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黄柏毅多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她亲自动手搬移大体的行為。这类事,别说警方不愿做,他也是能避则避,她却是面无表情地动作著。

邵海晴专注工作上,未察觉他的注目。首先,她发现死者已呈现大部分尸僵,尸斑也已融合成大片状;她试著按压尸斑,稍有消褪;死者角膜已乾燥、微浊,她滴了些缩瞳剂,抬眼时,她愣了愣。

她看著在尸体另一侧的黄柏毅与翁瑞仁,道:「黄检,麻烦你跟书记官过来我这一侧。」

「為什么?」黄柏毅纳闷。

「你们会挡到我的光线。」

光?她身后上头不就是一盏日光灯?心有疑惑,仍与翁瑞仁移步到她身侧。

「什么时间发现死者的?」她开口,没指名道姓。

队长倒也明白是在问他。「中午十一点左右。」

黄柏毅清楚她在推算时间,看了看腕錶,道:「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三分。」

「那么,依尸斑和尸僵情况做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她侧首,看一眼蹲在她身侧的黄柏毅,不待他回应,她又道:「死者脸部有点状出血,眼皮上也有点状出血,这些都是上吊窒息才会出现的跡证,所以不会是死后才被吊上衣架的。」

「所以是自杀?」小队长迫不及待提出疑问后,又道:「但他爸妈说,死者很乐观,最近也没遇上什么困扰的事,不可能会自杀。」

邵海晴只微微笑了下,未回应,似是不想太快下定论;她微倾脸,盯著死者脖颈一会,才开口陈述:「縊勒方向倾斜,索沟往颈部上方延伸,不像他杀。」通常自縊者从正面观察勒痕,会呈现一个V字形;但遭人勒毙的,索沟的呈现几乎為平行。

虽是新手法医,且还是少见的女法医,但到目前為止,黄柏毅对於她的说明未感到不妥或有所质疑;在此之前,他也相验过縊死案件,大略懂得如何分辨是自縊或是遭人勒毙。

「那么,他是意外死亡?」黄柏毅盯著死者身上的女性性感睡衣,半透明的薄纱下,瞧得见男人的曲线,以及半褪的女性内裤和外露的性器官。他推测死者或许沉迷於窒息式性爱游戏,过程中不小心失手,才丧失生命。

邵海晴点头。「一个男人会有这样的打扮,通常是在进行窒息式性爱,他应是以这种方式自慰,但这种方式只要过程中稍不注意,就会致死。」

「我可以理解有女友也会想自慰,但他干嘛穿成这样,还以这种窒息式的方式自慰?」翁瑞仁难理解这种嗜好。

「其实这有点类似SM,与他有没有女朋友并无直接关连。SM是一种在虐待或被虐中,得到了极度的性快感与兴奋,很多人会觉得这是种变态行為,但站在医学角度,只是将之视為一种上癮;喜欢SM的人,只是以他们的方式在享受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性爱关係而已。」邵海晴面对一屋子男人谈论这种话题,依然头头是道,脸不红气不喘。

「最早进到这房间的是谁?」黄柏毅忽问。

「报告检座,是我。」一名侦查佐应声。

「他值班,所以是他先到现场后才通知我,我和鑑识科一起到的。」队长补充。

黄柏毅环视四周,只看见鑑识人员四处採证。这房间有扇未开的窗,还有浴室;浴室目前同样有鑑识人员来回进出。「你一进到这房间,有发现什么比较奇特的地方吗?」

「没有。只觉得房间很香,电视上还播著影片。」

「房间确实很香,有摆什么精油吧。」邵海晴抬脸看了看,发现床头有个薰香机。「味道应该是从那个薰香机裡散发出来,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情趣。」其实刚进到房裡,一度以為死者可能服用过什么毒品;有些毒品在人死后,会散发出一种类似芳香剂的气味,可当她看见死者身体时,便知并非中毒。

黄柏毅听了听,开口问侦查佐:「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影片?」

「就……」侦查佐胀红了脸。

「一定是A片。」邵海晴头也不抬,淡定开口。「应该是窒息式性爱影片。」

「边看边学?」黄柏毅看著她自若的神情,略感有趣。警察蜀叔都脸红了,她这么淡然,一副无比专业的模样。

「是A片没错。我让他们关了,怕影响蒐证。」开口的是队长,话一出口,周遭略有曖昧笑声。

队长的考量也没错啊,在场谁不是成熟男子?对A片怎么可能没兴趣?难道要一边採证一边看影片?万一起了生理反应不就尷尬了?

「不过,检座还是要看一下证据。」队长使了眼色,一旁侦查佐开了电源,并置入光碟片。

音量虽不大,但42吋的电视萤幕上正在上演的激情戏码,仍旧是让这一票男人看直了眼。「这么重口味……」不知哪位仁兄冒出一句。

影片中,女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男人以铁鍊綑绑女人,将她双腿分别绑在两边的椅脚上;他脱下女人早被撕烂的丝袜,绕过女人细白颈项,另一端往上繫绑在窗帘架,男人褪下衣裤……

「啥小,看久了其实也觉得很噁心,这样有什么好玩?」

「还好啦,要是像李忠锐那种的,检座不知道一天要看多少这种片子。检察官接到这种案子到底该爽还是不该爽?」两名不知死活的小员警,当著黄柏毅的面前开起玩笑。

黄柏毅咳了声,道:「这样吧,下次我帮你们问问承办检察官,请他们发表一下他们对淫魔富少自拍影片的感想好了。」

现场其实很乾净,除了地面与床铺散落一些情趣用品外,无外力介入破坏跡象,亦无血跡反应,鑑识人员利用多波域光源器,只在床单上和地板上找到精-液斑。约莫一小时后,相验与採证工作皆已完成。

邵海晴脱下防护衣帽时只淡声说:「初步判断,应是AutoeroticFatalities,也就是自体性慾致死。」收拾好相验包,打算找地方写检验报告书,剩下的就不是她的事了。

才刚步出房门,家属立即站起来,母亲泪涟涟地问:「我儿子到底是被怎么玩死的?為什么死那么惨?」

她愣一下,只看一眼身旁的黄柏毅,他道:「根据法医刚刚的初步判断,他不是他杀,是意外死亡。」

「意外不就是他杀吗!」母亲情绪激动。

「不一样。」黄柏毅斟酌片刻后,决定如实告知。「庄太太,元廷的死因可能是自体性慾致死。也就是说,他可能沉迷窒息式性爱,昨晚自己在自慰过程中,不小心失手才造成这样的意外。」他沉稳地说明著。

「不可能啦。」庄父摆手。「自慰会自慰到死?我活到这岁数也没听过有这种事,骗肖!你们这个法医到底是会还是不会?还有,你说沉迷什么窒息性爱?那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

「检察官,你这样对吗?你也是士林地检署的吧?你跟我们元廷应该也算是同事,现在他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不帮我们忙吗?」庄母哭哑了嗓。

「我当然会尽全力查出他的死因,法医也是。但目前所有跡证显示,他应是在自慰过程中死亡的。」黄柏毅看著庄母,又道:「庄太太,请回想一下,你进元廷房裡时,有没有看见电视萤幕上播的是什么?」

庄母思考一会,神情微变,说不出话。

「反正我不相信我们元廷就这样走了,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庄父仍旧坚持孩子死因不单纯。「对了,那个阿泰,搞不好是他杀了元廷。」

「阿泰这部分我相信警方会去调查,但初步判断并非他杀。」明白家属难接受亲人离世的心情,黄柏毅耐著性子解释重复相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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