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周末,下午两点,午休时间明明结束了,街头熙来攘往的行人却让黎絮咏不禁怀疑,这些人为何不用进办公室,还在外闲晃?
「对不起,借过!」
离开捷运站,黎絮咏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努力想从人潮中杀出一条血路,却因为身形娇小,反而被挤得偏离方向。
她拚了命地挤、挤、挤,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随波逐流」,她欲哭无泪,只好在脑中思索着,怎样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片刻,灵光一闪,她不假思索锁定方向,挤出人潮後,往人行道边的巷子冲去。
虽然这条路距离目的地多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但总比挤在主干道无所适从来得好。
一抵达巷子,她立即冲往目的地。
今天,她要面试画廊的工作,虽然薪水不算很高,要偿还债务、养活自己有些吃力;但对美术系毕业的她来说,却有莫大的吸引力。
她的生活已经够现实了,她希望这份介绍、贩卖艺术品的工作,能让她的疲惫心灵浸淫在艺术飨宴中。
面对现实她才知道,找工作并不容易,她大学毕业没多久,还是个社会新鲜人,资历绝对不足,加上美术系毕业,要找到理想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在此之前,她已经参加了N场面试,却总是得到「谢谢再联络」的回应。
所以这个面试格外重要,无论如何她都要争取到!
思及此,黎絮咏加快脚步,却在巷子尽头的转角,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撞到。
「唉哟!」
纤瘦肩头被撞得发疼,黎絮咏还来不及骂人,又被冲撞第二次。
刚刚被那一撞,她就已站不稳了,这次她整个人更是重重撞上墙面,跌坐在地。
为了今天的面试,她特地穿上套装短裙、高跟鞋,结果手心、膝盖贴上石砖路面,磨破了一层皮。眼看就快来不及了,又发生这种惨事,怎麽这麽衰……
她痛呼出声,心里暗暗哀泣自己的命运。
父母骤逝後,她便知道自己不会有多好运,连日来的挫折,让她不得不为这微不足道的皮肉之痛掉眼泪。
她还不够倒楣吗?
在她暗自哀叹之时,头顶传来微沈的冷嗓——
「对不起,站得起来吗?」
黎絮咏错愕地仰头看着第二个撞到她的男人,眨眼再眨眼。
她没想到他会再折回来……
简承奕没空细想她为何一脸傻怔,二话不说将她拉起来,待她站稳後,再抓起她的手,迅速在她手心未受伤处,写下一串数字。
男人厚实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握笔的右手贴着她的手心写字,温热的掌温落在腕上脉动之处,莫名地沸腾了她的血液,让她的心跳怦动。
这……似乎太亲密了,有那麽一瞬间,她想要抽回手,拒绝陌生男子的碰触。
但她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由自主被他的模样吸引,根本忘了该有的反应。
他的脸形削瘦,皮肤白皙,鼻梁挺且直,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彷佛修剪过,无一丝杂毛,既英挺又俊雅;炯然明亮的眼似鹰眸,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让他的眼神多了英气逼人的冷锐杀气,更为清秀俊逸的模样添了几分难以亲近的气质。
也许是对眼前的状况感到懊恼,他淡色粉樱的薄唇抿成一线,眉心堆蹙成结,清楚传达他的情绪……那绷直的脸部线条,让他看起来有点像钢铁人。
这个想法令她感到有趣,却在目光顺着他自颈项滑落的汗水而往下时,微微屏住呼吸。
他流了很多汗,几滴汗水在他的锁骨上闪闪发光,搭配着贴身V领黑T恤,那情景该死的诱人,让她忘了矜持,痴痴地看着他……
简承奕一心悬在逃走的毒犯上,根本没发现她的打量,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後,松开她的手,丢了句话。「打这支电话,我会负责!」
说完,他没时间等她反应,像枝离弦弓箭,咻的一声消失在她面前。
黎絮咏怔怔看着消失在眼前的矫健身影,心里好奇地想,他在急什麽?追第一个撞到她的男人吗?
她还没能想通,响起的手机铃声拉回她的思绪。
「您好,请问是黎絮咏小姐吗?」
「我是……」
「我是现代画廊的卢安琪,我们不是约好两点半面试吗?你快到了吗?老板进画廊的时间很短,你赶得上吗?」
听到对方连珠炮般的询问,她急声应道:「卢小姐,对不起,我快到了!马上就到!」
虽然跌倒受了伤,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这份工作,所以再狼狈也要咬牙撑着,在约定的时间前赶到!
刑事组——
简承奕在替毒犯做笔录、写完报告後,回到办公桌前,大大喝了口茶才坐下。
一坐下,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头,对上的是大队长成介彻咧嘴露出白牙的黝黑笑脸。
「学弟,听说你追了他五条街?」
简承奕点了点头。
「上头很满意这次破获的毒品案件,你厥功至伟。」
他们花了三个多月监听、布线,才掌握到毒犯的行踪及藏匿处,小队在循线抓人的同时,总共抓回五个毒犯,而让简承奕追了五条街的,是主犯。
若让他逃了,今天的成绩就不会这麽漂亮。
「应该的。」对他来说,只是尽自己应尽的职责罢了。
见简承奕并没有因此露出半点笑意,成介彻半开玩笑地道:「的确是咱们的职责所在,不过你这拚命三郎的铁人狠劲,已经对其他几个懒家伙造成压力了。」
对刑警来说,射击打靶成绩达到标准,以及能跑三千公尺的好体能是基本要求,但近年来刑事人员严重短缺,愈来愈多警察不愿报考刑警,资质差到连基本条件都达不到,他的队中就有几个这样的人,让他很伤脑筋。
简承奕不以为然地道:「如果连刑警的基本条件都达不到,那就请调回任制服警察,不必留在这里当废柴。」
他冷呛的回答让成介彻捏了把冷汗。「小子,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成为典范,激励大家……」
他是要鼓励他,让他成为众人楷模,而不是引起众怨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
再说下去,他只会得罪更多人,成介彻转了话题问:「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他早年丧妻,带着幼子独自生活,这些日子来,家里的伙食由他包办,偶尔可以早下班时,没办法与同侪在外聚餐,他也会约回家里吃饭、喝喝小酒。
「好。」
成介彻有个小正太儿子,聪明得不得了,他还挺喜欢那小子的。
因为他不用费心去想聊天话题,那孩子便会噼哩啪啦与他分享所有事,他可以很轻松自在,一整晚不说话都没关系。
「那就这麽说定了,晚上见!」听到他的回答,成介彻心情大好。
简承奕寡言冷淡,喜欢安静,很少出现在聚会场合,而他则是为了儿子不得不推掉所有娱乐活动,两个孤单的男人在一起至少可以喝喝酒、做个伴,挺不赖的。
一确定邀约,成介彻便离开去忙公事,简承奕的思绪则重新回到刚刚抓的那个毒犯上头。
在抓毒犯时,他好像撞到了一个纤弱、娇小,身上有着淡淡茉莉花香的女人。
当时他急着逮人,害她受了伤,却又怕毒犯跑掉,所以没心思关心她的伤势,只是硬抓着人家的手写下手机号码,以示负责。
他慢半拍地想,当时是不是太鲁莽了?
她那麽娇小,如果伤得很严重怎麽办?
脑中浮现数个负面想法,到最後,他只能懊恼地支额叹气。
他没留她的手机,只能等她打来了。
现今社会讲求人权,不可能有人白白受了伤,而不要对方负责医药费吧?
所以,她应该会打来吧?
破天荒的,简承奕向来只有工作的平静心湖,因为那个女人而掀起一阵涟漪……
乡村风的书房气氛温馨,黎絮咏将长发结成辫拢在颈边,看着小女孩用蜡笔在画纸上画出心情。
孩子们天生具有创造力,成长的过程中总是急於探索、充满好奇,只要家长愿意支持,让孩子藉由艺术,恣意创作,绝对能让孩子心理健全发展。画作也能看出孩子潜意识里的渴望与诉求,这也是一种沟通方式。
而此时她可以看出,这个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小女孩,身心正常且快乐,因为画纸上有缤纷的色彩——微笑的太阳公公、唱歌的小花,还有一片又高又大,直冲云霄的大树,以及手牵手的爸爸妈妈。
感觉小女孩所传达出的美好,黎絮咏心里有些羡慕,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的灰暗岁月。
自她有印象以来,她的家从没出现过如此和乐的画面。
酗酒染上毒瘾的父亲、长期处在家暴阴影下的母亲,家里永远只有父亲发酒疯的咆哮与母亲的哭声……
没多久,父亲因为毒瘾发作,痛不欲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与母亲虽然伤心却松了一口气。她们本以为就此雨过天晴,没想到一场意外夺走母亲的生命,打破了两人美好的想望。
因此,每每看着和乐天伦的画面,她心里总是有无限感慨。
「老师,我画完了。」
稚嫩的嗓音将她由灰暗的过往拉了回来,她回过神,将小女孩递得高高的图画纸接过来,仔细看完後才说:「沅沅很棒喔!」
她的话才说完,敲门声响起,小女孩的父亲周胜义探头进来。「黎老师,可以下课了吗?」
她看了看指向八点整的时钟,点了点头道:「嗯,时间也差不多了。」
在画廊下班後,她一个星期有两天会来周家上「儿童艺术心理」的课程。上课内容从绘图到捏塑,范围十分广泛。
闻言,四十多岁的周胜义走进房间,看过女儿的创作後,对着黎絮咏说:「如果老师不急着离开,能不能陪沅沅吃完点心再走?」
周胜义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她一愕。「啊?」
「是这样的,通常这个时间是沅沅的妈咪陪她,但我太太今天加班,家里就我们父女两个,有点寂寞,所以想约老师留下来吃点心。」
黎絮咏有些为难,却又禁不住小女孩哀求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
她连吃了几块饼乾,发现饼乾的味道愈来愈不对劲……
「周先生……这个饼乾……」
周胜义微笑解释。「噢,那是大人口味的饼乾,这个加了一点酒渍樱桃、那个加了苹果白兰地,很特别,你要多吃一点喔!」
当下,她心里起了警戒,这看似一般的饼乾,酒怎麽愈加愈烈?
「我不喝酒,还是和沅沅吃同一款饼乾就可以了。」她故作轻松地答,改吃小女孩的奶油饼乾。
闻言,周胜义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但很快被尴尬的笑意取代。「呵,我不知道老师不喝酒,只是想嚐过这款饼乾的人都很喜欢,所以请老师吃,不好意思啊!」
黎絮咏表面上没说什麽,但总觉得周胜义的反应怪怪的,待了将近十分钟後,便佯称有事先离开。
一听到她想走,周胜义打发佣人带女儿回房睡觉後,讨好地开口:「黎老师,你应该很少喝酒,才吃几块饼乾脸就红了,我看还是让我送你回家,这样我比较放心。」
听着他热切的语气,黎絮咏强忍不舒服的感觉婉拒。「没关系,我只是脸红了一点,还没有醉到没办法自己回家,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多年来的打工经验告诉她,就算接的只是家教,但老师与家长还是要保持距离才好。
若公私不分,会有很多麻烦。
周胜义浑然没将她的推拒放在眼里,执意道:「千万别这麽说,送你回家只是小事一桩,不麻烦。」说完,起身去拿车钥匙准备出门。
当初聘请她为女儿上艺术课,看中的就是她的模样,温柔秀气,格外让他心动。
好不容易可以与她单独相处,他感到莫名兴奋,像少年时遇到心仪女孩,整个人无端沸腾。
黎絮咏看着他不顾她的意愿就要去拿车钥匙,心里慌乱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周胜义看她的眼神越发过火,很不对劲。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敢大意,强振起因为酒意而微醺的思绪,加快着左右摇晃的脚步,急急走了出去。「周先生,真的不用麻烦,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吧!」
看着她夺门而出,周胜义知道她被他掩不住的急切吓到了,他该打消送她的念头,偏偏,亢奋的情绪掩没了理智,他在她推开铁门,准备快步离开时,抓住她的手。
没想到周胜义会动手抓她,黎絮咏又惊又慌,想挣开他的手,却怎麽也挣不开。「周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周家位在户数不多的高级住宅区,为求宁静,隔音效果很好,加上天黑了,偌大的巷弄里一片寂静,如果这时候他打算对她怎麽样,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想到这一点,她内心的恐惧更加强烈,後悔自己没果决一点,推掉陷入危险的可能。
周胜义仗着对附近环境的了解,越发胆大地将她压在砌满各色小碎石的艺术墙面上,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黎老师,你不是很缺钱吗?」
黎絮咏一感觉他带着酒味的吐息近近扑来,被她刻意压抑的回忆涌上,让她恶心得想吐。
以前父亲喝醉时,总是会掐着她的脖子,说一些要杀了她与妈妈的话。
她很害怕,怕父亲真的会付诸行动,这会儿,听到他说出那样的话,她惊得圆瞠杏眸。
周胜义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我有很多钱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解决财务困难,让你不用这麽辛苦,过更好的生活……」
随着他的话语一字字落入耳底,黎絮咏终於听懂他的意图,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开他。「就算有财务困难也是我自己的问题,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帮忙!」
没想到她会使劲推他,周胜义踉跄退了一步,双脚打结绊住自己,往後跌倒。
黎絮咏被他的举动吓得没了魂,趁着他还没爬起来,管不了头晕得让她分不清方向,只是加快脚步,没了命地往前跑。
「你要是离开,下星期就不用来上课了。」
黎絮咏听着他撂下的狠话,强忍着晕眩感,不敢缓下脚步,眼泪失控地不断落下。
这个世界到底怎麽了?不是说人性本善吗?
在初见到周胜义时,她觉得,他是个温谦有礼的好好先生,从沅沅的画里也看到和乐的家庭,她更是认定,她的父母应该都是好人,却没想到,撕开假面具後,他对她竟是别有所图?
说不出的惶然与无助让她止不住泪,在泪眼蒙胧间,她冲出高级住宅区,朝捷运站而去时,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煞车声。
那尖锐的声响让她昏昏沈沈的思绪一震,只差一点点,她就会被撞到了!
惊恐的瞪大眼看着与她只差半寸距离的车头,黎絮咏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她惊得心跳如擂,就在这时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发出困惑的疑问:「小姐,你没在看路吗?」
要不是他的反应够快,及时煞车,他可能已经撞到她了。
男人冷硬的嗓落入耳底,她愧疚地抬起头。「对……对不起……是我的错。」
就算真的难过、心情低落,她也不该不注意马路上的状况,如果真的被撞到,她只能自认倒楣。
一对上女人的泪眼,简承奕愣了一下,直觉认为是自己的语气太差,才会把人家吓哭。
他知道自己不笑时看起来有点……凶,吓哭女人的状况经常发生,他懊恼地清了清喉咙,放软了声嗓问:「你没受伤吧?」
黎絮咏摇了摇头,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後,脑袋突地闪过模糊的画面。「你是那天那个……」
那天被他撞到後,她虽然受了点伤,但状况不严重,所以并没有打他留在手心里的那支号码,要他负责。
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种状况下遇见。
他们还真是有缘……
简承奕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不确定地问:「我们……认识?」
她沈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不算。不好意思,刚刚我有点恍神,害你差点撞到我,实在很对不起。」
她诚恳地道歉,泪痕未乾的脸颊倒映着夜晚霓虹灯光,反让那张清秀脸容多了惹人怜的沧桑,让他莫名心疼。
心疼……一意识到心头浮现如此想法,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愈看愈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她才是……
简承奕苦思无果,却在她缓缓走开时,发现她一瘸一瘸的,他皱眉问:「你还好吧?」
黎絮咏一顿,有些不自在地望向他。「没事。」
虽然只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和他并不认识,但被他细腻关切着,她感觉心里漫上一股暖意。
「你的手肘也受伤了?」
发现她的手脚受了伤,刚刚还哭着,简承奕忍不住皱眉,不由得有些怀疑,她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竟会这麽狼狈?
虽然……他不认识她,但身为刑警的天生正义感,让他无法不问出口,说不定她真的需要帮忙。
经他一提醒,黎絮咏才知道,自己一定是因为挣扎得太激动,才会受了伤也不知道。
想起受伤的原因,她脸色一黯。「只是小伤……」
简承奕目光敏锐地盯着她,总觉得她似乎有什麽难言之隐。「你遇上什麽麻烦吗?我是警察,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警察……原来他是警察,那麽那天他是在追捕犯人吗?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不用……」她才开口拒绝,却瞥见周胜义追了出来,只见他一脸心虚,急着想解释一切。
黎絮咏看着他,心里不由得涌上厌恶,他是怕她当众揭穿他丑陋的兽心,才会这麽紧张吧?
迎向她嫌恶的神情,再发现她身边男子沈肃的脸色,周胜义忐忑不安,怕她会揭穿他色迷心窍下所做的丑事。
当下挂不住面子就算了,如果进了警局,闹到人尽皆知,他对妻子不能交代,也不知外人会怎麽看他。
想到这一点,他抹去硬要拿钱强迫人的下流嘴脸,态度极为温和地开口:「黎老师……」
黎絮咏根本不想听他解释,直觉抓住简承奕的手,求道:「我……麻烦你送我回家,谢谢!」
将她恐惧的眼神纳入眼底,简承奕温温淡淡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看着周胜义愈逼愈近,一副不和她说清楚就不放她走的模样,让她掩不住惊慌。「家长……我为他女儿上艺术课……我、我可以先上车吗?」
「他对你做了什麽?你为什麽怕他?」
黎絮咏一脸尴尬难堪,咬着唇,羞於启口。
他没催促她,只是用无比的耐心,专注地凝视她,等她开口,彷佛在知道答案後,他会为她扛起全世界,这令她很安心,遂不自觉开口:「他……性、性骚扰……」
见她窘红着脸吐出那三个字,周胜义指着她。「你——」
「唉呀!痛痛痛啊!」
不理会男人的惨叫,简承奕俐落地将他压制在引擎盖上,一字一句缓慢而沈稳地开口——
「根据性骚扰防治法第二十五条之规定:意图性骚扰,乘人不及抗拒而为亲吻、拥抱或触摸其臀部、胸部或其他身体隐私处之行为者,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科或并科新台币十万元以下罚金。说,刚刚你做了哪种行为?」
他最瞧不起猥亵弱势的男人,生来冷峻的脸虽瞧不出情绪,但只要凑近一看,绝对可以看到两把愤怒的火焰,在他眸底狂肆燃烧。
明明他的声音徐缓温淡、态度从容不迫,却给人无法不从的威迫感,周胜义边挣扎边嚷嚷。「王八蛋,你是她男朋友吗?以为背一串条文就可以唬哢我吗?放开我!」
简承奕对他的叫嚣置若罔闻,依旧用徐缓的语气陈述。「若这位小姐想到警局报案,案件受理成立後会请你到案说明。另外,我会顺道加上一条辱骂警务人员的罪名。」
闻言,周胜义愣住,许久才嘴硬地道:「谁知道你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
简承奕将自己的证件拿出,放在他面前。
近近看着证件,周胜义咄咄逼人的气焰消了泰半,他转头对着黎絮咏说:「黎老师,你不会真的去警局报案吧?刚刚只是误会,对吧?」
看着他换了张嘴脸,黎絮咏的头愈来愈晕了,她望向简承奕问:「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他是警察,加上连救过她两次,黎絮咏感到安心,不自觉想要依赖他。
「不报案?」
她摇了摇头,不想再与周胜义有所牵扯,不管这份家教的薪水有多优渥,都决定要辞职了。
周胜义怕她改变主意,急急地道:「警察先生,就说是误会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简承奕一松开手劲,周胜义便匆匆离开。
简承奕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转向黎絮咏问:「你还好吗?」
刚刚为了逃离周胜义,她不觉得自己醉了,但事情一解决,紧绷的神经舒缓了,她竟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我的头很晕,可以先上车吗?」
他点了点头,扶着她上车,替她扣好安全带,并闻到她身上清雅的香味以及酒味。
她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识,似乎在哪儿闻过……他感到疑惑,却没将心思放在上头。「你喝酒了?」
「吃了几片酒渍饼乾……」话落,她懊恼地嘟囔。「饼乾的口味有酒渍樱桃、威士忌……我酒量不好,这算不算混酒?是不是这样才会喝醉?天呀!我真的太不小心了。」
他皱起眉,思索着那混蛋是不是在饼乾里下了药。「现在感觉怎麽样?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闻言,黎絮咏大概可以猜得出来,他为何要送她去医院,她勉强提起精神,朝他苦笑。「没想到他给的饼乾後劲这麽强,我想我只是醉了。」
他的眉皱得更紧,再绕到另一端,坐回驾驶座前丢了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感叹地道:「我只是以为,人性本善……」
有过今天的经验後,她不敢再由外表去断定一个人是善或恶了。
「善良的人还是有,但你不要忘记保护自己。」话落,他重新启动引擎。「你家在哪里?」
「西区……我知道我该学会保护自己,因为除了自己,再没有人可以保护我了……」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头太晕,她一靠在皮椅上,眼皮愈来愈沈重,没多久便合上眼睡着了。
她的话带着浓浓的惆怅,简承奕侧过眸看她,却发现她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睡着。
看着她轻拧眉,柔美的脸上有着惹人心怜的倦意,简承奕的心荡漾着奇怪的悸动。
弄不清为何悸动,他索性不去想,也一并打消叫醒她的念头,决定让她小歇片刻,等到了西区後再喊醒她,问她详细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