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温于意再道:「人人都道本王府里的美人们是西玄数一数二的美人,可照本王眼光来看,美人虽是美人,穿上西玄衣裳美极,脱光后总失几分颜色,倒是徐达,依本王阅过多女的经验,脱下这骗人的衣裳后,必是窈窕娇躯……」
李容治淡淡瞥他一眼。
温于意讶了一下,拿扇子敲了下嘴。「是本王一时失言。」他语气真诚,让人真的相信他是不小心说出口。
李容治笑道:「二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王爷以后说话要小心了。」他回头看一下棚内的仆役,柔声道:「今儿个什么话都没听到,懂么?」
众仆皆称是。
「唉!」温于意感叹道:「说起来时也命也运也,是不?容治兄,你是德晋二十三年来的,恰恰晚上我两年,没赶上当时的好戏。那年徐家邀帖送到我手里,我爱热闹就去了,顺道看看这个西玄徐家到底怎生回事?当老袁图说出徐达一生平顺、温良时,我往徐长枫面上瞧去,啧啧,他的脸简直都泛青了,就可惜当时小徐达连句话都不敢吭呢。」转眼间,变成美人了啊!温于意连眼里都笑着,直直望着那个环臂观看角抵的美人。
李容治不置可否,与他一同望向徐达。
温于意勺起桌上方盘里的蛤蜊汤喝着。他咂咂嘴,笑道:
「平顺、温良不管在大魏或者北瑭,对女娃儿来说都是好事,坏就坏在她出身西玄。西玄笃信浴火凤凰,徐家历代子孙哪个不是能人之辈?那些神师说话也不看场子说话,非要毁了小姑娘一生不可。她命中注定平稳不出奇,其性优柔寡断,非但不是大鸣大放之辈,连那凤凰的边都沾不上,真是十足的小可怜。」
李容治眼眉略略挑起,仍是没有接腔。
忽地,徐达对上温于意这头的目光,他笑着朝她招招手,要她过来寒暄几句。也不知从何时养成习惯,这两年见到徐达,总要跟她说说话,心里才快活些。
他瞟瞟李容治。李容治也没反对他招徐达来。是了,是聪明人都该与徐达保持友好关系。
徐达官任职凤羽令,俸禄比千石,虽然职称很好听,但其实西玄皇帝为此烦恼过一阵。京师算是皇族大本营,个个职官都是精挑细选,岂容任何不适任者插入,偏偏又是徐家人……于是硬生生另设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职位,凤羽兵卒专司京师质子府间小事,例如月前有不识相的小贼爬进大魏质子的府里,正好撞见凤羽令徐达在里头吃饭,及时护住李容治,那贼才误杀大魏侍从后自尽。
又如上个月北瑭质子温于意自京师某大户后花园翻墙逃出,好好一个人衣衫不整,浑身都是脂粉味儿,那后花园恰恰紧连大户宠妾房,当时徐达正好在树下躲雨,这一跳下来差点压死她。
于是两人相看无语,最后由负责质子「家务小事人身小安全」的凤羽令徐达硬着头皮出面调解,温于意名下帐目顿时短少二千两玄币,那名宠妾就这么欢天喜地进入北瑭质子府,成为第十八夫人。
凤羽郎专干这种众人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平日归在维持京师治安的执金吾秦大永名下,若京师有治安上的大事件,只要凤羽郎当期无事者,也一并支援。
「你可曾发现,自徐达任职凤羽令后,质子少有人出事?」温于意状似自言自语着,那声音刻意地压低,不教那些仆役听去。
李容治正喝着茶的动作一顿。
「许多事就是这么神奇,一个命中平顺的人,竟也能让身边的人平顺,容治兄,你是否也觉得不可思议?」温于意笑着,又感慨着:「唉,美人啊美人,为什么你叫徐达呢?」
正好弯身入帐的徐达闻言,笑道:「母亲赐的名,徐达也没办法更改啊。」
「你要不是徐达,我早将你迎回家了,不然,你变丑些,我就不会时时有这念头。」言下大有惋惜之意。
徐达面皮一抽。每次北瑭这位质子王爷见到她,总是说着这样暧昧的言词,她也只能充耳不闻。
「二姑娘辛苦了。」
徐达转头对上李容治温煦的问候,打从心里乐了起来。她笑眯眼:「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卑职的本分啊!」
温于意见状,似笑非笑地。「秦大永呢?这场角抵赛事几乎是以西玄皇室为主,他不来盯着行吗?」
「嫂子产后受了风寒,反反复覆病着,头儿跟宫里请了假,陪着她两天。」
温于意扬起墨眉,仔仔细细看着她带笑的面庞。「生的是男是女?」
徐达诧异地看他一眼,答道:「男的。」
「你去瞧过了吗?」
「……还没有。」
「徐达,听说秦夫人不怎么喜欢你,是不?」
徐达一怔,随即笑容满面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每个人都喜欢的人呢?」
李容治不动声色,转头对着仆役温声道:「你们先下去备轿吧。晚些赛事一结束,人群必挤得可怕,不如先行离去吧。」
徐达立时双眼发光,感动地望向李容治。要是她有尾巴,此刻早就摇尾讨好了。
待到仆役都出去了,温于意才不以为然道:「容治兄倒是会做好人,我也不过是暗指相貌清秀的秦夫人妒忌徐达的美貌罢了,你们都想到哪去了?」
李容治眼儿弯弯,笑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要误传二姑娘喜欢执金吾,岂不坏了她的名节?」
徐达张口欲言,温于意再懒洋洋道:
「就凭他?论相貌、论家世,论学识,他万万不及本王。就连容治兄……」他打量着坦然的李容治,笑道:「除了身子比我清白外,也没哪点比我强啊!」
徐达眼观鼻,鼻观心。以前她不知道质子间怀着怎样的心思,但自两年前她上任后,在质子府间接触多了,发现质子王爷们表面功夫都很好,私底下再怎么有敌意,台面上都能做得跟真兄弟似的。
当然,大魏质子王爷李容治例外。他是她看过脾气最最亲切的一个质子……不,应该说他品性温润如玉,其性高洁,如芝兰般美好,没有尖锐的角,只有春风拂面的温柔,教人安心不用防备,是她所识的男人里最得她心的人。
嫁人当嫁李容治。
这是她自个儿心里话,每回一见他,她总会下意识地整整衣衫,以最好的一面来面对他。
思及此,她暗暗拉衣袖,确定今天穿的颜色不会衬得皮肤过黑。她肤色较一般西玄女子略略黑些,如果衣裙色彩配得不妥,很容易被当成被雷劈过的焦木。
她眼角忽地瞟到桌上方盘,愣住。
「哎哎,谁的眼儿又发光了?」温于意笑道。
李容治也笑了,笑容清清浅浅,温柔如月,他移了移盛着酒蛤蜊的方盘。「今早大魏商人送到我那儿的,每间棚子都有一份,已经冷了,但如果二姑娘不嫌弃就一块用吧。」
她吞了吞口水,喃道:
「难怪我一来就直闻到海产味……原来每位王爷都有啊……」西玄不靠海,海产不盛,就算有,据说味道也是远远不及大魏海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