真相大白,竟然闹成这副德行?石誉硕抄起桌上的手机,丢在他身上,“该死的!你快打电话给她。”
“不。”傅宸刚明白康华轩的脾气,如果她早就到家了,却不愿意打电话给他,就是不想再和他有牵扯——
既知如此,那他又在等什么?
“你到底还在等什么?”石誉硕再也受不了了,朝他大吼出声,“你可以固执、爱面子,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吗?要是她在半路出了什么事,你就准备懊悔一辈子吧!打不打?你不打,我打——”
石誉硕开始翻查自己手机中有没有康华轩的电话,难得遇上一个愿意让他掏心掏肺的好姐妹……呃,他是说,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他自然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看来他和康华轩都低估了傅宸刚的固执与冷血,以为他真的会有所改变……
“等一下。”也许石誉硕的话起了作用,一想到她有可能在半路发生意外,傅宸刚脸色微微一变,接着便把儿子塞到石誉硕怀里。“我打。”
石誉硕手忙脚乱地拎着傅勋哲……喔!宝宝长得真像傅宸刚,还冲着他直笑……唉,如果傅宸刚也会对他笑笑就好了。
“喂,是我……”
电话接通了,石誉硕竖起耳朵偷听,傅宸刚瞪他一眼,起身到厨房讲电话。
“你到家了吗?”
“嗯。”
“为什么没打给我?”
“我……我有点晕车,回家就睡着了。”
眉心皱起,一离开他跟儿子,这女人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他们了?“连一通电话也忘了打?”
“嗯……”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这让傅宸刚心头一紧,“你在哭吗?”
“没有。”她吸吸鼻子,清了清喉咙。“我只是刚睡醒……勋哲还好吗?”
“他很好,准备要睡了。”
“我、我想听听他的声音……可以吗?”
这次,傅宸刚没有犹豫,走回客厅,抱过儿子,将话筒放在勋哲耳边。
“宝宝,有没有想妈咪啊?”
“马麻——”一听见康华轩的声音,勋哲先是好奇地抓着手机翻来覆去,但再怎么翻,还是没有看见人,嘴巴一瘪,便号啕大哭起来,“马麻……马麻……”
傅宸刚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勋哲已经会说话,而且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找妈咪……胸口仿佛有一阵急迫的跳动鼓噪着。
他五味杂陈地拿过电话问:“这是你教他的?”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只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你不是他母亲,你永远不是,他很快就会忘了你。”心一狠,他故意这么说。
傅宸刚挂上电话,便对上石誉硕责备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这样?”见好友怀中的奶娃哭个不停,他不禁叹息,“她虽然是你儿子负不起责任的生母,但她不也是你爱过的女人吗?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她,她没事。”傅宸刚将手机丢到一旁,“没事就好。”
下班后,傅宸刚开车绕了一圈到保姆家接小孩。
一如往常,他来接勋哲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而勋哲多半趴在保姆怀中呼呼大睡,眼眶都有点红红的,嘴唇也是。
保姆满脸疲惫地说,勋哲总是在哭,除了睡觉吃饭外,没有一刻安稳,只要他醒来,就是哭着找妈妈。
康华轩走后三个月来,他已经换了四次保姆,这是第四个。勋哲还是老样子,虽然已经没那么常哭,但脾气变得不太稳定。保姆说,他常常莫名其妙发脾气、摔玩具,要是有一点不顺心,就会哭着找妈妈。
现在他不想再找全职保姆,宁愿早上上班前将儿子载到保姆家,晚上下班再去接他。
只是每当他抱着哭到睡着的勋哲踏进家门时,已没有等待他的灯光,没有热腾腾的饭菜香,熬夜时,也不再有担心他身体的叮咛。
半夜一点多,他还在书房忙碌,但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拿起桌上的杯子,这才发现他已经养成边工作边喝东西的习惯。
舌尖仿佛尝到了淡淡苦涩带点甘甜的七叶胆味,他起身至厨房,为自己泡了杯茶。
那我帮你泡好,你想喝的时候再喝吧。
闻着熟悉的茶香,茶杯暖着手心,但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傅宸刚紧拧着眉,他知道自己少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能取代得了康华轩,那就再好不过了,但偏偏没有。
他不止一次努力催眠自己,他只是习惯了她,不是真的非她不可,能取代她的人多的是……可真的是这样吗?
这三个月来,她只有在前几个礼拜试着打电话询问勋哲的状况,最近的这个月,她已经连一通电话也没打了。
人果然都是会变的,是吧!
所以,总有一天他也能学会她的无情,学她遗忘得这么快。
可恶!明明将她赶出去的人是他,为什么他却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赌气地倒掉刚泡好的热茶,他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这次,是康华轩先踩到他的地雷,违反他的原则,所以,他一定会忘掉她。
总有一天。
傅宸刚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了,有时候就连认识他多年的石誉硕也受不了。
这天,为了公司的事情,石誉硕到傅宸刚家里找他商量,没想到这颗顽石还是不点头,气死人了!
“那就随便你了!”石誉硕终于动怒了,“你的脾气越来越坏,你就带着你的臭脾气进棺材好了!”说完,他准备闪人。
里头马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石誉硕早一步开门溜掉,没想到才跨出第一步,迎面立刻撞上一抹身影。
“抱歉,你没事吧?”定晴一看,石誉硕略略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这人是康华轩,但仔细一看,又不太像。“请问你是……”
“我是康华甄,康华轩的姐姐,请问华轩在吗?”
康华轩的姐姐?难道她的姐妹不知道她早就回南部去了吗?怎么还来这里找她?
石誉硕喉头一紧,“康华轩……她好几个月前就离开了。”
康华甄一惊,“那她去哪里了?”
“她不是回南部老家吗?”
“她回家了?”康华甄一脸狐疑,“没有啊,她没有回家啊……我下礼拜就要去日本,今天是特地从南部上来找她的耶!”
“所以她没有回家?”她没回家,到底还有哪里可以去?石誉硕一个转身走回屋内。
这下“代志大条”了。
康华轩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所有人再也找不到她。
傅宸刚原本以为她离开这里后会回南部老家,她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当康华甄登门拜访后他才发现,原来她早就脱离了康家。
自从她怀孕、不顾家人反对坚持要生下傅勋哲那天起,她就被她母亲赶出家门,那时她甚至身无分文,没有人帮她,生下小孩后,她独自一人住在一间三坪大的雅房坐月子。
“明知道她过这样的生活,你们姐妹为什么不帮她的忙?”
“那是她自己选的啊。”康华甄摊摊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且我还是学生,我还要念书耶!哪有什么办法帮她?我们不止一次希望她把孩子拿掉,是她自己坚持要生的。”
“后来我也去看过她啦。你知道吗?为了生那个孩子,把华轩害得有多惨。人家怀孕不是越来越胖吗?她生下孩子后,体重却比以前还要轻,听说瘦得连奶水也没有。唉,就说嘛,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的小孩,有必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吗?”
傅宸刚闻言面色铁青,都是他太固执、太过自以为是,没去设想康华轩当初的立场,就断定她是那种为了得到他的爱而不择手段的女人。
如果她真的那么自私,就不会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拿掉肚里的孩子,毕竟那是一条生命,即使孩子的爸与她并不相爱。
也许她是太年轻,不够深思熟虑,没有考量自己的情况,所以才会在最后选择将勋哲交给他照顾,可是,他知道她是真的很努力……
抱着牙牙学语的儿子,傅宸刚把脸埋进宝宝充满奶香味的怀中。
这段日子以来,他想念她的温暖了,真的想念。
今天若不是康华甄找上门,他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康华轩从前是过着这种生活,明明就被家人赶出去了,却还傻傻地负担母亲所有手术费用,把自己累得不成人样,却还是永远乐观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