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棵树瞧来像梅树,也不知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才需要人如此细心呵护着,她心里正纳闷之际,仆役见着她,立刻趋步上前问:「淳儿姊,这棵梅树确定是种在王爷的寝院吗?」
宋珞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愣住了。
原来真的是棵梅树,只是……成贵为什么这么问?她已经搬离王爷寝院了,梅树是不是要种在这里,应该不归她管啊!
「你……什么意思?」
被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反问了句,成贵尴尬地挠了挠头。
「王爷临离府前把府中工事的监管工作交给奴才,还说有问题就找您问,尤其是这棵梅树,一定要问过淳儿姊的意思才能种下。」
宋珞淳被宇文凛的决定给弄糊涂了,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她曾对他说过,想在寝院园中一隅种上红梅的事。
他当时允诺,若她由老家带来的梅枝最后没长成,他会为她植上一片红梅林,让她的思乡之情能有个寄放之处。
他还记着当时的承诺,所以才让奴才问过她,要将梅树种在何处吗?
心微微发烫,她的语气有些发颤。
「那棵梅树……是红梅吗?」
成贵颔首道:「是红梅。听说王爷为了从宜县把这棵红梅安然运回京,耗费了不少工夫。」
宋格淳猛然一震。
「你、你说什么?!」
成贵皱起眉担心地瞅着她,不明白向来心思灵巧的宋珞淳今儿个是怎么了?为何一直重复他的话?他心里虽觉得奇怪,却还是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仔细将成贵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听得分明,她不确定地问:「红梅是由宜县来的?」
「是啊!王爷也不知由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宜县有处曾失火的书院,有片美得不得了的红梅林,所以差请人回旧地察看,找着了在大火中幸存的红梅。为了确保红梅没事,王爷还重金礼聘京城里的花先生特地走了趟宜县,瞧了它的状况,确定红梅没事,才带回京里来的。」
花先生是京城出了名的花木之医,年纪虽轻,医术却了得,诸多已病将枯的名贵花木到他手中,泰半可起死回生。
那神妙手艺及仙风道骨的谪仙模样,曾让京中未嫁闺女趋之若鹜,无不借故想一赌花先生风采。
她听说花先生并不好差请,就算有钱有银、有权有势也不一定请得动他,但宇文凛不但请到他,还让他走了趟宜县。
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宇文凛如何在短时间内办成这件事的。正因如此,她强烈感受到他的心意。
原来……他是如此费心费神,如此重视、牢牢记住她说过的话……
见她眼眶泛红,成贵摸不着头绪慌了手脚,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什么,连忙迭声道歉。
「淳儿姊,对不住、对不住……」
瞧他急慌的模样,宋珞淳急忙忍住泪道:「没事、没事。那棵梅树就栽在王爷院落里的园子吧!」
他心里有她,将来瞧着那棵梅树,应当也会想起她才是。
「知道了。」
成贵点了头,领着工人赶紧将梅树种下。
宋珞淳原本想好好瞧瞧那棵老家幸存的梅树,却又碍于工人们还在院子里施工,所以没能靠近,心下想着,待工人休息了,再过去瞧也不迟。
心思一定,她回到自己的院落,思念宇文凛的同时又想到,在他离去那日,似乎还交了本卷宗给她。
她当时没心思去瞧,之后又忙着迁出,搬到府中另一个院落,她压根儿忘了那本卷宗的存在。
忆起这件事,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在宇文凛为她费心寻老家红梅、带回府中植种的贴心举止下,她不免认为,那本卷宗绝不简单。
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卷宗,映入眸底的第一眼,她整个人震撼不已地僵在原地。
那是宜县知县在三年前新上任时,重审的一件案子。
受害者为宜县夫子宋笥勤,一家四口因夜半祝融导致三死一伤的案子……卷宗里有案发经过、目睹纵火者的打更人供词、宜县赌坊该年的帐册……以及纵火者招供的划押书。
宋珞淳没办法细看所有内容,只是激动的抱着那厚厚一叠卷宗,瘫软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明明有证人知晓这场让家人枉死的大火,是赌坊的挟怨报复,衙门不肯受理办案——这是她在三年前某一夜,靠在他怀里诉说的遗憾。
当时她只是为了找到一处宣泄的出口,喃喃说着那段过往梦魇,他同样记下了,放在心头,用他身为罄郡王的身分,为她调查真相,替她的家人讨了个公道。
想着家人得到迟来的公道,想着他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她哭得不能自已,心中除了感动,只有感动。
她何其有幸,身分如此尊贵的男人竟这般厚待她……他怎么能为她做这么多事……怎么能啊!
她内心有满腔的激动热情想同他诉说,偏偏他远在沙场,瞬时,对他的浓浓愧疚再度涌上心头。
就算他要娶霍如晴又如何?
就算她不能成为他的正妻又如何?
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宋珞淳突然明白,没有什么比与他在一起更重要,她还计较什么名分!
此刻她只求能留在他身边,当侧室也好、丫鬟也罢,她这辈子认定他了,只想用一生来回报他的深情!
宋珞淳坚定地想,却因为哭得太激动,一口气梗在胸口,怎么也提不上来。
她痛苦地张着嘴、坞着胸口想开口喊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能吸到的空气愈来愈少,跟着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思绪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中。
风萧萧,辽阔的天地间,我军大获全胜的欢呼声,伴随着胜利的号角,回荡再回荡,直到震得人耳膜胀痛。
确定我军取得胜利后,宇文凛感受众人亢奋的情绪,欣慰之余却也深感痛心。
这一场战争他得到许多人生未曾有过的宝贵经验,也失去太多。
在战场上,为了扞卫疆土、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挥剑取人性命。
所谓的胜利,其实是由一条条性命换来的。
思及当年他无心害得胡福送了命,他愧疚难安,心里的罪恶感,更是深深地揪住他的心,让他无法感受到胜利的喜悦。
可喜的是,这场仗虽然花了足足三个月,却比想像中还早结束,此时他唯一的想望便是见宋珞淳!
在战场上,他没有一天不想她,想着她若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后,是否会欢喜感动,是否思念着他,像他思念她一般?
积累的情感让他归心似箭,却也明白,跟着大军凯旋回京,总会再耗上个把月,他是不是该先捎封家书报平安?
正当思绪混乱起伏之际,有名士兵为他送来京中急信。
心一凛,他忐忑猜想会不会是皇奶奶凤体微恙?急急拆信一看才知,的确是皇奶奶派人快马送上前线的。
原来她已得到战胜捷报,才放心将宋珞淳病危的消息送来。
迅速扫过信中简单几行字,宇文凛捏绉了信,心里有着慌惧与深深的不解。
离京前他知道她似乎染了风寒,但并不严重,怎么才过了三个月,竟有这么大的变化?
心烦意乱之际,他便请命先行回京。
大军既已完成任务,加上状况特殊,霍威武立即允了他回京的请求,并将身下可日奔千里的坐骑暂借予他。
虽然他十分赞赏宇文凛,也乐于从圣命将女儿嫁给他,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知道宇文凛早心有所属。
早些年在边关时,霍威武听过不少他的负面传言,众大臣就怕自家闺女许给这样一个闲散王爷。
没想到才短短三年,他的改变令人刮目相看,尤其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更是对他完全改观。
几番试探过他才知,早在三年前就有个识货的女子偷走宇文凛的心,让他深深为她倾倒。
如果他将唯一的心肝女儿嫁给他,豪气万千的女儿能争得过宇文凛心里的女子吗?
「多谢将军。」
霍威武拍了拍他的肩叮嘱。
「保重!咱们京城再见。」
宇文凛颔首,迅速回营收拾行装后,快马离开扎营处,心中不断祈求上天不要带走他心爱的女子!
半个月后,日夜兼程赶路的宇文凛终于回到京城。
休养了好一阵子的福如嬷嬷因为宋珞淳病倒,重新执掌管事一务,得到消息后,立刻匆匆上前迎接主子。
一见着王爷平安归来,福如嬷嬷激动不已地咽了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