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扬直到天黑了才进城，才刚进城，就见到杨府的方向熊熊大火燃烧，他心头一惊，赶忙策马往杨府方向直奔而去。
此时，杨府上上下下已经乱成一团，许多奴仆正在努力救火，云扬赶紧跳下马背，抓着一个提水经过面前的丫鬟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丫鬟一脸狼狈又惊慌失措，「我......我也不知道......东边的厢房突然就烧了起来......」
云扬赶紧又问，「老夫人和少爷呢？」
「老夫人在大厅！大少爷去东厢房那里指挥救火了！」
云扬闻言，赶紧往东厢房的方向快步行去。
远远就见玉门打着赤膊在救火，云扬也立刻脱去上衣走到他身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受伤？」
玉门叹了一口气，「大致上是没问题了......」
这时，一名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太少爷救命啊！春梅还在房里头......」
玉门还来不及开口，云扬心头一惊，紧抓住丫鬟的手臂，急声问道：「妳说什么?!春梅被困在里头？」
丫鬟用力点头，抽噎着说：「我从里头跑出来时......她并没有跟着出来......」
「她被困在哪里？快带我去！」云扬紧张的大叫。
丫鬟赶紧为他带路，站在他们身后的玉门则是一脸纳闷。
云扬跟春梅......这......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寻常，瞧瞧云扬那紧张的模样，好似春梅是他的心上人......等等！心上人......难道他们是那种关系？
想到这里，玉门不禁张大眼睛。云扬竟会看上春梅......他自己也住在杨府，为什么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里，玉门不禁想起了今天在山林里云扬的模样。如果云扬的心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会不会心情好一点？有个人陪在身边，也许他就不会感到孤寂了。
呵呵！别人他不敢说，是春梅就好办了，好歹跟云扬兄弟一场，不帮他帮谁呢！
※※※
「咳......咳咳......」
春梅在浓烟密布的房里找着东西，烟实在太大、太呛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眼睛也被熏得泪水直流。
她记得刚刚明明是掉在这里啊？怎么会不见了......真是糟糕！那个东西可不能掉，非找到不可！
春梅不顾周围已经燃起烈焰，伸手在地上不死心的摸索着。
「春梅！春梅！妳在哪里？」
外头有人一声声的唤着她，她明明听见了，但是喉咙却只能干咳，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春梅！妳在哪里？春梅！快回答我！」
云扬用湿布巾捂着口鼻，一个个房间仔细寻找，一方面还要避开火源，可是找了大半天就是不见她的影子，令他心里无限的着急。
春梅，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一声声的叫声越来越清晰的传进春梅的耳里，她听出那是云扬的声音。
「云扬哥......」云扬哥竟然冲进火场来救她......
他疯了吗？这里到处都是熊熊大火，他干什么进来找她？她不是说要他别再烦她了吗？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呢？
春梅正想扶着地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碰触到了一个东西，她拿起来一看，不是别的，正是她要找的东西，她满心欢喜的紧紧握在手心，视线也变得模糊，她闭上眼，心满意足的拿着手上的东西。
也许在这个时候死去也不错，她早就是该死去的人，这场火也许来得正是时候，只要死了，就不用再面对他，那些心痛的回忆也食随他一起死去吧......
已经找到最后一扇门了，要是再找不到春梅怎么办？云扬丝毫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难道他被诅咒了，只要是谁靠近他就没有好下场，就连跟翎儿长得一模一样的春梅也逃不过吗？
「春梅！春梅！」
这扇门特别不好开，云扬用了全身力气奋力撞开门，欣喜的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春梅，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迈着大步抱起她往外头冲。
玉门跟着一群家仆心急如焚的站在屋外头往火场里头望。
「大少爷，季少爷已经进去很久了......」
五门气急败坏的张望着那道出口。该死的！谁教他单枪匹马去救人的？这种事教下人去做就行了呀！云扬还以为自己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子吗？要是他这个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他们杨家要怎么跟皇上交代啊？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为他们杨家想想，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云扬终于冲出了火场，一群人在外头欣喜的叫着：「出来了！没事了！季少爷出来了！」
玉门立刻跑上前去破口大骂：「喂！你不要命啦?!你怎么可以自己给我跑进去？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春梅！妳醒醒......春梅......」云扬正着急的拍着怀中的人儿，充耳不闻玉门的话，当然也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玉门也被云扬的样子吓住了，他眼睛眨了又眨，想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云扬。
乖乖！这小子似乎真的看上了春梅，不只如此，还挺认真的样子，瞧他那副小心又繁张的模样，他还没见过他对谁有这种表情。
云扬抬头望着玉门，「玉门，帮我个忙，快请个大夫来！」
「有好几个人受伤了，大夫已经请来了，在大厅里......」
玉门话还没说完，云扬就打断他的话，「她不能到大厅去！我先带她回房，请你务必请最好的大夫亲自到房里来！」说完，他便抱起怀里的人儿，快步离去。
玉门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好......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的，谁教她是兄弟看上的女人呢！」
※※※
云扬将春梅小心的放在床上，她浑身都是灰，他赶紧找来了丫鬟帮她将脏衣服换下。
一会儿后，大夫来诊，说春梅没事，他高悬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坐在床边，云扬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不禁望得失神，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对春梅动情，他只是透过她那神似的面容遥想另一个人。
替她拨去颊边的发丝时，手不自觉的碰触着她的脸庞，脑子里充斥的全是那令他此生最心动的笑靥。
云扬哥......云扬哥......
云扬的头颓然垂下，手收了回来，难受的捂着自己的额头。教他怎么不去想翔儿呢？明知道这样只是自我折磨，明知道一再的面对这相似的容颜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但他就是不由自主的想跟春梅接近，哪怕她不是心中的那个人，他只要能远远看着她，跟她说上一字半句也好，至少可以满足他可悲的心......
帮春梅盖好被子后，云扬站起身，转头准备往门外走去，就在他甫打开门，后头忽然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他闻声转头。
春梅的手落在床缘外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由她手中掉下来，他好奇地走近那样东西，拾起到眼前看着，这一看令他像是被雷劈到般睁大双眼，他又生怕看不清楚的移近了那块玉佩。
这玉佩......分明是......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这样东西早随着他最爱的那个人香消玉殒......怎么还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猛然看着床上晕睡的人儿。这样东西怎么会在春梅的手里？她是如何有这样东西的？要不是念在她正在昏睡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抓着她的肩膀质问她。
云扬呼吸急促、手心发冷，他看着玉佩告诉自己要冷静。
也许只是凑巧......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对......一定只是凑巧......
「云扬......云扬哥......别走......不要走......」
床上的人儿吐出足以令他血液冻结的话，云扬张大了瞳仁，呆愕的望着床上的春梅。
只见春梅闭着双眼，双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着，「云扬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云扬哥......」
云扬的脚像是绑上沉重铁块，他的呼吸变得无比困难，他的眼眶泛红，激动的看着床上的人，一个箭步慌张的握紧住她在半空中的手。
「云扬哥......不要走......不要走......」床上的人呼喊着那久违的名字。
他握紧了她的手，激动地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爱怜的摩擦着，「我在这里......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就在这时，杨老夫人的声音传来，「春梅还好吗？」
云扬赶忙松开手，快速的把脸上的泪抹去，前去把房门打了开来，「干娘......」
杨老夫人来到床边，「春梅还好吧？我听说你冲进火场救她！」
云扬点点头，「当时我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要救人，所以......」
杨老夫人笑了笑，「等春梅醒来，我一定要她好好谢谢你，她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不......不用了......只是小事一件......」云扬的手心在冒汗，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床上的女子。
杨老夫人看着春梅，不禁叹了一口气，「春梅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净是遇到这些要命的事情......」
云扬赶紧问道：「是什么事啊？」
杨老夫人叹道：「跟你说倒也无妨，四年前我游湖时，见她在湖里载浮载沉，便赶紧要人救她上来，她被救上时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有多处瘀伤，听大夫说她可能是被上游湍急的河水一路冲下来，被河中的石头弄伤的......」
云扬闻言难受的紧咬住牙，双手紧握。她怎么这么傻？竟然如此决然的了断自己的生命，为了他这种人实在太不值得了......
「她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因为失温过久，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云扬不可思议的张大双眼，身子差一点站不住，他抖着唇开口：「什么？孩子......」她有了孩子......她有孩子......
「你也想不到吧！想不到像她这样一个乖巧文静的女孩，竟会被男人所辱，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杨老夫人摇摇头，深觉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孩子没了......」云扬看着床上昏睡的人儿，心痛得近乎要死去。
「可不是嘛！虽说她自称是被盗贼所迫，但我大概也猜想得到她为什么要投湖了，一个云英未嫁的女人竟然有了孩子，这教她怎么活下去。」
天啊！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云扬痛苦的捂住了头。
杨老夫人没看见站在她背后几近崩溃的云扬，又接着说：「她醒后我不想再让她受打击，便没多问她的身世，我也希望这些话你今天听过就算了......」
「老夫人，衙门的人来了！」
「知道了。云扬，你也早点休息，今天也够折腾人了。」
云扬在杨老夫人离去后，悲伤的看着床上的人儿。
昏睡的人双眉不再紧蹙，并没有感觉到云扬落在她手背的眼泪，也不知道他正用一双满含复杂的眼痴望着她......
※※※
太阳升起，黑夜过去，昏睡的人由沉睡中幽幽转醒，她张开眼，望进一双满是担忧又哀戚的眼，她眨了眨眼，也时发现自己的双手正被他握着，她赶紧抽回手，拉高被子回避着他的视线。
「呃......季少爷......」
她心里正奇怪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时，手又被他牢牢握住，她莫名的抬头，只见他用激切的眼神看着她。
「妳难道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为什么他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出了什么事吗？对了！她想起来了，失火了！她被浓烟呛昏了过去......
「是季少爷救了春梅吗？」
「别叫我什么少爷！我不是什么少爷，妳知道的！妳知道的不是吗？」他要亲口听她说，在没有确定之前，他用了全身力气阻止自己想紧紧拥她入怀的冲劲。
他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令她感到害怕。他怎么了？怎么用这么反常的态度对她......「请季少爷放开我......」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一整夜他都不敢闭上眼睛，生怕闭上了双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不！我再也不放开妳了！这辈子我再也不放开妳！」
她猛然抬起头看他。他怎么会对她说出这种话？难道......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妳就这么恨我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妳的真正身分？难道妳就这么狠心，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翎儿......」
她吓得张大了眼，赶忙否认：「季少爷，我都说过了......我不是什么翎儿......」
「那这是什么？妳怎么会有这样东西？」他拿出那块玉佩。
望着刻着「季云扬」三个字的玉佩，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这玉佩，那就是翎儿，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了！」他迫切的在她双眼里找寻他要的答案。
她紧咬牙根，拚命摇头，「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翎儿......不是......」
「妳若不是翎儿，为什么会有这块玉佩？又为什么会在睡梦中要我不要走?!」
她的呼吸急促，捂住耳朵不停的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她的行为已明白公布了答案，云扬心中欣喜若狂，瞬间紧抱住她，「翎儿......妳真的是我的翎儿......妳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放开我！」她用力的推开他。
他莫名的看着她，「翎儿......」
她眼眶泛红的对着他大吼，「住口！不准喊那个名字，你没有资格！」
他深受伤害的看着她，一时无语。
她饱含怒气的眸子里充满了泪水，「翎儿早就死了，在四年前......带着被背叛的心痛跳下了桥！」
「我知道妳恨我，是我逮背誓言，是我的错......但若知道妳怀了我的孩子，我是绝对不会拋下妳不理的......」天告诉他要如何才能让她原谅他？要如何才能原谅十恶不赦的他......
眼泪滑下脸庞，她闻言不禁笑了，「是吗？你真的懂我是用何种心情跳河的吗？真的懂吗？如果你真的懂，就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云扬则被她这句话震得心碎，这句话令他全身上下皆痛，他无法言语，只能看着心爱的人儿在他的面前掉泪。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的擦去眼泪。「现在的我是春梅，只是一个丫鬟，只是一个想平静过日子的人，我不愿意回想过往的一切，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的戳破那尘封的记忆？我是这么努力的想遗忘你......」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跟我说了谎还是对不起你没有来接我？还是要对不起你拿了我爹的钱？或是要对不起你从来没爱过我？」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薄情郎。
「拿金老爷的钱是为了要治娘的病，当时我没有选择，我虽有骨气，但是骨气救不了我娘！我也害怕......我怕自己不能给妳一个好的生活，怕妳跟着我吃苦，怕妳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苦日子过久了，总有一天会嫌弃我......」他着急的解释。
「够了！我听够了你的借口！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就不会退缩；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就不会只凭自己的揣想就判了对方死刑，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证明得还不够吗？我拋弃了我的所有、甚至是生命......换来的只是你的种种借口......他们说得对、我真的是疯了才会爱上你，还对你的话深信不移......」
「我现在知道我做错了......是我害了妳......」他心痛难耐，她的字字句句都刺痛他的心。
她紧捂着心口悲伤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伤害我？季云扬，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说得对！他混蛋得死十次都不够！在她把生命都交给他时，他所做的竟是逃得远远的。他拋下了她，让她孤单面对一切，让她无助、绝望，这等于是他亲手将她推下桥......
她冷着一张脸说道：「我从来没打算承认自己是谁，我只想将过去那些不堪统统忘掉，忘掉你、忘掉痛苦......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更没有资格认我，你走......今生今世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这辈子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她，想不到伤她最深的人就是他。云扬缓缓的转身，沉默不语的转身离去。
冷风迎面吹来，此刻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是那么的讽刺，除了痛，他什么都感受不到......