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律师宣读完手中的遗嘱後,楚家客厅陷入一片说不出的凝重氛围中。
楚竟鹏不敢相信地冲到律师面前,怒声质问。「刘律师,你会不会拿成别人的遗嘱了?」
没想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会突然冲到面前,代为宣读楚老太太遗嘱的刘律师被他的气势吓得倒抽了口寒气。「这、这……的确是楚、楚欧凤娇女士的遗嘱没错!」
闻言,楚竟鹏扬高了语调。「没错?!这麽大个马场怎麽可能留给孙女不留给儿子?!」
男人激动的怒嗓如雷鸣,震得刘律师耳膜发痛。
他才想再开口,坐在客厅一隅,与楚竟鹏有八分神似,却多了浓浓书卷气的楚昱鹏拉回弟弟,正声道:「竟鹏!既然是妈的遗愿,就照妈的意思办吧!」
楚竟鹏不服地嗤了声,继而转向刘律师。「总之,我不会承认这份遗嘱,我妈铁定脑筋不清楚了,不知道自己作了什麽决定。」
遇上鲁蛮不讲理的楚竟鹏,刘律师频频掏出手帕擦汗。
「楚先生,楚老太太生前立下的这份遗嘱,完全具有法律效力,不是您说不承认便不作数的;再有,遗嘱上说了,只有她的孙女放弃继承马场,你以及楚昱鹏先生是第二顺位继承人,才有资格继承。」
「我听你放屁!」撂下粗话,他转向始终沈默的侄女问:「阿宁,你在旅行社待得好好的,应该不会想继承马场,是不是?」
侄女是女强人,事业做得比男人还成功,怎麽想都不可能继承马场。
楚意宁听完律师的宣读,脑中便被过往的一幕幕占据。
她还记得爷爷过世得早,父母为了不让奶奶感到孤单,所以让她与奶奶住了好几年。
爷爷与奶奶有个马场,住在马场的那段时间,她这个都市小孩在绿意环绕的环境里奔跑,对每一件事都感到新鲜,也与奶奶感情极好。
可惜长大後她有太多事想做,没办法常回马场陪在奶奶身边,加上後来领队的工作,她世界各地跑,只能每到一个地方就寄明信片给她老人家,两人真正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
即便如此,奶奶与马场在她心底一直占有重要的位置,她却没想到,她在奶奶心中,也同样重要,才会把心爱的马场留给她……
楚竟鹏见侄女沈着眉不吭声,迳自解读她的想法。「你也觉得奇怪对吧?那个马场根本经营不起来,早就歇业多年了,叔叔觉得,把马场留给你根本是丢个大麻烦给你,我们还是把马场那块地卖了,钱分一分比较实际。」
听到叔叔的打算,她的心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不舍,她打住思绪,坚定地说出心里想法。「我要继承奶奶的马场!」
由观光系毕业後,楚意宁到国外历练了几年,接着回国考取专业领队证照,进入自小便向往的旅游业。
她选择的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旅行社——「飞翔」,很顺利的成为领队,带过无数客人到国外旅游,也因危机处理能力很强、EQ高,颇受客人信赖,在同业中的评价很高。
然而她却因为长久下来对自己的要求过高,患上胃痛的毛病。刚好近年公司有意将她升为内勤经理,负责带新人以及规划国外旅游路线的业务,她决定接受公司的建议,转为内勤。
本以为转为内勤後可以轻松一点,不料她还是照样被新进的天兵及社里的业务压得喘不过气,导致胃痛的毛病加剧,甚至有了出血的状况。
在医生告诫她的身体状况後,楚意宁就考虑过转换跑道,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顺道养身。
这念头不断在脑中盘旋,她却一直找不到割舍的契机。奶奶这出乎意料的决定,倒给了她动力,让她有机会过向往的生活。
所以她没花太多时间便答应了。
楚竟鹏听到侄女的决定,错愕地瞪大着眼。「你疯了?!你以为继承马场跟带团一样简单吗?不要以为你奶奶把马场留给你,你就跟着发起神经,忘了——」
楚昱鹏知道,不务正业的弟弟一直觊觎着马场,在母亲在世时,时不时闹着要母亲把地卖了。
如今母亲既下了决定,女儿也愿意继承,他就支持女儿的决定,让父母的心血传承下去……不管未来马场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着。
他扬声制止,语气沈痛。「竟鹏!够了,妈早在几年前就请律师见证,留下遗嘱,现在马场已经是阿宁的责任,无论她的决定是什麽,我们都无权干涉!」
因为过惯了山上生活,母亲坚持独居在山上的马场,每隔一段时间,他与妻子会固定上去看看她老人家。
母亲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还算健康,她会因心肌梗塞而辞世,让楚昱鹏十分愧疚,早知道当时更该坚持接母亲回家同住……
但楚竟鹏对於母亲的死没多大感觉,不以为然地冷嗤了声。「哼!马场是给你女儿你当然这麽说!」
对十分缺钱的楚竟鹏来说,能换取金钱的马场是他想紧抓在手的……纵使白纸黑字已言明遗产归谁,他也不愿意就此放弃。
「叔叔!」楚意宁被楚竟鹏的态度惹恼了,原本想再开口,却被父亲制止。
楚昱鹏深知女儿的个性,为防场面变得火爆,他出声缓颊。「阿宁,这事交给爸爸处理,你去跟刘律师好好谈谈继承後续的事。」
既然父亲都出面了,她这个小辈也不好再说些什麽。楚意宁点点头,不再多说。她只要相信,她的未来,会因为继承了马场,被导引走向不同的道路,有了新的转机!
一个星期後——
天气晴朗,碧蓝色的天空飘着白云,远方层峦叠嶂,道路两侧都是高耸入天际的树木,森森绿意,在在提醒着楚意宁,她已经远离城市,进入山区。
摇下车窗,她想彻底感受充满芬多精的空气,却因为山路崎岖,白色小MARCH颠了下,让她整个人跟着弹跳了起来。
如果早知道会继承奶奶的马场,长期在山里生活,她绝对不会买这款只方便在城市游走的小车!
路愈来愈难开,在楚意宁几乎要以为她的白色小MARCH会因为沿途颠簸而解体时,「天之翼马公园」那立在大门前的巨型木牌终於落入眼底。
见到那巨型木牌,楚意宁原本惬意的心情,顿时变得沈重。
这一路上沿途的景色与脑海里的记忆没有太大出入,但入眼的这一幕,却把一直处在美好记忆里的自己突然拽出来面对,原来现实是残酷的。
她还记得,她很喜欢这个巨型木牌,木头底黑字,稳稳插入泥地里,桩脚边总会冒出一大丛小雏菊,嫩嫩的绿色、粉粉的黄色,构成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此刻,经过风霜的巨型木牌因为久未维护而斑驳,桩脚腐烂得极为严重,歪歪的斜了一角,彷佛只要风一吹,便会崩塌倾倒。
桩脚边曾经美丽的小雏菊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蔓延的杂草。
透过车窗看着那情景,楚意宁心里充斥说不出的错愕与失落。
她知道奶奶年纪愈大,对「天之翼马公园」的管理愈加无力,这里已无爷爷在世时的繁荣盛景。
但她没想到,入眼的第一个情景,便提醒着她,马场已不再是记忆里的乐园……
楚意宁深吸了口气,遏制在脑中奔窜的不安思绪。
在决定接受奶奶的遗产後,她便打算,无论马场的状况有多麽差,都要努力重振!
她将车子驶进那一段长长的泥石土径,最後停在主屋旁。
下车的那一刻,望着满目荒凉,楚意宁再次感到思绪翻腾。
主屋位在马场东边,仅有两层楼的欧风小木屋旁种了几棵山樱花,每到樱花盛开的季节,朵朵绽放的粉樱迎风摇曳,加上奶奶在屋子四周种植了各种楚意宁辨识不出的花草,以及屋前那一大片草坪,就像出现在梦里般的不真实美景。
但事隔多年後,她没想到再回到这里会是这样的情景。
只见主屋旁长满杂草,大门前的长廊堆满枯叶、长廊前的栏杆甚至攀附了好几株藤蔓,随时有蔓延入侵屋内的错觉。
那情景让楚意宁皱紧眉,奶奶才刚走,就算马场不再对外营业,四周环境也不该如此糟糕吧?
况且马场平时有雇请动物照顾员、清洁妇,再怎麽样,都不该是眼前这情景!
她不敢想像,主屋已经是这样的状况,那马场里的动物呢?
马场虽然早就歇业,但并没有卖掉所有动物,如今也不知道动物们有没有被妥善照顾着?
想到这一点,她决定将整个园区绕看一回,再来好好想想,安排处理马场里的大小事务顺序。
光是绕看园区应该就会花去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吧?
幸好来这里之前,她已经作好心理准备,高跟鞋全收进鞋盒换成帆布鞋以便走路,套装也换成简便的T恤、吊带牛仔裤,否则穿着套装、高跟鞋绕看园区,她的下场应该会很惨。
楚意宁移动脚步,在走往马舍的同时,她翻出清洁妇的联络电话拨了过去,制式的机械音却告诉她,这个电话暂停使用。
为什麽?她感到无奈且生气,强打起精神顺着主屋走向马舍,在经过牧草区时,看着草原上满是及人高的杂草,心想必须重整牧草区;而木制栅栏也多半毁烂,需要更换……
想到有一堆她未知的大小杂事,楚意宁生平第一次有种千头万绪理不清的感觉。
万事起头难,无论如何,她是不能打退堂鼓了!
她轻叹了口气,却突然有一股力量拉扯着她的裤脚,她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到一坨黄毛动物「黏」在脚边。
由那一团毛茸茸的黄毛看来,应该不是具危险性的动物,只是不懂,这家伙什麽时候出现的?为什麽咬住她的牛仔裤裤管?
她抬了抬脚,轻甩开牠,那团毛茸茸的黄毛松开嘴往後退了一点,随即又扑上来。
楚意宁向来在人前强势的一面被牠奇怪的举动给融化了,她缓缓蹲下身子,用柔软如春风的语气问:「嘿,小家伙,你有事吗?」
原来那是一只黄色小鸭,在她和牠说话的同时,牠正仰着头,用两颗像黑色弹珠的眼睛看着她几秒後,朝着她发出短而粗嗄的呱呱两声。
楚意宁被牠彷佛在回应自己的可爱模样逗笑了。
去年大吹一股黄色小鸭风,身边不分男女老少,全都身陷其中,说什麽不管多忙都要去看看可爱的小鸭,疗慰被生活工作折腾的身心。
她虽也觉得疲惫,也需要被疗癒,但不知是自己的心智太过老成,或是早被生活与工作磨去了纯真童心,她就算觉得黄色小鸭很可爱,也从没兴起要去看看的冲动。
但这一刻,也许是彻底抛下原本的工作压力,也可能是她在这里有着童年的美好回忆,楚意宁童心大起,忘了想要四处察看的想法,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牠,黄色小鸭却突然跑开了。
看着黄色小鸭迈力跨开小短脚、大脚掌往前跑,那有着几撮黄毛的尖屁屁在她面前左摇右晃,一种硬是要摸牠一下的执念窜出头来,左右着她的行为。
她急追在牠身後嚷嚷:「喂!别跑呀!让我摸一下啦!」
没想到就在她快要追上黄色小鸭时,蓦地有一道白色身影闪了出来,她还来不及反应,衣角已经被咬住拖着走了。
现在是什麽状况?
惊慌之际,她隐隐瞥到,咬住衣角的是只大白狗,而黄色小鸭不知在什麽时候竟爬上牠的背?!
这诡异的状况让她想起桃太郎,只是陪桃太郎打鬼的是猴子、鸡和狗,在她身边的却是黄色小鸭和大白狗,她甚至不知道牠们要带她去哪里?
在被半拖半走的状况下,大白狗的脚步终於停在谷仓後的马房前。
楚意宁瞬间领悟,牠们是向她求援吗?
还来不及想明白,大白狗用头顶了顶她的屁股,彷佛催促着她进马房,在她移动脚步进入後才发现,马房里有十来匹看来饿了很久的马,还有一匹白马半倒在地上喘气。
白马生病了吗?!
心一促,她急忙上前,发现白马的肚子大得夸张……蓦地一个想法闪过,这匹白马不会是要生了吧?
这个猜想让楚意宁担心起来,她没有替马接生过,也不确定马能不能顺产,万一出了状况,该怎麽办?!
可能发生的假设状况一个紧接着一个浮现,她强迫自己稳下心绪面对,并思考该怎麽处理比较好。
这一路走来,她并没发现动物照顾员的身影,打了电话也与清洁妇一样,暂停使用。
奶奶过世後,清洁妇罢了工,连动物照顾员也失踪了吗?
即便情况既诡异又恶劣,但没有打倒楚意宁,职场上的经验让她在面对难题时,学会要尽快想办法面对、解决。
饿马她可以找牧草去喂,让她担心的是那匹待产的母马。
她在寻找堆放牧草的仓库时,边努力回想着过往的客户,有哪一个是可以帮她忙的兽医?
迅速将混乱的状况理清,她走出马舍,一直亦步亦趋的大白狗做出一副领路者的神态,朝她汪汪叫了两声;牠背上的黄色小鸭紧接着发出呱呱两声,彷佛是在对她说——发什麽呆,快跟上来呀!
没心情惊讶马场竟然有如此深具灵性的动物,她自嘲的苦笑。「不会又有什麽状况吧?我心脏虽然很强,但不用这麽多紧急状况来考验我呀!」
在职场上,她可是万能的天神,更是每一个领队出状况时,唯一的救命稻草;没想到来到马场,她又成为这些可怜动物唯一可以仰赖的对象。
此时,大白狗按捺不住地回过头、踱到她身边,舔了舔她的手。
湿湿热热的感觉让楚意宁猛地回过神,她直视大白狗的棕色眼瞳,一直深藏在脑中深处的记忆,又被挖掘出一小角。
在她初到马场的那一年,奶奶不知由哪儿抱来一只刚出生的小白狗,呆呆憨憨的,总爱窝在她的怀里撒娇。
山上的气温较低,她怕冷,小白狗身上的短毛柔软温暖,简直就像上等毛毯,她最喜欢抱着牠一起睡觉。
因为牠,她养成睡觉抱东西的习惯,离开後,这个习惯一直没变。
过了这麽多年,小白狗应该已经长大了,所以牠是……宙斯?
脑中蹦出这个久违的名字,她不确定地喊了出来。「你……是宙斯?」
「汪汪!」宙斯兴奋地用大大的身体蹭了蹭她,这让楚意宁意识到,宙斯早就认出她来了。
认出童年时最仰赖的玩伴,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也分外心疼起宙斯。
算算,过了这麽多年,十多岁的宙斯以人类的年纪来说,可以算是老公公了,牠等她多久了?
细想到这些,她感到惆怅,但紧急状况容不得她多愁善感,必须赶紧去仓库拿乾燥牧草喂马。
楚意宁迅速完成工作,待喂完马後,她已经累得挺不直腰了。
唉!卸下领队工作坐办公室後,她的体力果然变差了。
看着饿马们狼吞虎咽地吃着牧草,她觉得更加奇怪,仓库里的牧草以及副食都十分充裕,不像是欠缺打理的状况,既是这样,动物照顾员到底上哪儿去了?
但楚意宁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在看到白色母马时而半趴、时而站起,她强逼自己振作。
不管动物照顾员到哪儿去了,现在她是马场主人,势必得成为动物们依靠的对象!
这样的想法让她满腔热血,十分钟後,她联络上几名乐意帮忙的兽医,但碍於马场太遥远,成为救不了近火的远水。
她感到苦恼,这时有名在台中市区执业、对她颇有好感的兽医提出想法。「如果你愿意,你开视讯,我可以帮你看看马的状况,再决定是不是要替牠接生。不过……」他略顿,下了但书。「你要和我约会一次。」
闻言,楚意宁差一点想砍人。
她感觉得出他对她有意思,但利用这样的机会提出邀约,简直和趁火打劫没两样,让她很不舒服。
偏偏,她不是兽医,搞不定那匹快生产的母马,这个时候,她似乎只能仰赖他啊!
楚意宁轻咬嫩唇,目光落在母马身上思索,如果马儿真的到了需要外援的地步,她袖手旁观的话,母马和马宝宝会死掉吧?
这个可能的结果让她胃液翻腾、隐隐作痛,突然,车子的引擎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敛住思绪跑出马舍,看见有台车子缓缓由远方驶来。
现在是傍晚时分,薄暮降临,金色霞光洒落,将车子笼在一层光晕中,让她看不清楚,若不是车轮驶过石子泥道发出的声音,她会以为那是自己太渴望找人帮忙而产生的幻觉。
宙斯见着外人,火速冲到车边,对着车子狂吠。
进入马场的车子车速缓慢,却因为大狗突然冲了出去而吓了一跳,急踩煞车。
急煞车的刺耳声响起,仅离宙斯半寸距离的车头,让楚意宁的心惊得一抽。「宙斯小心!」
她冲到车边,驾驶座的男人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问:「嘿!你是马场的主人吗?」
蒋延昊一到「天之翼马公园」,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他知道楚欧凤娇的马场在台湾经营得并不好,也知道马场已经关门大吉,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如此荒凉的地步,更不知道……他想要的东西还在不在?
思绪起伏间,他被突然窜出来的大狗吓了一跳,再看到年轻女人跑了出来,他提出疑问。
楚意宁柔声安抚宙斯,听到男人纯粹阳刚的低沈嗓音,目光不自觉滞留在他身上。
男人有两道浓眉,一双像鹰一样的锐利炯眸,带着几分粗犷的麦色脸庞瘦长刚俊,显得微微上扬的薄唇略宽;再细看,眼眉间的神韵颇有日本男星阿部宽的感觉,十足男人味,十足不羁。
蒋延昊见女人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不说话,索性下车走到她身旁,引来大白狗发出警戒的低咆。
看着大狗防卫护主的神态,他没再靠近,只是靠在车门边,随意打量四周後再问:「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蒋延昊是中日混血儿,在爷爷的教导下,中文听说读写都没问题,连台语都可以说上几句。
只是他已经很多年没回台湾,发现她始终沈默,以为自己的中文不够标准,所以乾脆改用台语问。
他分别说出国、台语,虽然十分标准,但不难听出口音夹杂着日本人独特的发音方式。
这男人的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当他将结实的壮臂交叉在胸前,穿着褪色牛仔长裤、短靴的长腿随意一站,让他看起来英俊不羁。
楚意宁甩了甩头,定下心绪回道:「呃……我当然懂!我是马场的主人!」
她的回答让蒋延昊浓俊的眉微微一挑,刚俊的表情充满质疑。「但……你看起来不像。」
虽然她的打扮很像,但她长得太漂亮,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不及他的巴掌大,杏眼、挺鼻、粉色菱唇,构成一张清秀的容颜,更别提她的气质比较像坐在办公室吹冷气的OL,不像是会做马场粗活的女人。
她的确不像,因为她才第一天来到这里!只是就算被他说中了,他的话也太直接了吧?
被人轻视的不悦让楚意宁不自觉板起脸,讪讪地问:「请问你有什麽事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得找马场的主人谈谈。」他环顾四周,对於马场的状况仍感到讶异。
楚意宁不解地看着他深锁的眉头,怀疑这男人有什麽重要的事得和马场的主人谈?
早前听刘律师说,奶奶的马场没有债务问题,这个人却在她第一天到这里时出现,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她充满警戒。「我就是马场的主人,绝对有资格和你谈你口中所谓很重要的事!」
撇开马场里她不擅长的杂务不说,与人斡旋、应酬是她的强项。
「如果你是马场的主人,为什麽让这里变得这麽糟糕?」
蒋延昊满是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好奇,她是装腔作势或真的有点实力?
虽说台湾马业不盛行,但结合牧场、观光,应该能发展出一套适合台湾的经营方式,怎麽都不该如此落魄才是。
他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楚意宁一愣。「我——」
她的话才到嘴边,蓦地,被一声凄厉的马啼打断,男人轻拢起浓眉望向声音来源几秒後,话锋一转。「你的马生多久了?」
对上他的视线,楚意宁眨了眨眼睛,诧异地问:「你……你怎麽知道……马……」
无视她的惊讶,蒋延昊肃声道:「马的啼叫声夹杂着短促的喘息,如果再拖下去,马的体力耗尽,母马和宝宝都不保!」
天啊!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居然神到可以由马的啼声分辨出马的身体状况?
楚意宁一直很担心母马的情况,也苦恼找不到人帮忙,听到他这一番话,她忘了两人才刚见面没多久,也忘了该对他心生警戒,紧抓着他的手慌声道:「那怎麽办?!我刚刚来时发现母马正在生小马,好像很痛苦,但我不知道该怎麽帮牠!」
蒋延昊镇定地说道:「我过去看看。」
见他迈开长腿往马舍的方向走去,楚意宁急急跟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
「你是兽医?」
「不是。」
「不是?!」
冲口而出的娇嗓有着明显的惊喜,但那份惊喜很快就被男人的回答给掐灭了,担心紧接着蹦出。
话落,楚意宁盯着他的背影,思绪起伏不定。
他到底是谁?
又为何来马场?
对他的所有疑惑都因为待产的母马而暂且抛开,现在她只祈求,她才来到这里第一天,希望可以迎接新生命的诞生,有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