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有太多不能轻易抒发的情绪,又因为重生成了哥哥,过往属于季拓言的委屈,是无法对任何人说的。
见他仿佛真的不想谈,丁萌萌不敢再问下去,她咬了咬唇,又问:「那……你在生气吗?」
「没有。」
「才怪!」
他错愕地抬起眼看向她,下一秒便看到她由他身边跑开。
季拓言的视线追着她,只见她拿了刚刚吃一半的杯子蛋糕,跑回来直接凑到他嘴边,甜滋滋地说:「那咬一口吧!」
他皱眉,不懂她怎么会突然要他吃杯子蛋糕?
他向来对甜食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她用好天真、好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怎么都硬不下心肠拒绝。
丁萌萌见他微抿薄唇就是不张嘴,一双深邃幽亮的眼沉静而忧郁地望着她,她担心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脸,温声问:「怎么了?为什么要露出让人这么难过的表情?」
他微微扯唇,想将内心没办法说的话一口气说给她听,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若把他重生在哥哥身上的事告诉她,说他其实是季拓言,不是季柏言,她会以为他疯了吧?
丁萌萌看着他欲言又止,柔声问:「你不想吃吗?吃一口心情会变好喔!」
这种说法只有像她这样单纯的小女人才会轻易相信,他没好气地扯唇。「我不相信,况且……我没有很爱吃甜的……」
他说着,极力不显露半点情绪,整个人显得沉静而平和,仿佛刚才的情绪已经离他很远。
丁萌萌冲着他灿烂一笑。「我也不信呀!但总得用个理由让坏心情飞走吧!信者恒信,也许这一口甜就真的有魔力喔!」
她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但坏心情应该没那么快飞走吧?她希望他快乐,希望看他笑,所以仗着他在发生意外后更加宠她,逼他相信只要是大人都不会相信的魔咒。
季拓言定定看着她足以融化冰雪的灿烂甜笑,无法不认同她的话,因为她就是他的一口甜、他的魔法!
只要有她在,再多沉痛、阴霾、委屈的心情也会随之蒸发。
而她,是不是因为很常有坏心情,所以才需要这么催眠自己?
他还来不及开口问,丁萌萌就抢先一步说道:「阿言,我喜欢看见你笑,希望你一直有着好心情,希望你快乐、幸福……」
她的表情真诚慎重,他开不开心对她而言似乎是世上最最重要的事,他再也难以自制地张臂抱住她。
突然被他抱住,丁萌萌微怔。
相处了这一段时间,他虽然对她很好,几乎对她言听计从,却鲜少对她做出逾越的举动。
就连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都是她主动要来的,而此时他会抱她,着实让她受宠若惊,心里既害羞又甜蜜,乖乖地偎在他怀里不敢动。
季拓言抱着她,感觉她娇嫩香软的温暖身躯,只觉得她的触感比她的洋娃娃还要好。
此刻能这样抱着她,像作梦一样……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让他把她囚在他一向黑暗的世界里,持续发光发亮,温暖他……
清晨,本该是宁静的时候,却被汪汪狗吠以及兴奋的叫声破坏。
原本熟睡的季拓言睁眼醒来,看了看时间才发现,距离他躺下的时间才过不到三个小时,难怪眼睛有点酸涩。
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他才起身拉开窗帘,晨起的金黄色光芒一下子洒了进来,强烈的日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闭眼适应了会儿才又张开,聚焦的视线清楚看见丁萌萌和十五在前院草地的身影,喧闹声就是由这一人一狗发出来的。
他没好气地咕哝了句。「这丫头是不是太心急了?」
在他腿伤渐癒、复健略有进展后,舅舅便开始将他休养期间累积的公事带回家让他处理,也定好了回公司上班的时间。
起初他对进公司十分排斥,但意识到自己重生在哥哥身上,公司的事就变得责无旁贷了。
之前虽听哥哥提过公事,但毕竟是头一次接触,他花了不少心力在熟悉公司业务上头,天天都忙到两、三点才睡。
而被他取名为「十五」的大狗,手术后在动物医院住了好一段时间,加上等待为它量身订制的轮椅,一直到昨天,他才与丁萌萌把它接回家里。
只是他没想到丁萌萌已经迫不及待要让大狗适应用轮椅取代双腿学走,一大早就把他给吵醒了。
既然醒了,他也没道理再睡回笼觉,虽然想加入丁萌萌的欢乐阵营里,但一想到昨晚舅舅拿给他的公司产品线原物料供应厂商的资料,他还是迅速梳洗完毕,下楼进书房与舅舅讨论公事。
一个小时后,他原本想与舅舅回公司一趟,但赵叔又提起母亲想见他的事,他不得不暂缓公事,面对这几天他一直逃避的问题。
丁萌萌正巧回到客厅,听到他们的对话,索性壮起胆子加入游说的行列。
「阿言,你再过几天就要回公司上班了,真忙起来又不知几时才有空和姑姑说话,难得姑姑精神不错,我们吃完早餐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
当她的话再次问出口,季拓言温和的神色又再度一僵。
「我……」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丁萌萌便敛住笑,小小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认真道:「阿言,你想后悔吗?」
季拓言定定看着她,不知她问这句话的用意。
不等他开口,她缓声说:「人生无常,某些人、事,一旦错过了,或许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见。」她抬起眼深深地看着他。
「就像我很后悔,上一次见到阿拓哥哥时,没和他好好说说话,没多花些时间陪他……你难道没想过,我们很可能连和姑姑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走了吗?」
据她了解,姑姑在生下双胞胎后患有严重的忧郁症,不只吃得少,睡得也少,这两年又因为癌症缠身,拒绝做化疗,身体每况愈下。
季拓言想告诉她,他不在乎,但却无法否认,除去心头的恨意,他的心其实是渴望着母亲能抱抱他,告诉他,她错了……
但他知道,这根本是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知道母亲患有严重的忧郁症,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出生就否认他的存在,对他哪还会存有愧对之心?
所以就算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他也不会伤心!
丁萌萌见他沉着脸不说话,表情严峻,还透着一股不让人靠近的冰冷,她为难地咬着唇。
她心疼姑姑时时念着想见儿子,也跟赵叔说好了,一定会拉着季柏言去见姑姑。
但这次好奇怪,他到底在抗拒什么?为什么一提到要见姑姑,他就是这副模样?
虽然她有些怕他这表情,但又担心他心里有事不开心,于是放下了坚持,说道:「好啦!你不想去就别去,不为难你。」
唉!她真是个容易心软又失败的说客。
她敢保证,这会儿她顺了他,再见着其他人时,她又会开始懊恼自己怎么不强硬些、不多撒一点娇,哄他答应。
见她垂下眉眼,小脸蒙上明显的失落、自责,他的心紧紧一揪。
丁萌萌一向都是他的软肋,即便他真的不想去见母亲,却不忍心让她为难;再则,他想到与哥哥天人永隔,曾经想说的话却来不及说,于是缓和了神情,妥协了。
「算了,要去就去呗。」
丁萌萌听到他说的话,暗暗松了口气,开心地勾住他的手。
「答应了可不准赖皮!」
季拓言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笑应。「知道了!」
他迟早要面对母亲,再拖下去,或许真的会成为彼此的遗憾啊!
吃完早餐,季拓言没等丁萌萌开口再确认,便让她带着他到母亲的房间。
而确定他的想法、完成众人期盼任务的丁萌萌也松了口气,开开心心拉着他往姑姑位在大宅后端的房间走去。
行进间,季拓言的心情很复杂。
从出生后他就没有见过母亲,关于母亲的事以及她长什么模样,都是舅舅及哥哥强加让他知道的。
如今要真实面对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他忐忑思忖,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因为心情太过混乱,丁萌萌在耳边吱吱喳喳说的话他只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