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磨坊庭院里的桂花树
长安城里曾经有户人家,做的是豆腐磨坊的生意,生意也算兴隆。这当家的喜欢桂花树,于是便在自家的庭院里种上了一棵桂花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桂花树下种的那一天也正好是这家人长孙出生的那一天。七年,那长孙在桂花树下玩耍了七年,也和桂花树一同相伴着过了七年。
在长孙七岁生日的当天晚上,他的表妹在他家里呱呱落地了。那是一个长得白皙细嫩漂亮的女娃。小女娃取名缨络,那长孙名叫桂显。
桂花树下,桂显看着被他娘亲抱着的缨络说,缨络啊缨络,长大了你就做我的娘子,好吗?小缨络只是看着他笑,笑得天真,笑得无邪。
桂显相思着等了缨络十六年,终于在月圆之夜如愿以偿,两人喜结连理。
“这么说来,还是个美好的结局的嘛!”施谦坐在月下,喝着小酒,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好友郭牧隐。郭牧隐刚刚才把桂显和缨络的婚事告诉了施谦。
“之后的可就不是美好的咯。”郭牧隐摇着头,放下了酒杯。施谦收起了笑容,问道:“恩?怎么说?”郭牧隐一口喝掉了刚满上的酒说道:“桂显三个月前死了。”
“死了?”施谦再给他满上了一杯,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惊讶的问道,“怎么死的?”
施谦,当朝的武将,兵部侍郎之子,武榜眼。为人耿直,不打马虎眼,历经沧桑的俊脸之上显示的是他的刚毅与果断。
郭牧隐,一介书生,却习得道人之术。扬州郭家庄长子,为人随和,处事严谨,但是绝不是一个能够待在家中接手家中产业的人,遂在他十四岁那年便离家出走近十五年为的就是学习道人之术,离家出走十五年之后,他又回到家中,此时的他依旧是不愿接手家中产业,将家族重任交给了他唯一的弟弟郭家庄二子郭合隐,离开家之后便四处游历。
施谦和他二人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在郭牧隐搬到长安定居之时,偶然的机遇下两人相识相交,并且还成了患难兄弟。而这天是施谦从边关回长安的第二天,两人相聚,把酒言欢好不畅快。
“四个月前,桂显跑来找我,说他家里闹鬼。”郭牧隐回想着说道,手指摩擦着酒杯的杯沿,“麻烦我帮忙过去看看。”
“闹鬼?”施谦呷了一口酒,问道。
“恩,他来的时候,看上去很憔悴,人显得很瘦,感觉已经快皮包骨了。”郭牧隐可惜般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就跟着去了一趟。之后……”
“郭先生!郭先生!”浑厚低沉的男声伴随着响而不重的敲门声响起在郭牧隐家门口,听这敲门声,郭牧隐判断,此人应是一识礼之人。这天还是清晨,郭牧隐刚才从睡梦中醒来,随意的披上件外套便出去应门。
“来了,来了。”郭牧隐开了门,眼前的人让他错愣了一下,不算太黑的肌肤似乎是直接贴在脸上,五官看上去显得那么的空洞。“桂显?”郭牧隐认出那人来,开了门,让他进到了院里,“这么早,有事?”
“郭先生,这么早来找您,桂显唐突了。”桂显拱手抱歉的说道。那双手瘦的可怕,关节明显突出,皮膏干裂,郭牧隐顺眼看了他的手:“有日子没见,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桂显呆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注意到郭牧隐在看他的手,下意识里把手挪进了大大的衣袖里,转移了话题:“郭先生,桂显今日来是有事想请先生帮忙。”
郭牧隐若有所思的看着桂显,他眼里的害怕让郭牧隐看的一清二楚,同时也让郭牧隐看到了他内心的担忧。“那好,你等我下,我换个衣服。”
郭牧隐跟着桂显来到了他的家,位于街市较为繁华地段的桂花磨坊。郭牧隐很久之前来长安的时候就来这里吃过桂显爹娘所做的豆腐,味道着实让人齿颊留香。那个时候桂显还没有出生,桂显的爹娘是淳朴善良的普通百姓,那时候家里还有一位姥爷和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子。现在,那个女孩子就是桂显的姐姐,已经出嫁,去了扬州,而那位姥爷在三年前便因病去世了。时下还有几个常年都在的伙计。再者便是他的新婚妻子缨络,一个落落大方、但不算很美,却也算得上是清丽脱俗的女子。
当郭牧隐踏进这房子的第一步开始,他就觉得整个屋子都怪怪的,绝对有什么蹊跷。进了门之后,郭牧隐见到了他的爹娘,二老客客气气的给他上了一杯茶,几个人也就简单的嘘寒问暖了一会。而郭牧隐并没有看到桂显的妻子出来见客。随后,桂显便带着郭牧隐去看了他们家的磨坊,那里地方不大,但是看到一个个的伙计认认真真的干着活,郭牧隐也倒觉得这里氛围融洽。
郭牧隐透过他道士犀利的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久久的缠绕在房子里每一个人的身上,然而他现他可以在别人身上闻到这个味道,却在桂显的身上一丝都闻不到。
郭牧隐不解,心里泛起了一个疑问。之后便随着桂显到了屋后的庭院,看到了那棵开得极其茂盛的桂花树,那桂花树开得不是普通的茂盛啊,几乎可以看到在桂花树四周的那些小植物都已经到了濒临死亡的境地。
“这树?”郭牧隐看着那颗长得异常的桂花树,时下并不是桂花盛开的时节,为何这桂花会开得如此茂盛?莫不是这当中真有什么猫腻?
“这树打从我和缨络成亲开始就慢慢的变成了这样,越长越茂盛。”桂显眉心纠结着,看着那棵树道出了他请郭牧隐来的原因。“它长得越茂盛,拙荆就越变得脾气古怪。今日她回娘家探亲,我才得以去找您来帮忙看看这棵树。”
“令困怎么个怪法?”郭牧隐撇开桂花树的问题问道。
“起初,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贤惠,对我也好,对我爹娘也好,都是尽可能的让自己做到最好。但是后来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变得烦躁,对什么事都开始漠不关心。”桂显回忆着说道,“后来渐渐的我现,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男人,行为作风都跟一个男的没两样。”
“变成了一个男人?”郭牧隐诧异,一个女人变成一个男人?如何做到?
“对,一个男人。”桂显接着说道,他似乎感觉不安,“每天晚上都会像男人一样坐在这桂花树下,喝酒。到了白天就只是脾气变得暴躁。”
“坐在树下喝酒?就只是光喝酒么?”郭牧隐转头看着那棵桂花树。
“恩。”桂显点点头。下一刻,桂显似乎是在等待着郭牧隐接下来的举动般,安静的闭上嘴,看着他。
而郭牧隐似乎并没现桂显在看着他等待,径自的面对着桂花树看着。时下是四月,风起的不大,徐徐的微风带来阵阵的桂花香,让人颇感舒适自然,精神也会觉得放松很多,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人拒绝这样的舒适。
在他看了一会那桂花树之后,便走了过去,停步在树下。他缓缓的伸出了右手,轻轻的抚上了那粗糙的树干。手指尖感触到的竟然不是那树皮的粗糙,而是女子般娇嫩的肌肤。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桂花树开始不安分的抖动起来,花瓣儿随着它的抖动洒落在郭牧隐的身上、四周,渐渐的就像是下起了花瓣雨一般。
“女人的肌肤?”施谦刚呷了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瞪大了眼睛望着郭牧隐,“你小子不是不近女色的吗?怎么会有这感觉?”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郭牧隐干笑了几下,说道,“别忘了我还曾经成过亲的。”
“也是也是。”施谦点点头,脸上写的是惋惜,“可惜小嫂子命苦,那么早就走了。人还那么美,可惜了。”
“别扯开话题。”郭牧隐淡淡的打断了他的回想,脸上没有多余的感情泄露,但是他的内心却翻了下江。
“好,那后来怎么样了?”施谦也不想去触动这好友心里的伤痛,赶紧问道。
“我没告诉桂显那桂花树的秘密,只是让桂显休了缨络。”郭牧隐淡淡的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的自责,“不过,很显然的,桂显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他没有休妻。”
“为什么要休妻?”
郭牧隐站了起来,望着天上皎洁的圆月:“在那桂花树下埋着一具尸体。那是一个和桂显一样深爱着缨络的男人,可惜男人却眼看着缨络嫁给了桂显。在他们成亲的那天晚上,男人曾来找过缨络,却不知为何男人错手杀了缨络,仓皇之间,男人用了鬼怪之术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了缨络的身体里,代替了缨络。”
“鬼怪之术?”施谦不解。
“对,鬼怪之术。”郭牧隐回过头来幽幽地说道,“是一种远古移魂术。这种鬼怪之术仅仅只是能把一个人的魂魄转移到另一人的身躯里,而那身躯却保留着原本魂魄的意识,还能找着原本魂魄意识而活着,那个转移进来的魂魄只能在某一时刻出来。”
郭牧隐解释完之后,停顿了一会以便眼前这个听的一愣一愣的人能够消化一下,随后他觉得差不多了,接着说道:“在转移了魂魄之后,他便将自己的身体埋藏到了桂花树下。而缨络的魂魄则因为心中对男人和桂显双方的愧疚而附上了那颗桂花树,利用桂花的香味保护起了桂显的家人,桂花树才因此而长得茂盛不衰。”
“既然如此,她为何没有保护桂显?”施谦皱起了眉问道。
“因那男人用比缨络更厉害的鬼怪之术在桂显的四周下了咒,缨络不能接近他。”郭牧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如果说,那时候桂显休了缨络,那么设在桂显身上的咒就会自动解除,那么他也就不会死了。”
“我说,牧隐,”施谦明白的点点头,但是有一想似乎有什么不对,脸上带着浓浓的疑问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时间在此刻静静的消逝,郭牧隐的视角平静的微移向了一旁的假山。在那里闪着一道暗淡的青光,那是一盏跟普通宫灯不太一样的宫灯。在那宫灯的一旁还有两个白色的半身幽魂漂浮着。片刻之后,一起消失在假山之间。
郭牧隐淡然一笑,与施谦再喝起了酒:“缨络自己告诉我的。”
“啊?”施谦一脸的迷茫,只是举着杯子让郭牧隐倒酒,眼睛看着郭牧隐那带着些许神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