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顷刻,终于知道自己随时可以被舍下,那些情话都是假的,她却傻傻的相信了。
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剜下一块肉,血淋淋的伤口即使呈现在他眼前,换来的只是不屑一顾。
季仲凯有点担心了,她的脸色苍白,彷佛承受了什么打击,他怎么可能要她冒险?她一向聪颖,就算他真的要她盗取文件,也不可能挑这样一个时间、场合,何况他根本没有这么做过。这几天他一直都为在日本失去联络的纪观月而忙个不停,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合作的细节。
到底她怎么会这样做?
「季总的意思是我们栽赃吗?」
「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他对方旋没什么好感,才见了一次面就说想要蒋思凡,当初要不是想从四季找出蛛丝马迹,他是怎样也不可能让她离开。「想不到堂堂一个跨国集团要使这种肮脏手段。」
蒋思凡怔愣半晌,「跟其他人没关系,我想讨好季总,希望可以从中捞好处。」
「蒋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也希望只是一场误会,相信现在大家都没有磋商的心情,而且方先生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还请你给我一个交代。」季仲凯站了起来,笑道,目光稍微落在蒋思凡的身上,又调回来。
「也对,待我查清楚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方旋没有加以留难。
季仲凯从蒋思凡的身旁走过,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很快就走远。
「为什么?」方旋问。
她摇头,漠然的说:「想回去季氏就得立功,争取合作机会是最好的筹码。」
笨得可怜,竟然以为他会为自己解释半句,枉费她自谢为最了解他的人,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为什么她会以为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因为一句「回来我身边」?
方旋不语。
「报警也好,怎样都好,都无所谓,我不会逃,不过现在很累,想回去休息。」她小声的说,然后朝他点一下头,步出会议室,拿了包包就离开。
走出电梯,她无视下着雨,直挺挺的向前走。
正值上班时间,街上的人并不多,她没有目的地,只是不断的向前走,雨越下越大,身上的衣衫已然湿透,冷意透过肌肤,慢慢的渗透身上每一个角落,然而心头的冷意更令她止不住颤抖。
没有察觉地面的凹凸处,她向前扑倒,好不容易坐直身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温热的泪水混合冷冷的雨水,滴落在水洼,引起一个又一个的涟漪。
是他要她这样做,为什么他翻脸不认人?多年的忠告都白说了,已经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对他抱持任何幻想,但她依然放任自己陷于不切实际的遐想中。
为何现在她仍得为这只顾自己的男人伤心流泪?
不知何时开始,再也没有雨水打在身上,她抬起头,赫然看见方旋撑着伞,站在身旁。
有一瞬间她竟然以为来人是季仲凯,呵……她还真不易死心,居然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这样下去,会感冒的。」蹲在她身前,他抽出手帕,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季仲凯?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方旋轻声的说,「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去了哪儿?方纔他连一句好话也没有替你说,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爱?」
他的话令她惊醒过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早就晓得她跟季仲凯会有所行动,仍然不动声色,难怪文件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怪只怪她一心记挂着季仲凯的要求,压根儿没有留意其他事,现在想来才发现上当受骗的自己愚笨得很。
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与季氏合作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坏事,到底为什么?
「我想让你认清季仲凯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告诉我!」她吼道,「你为什么要多事?我心甘情愿的。为什么你要戳破这一切?」她等待的不过是一相情愿的梦,不曾要求成真,但求一辈子都在梦中,为什么连这卑微的愿望也不能实现?
「醒醒吧!季仲凯不可能是你的,就算他不结婚,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他只会和用你的感情,要你一辈子替他卖命,等你连最后的价值也没有时,就会一脚踢开你,就像现在。」爱是不需要理由的,然而看到她为季仲凯落得伤痕累累,他只想弄醒她,不要再作梦。
「不是的……」她猛地捶打他,令他一时拿不稳伞,雨声掩盖伞掉落地上的声响,雨水打在两人的身上。「不是的、不是的……」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的事实,如今听在耳中,只换来椎心的痛。
他倏地抓住她的双手,一字一旬的说:「事实上,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如果他对你有分毫的愧疚,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他?在你为他伤心的时候,他在哪儿?」
满腔的伤心绝望再也找不到地方宣泄,她号眺大哭,「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很爱他的,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方旋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她拥在身前,任由她在怀里哭泣。
将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季仲凯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此刻他找不到任何借口,这件事明显的是方旋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彻底斩断蒋思凡与他的联系,这一招真狠,令他有点措手不及,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问题是,方旋如何让蒋思凡以为他要她盗取文件呢?
有种被打败的感觉,看着她偎在其他男人的身前,她的眼泪理应只有他才有资格看见,如今却落在方旋的手中,不知道方旋在她耳畔说了什么,他感到身上有某些东西被割下来,这种痛,第一次尝到。
两人相拥的画面是那么碍眼,胸口掠过一阵比一阵强烈的抽痛,像她那样的女人……他不信方旋身边会没有,为何偏偏要抢走他的?
他多想现在拥着她的人是自己,很想向她说出他不是要遗弃她,一切都是方旋的诡计,只是他也明白,现在的她已不可能再听他的了,换作是他,也会以为被最信任的人出卖,她的爱情只换来冷漠对待。
值不会让方旋得逞的!
重新发动车子,季仲凯消失于滂沱大雨中。
要人替蒋思凡换上干净的衣物,待医生离开后,方旋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她,突如其来的庞大打击,加上骤然的大雨,令她不胜负荷的昏倒怀中,他没有多想就将她带回来,在对方讶异的眸光中安排了一切。
没有敲门便走进房间,他来回看着方旋与蒋思凡,嘲讽的说:「看来你真的很关心她。」喜欢上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知她有多在乎季仲凯,怎么还是要利用她的爱情?」早知结果如此,没有阻挠的他同样有罪。
「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你关心她不要紧,留她在身边也可以,但是正如你所说的,她爱的不是你,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身边可是很危险的事,小心她随时反咬你一口。」他看着床上的女人,是很漂亮,短发配上心型的脸蛋,白皙脸庞透着一种令人惊艳的粉红,即使在昏倒时,仍是教人赞不绝口的美丽。
「我对她没有感觉。」方旋反驳。关心她,不过是基于同情,了解被利用的痛楚,明知道结果,却无力挣扎,他只是不想见到另一个自己。「她不应被牵扯进你跟四季园的恩怨之中。」
「是啊!她不该,你也不该。既然不满意,就带着她走吧!反正她现在满腔悲伤,你要取代季仲凯的地位简直是易如反掌。」他冷哼。即使只剩他一人,也绝不放过四季园!
方旋望同他,「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何苦将她牵涉其中?」
「不相干?」他冷嗤,「爱上季仲凯就注定她不是个不相干的人。」
「就算她伤心得要死,季仲凯还不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算逼死她,对季仲凯而言也是无关痛痒的事,可以对他造成什么打击?」方旋忍不住出书嘲讽,「花这么多时间整一个女人,值得吗?」
「值不值得,轮不到你决定。」他冷冷睨着,「算她倒霉好了。」然后走出房间,大力关上门。
方旋走近床杨,大手轻轻拂开半干的发丝,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他没有能力阻止对方进一步行动,明知对方听不进自己说的话,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干嘛救我?」蒋思凡幽幽的开口。耳畔一直传来方旋的声音,以及另一道嗓音,只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方旋不打算问她是什么时候醒来,也没打算查证她听到了多少,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为什么?」没有回答他,她只想知道原因。
她的执着令他叹口气,「我做不到见死不救。」一个女人昏倒街上却视而不见,这种事他做不来。
「我宁愿你再残忍一点。」明明就是硬生生夺去她的梦想的人,何以对她好?
「尽管恨我,我只想让你明白真相。」他的可恶及不上季仲凯的十分之一。
「是啊!」她轻声的说,「我是不是要叩谢你的大恩大德?」
「思凡,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为他?」即使一切只是圈套,刚才只要一通电话,警方就会将她带回警局查问,随时要蹲上十年八年的牢。
她偏着头,直视他,「我也想知道他有什么好,他的甜言蜜语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听得到,明知对他而言我只个无谓的女人,但是我没有办法……」委屈对着他,他只是循例的招呼她,得到的是敷衍不过的应对。
为了我……他一句话,教她心甘情愿的奉上一切,却在最后被弃如敝屣。
方旋不语,不想说任何门面话安慰她。
三天的时间,她一直待在房间里,除了方旋以外,没有理会任何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对她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忽然,房门被打开。
她以为来者是方旋,却在听不见熟悉的声音时转头,才发现是一名长发男子。「你……是谁?」
从头到脚的黑衣物,甚至戴着墨镜,肌肤却白皙得近乎透明,令人不安。
「房子的主人。」他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封于房间充足的光线感到不自在。「住得还满意吗?」
「我以为房子是方旋的。」她看见那些佣人都听方旋的吩咐。
「没关系,都一样。」
她没来由的讨厌此人,有被看穿的感觉。「请你离开,我想休息。」
「不必急着要我走,又不会吃人。」他低笑。好一个聪敏的女人。「不是说要讨好季仲凯吗?四季的主席应该值一点钱,不然也可以卖给传媒,捞上一笔。」
她愕然,「你就是……四季的主席?」这么年轻的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呵……瞧我多大意,都忘了你是季仲凯的弃将。」他朝她一笑。
她胸口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度滴血。「是又如何?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吗?说没有关系未免太决绝,连我这外人都觉得他太不留情面了,利用完之后便一脚踢开你,你一点也不生气吗?」他的嗓音轻柔。
「说够了没有?」她阻止他说下去。「不需要你多事。」
他直接的说法让她难受,也诱发了潜伏心底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