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金、阿金!」用力把门板一推,朝内喊著。
「干嘛?我要睡觉。」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阿金一时睁不开眼,好半晌,勉强睁了一眼,瞪著上方那张脸。
「师父刚刚把阿水拎到裡面,拿著剪刀说要处罚他,你起来跟我去救他。」
「為什么要处罚阿水?」
「因為阿水不肯工作,客人就觉得师兄好像是骗人的,转身走掉了。」阿木拉住阿金双手。「想也知道师父一定很生气,你快起来,跟我去救他啦!」
「要怎么救?我不会救啊。」阿金坐起,不耐烦地瞪著他。「难道你想惹毛师父?到时候你跟我都会被处罚。」
阿木呆了一会,忽然泪眼汪汪地说:「不然要怎么办啦?」
想起上回自己被师父泼水处罚时,阿水早一秒鐘挡在他身前。那次阿水帮了他之后自己却软倒在地……阿金想著想著,忽道:「找师兄!我们去找师兄!让师兄去帮阿水求情!」
「找师兄有用吗?师兄自己都那么怕师父了……」
「他也最了解师父啊,而且他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啦。」说完,转瞬间已不见两人身影。
※※※
车内气氛有些奇诡。
一通报验电话进来,黄柏毅带著书记官赶往现场;案发地不远,司机说约十分鐘即可到达。十分鐘啊,多美好的路程,常有外勤相验是在深山林内或溪河海边,舟车劳顿再加上要面对的是腐尸,一趟相验下来,那无异是雪上加霜啊。
那么这个只需十分鐘路程就能抵达的现场,他应该為此感到愉快欢喜,偏偏心却像压了块大石沉重无比--死者是地院的书记官。
虽然他在地检,与地院同仁却不常有往来,但院检之间也只是隔著大楼而已,各大楼进进出出间总会相遇,或多或少也耳闻地院某某某或是谁谁谁的八卦。相验的对象是自己人,心裡难免增添了些悵然。
抵达现场,是公寓大楼,现场已有警方与鑑识科的同仁进进出出。
「检座好!」一名侦查佐在他下车时打了声招呼。
他点了下头,问:「法医到了吗?」
「还没看到。」
黄柏毅侧首看著书记官。「我们先上--」倏然止声。
另一部地检署的公务车在他的检察官座车后停下,门一开,一双套著低口尖头高跟鞋的双腿映入眼,深色打褶老爷裤,上半身搭的是件白底黑圆点的雪纺衬衫,衣著简单知性。
他目光再上挪,对上女子的脸蛋,黑眸微微瞇起。
「检座吗?不好意思,刚刚有台解剖。」将从车裡拎出来的白袍制服穿上,手裡提著相验公事包,邵海晴朝他頷首,道:「我是邵海晴。」
今年士检的新进法医,听说是目前全台最年轻的女法医,前几天刚报到。他知道这事,只不过前两天他休假,未与她正式见过面。他伸手,道:「良股的黄柏毅。这位是我的书记官,翁瑞仁。」
两人与书记官一道乘电梯上楼。她先开口:「听说是院方的书记官?」
「嗯,男性,很年轻。」
「黄检认识这位书记官?」她没什么表情,像在问案。
黄柏毅笑了笑。「不认识。」
「这是真的,我能作证,我们黄检对美女过目不忘,对帅哥是忽视不看,所以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书记官。」说话的是翁瑞仁,见自家老闆只是斜睨他一眼,他大著胆子继续说:「前两天我家老闆刚好休假,上班后听说邵法医来报到的事,老闆对於没能见到邵法医,扼腕不已。」
黄柏毅转身,敲了下他额面。「翁瑞仁,你真是愈来愈过分了啊,没打断你,你还真给我继续讲,把我讲得像淫魔一样。」
「有什么关係。你喜欢美女的事大家都嘛知道,不差一个邵法医啦。」
「你今天是怎样?不坏我形象很难过就是了?」黄柏毅睞他一眼。
「我哪裡敢,你是我老闆耶,我……啊,到了。」电梯停下,门开,就见到警方与鑑识人员的身影来回走著。一层有两户人家,三人步出电梯,朝拉起封锁线的那户走去。
「黄检。」士林分局侦查队队长拉高封锁线,让三人进入。
「什么情况?」一步入客厅,就见一对应是家属的男女坐在客厅,边拭泪边做笔录。
「这家男主人在市场开童装店,夫妻俩平时都早起到市场开店,儿子是士林地院爱股的书记官。女主人说儿子醒来后通常是在外头吃过早餐就直接去上班,今天近中午时,女主人回来做饭,就和平时一样也没什么不对劲,等到她做完饭,包好便当要带去店裡给男主人时,听见儿子房裡传出手机铃响,她觉得奇怪,进儿子房间一看,才发现人死了。」
队长一边说明情况,一边领著三人到案发房间。站在房门口的三人望见房裡景象时,均愣了数秒。
死者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呈现三人眼前。他面著电视墙,虚跪地上,左腿以正常方式跪著,右腿略向右侧伸展,脖子上繫了圈绳索,绳的另一端绑在吊桿式衣架上。看起来像是上吊;但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穿著女性网袜搭配一双细高跟长靴?甚至身上还是女性的性感睡衣。
邵海晴先回过神,她打开相验公事包,取出防护隔离衣帽和鞋套手套,依序穿上后,拎著相验包走进死者房裡。
死者房裡有股香气。走近一看,才发现死者是以丝袜绕颈,她看了看上方的结,开口询问一旁鑑识人员。「照片拍了吗?」嘴裡问著,也得到肯定回覆,她仍是拿出相机拍下打结形态,还有死者全身上下每个部位。
「那个……队长,请问一下,有没有问过家属,死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病史?还是特别的医疗纪录?」她拿出验尸现场记录表。
「没有。」队长开始陈述死者资料:「死者叫庄元廷,庄重的庄,元旦的元,宫廷的廷,今年29岁,未婚,有女友。根据他爸妈的说法,死者生前健康情况良好,假日喜欢游泳、上健身房,不菸也不酒,无不良嗜好。」
「有女友?」黄柏毅看看死者的穿著,再次确认。
「有。刚好南下出差,已经联络上,说事情忙完马上赶回来。」
「有没有问过家属,死者前一晚的状况?」黄柏毅盯著死者的细跟长靴,再看看一旁邵法医的打扮。本还认為这个新手法医衣著虽简单,但知性柔美,现在再看看死者的细跟长靴及网袜,新手法医明显逊色不少。
「昨晚带了朋友回来,说租了片子回来看。因為是常往来的朋友,所以死者爸妈不以為意;至於那朋友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也不清楚。」
「追查那个朋友了没?」黄柏毅神情严谨,与电梯内略显吊儿郎当的神态判若两人。
「只知道死者都叫他阿泰。死者爸妈虽然认识阿泰,但不知全名,也不知道阿泰住哪,不过我们在死者手机有找到阿泰的电话,还在联络中。」
「不好意思,你们谁可以帮忙我,把他移下来?」邵海晴陆续拍了数十张照片后,问著。
队长看了看门外,道:「那个礼仪公司的,进来帮一下。」
「能请你帮忙录影吗?」邵海晴把手中相机递给翁瑞仁。
「录影?」翁瑞仁纳闷地看了老闆一眼。老闆不答话,像是默许,他乖乖接过相机。
「对,相验全程都要录下来,按这个键就好。麻烦你了,谢谢。」
邵海晴先剪下丝袜,与礼仪公司人员一同移动死者;她神情自若,和他们小心翼翼地让死者仰躺在铺了块布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